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千峰竞秀
二月十九,风起云涌,自清晨辰时起,数以万计的洛城民众就涌向城南靖羽卫校场。此处平时严禁闲杂人等进入,今日却破例放行,允许人们拥到场地四周的围栏外,等候观看宁王殿下亲自下场,与北辽武士交手。
这座校场不如禁军校场大,但自宁王接手靖羽卫以来,已然筹措银两修整得颇有气势。天宜帝并未亲临,一是无需太给北辽面子,二来是精神不大好,身体也不怎么舒坦。其余几位皇子由于人所共知的原因,全都不能前来观战,不过,禹周武将不论品阶,几乎悉数到场,兵部尚书周秉、翰林院长史盛如弘,还有正在负责两国议和的通政司参知李辅仁等几位重臣也来到观武楼中。辰时三刻,丹阳公主轻纱覆面,由端王爷陪着登楼落座,引起场外一阵低低的骚动与瞩目。
相形之下,北辽的气势显然矮了一截,耶律世保虽穿戴齐整,但神情举止都有几分敷衍,态度再默然也掩饰不住焦躁颓然的脸色。
完颜潮也带着手下来了,夷金没争到参加决胜的资格,可他也不打算就这么走人,专等着看耶律世保拒绝与自己合作之后,又能拿出什么制胜奇招。这几日消息四散,倘问有谁闻讯乐不可支,完颜潮算是头一份。他是专为看好戏而来,不忘笑吟吟地与三王子打招呼,口角带笑、满面春风,不知道的人还当他已经雀屏中选,用不了多久就能当上禹周驸马爷。
耶律世保见此人状甚关切,实则眼角眉梢写着嘲笑,气得头顶生烟,却不便发作。昨夜品武堂众人聚在一起商讨,既无良策,就只能往旁门左道的路数上转念头。江湖伎俩平时用用还罢了,在正式场合,对着一位皇子使出来,弄不好还不够获罪的;更何况代章京之前险胜殷鉴休,就是仰赖不入流手段,可想而知宁王不可能容许故伎重施。这战术便颇费踌躇,直用了两个时辰才定下了办法。耶律世保心中实无把握,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事实上,就在北辽一行人进场之际,两名靖羽骑卫带着几个军士走过来,问明谁是代章京,就称参加比试的武者必须在台侧篷幕中等候上场,不容置疑地将他带走了。品武堂想派人跟着,但立时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挡住:“只有五殿下的对手才能进篷,你等有这个资格么?”
比武台西侧是临时搭建起的篷幕,周围遮得严实,内里设有桌椅,看起来是供休息用的场所。代章京被靖羽卫半请半挟制地带进去,便有人上前,仔细地搜身检查。
细致到什么程度呢?里外衣着不用说,衣领、袖口、夹层,每寸布料一一搜过,还有鞋底、头发、指甲、牙齿、耳朵,所有常人想到或想不到的细枝末节统统不放过。
代章京想抗议时,旁边身着五品武官服色的骑卫抱臂冷冷说道:“宁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你这只会偷袭暗算的宵小之辈连提鞋都不配,若不是为了国事,岂会亲自考较武功。”他指了指搜出来的几样药粉、线轴、牛毛针,神色鄙夷,“这些阴损小技,奉劝你还是趁早收起来罢,还想拿到五殿下跟前?”
代章京外表老实,内里却狠戾,不肯膺服,冷笑道:“我为北辽而战,本国利益当前,只有胜负之分,阴险小人又如何?谁知道你们为了取胜准备了什么诡计?”
