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胎位(1 / 1)

高门庶女的生存指南 三百荔枝 6440 汉字|3 英文 字 5个月前

第99章 胎位

  五月五过去, 天才算是真正的开始炎热起来,光是在外头走走,身子便似火烧,汗如潺潺泉水。

  午觉时, 睡屋里太热, 侍女婆子横七竖八的都睡在了廊下, 或是拿着张席子去那片竹林里寻清凉了。

  红鸢也趴在假山花草前的春凳上, 不远处就是汩汩溪流,风吹过, 带来水汽的凉,好不惬意的正在闭着眼睛与周公相会。

  不知梦到了什么, 一个翻身, 差点摔下去, 她虽死死抓住边沿,可人也被吓醒,在抹掉嘴边口水, 吧唧了几下后, 又坐起身子, 伸了伸懒腰。

  呆呆坐着,缓好神,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丝帕, 径直走去溪水旁浣洗一番,拧干水便直接往脸上和脖子抹去,然后洗过, 拿去晾晒好。

  随即顺路去了西边那排屋舍。

  端阳过完没多久, 她们大奶奶便搬进了先前生林圆韫时所住的产室里, 已经是五月底, 算日子也快生了。

  屋里侍奉的这些人都开始轮流守着。

  尤其是近来这闷热的天,扰得女子频繁多梦。

  走过一段路,红鸢来至产室,只见里间摆着个盛满冰块的铜鉴,一个侍女站在旁边,轻轻挥着扇子,白雾缭绕,往床榻飘去。

  为了寒气过甚,放了层青色纱幔下来,能遮挡一部分。

  时间久了,坐在床旁缝小儿衣服的仆妇感到阵阵凉意,扭头说道:“不要用冰了,受多了冷,对五姐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扇一会儿吧。”

  玉藻望了一眼在睡午觉的女子,铺了条薄衾,该是不会太冷,尤其是最畏热的人,但想着仆妇有过妊娠经验,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团扇,拿来盖子落在四方的铜鉴上,把所有冷气都困在了里头。

  在她要拿扇子,过去卧床那边时,红鸢伸手夺过,一手捏着扇木柄,一手轻落在玉藻肩上,小声笑道:“姐姐也去睡会儿,我来替你。”

  这天热的,站着便能打盹过去,要是不趁着午间睡个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眼睛早就开始犯迷糊的玉藻打着哈欠,笑着说了句有劳,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然后便去外间睡了。

  红鸢去到卧床旁后,绕过仆妇,将薄可透光的纱幔挂在两侧床柱的鸾凤银钩上。

  仆妇也抬头,拿针划了划头皮,眼睛瞟到床上:“把薄衾也给掀了吧,她本就畏热的,如今还怀着更甚,没了铜鉴,怕是会难受。”

  “诶好。”红鸢连应下来,又把被衾掀开,放到里边去,随后坐在床边,轻轻摇着团扇,怜惜的叹了口气。

  倦眠的女子眉头微微蹙起,即使身上穿着轻薄顺滑的罗衣,但冰鉴不过盖着这么一会儿,已是汗湿轻罗,鬓角的碎发也被汗浸透。

  扇了半刻钟,才有好转。

  她也放下心,开始与人闲聊起来:“姨娘,怀身子的人会怕热?”

  “不止怕热,还会怕冷。”仆妇笑得亲和,穿了几下针,喋喋说道,“我怀五姐的时候,刚开始盛暑的夜里能打颤,到了快生的那两个月,又觉得浑身都是火。”

  红鸢打量着眼前的人,由衷的笑出来,李姨娘来了府上将近一月,时时刻刻都是在亲自照顾她们大奶奶,有许多事,没什么经验的侍女难以注意到,仆妇却能一眼瞧出来,赶紧让人去换,便连今日这些细微之处,也是无微不至,空闲时候也没个歇息的时候,不是给大奶奶缝小衣,便是给兕姐儿和腹中没出生的孩子缝东西。

  生母还是要对女儿疼爱一些的。

  也是给她们帮了大忙。

  她凑近去看:“姨娘这又是在给谁缝?”

