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1
天气忽然冷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也很少。一条破旧的巷子里,两个小女孩蜷缩在一起。她们的头发很脏,乱乱的,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梳洗过了。
“姐姐,好冷呀...”一旁的女孩冻得有些发抖,破烂不堪的衣服下包裹着一个瘦弱的小身躯,仿佛风一吹就能刮跑。
玉萦看着妹妹,只能扶着她回了落脚的茅草屋里。碗里面只有半个冰冷的馒头,看着妹妹又冷又饿,将这唯一的半个馒头给玉微吃了。
午夜时分,妹妹全身滚烫,甚至开始抽搐。她忽然害怕起来,母亲和弟弟都没了,她身边只有妹妹。情急之下背着妹妹一家一家找大夫,可是所有的大夫看着她们浑身破烂不堪,都不愿意医治玉微。
最后只能去柳家找那个同父异母的嫡亲姐姐,等了很久大门才打开。她神情鄙夷,冷冷道:“出身下贱的人,死了就死了。”无论玉萦如何祈求,姐姐理都不理,直到大门关上,斩断她最后的希望。
湿冷的大街上,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道:“弱者是没有出路的,与其等着别人施舍,不如自我救赎。”
少年苍白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血色,甚至看起来很孱弱。玉萦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本能的往后退。“你是谁?”
少年笑了笑,“你妹妹都快死了。”
玉萦看着他道:“你能救我妹妹吗?”
少年撑着伞意味深长道:“我能,不过需要你付出一点点代价。”
玉萦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道:“只要你能救我妹妹,我干什么都行。”
隆冬里,少年撑着油纸伞,淅淅沥沥的雨雪落在身后,一行人消失在大街上。
人人都道她有天赋,精通各种音律和乐器,却不知道这天赋的背后是她拿命博回来的。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律谱和乐器,她的师傅是一位脾气暴躁的中年男人,每次错了一个音律,或者写漏了什么,都会狠狠将她折磨一顿,不给饭吃都是轻的,时常将她按在地上折磨的鼻青脸肿。手指肿的像蛇头,也不能休息。
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去找那个少年。他只是冷冷道:“契约已经定下,又怎么能随随便便终止,除非可以把你妹妹的命还给我。”
玉萦隐隐有些绝望,只能乖乖的回去。夜深人静,她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师傅从来不许她睡床,更不许她盖被子,她冷得有些发抖。
黑暗中,玉微悄悄进来,趴在她耳边道:“姐姐,我偷偷给你拿了一个馒头,你快点吃。”
玉萦坐起来,看着玉微坐在身边,眼睛有些温润。“你怎么进来的。”
“我看到那个大叔出去了,才偷偷溜进来,姐姐你快点吃。”
玉萦接过馒头,眼泪也跟着落下。“你吃吧,乖。”
玉微摇摇头,“姐姐很辛苦,我已经吃饱了。”尽管她已经两天没吃过饭,去厨房偷了这一个馒头,还是拿来给姐姐吃。
玉萦掰下一半递给妹妹,“你也吃。”
玉微摇摇头。
玉萦将半个馒头塞到她手里,“我们一起吃。”
玉微这才接过,点点头。
“你放心,只要姐姐在,你不会有事的。”
这天下午她正在练习古琴,也许实在太困了,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一不小心趴在旁边睡着了。师傅一身酒气,从外面进来,看着她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微微的呼吸声融于空气中,雪白的颈部上一起一伏。师傅喉咙里一阵燥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她雪白的脖子。
玉萦忽然被惊醒,“啊”
还没等她喊出口,师傅就箍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地上,她顿时动惮不得。“师傅!”
师傅根本就不理会她,开始疯狂脱她的衣服,不管玉萦如何祈求,仿佛听不见一样。她挣扎不得,只能开始呜咽,全身抽搐。师傅趴在她的身上,眼睛紧闭,发泄着他的□□。
玉萦站在大雨里,泪水混合着雨水,拼命往下落,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可是怎么也冲刷不掉这恶心的印记。直到她哭累了,师傅又将她拽回去练琴。
玉微穿着粗布麻衣,正在擦地板。师傅看着玉微色眯眯道:“玉微好像也长大很多了。”
玉萦赶紧将妹妹护在身后,惊恐地看着他。师傅却直接一巴掌朝玉萦甩了过去。“滚开。”
她拼命的护住玉微,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是不肯松手。直到那个少年进来冷冷道:“停手!”
师傅这才收了手!
少年走的时候道:“你这么弱,还想保护自己的妹妹,自身都难保。”
玉萦看着少年的背影,绝望到极点。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去争取,没有东西天生就属于她,也没有人会对她好。那个少年根本不是来救赎她们姐妹的,不过是另一个深渊而已。
所以她拼命练琴,不分白昼黑夜,直到她成为长安有名的琴师。
这天师傅照常喝醉酒躺在边上,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他胸口刺了过去。看着师傅抽搐的身体,上面鲜血直流,这一刻心里解气极了。
少年只是笑了笑,“现在这里你说了算。”
这些年里,手上沾满鲜血。表面是柳家安插在朝堂上的细作,游走在达官贵人中间,实则只是暮凉王手里的一颗棋子,替他铲除一些碍事的人。
没有人在意过她,也没有人对她好过。就连那个柳家的姐姐,都对她充满鄙夷,说她下贱。于是她把毒药悄悄下在姐姐常用的胭脂里,她自以为美貌,又常常提及自己是嫡女,连个正眼也不曾瞧过她。听见姐姐对着镜子尖叫她心情好极了,整个脸上烂的肉眼可见。柳江左知道是她下得手,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叫人抬出去处置了。她现在有了资本,柳江左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直到他的出现!