楚桓哼了一声,懒得多说,他看代章京如同看一个大限将至的死囚,心道这辽人自作孽、不可活,还正撞上宁王心情不好想找北辽算账,活活就是个出气筒,能剩下一口气回去就算命大了。
巳时初刻,礼部官员宣读比武规则,年轻的宁王在十余名护卫的拥簇下策马进了校场,于比武台东侧下马,与皇子比试不得动用刀兵,只是空手较量。如此正合洛凭渊的心意,二师兄的掌伤还未痊愈,以掌法报仇,最是恰当。
众人只见五皇子将纯鈞宝剑解下递给亲随,缓步来到台前。他今日代表禹周,着一身玄色镶银箭袖,人品本就生得俊美,飞身掠上之际,愈发显出身姿挺拔、风神卓秀,校场周遭就是一阵欢声喝彩。
代章京已等在台上,对周围的声浪充耳不闻,从见到宁王的一刻起,他就开始紧张得全身绷紧。尽管洛凭渊面无表情,辨不出喜怒,但那种无声的压迫与冷煞却宛如有形有质,令人不由自主心惊胆寒。
他猛吸了口气,如今本就是孤注一掷,总不能束手待毙。靖羽卫搜身他反抗不了,但是趁着还没查到口中,将藏在牙齿里的一枚药丸吞下去,却也无人发觉。此药是西域某个门派的不传之秘,功效类似于传说中的天魔解体大法,据说能在短时间内将服药者的功力提升到两至三倍。效果虽强,相对的后果也十分惨烈,待到药效一过,不仅内力大损,没有三五年绝难恢复,而且八脉受创,唯有按照本门心法修习方能化解,否则连寿数也要折损。代章京连西域都没去过,不传心法云云自然是闻所未闻,但作为最后的手段,现在也唯有咬牙用上一搏,否则等不到将来,宁王一时三刻就可能将他送去西方极乐。
他服下秘药已有一阵,本就武功不弱,此时更觉内力充裕,汹涌澎湃,几欲破体而出。他心知时间宝贵,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半个时辰,当下连见礼、交代场面都省了,大喝一声,提掌就朝洛凭渊打去。宁王才刚站定,这般做法不说偷袭,也是无礼之至,场外民众顿时一片鼓噪,不少人大骂蛮夷卑鄙嚣张。
洛凭渊也是出乎意料,侧身避让,伸掌格挡,但觉手腕微麻,对方的真气竟是沛然如沸,来势凶猛。数日前在冰烽台上对战二师兄时,可没见这小人有此能为。
他沉住气交换了几招,代章京的招数还是原先套路,不见有何出奇,然而内力陡增,似乎比自己还要稍胜。再拆数招,对方攻势愈发猛烈,一掌快似一掌,直如性命相搏,恨不能立时伤敌于掌下。
众人见到北辽武士如此悍勇,拳掌到处,比武台上便即石屑纷飞,这种实打实的力量难以作伪,五殿下竟似只能居于守势,不由都大为悬心。
洛凭渊微微冷笑,代章京凶狠倒是足够,只是内力强则强矣,不能收发自如,掌势一旦用老,便可见运转不灵。加上攻击缺乏章法,显得颇为急躁。他略一思忖便明白应是使了什么短时间内强行激发功力的左道法门,看来北辽已是黔驴技穷。
本来只需拖延些时间,代章京便会自食其果,随便伸一根指头也能打败,但连日来接二连三地出事,洛凭渊心里积聚的怒意已经到了爆发边缘,殷鉴休受伤,关绫被抓,皇兄遭遇陷害险些殒命宫中,还有那纠缠不去的至毒碧海澄心;一切都是北辽、昆仑府与太子联手所为,再加上天宜帝这个父皇。他不能找天宜帝的麻烦,也不好去动耶律世保,但眼前这代章京却没有任何理由放过,此战牵扯甚重,在洛城百姓与众多武林人士的注视下,他不愿有丁点示弱,更不会给辽人留下丝毫面子或余地。
