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唾弃
温初弦这么说, 确实藏了一点报复萧游的心思。
她不是心胸多宽广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她记得,别人害她的每一件事她也清清楚楚地记得。
是萧游害得她被谢灵玄抓住的。
在这两个男人之间挑拨离间, 显得她有点坏,有点忘恩负义……毕竟是萧游把她从谢府中带出来,也是他一路上借路引给她用的。
可萧游就是背叛了她, 卖了她,她咽不下这口气。
或许以前的她会心慈手软,但跟谢灵玄在一块这么久, 她精神早就不正常了。
从庭波楼歇息了一会儿,便启程回谢府。
府中, 温芷沅回娘家了,谢灵玄这几日也不在家中住。临近岁首, 本该是和和洽洽阖家团圆,谢府却支离破碎, 一片冷冷清清。
长公主重见温初弦,并没什么好脸色。
谢氏封袭三世,乃是最重礼节和清操的诗书翰墨之族。温初弦身为长房妇眷,却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私奔之事来, 乃是犯了七出之过。
“当初苦苦追求玄儿的是你,成婚后又用避子药又与人私相授受的也是你, 闹得阖家不得安生,你究竟想怎么样?如此流荡之女子,我谢家门可容不下。”
温初弦掀起裙摆, 默默跪于长公主面前。
“儿媳知罪。”
长公主命谢灵玄速速写一纸休书来, 将她扫地出门。
谢灵玄委婉道, “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求母亲宽宏大量,再给初弦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长公主就知道自己这儿子会心软回护,怒说,“这女人有什么好?朝三暮四,拈花惹草,哪里是世家妇的样子,传出去叫我谢家颜面何存?你长大了,在朝中独当一面了,便可以忤逆母亲的话了是吧?”
谢灵玄摇头,“那怎么敢。”
长公主对品德操行甚是看重,认定了温初弦水性杨花,不宜再为谢家妇。事实上,哪一个大家族也容不下内眷与外男私奔,还不处置的。
谢灵玄解释道,“休书儿子可以写,但不是现在。眼下弟妹正在娘家,若将初弦也休回娘家,伤了谢温两族之间的感情,弟妹恐就再也不回来了。况且儿子与初弦乃是陛下御赐之婚,即便休妻,也须得先禀明陛下和太后娘娘,儿子不敢擅作主张。”
长公主听他说得有理,只得暂时打消了休书的念头,道,“即便如此,这事也不能轻轻易易就算了。”
对温初弦道,“你去祠堂跪三天,抄佛经,静思己过,不悔改不得出来。”
温初弦低头认罪,浑浑噩噩地被人带到祠堂。
本以为回到府上就可以好好休息,现在看来,还有她受的。
祠堂背阴,光线本就暗,肃穆的牌位和供品更增其森冷。
谢灵玄陪她一道来到祠堂,命人给她垫个软垫,省得膝盖跪肿。
“跪两个时辰就行了,晚上我会接你回去住。若是冷了,就喊外面的汐月,她给你送棉衣。”
他不是谢家人,自然对谢氏祖宗也不太庄敬。
温初弦冷声诽道,“假惺惺。”
他轻飘飘说,“本来我可以救你的,但谁叫你那玄哥哥太恭顺了,忤逆长公主一句都不行。我壮着胆子替你求情,已经是在力挽狂澜了。”
温初弦道,“你倒不如给我一纸休书。”
“你有这样的需求?”
温初弦嗤,“左右你也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咱俩也没感情,不如桥归桥路归路。你放心,你的秘密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出去,再不然你不放心就割了我的舌头,只要你肯休我。”
他微微冷笑,“你宁愿受那断舌之苦,也不愿和我一块,是吧?”
温初弦嗯了声,跟死水似的。
谢灵玄沉沉讽道,“你还真是活该跪祠堂,跪三天少了。”
说罢他掩门而去,温初弦一人在黑压压的祖先牌位前,面无表情。
第三日头上,长公主允她出来,但仍要她待在水云居内,不能随意出门去。
水云居内所有男小厮都被撤走了,温初弦知道长公主这是怕她又勾三搭四,刻意防着她。
无可厚非,但实在多此一举。
谢兰儿的婚期到了,她嫁的是清河王氏,离长安千里之遥,若不出意外这辈子都回不了娘家了。
母子骨肉生离,泪眼凝噎。
谢灵玄送走了谢兰儿后,趁热打铁就发落了芳姨娘。从外面买了间外宅和一个奴婢,便打发芳姨娘搬进去。
芳姨娘原以为女儿高嫁后就能有好日子了,没想到自己竟要被逐出谢府,痛哭流涕地不愿,求到了长公主面前。
可这谢宅到底是中书府,当家主君到底是谢灵玄。谢灵玄冷下心肠要做的事,就连长公主也阻止不了。毕竟他又不是真孝顺,只是心情好的时候装装相罢了。
无论有意或无意,芳姨娘她纵容内眷与外男独处,已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了,谢府再容不下她。
二房的谢灵玉,已前往温府多次,求恳温芷沅能回来。
温老爷因为温初弦私逃这事觉得自家理亏,便想退一步,让温芷沅随谢灵玉回谢府去。
可何氏疼爱女儿,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妾室所欺而小产,还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原谅谢灵玉。
