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叶缇是在鸟叫声中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睡在地板上的奶油,奶油睡觉的地方被她安在了卧室,它还在睡觉, 小小的身子一上一下起伏。
她今天的心情不错,一部分是因为陈既清, 一部分是因为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这么可爱的生物。
叶缇毫不避讳自己的眼神, 直勾勾盯着那一团毛绒绒, 小家伙警觉力不错, 它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动了动身体眼睛睁开。
对上叶缇的视线, 它叫唤了声, 摇摇晃晃走过来, 它现在跳不到床上来, 因为它一直没洗澡,叶缇也没把它抱上床过。
见它叫唤急了, 她笑着掀开被子下床揉了它一把。
今天再看微博,绯闻事件已经处理好了, 澄清声明很有力,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还在跳脚。
洗漱完, 陈既清的消息就来了, 说是下午带她出去。
叶缇嘴边的笑更甜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怎么样都很开心。
一个词突然从她脑子里蹦出来, 描眉画黛。
这也算得上古时候的闺房情趣。
她也想让陈既清给她画一次。
她其实很喜欢古代妆容, 就是了解不够深, 只是单纯喜欢收集好看的。
众多之中叶缇最喜欢的是花钿——眉心那朵艳丽的花。
在陈既清来前, 叶缇就把收藏已久的东西找了出来, 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盒子小巧精致,颜色都是同一种颜色延伸出来的,深红、棕红、橙红、桃红……
陈既清一进门就看见这些,“这是什么?”
“化妆用的。”
叶缇拉着陈既清的手,指着这些盒子,“想让你给我描眉画黛。”
他眸子闪了闪,轻声说了声“好”。
上底妆用的化妆品还是现在的,毕竟那些盒子时间很久了,久到叶缇自己都记不清,怕用了会过敏。
叶缇看着陈既清微颤的手,忍不住笑出来,“你可别给我画歪了。”
陈既清拿着画眉毛的石黛,专注细致一笔一笔画起来,叶缇被他画得发痒,抖了抖,被他一把按住,“别动。”
看男人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的样子,她怀疑她是不是把他的隐藏属性激发出来了?
过了一会,叶缇无聊了,抬眸看着他,只是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你不会把我的眉毛画成蜡笔小新吧?”
“安静。”
叶缇努努嘴,若不是知道他这是第一次画,说不定还真被他唬住了。
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陈既清的描法,他是从眉头开始,一点点过渡到眉峰,最后到眉尾。
她觉得这个姿势让她很安心,她整个人都被男人包裹住。
叶缇突然伸出手掖住陈既清的衣角,“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和爸爸出去,我不喜欢拉他的手,只喜欢拉他的衣角。”
“为什么?”
“因为爸爸的手会变粗糙,会变皱巴巴,但衣角不会变。”
“我想做一个只会在爸爸手心里撒娇的小女孩。”
陈既清描眉的动作一顿,随即很快恢复正常。
奶油很有眼力见,一直在旁边乖乖看着,等画完它才慢慢走过来。
似乎因为是只流浪猫,奶油真的很乖,不吵不闹,叶缇希望它能活泼一点,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的。
陈既清淡淡睨了它一眼,“它一直这么粘你?”
“它可不是妈宝男,它是小男子汉。”
叶缇好奇照了照镜子,这形状看着有点像新月眉,怪不得她感觉到了眉尾的时候一直在往下拖。
好像新手都喜欢这么画,她刚开始画眉也这样。
她好久没见自己画这个眉了,一时看得久了会,见叶缇一直不说话,陈既清没忍住开口:“不好看吗?”
“好看。”至少比她新手阶段画得好。
不得不说陈既清做什么都有天赋,好像不管什么东西一试就会了。
叶缇让他把另外一个眉也画了。
然后她像拿宝藏出来一样把花钿拿出来,“贴的时候当心点哦,很容易粘一块。”
陈既清选了个莲心红的花钿,偏桃红,又比桃红深一些。
“我还以为你会选那个呢。”叶缇指着最左边和芭比粉很像的。
毕竟在男人眼里,只有芭比粉一种颜色。
“是想选那个。”
“……那你怎么不选?”
