第39章 帝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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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柏的表情明显还在对南阳钱庄那日的事情耿耿于怀, 梁婉清暗道小孩子便是记仇。
“人家不过是逗你了一句,你便一直记着。前些日子人家也没少帮你,你对他的偏见怎么就半点没少。”梁婉清看着他略微气鼓的小腮帮, 失笑道。
凌柏右手轻轻搓了搓她的手背, 道:“那不一样。我与他是钱货两讫,我付帐,他出消息,谁也不亏钱谁,不算帮忙。”
“那他要是非不卖给你呢?”
“他敢?!”凌柏高声道, “那我便直接带兵荡平了钱庄。”
梁婉清状若思索地点点头,停下脚步, 问道:“唔……这么看是挺厉害的。但是,我可是南阳钱庄的三当家啊,你若是把他荡平了, 谁来付我银子呢?”
凌柏立即也跟着停了下来,撇了撇嘴,也觉着方才这个办法有些不妥, 便换了个思路。
“那我便查封了他的私产,把南阳钱庄送给姐姐做庄主。”
梁婉清脑补了一番届时薛畅吃瘪的神情, 竟意外觉着这个提议相当不错,习惯性地嘴快逗他:“觉悟不错。对姐姐这么好的话, 姐姐以后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那不正好吗?”凌柏喜上眉梢,得寸进尺道, “我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呈到姐姐眼前,姐姐也不要离开我, 好吗?”
梁婉清自讨没趣, 甩开了他的手:“不好。”
她算是看出来了, 今儿这谈话的阶段性成果,便是凌柏更加没个正形了。若说以前招人的样子只是三分,那今日便是足足七分。破罐子破摔,毫无顾忌,一点也不在意遮挡自己的心思。
若是梁婉清是个心软的,指不定早就答应他了。但她并不是,重活一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凌柏也有更重要的社稷需要去建设。
他们没有时间谈弄这些儿女情长,至少现在没有时间。
“等会儿咱们还是分开进去吧,这样也能避免些闲言碎语。”梁婉清提议道。
凌柏不太情愿,整个脸又拧巴起来:“为什么?什么流言蜚语?谁敢说,朕就把他押入大牢!”
“亲爱的小凌柏,你是想做祸国殃民的昏君吗?怎么一言不合便想要滥用职权。”梁婉清无奈道。
她算是发现了,原以为这位年岁尚小的小可怜儿,成为帝王之后便会处处小心谨慎,唯恐予人落下把柄。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人家这皇权私用信手拈来,完全没有压力,丝毫不害怕任何非议。
凌柏摇摇头,严正道:“这不一样。若是江山社稷,我定会倾尽毕生所学,尽心治理。但关乎人情世故,涉及到姐姐,纵然我稍许肆意一些,想来后人也会理解。”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明白。”
两人就这么走着,但凌柏大抵还是担心会对姐姐名声不好,便同意了分开进殿。梁婉清原本想要他先进,但凌柏死活不愿,一定要看着姐姐进殿才行。
但方才已在殿外拖延了许久,梁婉清也不便再耽误什么,就自个儿先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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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是不必言说,众人也能心照不宣的。
比如梁婉清出去幽会凌柏这件事儿。
一路悄咪咪从旁走进殿里,梁婉清起码感受到数十道眼光打量在自己身上,刨去不相干的人,其中萧圆圆和蒋诗滢的目光最为炙热。
蒋诗滢的最好理解,想必是为方才的事情寻找踪迹,但凌柏并未跟着梁婉清一道进来,蒋诗滢便更加肆意地打量她。
只是萧圆圆的样子十分诡异,一下瞅瞅她,又一下望望别处,倒不像是再找凌柏,反而是在看殿中之人,梁婉清不大能猜透。但萧圆圆这番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梁婉清打定主意要私下找她一番。
“聊完了?”梁彦辰自然地为妹妹拉开软凳,问道。
梁婉清拾起一杯茶,一饮而尽:“今儿是聊完了,但改日还得继续。”
“可是事成了?”
梁婉清手举着茶杯停在空中,奇怪地问:“什么事成了?”
“你和陛下啊。怎么样,陛下答应你没?”梁彦辰激动地问。
对于成为国舅这件事他不是十分热衷,但想到以后自己能长陛下一个辈分,说不定还能摆摆长辈的架子,给北疆大军们谋求点福利,突然觉得这不是件坏事。
“不是,为什么是他答应我啊?”
梁彦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补充道:“不是你去找他要皇后的位置吗?”
“我为什么要找他要皇后的位置啊。”梁婉清更不解了,“我也没说要入宫做宫妃啊。”
“那你找他谈什么?”
梁婉清思索了一下,发现实在没什么词语能概括方才的事儿,只得含糊道:“就说了说以后的事儿。”
“这不就是‘要皇后的位置’嘛。”梁彦辰总结道。
“我与他还未到那一步。”
“那何时能到这一步?”梁彦辰步步紧逼。
还不待梁婉清解释,一直静守在殿外凌柏终于进来了。原本嘈杂熙攘的正殿,也瞬时安静下来,各方人马又开始再次打量这位手段强硬的新帝。
梁彦辰皱眉观察了许久,道:“我总觉着他那块玉佩很熟,我是不是也有一块,堂堂一代帝王总不至于偷我的玉佩吧。”
“你们俩的不一样。”梁婉清解释道。
“哦?你怎么知道,我那块也是和田玉的,雕花也与他相近。婉婉,你不能因为心悦于他,便处处为他包庇。”梁彦辰啧啧有声的指责道,“真看不出来啊,我得回去想想这玉佩是干什么的,竟能得一代帝王的青睐。”
“那块是我的!”梁婉清忍不了,下手拧了兄长露在外面的胳膊,“那是南阳钱庄的通行玉佩,前段时间我在府中,不便外出。就把这南阳钱庄的玉佩给他了,也算是一份助力。”
梁彦辰迅速抽回右臂,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哦——,我还以为是定、情、信、物呢!”