  李姨娘把穿到一半的线弄好,将针别在布上,确定不会伤到人后,大方的递给眼前这个侍女瞧:“给你们即将出世的小郎君缝的夏衣。”

  红鸢才拿到手上,便感觉床榻一动。

  女子长睫煽动几下,双目还是合着,后来又似乎是想要翻身,但腹隆如球,有些艰难,渐渐起了烦躁之意,伸手便要抓肚腹。

  生怕出事,她连忙喊道:“大奶奶,大奶奶醒醒。”

  李姨娘也起身,过来帮忙叫醒。

  昏昏沉沉的宝因颤动着微翘的羽睫,挣扎几下后,悠悠醒转,人却还是惺忪的,眸底一片雾。

  红鸢掏出块丝帕,覆在手上,而后伸去女子唇畔。

  宝因张嘴,吐出蝉玉,声音也睡哑了:“扶我起来。”

  把东西裹好放在高几上后,红鸢回来和仆妇对视一眼,同时俯身下去,两人各负责一边,小心谨慎的托着女子腰后,把人扶坐好。

  李姨娘瞧见女子不舒服,立即猜到是为什么,月份到这时候,像是揣着个五六斤重的甜瓜,最是累的,五脏庙都被挤着。

  她赶紧躬身下去,用手揉着女子腰侧,打趣道:“这一觉睡得太久,都快两个时辰了,怪不得会这样,一不注意竟叫你贪睡了去。”

  腰腹的酸痛感减弱,宝因有些难受的擦抹着颈间闷出来的汗,胸脯也是粘腻到不自在,听到仆妇嘴里那番贪睡的话,极似母亲对女儿的嗔怪,不禁一笑:“姨娘怎么不去睡会儿,玉藻那丫头去都去了,这儿有红鸢就够了,怪热的天,不睡岂不难受,也省的你老挑我错处。”

  “她们年轻,怕粗心大意。”李姨娘按压了会儿后,将软枕搁在女子膝上,承担些重量,开始说些让人糟心的话,“五姐在谢府是娘子,在林府又是绥大奶奶,谁敢挑你错处。”

  宝因神色渐渐淡下来,不再搭话。

  红鸢也没闲着,去外面叫人端来温水后,又赶紧回来把床上的被衾叠好,归置在里面,然后再拿来隐囊等物放在上面。

  这些都做好,侍女也进来了。

  她把帕子浸湿拧干,亲自侍奉。

  宝因也伸手接过,自己仔仔细细的擦了遍,紧接着第二盆水也端了来,又擦过第二遍。

  第三盆水在跟前的时候,双手放入水中濯洗。

  手刚离开盆,红鸢就眼疾手快地立马用干帕接住,把那些水迹拭去。

  全部都收拾妥帖后,宝因换了身藕色縠衣,半躺下去,身子倚靠着前面放好的隐囊,撑额阅诗文。

  李姨娘的力气没了用处,便也坐回去,继续做针线。

  红鸢从外面进来,继续拿团扇给女子送着风。

  闻听窗外的夏日虫鸣,徐徐清风吹过竹叶的悉悉声,醒来侍女婆子的脚步声,还有细微鼾声。

  一时间,倒也使得人心静了下来。

  只是,在瞧到书上的一句“蜀之山,峭狭而自上,奇险甲天下”时,宝因渐渐失了神。

  前些日子,西南传来军情,林业绥、王烹所领的军队一再溃败,非但没有收复失地,还死伤千余人,朝中官员开始纷纷上书要求问罪两人,尤其是举荐王烹的男子,在他们口中可谓是有双重的罪。

