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差点(1 / 1)

差点 疏己 3154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50章 差点

  “我靠, 贺承洲,你疯了吧,打人不打脸。”

  上来就极尽凶悍,江清彦人还没站定, 拳头就和不要命似的直往他脸上招呼, 他散打拳击练了多年原本能占上风但也招架不住他的攻势, 只能拼命护着自己的脸,一个劲儿躲退。

  然而面前的男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薄唇紧抿仿佛把他当个出气筒一般可劲儿砸着泄气, 丝毫不手软,力度是一点没收。

  顾靳云看情况不对劲,赶紧拨开围栏闯了进来。

  刚走到贺承洲身边,江清彦就一个没守住被贺承洲一脚横踹到腹部, 痛呼一声, 朝后倒地。

  “操。”

  江清彦把拳套摘了扔到一边, 眸里蹿起一团火:“贺承洲,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谁招惹你你冲谁发火去, 给谁不痛快呢, 妈的,老子请假过来就是给你当出气筒来了, 操了。”

  “承洲,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都是兄弟自己人, 有什么话咱就敞开明说, 别闹别扭。”

  贺承洲瞥他一眼, 眸里凝郁着冷冽的寒气。

  他没说话,转向一旁继续去打沙袋,精力旺盛得像耗不完似的。

  顾靳云搀扶着骂骂咧咧的江清彦坐到了沙发上。

  沙袋荡起又因为惯性坠回来,再次被重重击打出去。

  头上的汗顺着额角滑落,贺承洲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打湿,拧成一股一股。

  男人眉眼沉郁,眼睛微微泛起红肿,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下接一下仿佛不知疲倦般地击打着硕重的沙袋。

  沙发边桌子上的手机音就没停下来过,铃声响了又响,消息提示声也是接连不断。

  顾靳云身子悄悄向旁边移,小声:“清彦,你说承洲这是咋了?”

  江清彦心里还憋着股火,也没遮掩,故意说的很大声:“谁知道他怎么了,说不准他老婆在家欺负他了,气没地儿撒,就出来找大冤种当出气筒。”

  “劝劝?”

  江清彦说:“要劝你劝。”

  “行吧。”

  不说话的贺承洲是最可怕的,反正他戴了拳套,也不怕他伤着手,还是等他一会火消得差不多了,再仔细盘问吧。

  空气又陷入凝滞,静得只能听到沙袋被砰砰拍击的声音,那声消息提示音就格外刺耳。

  屏幕亮起,微信又进了条新消息,顾靳云无聊,偷偷探头看过去。

  顶上弹出【乖宝】的消息。

  消息一条条地往出弹。

  【乖宝】: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呢。

  【乖宝】:晚上回来吃饭叭?我跟着小红书上一个美食博主的教程新学了一种饺子的神仙吃法,是南瓜馅儿的,评论区都说很香。

  顾靳云嗤了一身,嘟囔:“稀奇,还会做饭呢,都快被宠成残废了。”

  【乖宝】:我等你回家。

  兄弟间没有真正的仇恨,缓和了一会儿,江清彦气也消了大半,凑头看过去,正好看到这条消息,不屑道:“恐怕回不去,在这发疯呢。”

  话音才落,头顶罩下一片阴影,骨节分明的手从俩人脑袋中间伸下去,捏起手机,利落地按下关机键。

  “别人隐私好窥探么?还是说眼睁睁看自己兄弟当傻子这件事很有趣?”

  语毕,是很久的沉默。

  还是顾靳云先反应过来,问道:“承洲,你…想起来了?”

  贺承洲沉默着摘下拳击手套,解开手臂上缠绕的绷带。

  去隔间换好自己的衣服,他一刻没在这多留,摔门出去。

  出了拳击馆的门,料峭的寒风直面打到他脸上,眼睛顿时涌上一抹酸意。

  以为拳击可以宣泄掉他所有的情绪,但他错了,只要停下来,无尽的难过就会从四面八方袭来,充溢满他心脏各个角落。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颤抖着手翻遍了日记本的每一页,又从头到尾看完了他们每一张的合照。

  可能当时心里麻木到了一定境界,疼到已经失去了知觉。

  失忆前是个纯粹的替身,就连后来爱上他都是用时间克制自己对她日记里那个人的情感后的结果。

  他把黎迩当唯一最爱,捧在心尖尖上,但在黎迩那,他是第二选择。

  第一次追随那个男人去死,在手腕上留下了一条丑陋的疤,心疼得只有他。

  第二次放弃自己的生命,还是因为那个男人,肺部严重感染,留下终身不可逆的损伤。

  他在找她的路上出了车祸,命都差点丢了,但那一刻的她却觉得是解脱,一心向死。

  因为那样就可以把自己和那个男人困在过去的回忆里,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原本就不喜欢满天星,是那个男人喜欢,还因为里面有个“星”字。

  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那个男人在梦里送了她一大片向日葵花海,她就把向日葵纹在了身上。

  但他因为爱她,纹了她最“喜欢”的满天星。

  多可笑。

  只有他傻。

  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脸低埋在掌心,他再也忍不住,唇间发出细微的抽泣声,肩膀一抽一抽。