他侧步斜引,卸去对手连连扑击的几下攻势,骈掌一立,使出了柴明所授的千峰竞秀掌与惊涛掌法。围在校场四下观战的千万双眼睛都看到宁王招式变幻,倏然间转守为攻,但见掌势纵横,恢弘如山岳险峻、层峦叠嶂,又似余意悠远,宛若千峰韶秀,直接天际不见尽头;时而更如惊涛起伏,一浪高于一浪,回转往复间浑似天成,仿若无穷无尽。漫天掌影将辽人挟在其中,休说攻击,连人影都难以看清。
代章京被逼得连气都透不过来,旁观目光虽多,无人能如他一般身历其境,无论如何运掌出击,对方劲力如同海潮,一波连着一波,转眼间已将他用药物激发的强横内力尽数消弭;进退路数皆被封死,攻守全不成形,自习武以来,他还从未尝过这等被彻底压制的滋味。
于洛凭渊而言,掌力如潮,渐渐带走心中郁积的恨怒,随着招数展开,他终于觉得痛快了一些。掌法使到二十几招,校场周遭已是彩声雷动,越来越盛,多数禹周子弟生平不曾见过这般宏远精奥的上乘武功,都感大开眼界。品武堂众人相顾色变,即使有剑杀纳兰玉的过往在前,也多被认为是出于侥幸,谁会想到禹周的宁王年纪轻轻,武功如此卓绝。
任是不通武学之人,也看得出高下已判,片刻之间,只闻比武台上一声冷叱,代章京的身形从重重掌影中飞出,带出一道血雾,直挺挺掼到台下,口中鲜血直喷,显然受了极重内伤。
殷鉴休带着严荫,与静王府众人一起在不远处观战,他眼力及佳,已然看出四师弟自胸至腹,在那辽人身上连印五掌,不算内伤,至少断了七八根肋骨,最后更是蕴力将他摔到台下。代章京虽不至于被立毙于掌下,但看师弟的出手,加上此人自己作死,就算能保住命,今后也要成个废人了。他平素性情宽和,经过这些日子的经历见闻,也觉对待奸恶,实在无需留手,唇边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洛雪凝缓缓从座位上起身,觉得身体在不自觉地轻微颤抖。直到上一刻,在看似平静的仪态之下,她的心仍然悬着,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到了现在,才确信噩梦已然远去,自由的感觉宛若新生。
泪水漫上清灵的眼瞳,她的目光从五皇兄身上移向场地之中,那里,一个柱着单拐的年轻男子仿佛心有感应,正于此刻转过头来,对望凝视的瞬间,长久的分离与思念在彼此眼中融汇。
只要了却身为公主的责任,只要无需为国和亲,绝不会另许旁人,这是对你的承诺与约定。丹阳公主含泪微笑,伸手取下面纱,这一次,只为一个人。
在如雷的欢呼喝彩声中,耶律世保脸色铁青,按理该他替本国武士争上两句,比如责问为何要下如此重手,然而举目望去,宁王站在比武台上,正朝这边冷冷看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感到那目光有如冰剑,锐不可当,满含冷漠与警告。
一名靖羽骑卫走到观武楼下,正对着北辽诸人的位置,大声道:“五殿下有命,贵国武士擅用违禁之术提升功力,欲以作弊取胜,为天下之大不韪,本应从重处罚,姑念其已经自食恶果,暂且放过不予惩戒,请三王子日后多加管束!”