那天是暮凉王的寿宴,也是她新的任务,接近中大夫钱维。
她一袭白衣袂袂,一首汉宫秋月,赢得许多达官贵人的青睐。这是暮凉王的目的,让她有机会接触更多的权贵。
横海节度使的儿子程麟见她长得秀丽清纯,忍不住动了春心上前道:“别弹了,来来来先陪我喝一杯。”直接抓起她的小手摸了两把。
玉萦见在场之人众多,一时有些恼怒,抽回手道:“公子喝多了。”
程麟见玉萦当众驳了他的面子,怒火中烧挥了一巴掌过去道:“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连带着古琴也打翻在地。
众人见状无人敢吱声,程权的家眷平日里张狂惯了。在长安也没有人敢公开跟他对立,一时宴会鸦雀无声。
这时一个身穿月白长袍,风度翩翩的男子走过来。“你看你喝了两杯酒,吓一个姑娘干嘛?本王陪你喝就是。”
程麟见是楚王过来,笑道:“原来是王爷。这人实在不识抬举,陪公子喝酒是她的福气。”
楚桓道:“今天是来给暮凉王祝寿的,闹大了就不好了。玩玩而已,本王陪你喝。”
程麟想了想,“好,和楚王喝。”
待程麟走后,楚桓拾起那把摔断的琴。“可惜了,这琴摔坏了。”
玉萦站起身道:“多谢王爷。”
楚桓挥挥手,“你的琴声难得,好好歇着吧。”
她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怔了怔!
第二天楚桓派人送了一把新琴到畅音阁,从小到大,除了妹妹,没有人对她好过,楚桓是唯一一个。她喜欢了十年!
一个琴姬细作,自然配不上身居高位的楚王,如果能远远的看着他也不错。
直到他大婚娶亲!
人生千回百转,何处不相逢。楚桓要娶的人,竟然和她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十年前宛蓉和刘绍前来畅音阁听曲子的时候,便知道这个女孩就是自己仇人的孩子。虽然心中久久无法平静,可还是装作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可是有谁知道待他们走后,那些碎片和伤口又是怎么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折磨着她。
每次看见宛蓉,那个明媚的女子,总是让她无处遁形。她是那样鲜活,清澈,笑起来明媚皓齿,仿佛一点人间疾苦都没有沾过一样。
明明她的父亲几次被贬,自己寄人篱下,几经转辗风雨飘摇,可是多年以后她依旧看起来纯真善美。这一点,真是让她嫉妒的快要发疯,为什么相差无几的人生,她还可以做到初心不改,淡然处事。而她早就因为自己是个弱者,而变得面目全非。这世上所有看起来美好的东西不过就是假象,撕下伪装的外衣看里面,伤痕累累是它的本质才对。
她想要看看那个明媚的女子在遭到抛弃冷落以后,厌弃以后,是否还会保持初心依旧?
暮凉王给了她一个新的任务,让她去楚王府。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最开心的一次任务,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近楚桓,和他朝夕相处。
宛蓉的命真好,好得让她嫉妒。刘绍喜欢她,楚桓爱她。可是自己呢,连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都没有。孤独漂泊半世,人不人,鬼不鬼。唯一一个给过她美好的人,也被抢走了。
看着她没了孩子,失了宠爱,不知道为什么,她打心底开心畅快。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完美的人生,备感冷落,痛失亲子的滋味,她也该尝尝。
玉微被暮凉王安插在太后的身边,无怨无悔,尽心尽力的替他做事。她才发现妹妹早已经偷偷爱上那个送她们姐妹去地府的人,可是已然来不及。
宛蓉站在地牢外,闲话家常的同她说着话,没有恼怒,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很平静地聊聊天。临走的时候甚至说会给她收尸,如此终究还算楚王府的人,不至于像母亲那样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她忽然明白,这场布局里输的原因了。宛蓉知世故而不世故,认真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伤害她的也好,为难她的也好,害她的也好,从来没有怨恨过谁。她说得对,有限的生命若是用来怨恨不值得。
她把自己囚困在怨念里,怪这个世道,怪别人,怪老天不公,心里早就扭曲了。
只是觉得太累了,此时此刻无比的累,做了这么多年的细作,早已经不知道自己本来的面目是什么。与她而言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醒时分,跪在刑场上。直到人头落地的那一刻终于轻松了,不用在背负过往的种种,也不用再背负爱而不得的相思。原来人的命运早就刻画好,不是她如何努力就能轻易将它改变 。那些刻入骨子的回忆,午夜梦回常常萦绕在心头上。
她这一生,母亲的一生都是昙花一现,一个逃走的细作是没有好下场的,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跪在这断头台上,了断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烟消云散,终于可以闭上眼睛永远的休息了。去到那个梦里才有的地方,明亮,温暖,家人都在。不会饿肚子,不会感到寒冷,没有怨恨,没有仇恨,没有计谋,没有圈套,一切都很明媚。
她多喜欢这样的日子和阳光啊,尽管她拼命的想站在阳光下,总是下一刻就会化了,如今她可以大大方方地站在阳光之下。
这一生过得好艰难,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轻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