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纸婚
◎江听白喜欢她?◎
于祗好气又好笑, “不是你逼的,难不成是我自愿?”
明明就是他说不结这个婚,于家就会有一场大祸在眼前。
于从声不停晃着手指头,“你呀你呀, 除了工作, 别的事你是半点不上心。”
明容在旁边给他倒了杯水, “不怪小囡, 江家的事, 本来也没谁敢随口议论的。”
于祗越听越不对, “到底什么事儿啊?”
“也没什么,一桩旧事。”
于从声讲了个不算长的小插曲。
事情就发生在于祗在美国读研的最后一个学年里。
江听白刚回国, 进集团还不到两年就掌了权,江老爷子急着操办他的婚事。
那一天是江老爷子八十大寿。
收到请柬的时候于从声还纳闷,这老爷子在任上的时候, 就不是个爱招摇的主儿,退下来这十年间更是闭门谢客。
除了老一辈的同僚们,谁也别想见他的金面。
怎么这次大张旗鼓地办寿起了宴?
等到夜幕落下,于从声带着夫人进了云栖园,他注意到满院子的宾客身边, 几乎都带了个花枝招展的女儿。
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六七分,这是在挑孙媳妇,难怪收到请柬的,都是一些有女儿的人家呢。
明容当时还笑,“还好你女儿不在,她和听白啊, 一直就对付不来的。”
于从声挺为女儿庆幸, “江家门槛太高, 我也怕女儿会绊上一跤,到时是你能扶、我能扶,还是她外公扶?”
“恐怕搬出爸也难说上话吧。”
明容心知肚明地笑,“我看商郯人就蛮不错,南杉在北京也有产业。”
于从声本来想把这场宴会对付过去就算了。
但他路过后院的时候,石桌上对坐了四个人。
他退到月洞门外瞧了眼,分别是江老爷子和他两个儿子,还有今晚的主角江听白。
江老爷子喝了口茶,“跟爷爷说,你看上哪家儿的了?”
“有必要搞这阵仗吗?”江听白给他二伯倒了杯茶,“跟谁没见过谁似的。”
他抿了口茶,“你就说那陈晼吧,她化成灰我都认识她,化了妆真不一定。”
“够挑的啊,他这是一个都没看上,”江益笑说,“不过我瞧谈家小女儿,倒还贤淑。”
江盛也说,“宋家的也不错,看着温柔乖巧。”
“按这个挑法儿,没人比于祗更合适,我娶了她得了。”
江听白为掩饰他的心慌,仰头又灌了杯茶,捏着杯沿的手仍有些抖。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没在什么事上遮遮掩掩过,除了娶她这件事。
也没有问过她,就几乎把独断专行、霸道无理、心怀叵测、鬼鬼祟祟这几样,都给占全了。
连他自己如今想起来,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但他又非这么做不可。
此话一出。
江益和江盛都悟了,原来他早有了主意。
江老爷子问,“于祗是哪个?”
江益介绍说,“您的老冤家,明叔父的外孙女,于家二女儿。”
“是他家的后儿啊,”江老爷子不住点头,“好,也好。”
当时站在外面的于从声却并不觉得多么好。
江家无非就是外头看着低调谦和,祖孙三代行事却是一以贯之的专横。
那段时间商家正和于从声往来密切,他想趁着于祗没回国先把婚事敲死。也好绝了江听白的心思。
商郯也在美国和于祗见了几次,说是彼此印象都还不错,可还没等于从声有动作,商家不知怎么的就打退堂鼓了。
没多久,江于两家将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于从声本人都不知情的状况下,传遍了整个京圈。
于祗听完愣了好半天。
她指了指自己问,“你是说,江听白非要娶我?”
那几年他们碰上了连话都不说几句的呀。
噢,他想娶个不爱说话的,好彰显他的绝对优势。
但这个理由听起来怎么那么荒谬?
于祗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
江听白晚上喝了不少酒,已经洗过澡酣睡过去,只留了床头一盏灯给她。
于祗走到床沿边,扶着柜子蹲下来审视着他这张脸,就连睡着了也是平静淡漠的样子。
怎么都别想从江听白脸上瞧出丝温情来。
他做得最凶的那个晚上,在闻家的酒店里,于祗偶然碰开了下壁灯。
明晃晃映出他的面容,底下再怎么情热得厉害,仍旧是那副矜贵样儿。
这样一个人,他也会在一桩不掺杂私人感情的婚事上,不择手段么?