“走!”耶律世保青着脸,看也不看被下属抬过来的代章京,在一片嗤笑议论中转身离去。
从昭临动身之际,信誓旦旦说要在洛城立威,再难想到被震慑的成了自己一方,昔日不可一世的北辽武士,而今在禹周百姓眼中竟沦为笑柄,连同他这个三王子也是颜面扫地。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只因计谋败露,北辽所做的一切尽成自取其辱,他已无话可说。
这一日,洛城由于宁王的大胜而陷入欢腾,随处可见有人在眉飞色舞地描述五殿下的卓绝风采与高强身手。潜伏城中的姬无涯上午根本没去校场,比武结果全在他意料中,没空去关心。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晚上袭击淇碧的计划上。
在比武当晚发动奇袭,乃是精心选择的时机。原本考虑趁着北辽取胜,禹周惊慌不安,还没喘息过来,立即给琅環致命一击。而今情势已变,但姬无涯仍然认为没必要改日子。
取得胜利之际,也是城中最为松懈没防备的时刻。昆仑府在暗而琅環在明,攻击结束后,所有下属便可分散逃逸,等待天明。明日起必定有大批看过比武准备离开的武林人士出城,众人包括自己,正好乔装改扮混在其中,禹周难以盘查阻拦。
由于宫中失利,姬无涯存了几分谨慎,放弃了横刀与灵虚,将目标仅仅锁定在城东淇碧的据点。
棋盘街是洛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几经掂量,他将发动的时间定在晚间戊时,距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街上仍会人来人往,数百人马在附近聚集出没不至太引人注目,得手后又可在夜色的掩护下分头撤离,赶在全城宵禁之前藏匿起来。
姬无涯自命是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才,遥想诸葛孔明居隆中而思天下,羽扇纶巾下江东,何等的风采气度。轮到自己,虽则阵仗远为不及,处境略显狼狈,此番也算翻云覆雨,侧眸江湖十年不遇之大举。是真名士自风流,似自己这般人物,出场应在大局抵定之时,意态必得从容娴雅,岂能风风火火、喊打喊杀。
因此前一日见过各路手下,将进攻细节部署完毕,他就在小院中自斟自饮,直到时辰差不多了,冯坤也派人来报说准备就绪,才将羽扇拢在袖中,施施然踱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他已置身棋盘街,坐在一处酒楼二层临窗的雅座,观察着斜对面那座早已打烊的茶楼,里面虽无声响,但透出微弱的灯光,想来应是有人。他对淇碧极为看重,为了怕下属能力不足露出行迹,并没有命人过多地打探监视,而是亲身来察看过两遭。一次易容充做茶客,另一回则是凭着轻功夜探,确认此处绝不简单。三层的建筑外表平凡,结构却有许多门道。一般人难以发觉,与外观相比,内里空间要小不少,墙壁中必然藏有夹层与隔间,各层除了楼梯还有暗道相连,这也能解释其他琅環部下入内后为何会消失不见。姬无涯探查时已经找出了几道暗门,静夜中还能隐隐听到里面人声。他装作好奇的客商,拿出二两银子向跑堂打探东家名姓,得到的答复是姓白。
姬无涯慢慢喝了一杯酒,虽说遗憾来不及挖出更多的情报据点,但只要确定是淇碧在洛城的中枢,也就够了。他朝外面斜瞥了一眼,这座名号、外观都普通得让人记不住的茶楼,从三日前起,也就是静王在宫中出事之后,每日只开张半天,而在歇夜的时间里,进出的人数却不少,可见琅環的慌乱状态。
时辰差不多了,他开始聚精会神地观察外面。
按照计划,昆仑府的人手分为三批,第一波是各地分舵精选出的高手,不乏他的心腹,于戊时初刻潜入楼中,主要任务是将各处暗门打开,进入暗道和密室,四下夹击,将藏身其中的淇碧中人堵在里面,过程中尽量不要发出声响,如果被楼中伙计遇到,就立即点穴制住。