“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我拿那个。”
“算你识相。”
陈既清帮叶缇上完唇色接到了李简舒的电话,他眸子闪了闪,思考两秒还是选择接,“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他往阳台处走。
叶缇注意到这个举动,但没多想,不方便她听的事她不会多问。
陈既清不着痕迹侧了侧身看向叶缇,见她专注手头的东西,他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喂。”
李简舒把事情简单重复了一遍,她尽量用陈既清能听懂的术语,不难理解。
上次做过排异实验,结果是很好的,但昨天样本突然发生突变,排异反应非常明显,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里最重要的不是手术过程而是术后反应。
现在移植技术很成熟,出意外的机率很小。
这是目前和陈既清最匹配的供者,如果错过这次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他强烈要求治疗必须成功,现在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个女人要保护。
陈既清其实已经等不起了,身体对药物已经产生耐药性,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手术。
他等这个供者就等了很久,毕竟要同时满足自愿捐献遗体和匹配度高,光是前者就排除了很多人。
他的身体情况不容许他等下一个。
陈既清听到这个消息,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眼神无起伏。
“有几成把握?”
“情况好六七成吧,情况不好……五成都不到。”
这是一次命运的豪赌。
在赌桌上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但他没有,对他来说输赢只有一次。
“安排时间吧。”
“你想清楚了?”
“嗯。”
“要不我再给你几天时间想想?”事关生命,不能草率。
“不用,我想得很清楚。”
“好吧,你最好再来我这边一次,再做一次排异实验,看看情况会不会变。”
“嗯。”
谈完这个问题,李简舒没挂电话,她有些犹豫,“你……女朋友那?”
“我活下来,就和她说清楚。”
“我死了,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那,你准备怎么瞒她?”
其实不用瞒,最好的方法是分开。
前期检查报告都很好,他以为肯定能治好,才会和叶缇在一起,如果知道老天会和他开玩笑,他宁愿一辈子当那个角落里的人。
陈既清静静看向远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目光失焦得厉害。
如果他还有时间,他可以慢慢消磨叶缇对他的爱,但他没时间了。
他了解叶缇,如果不明不白提分手,她会以为他出什么事。
但他同样清楚,她不是个爱纠缠的人,只要他说分开,她不会问他不会找他的。
“我挂了。”陈既清没回答这个问题。
电话结束,他嘴角挂着和往常无异的淡笑走回去。
“你打完了?”
“嗯,走,带你吃饭。”
陈既清还是像以前那样体贴,给她剥虾挑鱼刺,可叶缇心头就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怪异。
似乎从那通电话起,就好像有东西在慢慢改变。
她主动开启话题,“你记得这道鱼汤怎么样?我感觉做的没你做的好吃。”
“以后我就吃你做的鱼汤。”
换作以往,陈既清会毫不犹豫应下,他今天沉默了。
“带你去个地方。”一顿饭结束,陈既清说。
看着熟悉的道路,叶缇知道要去332号了。
332号还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吗?带着这个疑惑,两人走进332号。
陈既清带着她走进一条暗道,暗道的尽头是一道上锁了的木门,到了门口,他停下看向她。
“怎么了?”叶缇问。
“我不是什么好人。”
“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
陈既清静静看了她一会,他突然走到她身后说:“推开它。”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是命令。
木门后的东西被她看见了,她还会喜欢他吗?
一个觊觎她多年的小人,他的答案是不会。
锁只是松垮挂在上面,没有真的锁住。
叶缇以为木门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做好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
里面没有灯,黑漆漆一片,借着房梁顶照下来的微弱月光,叶缇看清了一些。
看清的那瞬间,她瞪大眸子,是被惊讶到的,除了惊讶没有别的。
陈既清的视线一直落在叶缇身上,见她眼里并没有厌恶,以为她没看清。
他抬头拉了一下门口垂下的一根线,“啪嗒——”灯亮了,灯光偏橘色。
这一次,惊讶中多了一丝震惊。
四面墙壁,贴满了照片,似乎因为贴不下中间的桌子也放满了。
无一例外,照片里的女人是她。
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整齐排列着,最前面的照片似乎时间太久了,有些褪色,后面的照片是新的,颜色鲜亮。
它们被保存得很好,干净,没有皱没有灰尘。
这些照片有个共同点,好像记录的都是她比较重要的事,比如第一次和同学出去玩,第一次拔牙,第一次烫卷发……
有些她想起来了,但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他不说她就不问。
陈既清悄无声息走到她后面,“害怕吗?”
“为什么害怕?”