还是江听白其实也喜欢她?
她洗完澡换了条睡裙上床,江听白像是察觉到身侧的动静,他唔了一声之后翻了个身,“回来了?”
于祗在他怀里点头,“老公,你是不是......”
“乖乖,睡吧。”
她伸手缠上他的腰,jsg“好,我们以后再慢慢说。”
隔天清早吃早餐,江听白问了一句,“爸爸没事儿吧?”
于祗搅着碗里的清粥,“他就是太久没管事儿了,这一猛子下去还有点累。”
江听白笑了声,“这也在所难免。”
“那我先去法院了,”于祗擦了擦嘴,“再晚就来不及了。”
江听白看了眼手提袋,“今天开刑庭啊这么正式?怎么还带上律师袍了?”
于祗说不是,“我们老大答应了院长,要拍一法制宣传片,他就特爱出这种风头。”
等于祗从法院出完风头回律所,就马上让吴逍把上次合同诈骗案的卷宗拿到她办公室,吴逍气喘吁吁地抱来一堆材料。
“姐,这个案子压了几个月,现在终于可以开庭了?”
“那我还能听他们支使吗?”于祗喜滋滋地翻开一本,“哪有一趟法院是白去的?”
吴逍刚说,“对方公司在明知自己没有实际履行能力的情况下,以答应先履行部分合同的方式,骗取我方当事人......”
Lily敲了敲门,“于律师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这位先生找你。”
于祗手里捧着卷宗,“他有提前预约吗?没有的......”
她抬起头就看见了蒋玉轻。
这人依旧清瘦,一双细长得有些柔和的眼弧,琥珀色的瞳仁。还是那副看起来就不善言辞,但眼神又明白地告诉别人,他天生就温柔的样子。
他穿了件Prada的藏蓝色西装,印着斜织的暗纹,背光时能看见起伏的凹凸感。腕表也是既不张扬又显身价的江诗丹顿典藏系列。
没有一处不在告诉她,蒋玉轻已经今非昔比。
他不再是那个连买两盒颜料,都要连续一周不吃饭,只嚼白馒头喝凉开水,从生活费里俭省的穷学生了。
蒋玉轻笑了笑,“没有预约就不能见于律师对吗?那我先出去等。”
呵,善解人意这一点倒没怎么变。
于祗放下手中材料,她尽可能让自己不发出一丝颤音,“门开着,你请便。”
蒋玉轻跟着Lily去了会客室。
于祗扶着椅子,背对着吴逍默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我们继续工作。”
吴逍不明所以的,“但是姐,你那卷宗拿倒了。”
“.......”
她低头看了眼,轻叹口气,又颠了个个儿,“你接着说。”
吴逍说,“对方公司在收受我方当事人给付的……”
Lily又敲了一下门,“于律师,权主任请你现在……”
“有完没完了还!”
于祗霍地一甩手,把卷宗扔在桌上。
Lily被吓了一跳,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偏差,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于祗发脾气。
火气这么大吗今天?
别说。
看这于祗动起怒来,还真有股子浑然自成的上位者姿态,到底是千金大小姐。
从前不肯发威,不过是她平和。
Lily轻声说,“老大让你去会客室见客户,我先出去了。”
于祗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刚才情绪不好,我这就去。”
吴逍也忙退了出去,“我也再去修改一下。”
于祗挥了挥手叫他走。
她双手撑在桌子深吸了几口气。于祗以为,这些年已经把蒋玉轻给忘了,他消失的太久,久到有时候她都怀疑,真的认识他吗?这个人是不是根本没出现过?
那些深深体会过的心动,短暂热烈的时光,带着体温的拥抱,会不会是她臆想出来的?
但现在蒋玉轻活生生站在她眼前,她毫不费力的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她觉得她放下了,其实不过,是从没有碰过面。
于祗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妆容进了会客室。
权立让她见的人就是蒋玉轻。
“来认识一下,这是蒋先生,”权立简单跟于祗做个介绍,“Jailer艺廊的主创人。”
蒋玉轻站起来,很绅士地系上西装第二颗扣子,伸出手同她握,“蒋玉轻,幸会,于律师。”
既然他要装不认识的话。
于祗掌尖和他轻碰了一下,“蒋先生这么年轻,就能办画廊,在哪儿上的学呀?”