  头顶的路灯打下来,把他背影衬得尤为落寞孤独。

  脸上已经被眼泪模糊成一片。

  身后追出来的顾靳云和江清彦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要他和黎迩去解决。

  他们瞒着也是应贺谨洲的要求,而且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性。

  贺承洲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他的世界里只有胜利一种选项。

  小时候和别人比赛掰手腕输了,对面高他两个年级又人高马壮。

  众人都是当看热闹一般,根本没当回事,任凭谁看那场比赛也都不可能赢,他也确实输了。

  这是他自有意识来第一次输。

  所以他闷闷不乐回家不吃不喝整整两天,第三天就主动要求报班进行力量训练。

  三个月后,他愣是以同样的方式赢回了比赛。

  贺谨洲的考虑不无道理。

  他要强又骄傲。

  如果当初就把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他,以他爱黎迩那个程度,他信不信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也是个考验。

  因为他们同样也都能看得出来,那个时候的黎迩真的是对他没有一点爱意。

  顾靳云至今都记得在夜色那晚,贺承洲残忍地告诉黎迩她心里爱的那个男人已经去世很久后,黎迩崩溃的样子,更记得崩溃又梦醒之后她看向贺承洲时冰冷又没有温度的眼神。

  比机器人还冷漠。

  他都记得那会的心里的痛,可想而知,贺承洲应该要比上痛苦上千倍万倍。

  贺承洲付出全身心得不到一点回报,不是他瞎扯,要么抑郁自闭,要么阴郁扭曲,总之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去。

  所以,黎迩现在能爱上他,某种程度上,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旁人插不了手。

  —

  贺承洲去了当初纹身的那家店,找到了给他纹身的师傅:“师傅,麻烦你帮我洗掉纹身。”

  纹身师傅记得他,因为他妹妹是他的粉丝,时常在他耳边提起。

  他刚打算打烊,最近生意不景气,店里也没什么客人,看他失魂落魄的样,也不打算多问,怕他后悔,所以最后向他确认:“你想清楚了吧?”

  贺承洲轻轻点了点头,脱掉外套和毛衣,只留了件背心,坐到了椅子上,抬起自己的胳膊。

  他记得贺承洲算是耐受度比较低的,怕他洗的时候疼,去旁边拿冷却仪。

  一边洗一边降温,能稍微降低点痛感。

  贺承洲抬眸瞥一眼,问他:“你手里的是什么?”

  “冷却仪。”

  男人说:“能让你少受点疼,我记得你耐受度比较低。”

  “谢谢。”

  贺承洲说:“我不需要这个。”

  男人一愣,敛下眸子,没说什么,默默把冷却仪收了回去。

  激光机射出红外线,沿着纹身脉络落下一个个凸起的白色圆疤,浅浅盖住了原本的黑色线条。

  有点麻疼,但在能接受的程度,没他心里疼。

  洗完后,师傅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还让他两个月后再来洗第二次。

  贺承洲说了声好,扫码转账后,推门离开。

  时间还早,他开车一个人到外滩江边吹了很久的冷风,后半夜才回到家。

  公寓的灯还是亮着的,他又在车里坐了会,直到过了很久,远远看着灯全部都熄灭了,他才下车准备回去。

  贺承洲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是本能想要逃避。

  他爱黎迩,毋庸置疑。

  但他又没办法不难过,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很矛盾。

  矛盾到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怔怔看着不远处抱膝坐在台阶上的身影。

  像是心灵感应似的,黎迩恰好也抬眸看过来。

  贺承洲能看出来她有点难过,但黎迩还是笑着跑过来扑到了他的怀里。

  “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是在等我吗?”

  贺承洲声音哽咽,声音带着连他都不自信的飘忽,在黎迩的日记里,她无数个夜晚都这样等程星懿回家。

  包括后来把他当程星懿的替身的时候,他其实也一直是在等程星懿回家。

  一直都不是他。

  他什么都没说,但黎迩从他的语气中很轻易地印证了她的猜测。

  贺承洲恢复记忆了。

  黎迩咽了咽口水,环在贺承洲背脊上的手一点点松开,抬眸对上晕泪的一双眸。

  滚烫的热泪滴落在她手背上,她不受控制被灼烧地缩了一下。

  贺承洲自嘲地笑了一声,眼泪汹涌肆意:“黎迩,有没有心?”

  “到底想生像谁的孩子?”

  “给你戴上求婚戒指的那一刻,我想着和你共度一生,满脑子计划着我们的未来,那个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声音像,样子也像,有多像?”

  “我一遍遍教你弹琴的时候,你把我当谁?每个打雷的晚上,你往我怀里缩的时候,我又是谁?就连——”

  他止住话音,更屈辱的话说不出口。

  就他妈连和他上床的时候喊的都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哥哥。

  还情趣。

  狗屁情趣。

  当时发现日记本的时候,没有给他问出口的机会,车祸来得太突然,失忆也猝不及防,现在他终于把憋闷了很久的委屈尽数抛出。

  他知道答案,所以不需要听到她的答案,也不想再听她说一遍答案。

  他只是想说出口,让她愧疚,想想自己在他身上干过的事。

  “黎迩,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暂时也不想和你说话。”

  贺承洲推开她,径直朝公寓里走去。

  肩膀被撞开,黎迩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觉到不知所措。

  但同时,心里某个角落也莫名有种解脱的感觉。

  撒过一次谎,就要用无数谎言去圆。

  她开始时就做了错事,所以后来即使是诚心在弥补,但站在现在贺承洲的角度,更像是她在做另一件错事。

  错误永远不会被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