“这些照片。”
“我不怕,也没理由怕。”
“我和你的爱情,是我谋划来的。”
“过程是好的,结局是好的,就够了。”
“可开头不好。”
“我不在乎。”
陈既清沉默了。
“不是说332号是我们的秘密吗?”叶缇指了指这些照片,“这也是秘密的一部分。”
“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你的欲因我产生,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欲。
这就够了。
-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旁边的景象在眼前快速掠过,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机车慢慢停下。
“这是什么地方?”叶缇看着无人的公路,好奇地问。
“悬崖公路。”陈既清一边摘下头盔一边回答。
悬崖公路是海市唯一一条合法玩机车的公路,他们来的时间早,现在这里没人。
看见陈既清把机车推出来的那刻,叶缇是错愕的。
机车很酷,但她没想过陈既清也会玩,当他利落跨上去时,又毫无违和感。
和叶缇光亮的眼神不同,陈既清的眸子晦暗不明,他知道,在木屋里听见叶缇的话,他又心软了。
他不能心软,他必须尽快做了结。
时间越拖,他约会动摇。
“头盔戴好。”
叶缇没动过头盔,她晃了晃脑袋确保头盔不会掉下去,然后自然环上陈既清的腰。
陈既清眸子微闪,低头看了眼腰间那双纤细的手,然后转动机车把手准备发动。
引擎发动那刻,发出轰然声音,深黑色的机车在夜色下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猛地窜出去。
陈既清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叶缇的心发慌,她知道头盔有挡风罩,但还是下意识闭紧双眼,死死抱住身前的男人。
他宽大结实的后背给足了安全感。
过了一会,叶缇适应了这种速度,慢慢睁开眼睛,身子也逐渐直立起来。
每次以为要掉下去的时候,陈既清总会在关键时刻拐弯,她分不清是风快还是陈既清更快,总之她知道她的心脏因为这急速扑通直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叶缇发现她的脚有些发软,所以她坐在上面没下来。
陈既清取下头盔,扯了扯衣领,向来纹丝不动的第一颗扣子散开了。
第一颗扣子,似乎是释放囚徒的钥匙。
他变了,变得像另一个陈既清。
叶缇从未见过他这副冰冷的样子,眼底的情绪也不是她熟悉的温柔。
同样的面孔,不一样的眼神,很陌生。
“叶缇,我们分手吧。”
叶缇一愣,随即笑出来,“你在和我玩游戏?”
“我们分手。”陈既清重复。
叶缇嘴角的笑一僵,敛了回去。
她抬眸仔细认真地看着陈既清,她在观察,观察他的表情,观察他有没有在说谎。
事实证明,他没有。
陈既清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想分手。
她怎么会相信分手这个词是从陈既清嘴里说出来的?谁都会提分手,可是,她的陈既清不会。
如果真的分手,那他做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明明白天两人还在描眉画黛,她眉心的花钿都还未擦去。
“为什么?”叶缇问。
“没有为什么。”
“如果你不说,我就当你在骗我。”
“不爱了。”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还爱她。
“我不相信。”
“随你。”
叶缇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她想拉陈既清的手,却被他甩开,而后他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她知道这是假的,可还是会难过。
她的眼睫颤了颤,似是想通了什么,她想知道的,她早晚会知道。
“我们还是朋友吗?”
陈既清没回答这个问题。
“秦森与雪藏的事记得吗,我做的,顾川尧翻不了身了,我做的。”
“嗯,我不怕。”
“因为你的好我看得见。”
陈既清攥紧手心,声线冷了冷,“我说了,我们分手。”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叶缇似乎和这个问题杠上,直直看着他。
男人笑了声,然后神情略微不耐,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嘴里,火星点亮,烟雾寥寥。
叶缇没见过陈既清抽烟,不可否认的是,看见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她的心跳了。
只有她见过他这一面。
只有她。
陈既清以为把她推开了,实际上,她为他更加着迷。
他觊觎她,对她有欲,她怎么可能没有,她和他一样。
她已经深陷在名为陈既清的泥潭里了。
烟抽了一半,陈既清淡声开口。
“《恶龙与公主》的故事听过吗?”
“你想说你是恶龙对吗?你想说公主最后被王子救走了对吗?”
陈既清没说话,态度不可置否。
“可是,你知道吗。”
“在故事里,恶龙从没伤害公主。”
陈既清的眸子闪了闪。
“如果你是恶龙,那我就是甘愿被囚禁的公主。”
“谁说拯救公主的只能是王子?在我的故事里,恶龙才是男主角。”
叶缇勾住陈既清的颈部,他弯腰低头,她把男人的手侧过来就着刚才的地方吸了一口。
她没抽过烟,但不妨碍她学他。
一口烟缓缓吐出来,不知模糊了谁的眼。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一寸一寸描绘着,她的话让陈既清为之心颤——
“我的恶龙永远战无不败。”
恶龙深爱着公主,
恶龙为公主永生俯首。
后来。
穿着公主裙的女孩指着叶缇手里的画本,声音稚嫩,“妈妈,那最后呢?”
“故事的最后,公主被恶龙打动。”
作者有话说:
“恶龙和公主是在一起了吗?”
“是。”
“恶龙和公主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
再后来。
恶龙和公主生了小恶龙和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