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将帖书裁碎了,一个字一个字地临着,你要真是想讨他欢心,不妨先拿刀、尺来,将这些名帖裁成一格格小字,拢进信封里,再写封情意绵绵的手书,等我出庄回雪域时一定亲自帮你带到他手上,到时他看了,一定感动莫名。”
凌四小姐心上欢喜,果真要去拿刀尺,顾为川无法想象眼前绝世帖书被裁成雪花纸片的情景,岂止惨不忍赌四个字可形容的,他忙阻道:
“四小姐且慢!”
凌四小姐兴致勃勃,连映雪笑吟吟在那整理帖书,边理弄边道:
“四妹妹快来看,这不知是哪家写的行书‘孤鹜’,这两个字可最合白无恤性子了,这也格外好裁,你当中一断,要不裁成圆形的别致些?四妹妹会丹青么?再添画只孤骛上去,可就形神俱美了!”
“呜呼哀哉!”凌三公子笑叹着气,“焚琴煮鹤裁字帖,可并称不识风雅的三绝了!”
凌世瑾却格外热忱,眼中神采盎然道:“他看了我的画技,兴许会动心哩,不过我先想想写什么信给他!”
凌三公子已全然晓得管不住自家妹妹了,只轻轻吹起红络青玉笛来,笛声里春风和煦,吹皱江水绿如蓝,堤岸上嫩柳轻黄,落英成阵。
顾为川皱着眉看映雪儿胡闹,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微微笑道:
“我们几个在这里各玩各的,岂不无趣,我看这锦鲤堂檐上的汉瓦当,那一块双鹿细纹、‘甲天下’三字极好,还有那一块缪篆书体的‘永受嘉福’、‘维天降灵’,陶质可爱,都是上品,不如我们一块拣些石子来掷,谁掷碎得多,算谁的暗器功夫最好?”
连映雪听了,会意之时,微笑着酡红了脸,心有灵犀,已无须多说,她只轻轻嗔道:
“我虽比从前聪明多了,可是你何时蠢笨些?一直都是被你欺负着,现下就不能换我一回?”
顾为川见她嗔怒时亦是可爱神色,不由微微心动,四小姐听不懂他俩暗语,但还晓得情人心意、外人莫识!只兴高采烈地低下头,研了墨,提了笔,蘸饱了墨汁,却对着信笺发起呆来,咬唇思来想去,头一句该怎么称呼白无恤,竟都写不出来。
三公子凌世玉见自家妹妹如此难办,唇边的笛声吹得愈发缠绵悱恻,勾连情丝,高妙极了,顾为川最识音律,亦不由相顾倾听,忽见那锦鲤池中,一只只红鲤鱼溅水而出,翻腾跳跃,薄浪阵阵,仿佛亦被这笛声感染了欢愉兴致。
连映雪看了不由笑道:
“从来西子生得好,浣纱时可沉鱼,没想到三公子的笛声高妙时,亦可以御鱼,锦鲤上下,倒算奇景。”
四小姐却苦心憋屈,半天都没有感染,纸上仍未着半字,三公子笛声罢,只取笑道:
“凌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截木头!文采匮乏,若给你支玉簪搔头,等你憋出个字来,恐怕簪子都要搔断了!”
四小姐憋红了脸,最后无法,只能拉着连映雪道:
“映雪姊,你最晓得无恤哥哥的心意,你来写,我来抄!”
“四妹你莫添乱子!”三公子多少通点人情世故,哪有要一个女子在自家丈夫面前给别的男人写情书的道理?
四小姐却歪缠着连映雪摇道:
“这有什么,代笔而已,况且映雪姐姐你就想着顾大哥写,情意相通,无恤哥哥肯定看不出来!”
凌世瑾傻时呆傻,精怪起来又有一番道理,连映雪被她缠不过,只好笑望一眼顾为川,提笔写道:
“数九寒冬,云沉昼微。君踪沓沓,妾心伤悲。
闻笛有意,锦鲤如飞。憔悴花遮,问君何归?
望公子珍重,倚柳共待春风芳菲。”
四小姐见连映雪写着,随她字吟来,莫名怅惘,忽然通红了眼睛,“难怪无恤哥哥只喜欢你,我想他一定也只愿意和你一块,倚柳待春风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在这冬日里,找个公子,写九九消寒帖“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还有那个什么行书孤骛,是近人的,我又时空穿越了,幸好老娘写的是武侠,谁考据武侠谁就是……哈哈……你们懂得。
☆、乐绾红绳
连映雪瞧见凌四小姐不能言语的伤心,自知是在她面前过于轻狂,于是放下毛笔,转而道:“你和你三哥究竟将那三百坛酒藏在哪去了?连老太爷这样的能人也找不着?莫非百草山庄有机关暗道不成?”
凌三公子看四妹真性情过了头,反而缺了涵养,愈与连映雪作一处比,愈显得璞拙了,只好顺着连映雪的话头,回转世瑾的心思道:
“百草山庄不大也有十二庭三十六堂,每处布置又不同,饶是祖父在庄里住了快一辈子,也不那么容易寻遍,更何况酒不比活物,藏好了,只要不透出香来,任他找得七窍生烟了也是找不着半点痕迹的,这还多亏了我四妹的才思敏捷。”
“哪是我的才思,我只是负责搬酒坛子,干些粗活。”四小姐扁着嘴,毕竟还是少女心思,时晴时雨,转眼又说道:
“祖父还真往大哥那找了,被他这个老酒鬼找着了怎么办?祖母去世,祖父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三月来成日都是喝酒伤身,真寻着了,他可要喝个昏天暗地的,若醉昏了,岂不让歹人钻了空子?”
“你放心,大哥住的空山庭按星宿布置一百零八座泉眼,他就算找遍了,也未必找得到我们藏酒那眼。”
百草山庄的空山庭特意按上中下三品凿了一百零八座泉眼,每眼不过手掌伸展时大小,但水腹极深,常浸着一百零八味药囊,经年累月,药入味于泉,故泉水即药汤,颇费了些心思。
“原来将酒藏在药泉了,可是泉水疏通,那酒倒下去不稀了吗?”连映雪好奇起来,三公子答道:
“所以我和四妹妹另寻了物什装酒,光这个就想破脑袋了,后来还是砍光了山里竹子,将酒灌进打通的竹节里,再将一段段竹节藏进泉眼里浮着,若以后要取酒时,我们再勾起来,这才勉强办妥。就算祖父掀开泉眼木盖查看,也不过黑漆漆一片,闻不着酒味,他绝想不到取烛火来照,不过他要真取灯火照看了,也未必看出竹节的蹊跷来。”
“这番备事,当真是挖空心思了。”连映雪笑评,又问道:“但我心下有个疑虑,三百个空酒坛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们又藏哪去了?若被老太爷发现了,他心思开阔,岂不又寻回空山庭药泉去。”
“糟了!”四小姐懊恼着,道:“我们匆忙间只是用砍剩的枯竹叶草草盖住了酒坛子,你这么一说,竟是个大大失算的破绽了!”
“这也未必,竹山在庄外头,现在你爹爹又封了庄,老太爷出不去庄,见不着酒坛子不就看不出漏洞来了么?”连映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