  这些人,莫不是谢贤的门生,或是郑彧的族人,基本都属于郑谢权势范围内,而他们两人都于当日告病。

  那时裴敬搏、裴爽在朝上力争,裴敬搏还以国土未丢,便是胜利为由,讥讽郑谢。

  可他们像是受了谁的指点,并没有陷入二人设下的圈套中,只死死抓着王烹没有打胜仗。

  最后裴敬搏不再开口。

  皇帝李璋似乎也有了动摇。

  裴爽为不负男子所托,稳住君心,继续极力抗争,上言“郑谢溃败死伤,半载时间,群臣无一人言,缘何林仆射与王将军才四月时日,诸公便一副国要亡的架势”,后又言“战事之中,将、师、君缺一不可,将要勇,师要谋,君要稳,如今胜负尚未分出,将、师仍还在西南,陛下便要因为这些郑谢的伥鬼而迟疑吗?”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戳着郑谢的心肺,朝上有不满郑谢的官吏,兴致勃勃的说与知己听,便也传出了含元殿。

  但最后皇帝是如何决定的,听进去了或是圣怒,无从知道。

  宝因眨了眨眼,再也瞧不下去这些密密麻麻的黑字,下榻去坐床那儿,提笔开始抄写从前曾答应过法师的经文。

  这部经书是要供奉在神像前的,因与那只仙鹤的缘分,上清法师才找到她,积累福量的事,自不能推脱。

  只是体量太大,又需用小楷一笔笔的写,凡有脏污错字,那一张纸都要废弃烧掉,断断续续一年,只剩下最后一篇,本想着等孩子生了,再写完送去的。

  但...心神实在不宁。

  两个时辰后,她停笔,卷起捆束好。

  随后让玉藻好生送去天台观。

  没多久,小厮便驾着马车,载着人往缈山去。

  -

  同时,在千里之外的西南,一匹枣红马被人骑乘着出了广汉郡城门,疾速跑在官道上。

  十六尺宽的道路,随着行驶,渐渐变为八尺,而后是七尺。

  一声勒缰绳的声音落下,马也停在了一处山脚下。

  王烹连忙翻身下马,拿着圣谕,去了半山腰处的紫霄观。

  这处道观,原先也是有芸芸信客的,可自从闹了匪患,无人敢再来,因这里紧挨着那些人所盘踞的山头。

  渐渐也变得冷清,只有道人还在。

  观内的法师见到人来,行道礼。

  从小在隋郡那种修建防御工事之地长大的王烹信不来这些神神道道,但还是回了个平礼,问道:“林仆射呢?”

  十几日前,男子旧疾再犯,来到此处静养。

  法师伸手指引:“在靠近山崖的那间静室。”

  王烹拔脚就往后面供信客休息的地方走去,推门便见男子披着外袍立在窗前,望向对面青山。

  案桌上的博山炉还散着一股香。

  大概是起身时不注意,把装药的瓷瓶给带倒,里面的药丸也滚了出来。

  “从安兄。”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人还没被疼死,那真是八方神仙守在紫霄观,“这十几日的药,你都没吃?”

  配了一月的药丸,不该还剩这么多。

  林业绥头也没回,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山间的寒冽:“太过依赖这些药,我会死得更快。”

  当年男子从建邺去隋郡,因水土不服,抵达后,脸色半月都是白的,后在他父亲王桓将军麾下,又因年纪太小,而被其他司马幕僚所轻视,那些覆灭叛军约三十万的战役,是这个人整整七个昼夜不曾合眼,不停推导出的胜利,可后面半载的时间里,也以致碰根头发丝便如同万针扎进颅内。

  军中医工也给专门配了药调和,只是其中止疼的具有依赖性。

  因而男子只有在严重到难以忍受时,才会服用。

  熟知这些往事的王烹不再劝阻,从怀中拿出一封文书,递过去:“果然如你所料,郑谢的那些门生子弟上书参你,裴家族兄弟与他们辩论了两个朝会,最后还是裴爽极力抗争,情理之言轮番上场,陛下这才宽限我们到九月,要是还没有打出一场胜仗,便要派人来西南问罪了。”