梁婉清听罢又想掐他,但梁彦辰护好自己两只手,躲来躲去,梁婉清只得无奈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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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二人在小打小闹,那头凌柏已经坐回了高位。毕竟不是亲生儿子,皇太妃只是稍稍慰问了一下,便把机会交给了下方的众人。
高门大户的名门嫡女们都正襟危坐,但普通的中流贵族们却没那么多忌讳,十分卖力地鼓舞自家孩子上前献才献艺。
其中当属吏部主事之女宋萱最为出彩。宋萱自小酷爱读书,能诗能赋,琴艺棋艺更是不在话下,姿色不俗、气度不凡,唯一的小弊病便是出身不高。对于王公贵族这些大户来说也许瞧不上,毕竟他们更看重门当户对。但若是入宫的话,她的确是相当出色竞争人选。
到底是有准备过一番,宋萱选出了她最拿手的琴艺,一曲《阳春白雪》引得满场掌声雷动。但琴艺琴艺,到底不比诗词好评判,听了一曲再听一曲,曲与曲之间的分辨也更加艰难,这也就给了其他略逊一筹的人可乘之机。
比如——蒋诗滢。
蒋诗滢的琴艺也并非很差,只是绝对比不上宋萱精湛。不过一个方面有了落后,蒋诗滢总能找到其他地方来弥补。
比如——仪态。
蒋诗滢抚琴,不是单单她自己抚琴,只需要稍稍仔细观看一番,便能立刻认出——她在学梁婉清抚琴。
梁婉清的琴艺是宁安王亲自找江南最好的女琴师调/教出来的,一抬一落,一颦一笑,一起一收,便是与宫中的乐师相比,也不会有任何逊色。但自打她受封郡主之后,便鲜少在外人面前出手。
蒋诗滢学梁婉清抚琴,便是料定了新帝会喜欢这副做派,料定了梁婉清今日不会出手,料定了满场人不敢不给她夸赞。
但——这都只是她的“料定”。
“她怎么又在学你?”梁彦辰一眼就看出来蒋诗滢的心思,愤懑道。
梁婉清倒没那么愤怒,看了眼高台上神色已变的皇太妃,宽慰道:“不过是学学而已。姑母已经看出来了,总不会叫她真得了圣心。”
果然,一曲终了,没等凌柏开口,皇太妃便率先评价。
“诗滢的琴艺不错,比起从前进步很大,看来是得了高人指点。”
蒋诗滢离开古琴前,微微福身道:“太妃娘娘谬赞了,不过是一首小曲儿,比不得方才宋姐姐的《阳春白雪》,是诗滢献丑了。”
“哎~,你这孩子,”皇太妃假意笑了笑,问起一旁的凌柏,“本宫觉得她学得不错,陛下认为如何?”
凌柏不太懂琴艺,轻轻动了动嘴,顺着话道:“那便是不错吧。成继明,赏!”
此话一出,皇太妃以及宁安王府众人瞬时变了脸色,就连许多皇亲们都一时收不住惊异之色。
蒋诗滢却是喜悦的,眼里的喜悦飞出了天际:“诗滢谢过陛下。”
皇太妃无暇管她,见陛下没有领会自己话中的深意,便提点道:“陛下难道不觉着诗滢这曲儿,弹得很像他人?”
凌柏自幼习文习武,对这类琴艺舞乐之事当真不敏感,但也快速反应过来太妃的意思:“太妃是说……”
“太妃娘娘——滢儿一曲终了,有些脱力,能否让她先回坐歇息一会儿。”
镇国公夫人见女儿的事情将要败露,及时岔开话题,蒋诗滢听罢也故意做出晕倒昏厥的样子。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敢来教本宫做事?”皇太妃高声呵斥道。
她本身对于镇国公夫人就感官不佳,听到对方这番指点江山的话,更加不喜。当年镇国公原配夫人出事,她虽与自家嫂嫂关系一般,但那时的确是同嫂嫂站在一条战线的。这么多年来,每逢镇国公夫人进宫,她虽不会故意为难,但也绝技不会让人家顺风顺水。
今日这位续弦竟敢当着众人的面来“教她”,还真当她是那位出入宫的小才人么。
因着方才,凌柏也对这位姑娘的印象不好,原想延后在处置,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他对成公公使了个眼色,瞬时从四方高柱后出来三五个金吾卫,架起了蒋诗滢。
“陛下,小女只是献曲一首,为何要迎来这样的无妄之灾啊。”
镇国公夫人也顾不得形象,提起裙摆跪倒在大殿中央,尖声哭喊道。
皇太妃嗤笑一声,嘲讽道:“为什么?就因为她偷学靖安郡主的琴艺,冒领陛下的奖赏!”
此话一落,众宾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