第二波人手数量较多,有接近二百号,是原本驻扎于洛城的昆仑府旧部,由冯坤领着,在戊正时分杀入,从里面守住门户,就可以与进入暗道的好手里应外合,着手血洗。根据姬无涯的设想,茶楼中所有的人,除却淇碧令主,一应下属、管事、做杂役的伙计,从上到下只需留下几个活口,其余便统统杀死,正好报了飘香酒楼被清剿的一箭之仇。
第三波同样来自各地分舵,不过论功夫没有那么精锐,以之前从洛城败逃的赵栾秋为首,他们不入内动手,只在外围把风,防止楼中有漏网之鱼逃出,去报官或求援。倘若行动中途被街道上的行人发觉了异常,也由他们负责拦阻,为其他人争取更多时间。
琅環十二令中,淇碧并不擅战。姬无涯原定将横刀与凌虚引来应援,再联合北辽的力量加以狙灭,可惜耶律世保打了退堂鼓。他做事向来要有把握,只好将胃口缩小,凭昆仑府出动的精锐力量,在茶楼来个瓮中捉鳖绰绰有余,只要正常进行,不出一个时辰便可做得干干净净。
忖度间,几条身着夜行衣的人影已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轻捷地在夜色里闪过,从二层的窗棂隐入了茶楼之中;与此同时,又有数条同样的身影在底楼另一侧晃动,没一会儿也溜了进去。
开始了,姬无涯心中隐隐兴奋起来,他分派的第一批好手已在分头潜入,远远还能看到冯坤的手下三五成群在街上出没,正状似无意地逐渐朝这边聚拢。
楼中十分安静,就像没被侵入一般无声无息,连窗缝里透出的微光也没有变化。姬无涯并不意外,这原是他的吩咐,他只能在心中推测内里的情形:昆仑府的精锐会在每一层分布开,悄无声息地观察情势,找出藏在角落的暗门,在淇碧来不及应对或反抗的时候,楼中的出路已被堵住。
辰光过得很快,姬无涯再喝了一杯酒,就已到了戊正,下面人影幢幢,三三两两围在茶楼周围,也就是趁着夜晚,否则定然乌糟糟的颇为触目。冯坤走到楼下,朝姬无涯坐着的窗边躬身行了个礼,又比个手势,询问是否开始。姬无涯挥了挥手,有点不耐烦,这许多人,身上还都藏着兵刃,久聚必然惹事,不赶紧展开行动还请示个什么劲,先前的高手们可没这么啰嗦。
冯坤接到确认,当即回身也是一挥手,几名手下不知用什么办法硬是将楼门弄开,一大群人并不出声,蜂拥着冲了进去,随即大门又从里面严严实实关上了。
这一回,楼中很快不复寂静,传出各种杂乱的声响,姬无涯侧耳倾听,有桌椅翻倒声,砍杀声、锋刃入肉声,短暂的喝斥与惨呼,还有各种他一时分辨不出来的响动,虽然压得比较低,隔着墙壁并不会传出多远,街上的行人还是多少感到异常,驻足观望。但立即便有人过来,附耳说几句,就半推半劝地将附近的路人赶着离开,竟然并未造成骚乱。
姬无涯心中就赞了一句,他没想到赵栾秋到是个人才,将外面维持得如此之好,顿时放下心来。然而向四下看了一圈,却没见到赵舵主躲在何处。
茶楼中的声响与惨呼还在继续,淇碧是一条大鱼,里面的人看来比想象得还要多,直到过了两炷香时分,才渐渐减弱,终告停止,距离亥时仍有半刻,与事先规划好的时间差相仿佛。
姬无涯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一丝奇异的违和感,一切都照着自己的安排进行,只是未免太顺利了一些,在禹周京畿重地,竟然没出什么意外的麻烦,而此刻,又像是太快回复平静。即使目标都杀光了,还有二三百号昆仑府的属下呢,冯坤驭下的能力强到这种程度了?况且,如果事情办得差不多,也该出来人报讯了。
念头刚转到此处,茶楼的大门缓缓开了一半,冯坤探出身体,遥遥对着酒楼的方位,一手在空中画个半圆弧度,另一只手竖起直劈,正是约定好的暗号,表示指令已然完成,楼中正等着姬护法前去主持。
姬无涯颔首,短暂的不安瞬时烟消云散,想想以自己的能力,事情办得圆满漂亮原是题中之意,实在没必要过虑;更重要的是,等到现在,终于轮到他这位八步孔明出场,以胜利者的姿态去会一会淇碧的令主,将洛城之行划下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束了。
他往桌上放了几钱碎银,站起身整理一下本来就十分修洁的袍子,将羽扇执在手中,迈着沉稳雍容的步子下了楼梯,走向对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