“在巴黎美术学院,不算什么好学校。”
和江听白的低沉不同,蒋玉轻的声音很温和。
权立客套地笑笑,“怎么说也是四大美院之一,蒋先生实在谦虚。”
蒋玉轻端起杯子,轻勾了一下唇角。
接下来于祗没再说一句话,中途喝一口茶,干净的眼睛里没多余的内容。
仿佛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而眼前这位漂亮安静的于律师,对他的好奇也只到院校为止。
权立在结尾时才点题,“蒋先生的画廊刚在北京成立分部,法律上有很多......”
于祗没等权立说完,就态度坚决地打断,“主任,我手头上还有很多案子,恐怕真的抽不出时间了。”
权立也有些难办,他当然知道于祗忙不过来,可这个蒋玉轻非点名要她负责画廊的法务,给的顾问费又相当的客观。
他说,“要不然你把别的事情先放一放?这段时间主要就忙寕江和Jailer。”
但于祗怎么都不松口,“老大您还是找别人吧,我接不了,也不会接这样的活儿。”
“不接也要有正当理由,不能你说不接就不接。”
权立觉得自己像极一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于祗说,“我从出生起就对艺术家过敏。”
“......”
她站起来捋开一点袖口,“就坐了这么一会儿,瞧,手腕上起红疹子了。”
权立真信了她的,凑过去看了一眼。
却全是胡说。
他只看见她那只镶钻的PIAGET细腕表,把照进来的阳光都折射得又细碎又闪耀。
于祗没再多留就出了会客室。
权立站起来给蒋玉轻赔礼,“我这学生平时不这么固执。”
今儿的确是有点油盐不进了。
蒋玉轻笑着摆了摆手,“无妨,烦请您另请一名律师。”
他当然知道平时的于祗什么样子,温柔大方,永远待人和善,端庄矜重,比较起来这样固执的一面更少见。
但会在他面前流露。
不知道他那个目中无人的丈夫,他婚后有没有这个机会见过。
于祗在办公室里坐到了十二点多。
律所的人都出去了吃午饭,她没什么胃口,连点份沙拉填肚子都懒得。
没多久就有人敲门,“我能请你吃个午饭?”
是蒋玉轻。
于祗听出他的声音,“没这个必要,该问的我已都问完。”
蒋玉轻走了进来,“一个学校就问完了六年时间?于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武断了。”
于祗用钢笔盖敲着桌面,“巴黎美术学院,的确值得你拿上机票一去不回头,还用得着多问?”
中途有回来的同事在往这边探头探脑。
蒋玉轻坐下说,“所以,要在这里继续?”
“我只给你二十分钟。”于祗拿上她的手机。
他们步行到了律所对面一家咖啡馆。
蒋玉轻对服务员点单说,“两杯热拿铁,一块柠檬芝士不要柠檬。”
服务员说,“不好意思先生,柠檬芝士上面,都是有柠檬的。”
“麻烦你拿过来给我。”
“好的,稍等。”
于祗眼看着他接过芝士蛋糕以后,用叉子把上面的柠檬屑轻轻撇去,又拿下上面的柠檬切片推了过去,“好了。”
是他从前做惯了的。
过了六年,一样熟练。
就好像体贴她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于祗眼眶有些酸,现在这又算什么?
“嗳,”蒋玉轻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别哭啊。”
此时窗外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打下车窗。
江听白看着这一出旧情人见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百转千回。
他平生没对谁服过输,也不屑于去羡慕旁人。
这一刻却是真的嫉妒蒋玉轻,他竟然有本事,凭这么一个举动就弄哭于祗。
于祗这人虽然柔婉,但心内坚韧,少有红眼圈的时候。
至少他江听白没有见过。
“走。”
江听白忍着心底的怒气吩咐。
前头的萧铎说,“蒋玉轻是上周回的国,预备办一场大型展会。”
江听白点了根烟,“你知道的真是早,汇报的也挺及时。”
萧铎脸上白了好一阵儿,“对不起江总,我下次注意。”
江听白现在没心思跟他置气。
他满脑子都是蒋玉轻给于祗擦泪的样子挥之不去。
他狠抽了几口烟,马上就有一个简短的采访,是关于寕江能源在锂电池新技术方面的开发和运用,要在各大媒体现场直播。
他不能乱了阵脚,江听白吐了好几个白烟圈,开始在心里默念。
老爷子都爱念叨些什么来着?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放他妈狗屁!
作者有话说:
"君子jsg素其......下不尤人”一段出自《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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