温伯卿也记恨目无下尘的谢灵玉,劝妹妹赶紧与谢灵玉和离,火上浇油。
温芷沁已嫁人了,这几日怀着个大肚子日日在娘家陪伴小产虚弱的姐姐,也是以泪洗面。
温芷沅已放下狠话来,既然谢灵玉舍不得花奴,那便让他和花奴过吧。她会和谢灵玉和离,这几日便上山做姑子去。
谢灵玉屡屡受挫,精神不振,书也温不下去,一日日躲在房间里喝闷酒。
花奴倒是很善解人意,常常来帮他松松肩,劝他书不爱读就不读了,人追不回来也别追了。
可谢灵玉醉眼瞧着花奴,浮起一阵无名火。
如今他妻离子亡,受母亲唾弃,说来都是因花奴而起。
年少时那么爱的一个姑娘,此刻看来,也没那么爱了。他更需要的是妻子,一个能给他强大后援的妻子。
谢灵玉心情烦躁,叫花奴退下了,想自己静一静。
花奴还是第一次见谢灵玉对她如此冷淡,略略心慌,只得依言退下。
谢灵玉独酌,烂醉如泥,片刻却又有人来烦他,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滚。”
他低低咒骂了句。
抬眼一看,却是谢灵玄。
谢灵玉心头一凛。
当着这人的面,他不好太放肆。
谢灵玄打量他半晌,平淡说,“母亲叫我来看看你,果然你还是这副颓废的样子。”
“你凭什么看我笑话,”
谢灵玉压低嗓子嗫嚅一句,“……你自己的夫人,不也跟人逃了吗。”
谢灵玄亦饮了杯酒,“是啊,同病相怜。”
谢灵玉无语。虽说同病相怜,但谢灵玄还是比他好一点的,起码温小姐回来了,现在人就在水云居中。而他呢,无妻无子,还没功名,挫败透了。
他对花奴生出一些怨来,他救了花奴,又给了花奴安稳的住所,可花奴给他带来的又是什么呢?烦恼,耻辱,甚至连他的大娘子都不要他了。
商氏的老贼,平白无故把花奴送给他,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他忽然好生后悔当日商子祯欺辱温芷沅时,没听谢灵玄的,一举把商氏干掉,否则怎会酿成今日的祸事。
“谢灵玄。”
谢灵玉忽然叫道。
也不知是酒意麻痹了神经还是怎地,谢灵玉有点分不清真假谢灵玄了,甚至内心隐隐觉得假谢灵玄更好……这个假哥哥是可以依靠的人,像上次的事一样,假哥哥能帮他想出一个可行的主意来,助他走出泥潭,而真哥哥不行。
他清醒时,想的是骨肉亲情,救真哥哥出来、为真哥哥报仇。酒醉迷离中,内心却又更为依赖这假哥哥。
“你给我指条明路吧。”
谢灵玉熬不住了,没骨气地恳求道,“上次你把我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你本来欠我的,这回就当还了。”
谢灵玄面无波澜,自顾自地将杯中酒饮尽。
他似乎并没有和一个酒鬼多谈下去的意思,喝罢了,留谢灵玉一人歪歪扭扭地倒在桌上,撂杯欲去。
走出几步,谢灵玄顿了顿,还是发了慈悲,“我能有什么好办法,你既想她回来,就自己去求呗。温芷沅要上山当姑子,你就三步一叩首地磕上山去,把脑袋都磕开花,看她原不原谅你。”
……
困住在水云居的温初弦听闻了芳姨娘被发落的消息,略略惋惜。
她想为芳姨娘求情,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来,谢灵玄是不可能留任何威胁在身边的,芳姨娘既然帮了她,以后说不定还要节外生枝,他必定要剪除。
十二月没剩几天的时候,谢灵玄要温初弦梳妆打扮,和他一道往商府去。
温初弦也不问为什么,依言把自己打扮得明明丽丽的。
重回谢府之后,她一反常态地老实,常常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她仿佛就是完全依附他而活的菟丝花一样,谢灵玄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云渺和萧游这对兄妹认了亲,已是商府的贵小姐和贵公子,风光又气派,不比往日。
商子祯厌恶萧游这从天而降的兄弟,但听说萧游曾把那神仙似的温小姐嫖到手,艳羡不已,私下里常常拿温初弦开玩笑。
萧游比商子祯清高些,自然不会同他一般见识。
商子祯调笑无度,“装什么装,想当年在九宴山庄,我也是碰过那温初弦的。若非她运气好嫁了谢灵玄,我必把她娶来当个妾室,好好折辱一番。”
萧游心中一紧,“你那么早就认识她吗?”
商子祯得意洋洋道,“当然了。不若这样,爹爹近来要对付谢氏,若谢氏真倒了,咱二人合力把那温小姐夺过来,我半个月你半个月,夜里轮流宠惜,也算‘珠联璧合’……”
萧游不欲再听这些龌龊之语,拂袖离开。
商子祯想折辱温初弦,他绝不答应。不过,谢家败掉还真是一桩好事,若是她丈夫谢灵玄死了或者下大狱了,她一个女人无依无靠,一定会来求他的,到那时他也愿意救她。
否则落到商子祯这等烂人手中,她还不得为了贞洁悬梁自尽?
岁首之席面,自是盛大,商府中来了不少客人。
萧游从前都是混进这种地方卖唱的,如今,他也是商府名正言顺的公子了,第一次尝到了做主人的滋味。
他等了一会儿,谢家的夫妇便来了。
温初弦今日戴了枚凤钗,珠圆玉润,双鬓透香红,实是幽韵撩人。她一出现,其他人在萧游眼中恍若褪色。
萧游一心一意地,只想盯着她看。
虽然此刻的她,正盛开在另一个男人手中。
作者有话说:
今日因为临时有事只有这么多啦,明日会多更一些,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