  病这些日子,林业绥消瘦不少,伸手接文书时,也能窥见其指节泛白,青筋瞧得一清二楚。

  他淡淡瞥完,问道:“太子可有被牵扯进来。”

  王烹摇头:“这几天,建邺那边送来的书信并无提及。”

  虽然人离开建邺,但男子在那儿留有后手,自来这养病后,消息便由广汉郡的他来接收。

  一件大事落地,林业绥眉眼松开,低垂眼眸,把文书折叠回原样,付诸一笑:“不亏是有比干挖心之志。”

  太子是自己的万不得已之策。

  若太子出面,便证明他和太子私下有所联系,这盘棋将会变乱,不论是他还是太子,在皇帝面前行走都会更加艰难。

  王烹一边把文书重新放回怀中,一边焦虑的开口:“可只到九月的限期,能赢吗?”

  这近四个月来,他们完全就是被对方牵着鼻子在走。

  “下月便能回到建邺。”林业绥抬眼,从窗边走开,凛冽开口,“我已知道他们背后之人是谁。”

  王烹惊了下:“谁?该不会是那些世族...”

  林业绥拾起被压在书中的一块巾帕,半旧青色的布上有白色斑痕,他拂了拂:“我所有谋策都能被对方给破解,你觉得还有谁?”

  王烹恍然大悟,男子这些年只在隋郡做过郡相,隋郡要防御的主要是西北的突厥,便连那些叛军也都有突厥在背后。

  突厥百年前被打到一蹶不振,被迫和他们议和,最近这些年恢复过来后,越来越不安分。

  他焦虑到立马便想要去告诉自己父亲,原地跺脚转圈,可当意识到如今身处西南后,又冷静下来:“可西南位处我朝境内,突厥便是指挥着这群匪军攻下这些郡又有何用,难不成还想要建立国中之国?还是笃定他们能够由此地张开大口,吞噬掉我们的国土?”

  林业绥过去将另一边的窗户也给推开,重新看向对面的山,那些人便像西南的蛇虫般隐匿其中:“他们意不在蜀、巴、广汉三郡,更不在那另外两郡,而是另有所图,现在所做也仅是想要消耗我们的兵力,迫使我们再继续从周边郡县调兵,尤其是凉州郡。”

  他一双黑眸沉下:“好让突厥从此郡踏入本朝境内。”

  来西南的那日卯初,收到的两封文书中,有一封便来自隋郡,王桓在上面说附近突厥大军有异动,他们立马戒备,可长达近一年时间,都不见侵犯边境。

  隋郡位处西北,防御突厥的重要郡县,此郡由征虏将军自治,算是郡国,可置相国、司马此类官职,太原王桓这支,因先祖封为郡国公,从立朝起,便驻守在此,早已熟悉突厥特性。

  自王桓镇守以来,重创过他们一次后,这二十几年来都不敢轻举妄动。

  凉州郡兵力凶悍且多,只是世代传沿下来的守军将领之职,如今是个无能之人担任,且还完全不熟悉突厥。

  在接连收到挫败,养病期间日夜驻足在此,瞧到这些匪军通讯方式时,他才联系反应过来。

  王烹缓了好久,本来只是剿匪,却突然变成与突厥的战争,如果这里处理不好,必定又要陷入战乱,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男子:“可有应对之策?”

  林业绥负手,指腹轻抚着帕面,等人出招,永远只有被动:“留出主力一万,其余四千兵力分成四队,两队分别进攻巴、蜀两郡,还有两队埋伏在去这两郡的路上,先攻打巴郡,要营造出我们大部分兵力都在此,引得另一郡的人来救援,此时蜀郡薄弱,主力过去直取即可,当他们反应过来,必定会原路返回,埋伏的人要在半路拦住,但不可恋战,适可而止。”

  “依此便可收复巴、蜀两郡。”

  没听到男子再说别的,王烹提醒了句:“其他两郡也有丢失的危险。”

  看着眼前人着急的模样,林业绥淡垂眼皮,忽笑道:“他们的大多数兵力都驻守着这两郡,去骚扰另外两郡的不过只有百余人而已。那些留守山中的,找个刮东南风的日子,围山放烟。”

  停顿片刻,他毫无悲悯的开口:“跑出来的,杀还是俘,你自己决定,没出来的,一直围困到冬天,自然便死了。”

  “好,我明日就安排下去。”王烹深知,如果这不是在西南,而是在隋郡、在敌国境内作战,“围山放烟”必定会变成“围山防火”几字从男子口中说出来。

  说完要走时,看见林业绥手中那块帕子,又停住了脚。

  来了西南以后,这块帕子便从不离他身,看那半旧的模样,想来是一直用着的,只是到了这里,竟然都舍不得用来擦东西了。

  王烹愧疚一叹:“从安兄,此地虽然艰苦,但你不用如此节俭,我努力早点结束西南战事,回建邺后,你想用多少帕子就用多少。”

  林业绥抬眼,冷冷道。

  “滚。”

  -

  又是一日。

  刚到寅末,郗雀枝便梳妆好去了福梅院,然后照例陪着妇人一块跪在蒲团上,身子直直立着,翻着经书。

  卯正做完早课,又扶人起身,再弯腰把妇人跪皱的衣裳给抚平,用手搀着一块往外间走。

  郗氏满脸慈爱的拍着肘弯处一双嫩手:“听你表嫂说,绥哥儿他们中秋便能回来,你也已经出了孝期,正好可以准备准备你和罹哥儿的婚事。”

  日日都有人这么近身孝顺着,她心中对这门婚事是更加满意,除了帮衬娘家之外,还有个人能顺着自己心意来。

  扶着妇人落座后,昨夜被朱氏骂到没怎么睡的郗雀枝还没完全清醒,不经脑子的问出一句:“表兄竟然也要那时候才回来吗?”没等妇人反应,她已赶紧笑着补充,“毕竟表嫂就快要生了。”

  郗氏本以为女子是问林卫罹,听到后半句话,恍然点头,原来是在担心微明院那位,她放下念珠,只觉败兴:“生孩子,他回来又不能做什么,便是胎位有些不正,那也要女医才有法子。”

  胎位不正?

  郗雀枝转悠着眼睛,想要继续深思下去的时候,抬头便看见侍女端着茶汤进来,她几步上前去接过,亲自吹了吹才捧给妇人:“我瞧表嫂好好的,怎么会胎位不正呢。”

  念了半天经文,早已口渴,郗氏再喜欢女子,也顾不得先答她,喝了茶润好嗓子,才说道:“怀了六七个月时,沈子岑摸出来的,说是...”

  一语未了,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捱到五月初才搬出东府的杨氏还没见到人,就听到那烦人的笑声。

  妇人没了心情吃茶,郗雀枝便立马伸手去接茶盏。

  杨氏挑起门帘子,自顾自说着:“我刚从勤慎院看完航姐儿回来,那孩子长得倒是像铆哥儿,日后能成大器,可要恭喜嫂子了,喜得长孙。”

  袁慈航在四月中旬生的,是个儿郎。

  郗氏冷冷瞥了眼,没有兴致的嗯了声,毕竟她心中的长孙自然要是西府出来的。

  本来是高兴得了这么一位孙子,可这句话无疑是在提醒着西府还没个儿郎。

  立在妇人身边的郗雀枝时刻注意着屋内的气氛。

  坐下的杨氏像是完全没瞧见自己这位嫂子的脸色,颇为关怀的笑道:“话说绥哥儿如今也快二十有五了,屋中怎么还只有宝姐儿一人,便连孩子也就一个兕姐儿,还是女郎,就连怀着的这个还不知是不是儿郎,嫂子别误会,不是说女郎不好,可大宗要承起这个家,一个都还不够,日后长大了,不得还需要兄弟帮衬?”

  妇人甚是苦口婆心的劝着:“说千道万,就算这胎是个儿郎,但到底也该多添几个才是,本就成亲晚,怎么都该抬些侍奉绥哥儿的人起来了。”

  说起这个,郗氏心中也犯愁,很快就忘了先前的不快:“我早有这个打算,也和宝姐儿通过气了,只是后面她又怀着,不好再说。”

  郗雀枝突然插了句,感同身受般:“怀孕和坐月子是最忌忧思的,一不小心,便易生自尽的念头。”

  郗氏应和:“可不是。”

  听完这些后,杨氏有些嗔怒的啧了声,怪这个嫂子不知变通,她立马给了个法子:“这时可以不说,嫂子把人先瞧好了,宝姐儿出了月子,便直接送去不好?也省得让她刚生完就劳累这些事。”

  正好侍女新煎煮好了茶,郗雀枝递茶过去给妇人。

  杨氏笑着接过,抬眼仔细打量女子,说出的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我瞧表娘子就不错。”

  这话使得郗氏瞬间就来了火气,横眉怒瞪:“胡说些什么,你这张嘴不要就割了去!人家雀枝好好一清白娘子,还是我娘家的正经主子,哪能让她去做妾的,莫不是觉得我娘家的人就只能给人做妾?”

  “哎哟,嫂子气什么。”看妇人动了真格,杨氏赶紧放下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茶,嬉皮笑脸的打圆场,“不过是表娘子来给我送茶,我刚好瞟到,所以顺口说了句罢了,表娘子哪能是做妾的人,那必定是做正室的。”

  郗雀枝也马上走回去,顺着郗氏的后背,被人当成妾看,非但不生气,还十分宽容的为人辩解:“二太太这是忧心表兄子嗣才口不择言呢,也是为了林府着想,没有诋毁郗氏的意思,姑母可不要再生气了,要是气坏了身子,多叫人担心。做妻做妾,雀枝也不在意,姑母待我这么好,要我当牛做马都行。”

  郗氏拍了拍胸脯,瞧这个侄女如此懂事,一时有些心疼,安抚着给出自己的承诺:“放心,姑母绝不叫你做妾。”

  要真做了妾,还是做自己表兄的妾,高平郗氏日后要怎么被人看待。

  她在建邺更成了个笑话。

  自己便是再着急西府的子嗣,也不能被这个给冲昏了头,出身清白的女子那么多,哪个找来做妾不行,偏要找世族里的侄女。

  郗雀枝给妇人顺背的手稍顿,随即点了点头,轻轻笑着。

  被骂了通的杨氏抬头看着女子几次变换的神情,竟忽然觉得自个被人当刀子使了。

  很快妇人便摇了摇头,怪心里多想,毕竟刚刚那番话又不是这个表姑娘吩咐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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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江梅院后,郗雀枝撇下侍女,径直去了里间。

  只是找了一圈后,发现经常都待在屋里吃东西的朱氏竟不在。

  她也懒得再寻,坐在罗汉榻上,捻着糕点细嚼慢咽着,这林府内的吃食果然是比郗府的味道好,绵密顺滑,口齿留香。

  还有这蟹黄做的面食,更是难得一见。

  怪不得自己那个嫡母整日都离不开这些东西,毕竟日后回去,再想吃就难了。

  吃完酥山,朱氏也回来了。

  妇人瞧见素日里最爱端着的女子坐在那儿吃自己命厨房做来的这些,讥道:“哟,我们罹四奶奶不怕别人笑话了?”

  郗雀枝心中装着更重要的事,实在没有精力再来应付这种乡野里的人,说些废话,她两指松开后,直接拍去碎屑,想到那句胎位不正时,眼里泛着光,像是有了什么希望。

  “母亲,我姨娘是因何难产的?”

  作者有话说:

  那块帕子的来处应该不用提醒吧/d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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