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1 / 1)

她的小龙椅 花月鹄 347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八十三章 ...

  大雪并未掩覆饶府内的喜气洋溢,府中上下忙成一团,均围绕在归宁的饶蔓如身边,嘘寒问暖、夸孩子好看……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热闹非凡。

  饶蔓如目视眼前的一张张熟悉的笑脸,无心细究当中藏了多少真情或假意。

  她容貌出众,易招人嫉妒,外加过去十多年被父母捧在手心,性子骄横,明里暗里得罪过不少人。

  若真嫁给了皇帝,倒还好说,可她忽然在宋显扬最失意时,哭着嫁给了他。

  此事,成了外界多方揣测的难解之谜。

  毕竟,众所周知,她饶蔓如可不是什么仗义之人。

  多数人认为,饶家有短处掌控在赵氏一族手里,才迫不得已答应宋显扬的提亲。

  京城贵女们表面为之叹息,背地里幸灾乐祸,等着看不可一世的饶千金会落得何种下场。

  因此,饶蔓如此次回京,绞尽脑汁,精心策划,所有的衣裳、首饰、妆容……无不做到极致,以高雅奢华,彰显她未落于人后的姿态。

  她的确做到了。

  至于光鲜外表下包裹多少不甘,另当别论。

  当一大拨人说尽好话后轰然散去,饶蔓如收起脸上无可挑剔的笑容,把怀中睡得深沉的女儿交到乳娘手中,平静望向一旁泪光泫然的母亲。

  “娘,有何好难过的?”

  “就怕你受委屈。”饶夫人见左右无旁人,禁不住拭泪。

  整个饶府,仅有父母和两三名贴身婢女知晓内情,均觉宋显扬以龌龊手段欺辱她,婚后自然也不会尊重她。

  饶蔓如了解母亲所想,淡然一笑:“他没你们想的那么坏,对我和孩子,倒是好得很。”

  “孩子,娘知你争强好胜,若不顺心,别强忍……他,和赵氏一脉,只怕再难翻身……你若撑不下去,大不了和离,回头嫁个富商亦无妨。”

  “娘,放心吧,他真的……还好。”

  当下,饶蔓如讲述了宋显扬的优点和对她的种种好处,以安慰母亲。

  事实上,宋显扬为皇子时,并非无所作为。他十五岁起已兼管巡防,还曾监督工部治理河道。

  皇帝即位后,因忌惮其能力,逼迫他卸下公职与事务,只能当个富贵闲人,以致于大伙儿忘了,他曾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抵达北海后,宋显扬一方面大力发展渔业、养珠业,一方面开拓与南洋各国的商贸,一年下来,颇见成效。

  他待爱妻千依百顺,饶蔓如比任何人都清楚。

  扪心自问,嫁给他,比她此前想象中要好上千百倍。

  饶夫人从她谈及夫婿时意带娇羞的笑容判断,女儿的异乡生活没她设想的不堪,心头大石总算放下。

  炭火烤得正旺,饶蔓如吩咐乳娘抱孩子入内歇息,与母亲吃了些点心,收敛心神,从随行的提匣中拿出一长条型的紫檀木盒。

  “娘,我从南洋商人手上购来一把异域银梳,”她迟疑半晌,亲手推开盒盖,“纯银打造,镶了珍珠、水晶、红绿宝石,中原地区极为难得,你且作个纪念。”

  饶夫人见这梳子做工精细,拿在手上翻来翻去地看,愁容略减。

  饶蔓如又道:“放置银梳子的木盒,是用南洋一带的珍贵木料定制的,娘记得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饶夫人触摸紫檀木盒的刻花,满口答应,“这梳子如此特别,怕也舍不得用。”

  “那就放着,闲来把玩。”饶蔓如暗自舒了口气,目光落在盒子上,急忙抽离,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半年前所见。

  …………

  那时,她怀孕已有八个月,因听闻宋显扬给她做了一整套的合浦珠首饰,夜里起身,悄悄去他书房,本想当面讨来。

  未料,远远看到大门紧闭,侍卫严守,饶蔓如暗觉有异,屏退丫鬟,独自一人蹑手蹑脚靠近,躲在窗下窃听。

  宋显扬正与负责分销珍珠的一名师爷在密议,偏生对话声音极轻,她勉强听那师爷说了句“安王竟然跟一尼姑私通……千载难逢的翻身良机”,登时惊慌失措。

  如若宋显扬拿到赵氏家族死对头的把柄,赵家真的能卷土重来?怕是未必。

  只听得宋显扬问:“这封信,有谁看过?”

  那师爷则答,就他和弟弟一起看过,未敢泄露云云。

  随后,宋显扬简单夸了两句,等到师爷高高兴兴离开后,他召来门外侍卫,冷声下令:“立即把蔡家兄弟杀了丢海里,明儿对外宣称,深夜下海捞珠,触碰机关遇难。”

  饶蔓如周身发抖,方知事情绝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事有蹊跷。

  逐渐冷静后,好奇心驱使她一探究竟,遂大摇大摆来到书房门外,长驱直入。

  宋显扬乍然见她现身,惊惶多于喜悦,急忙上前搀扶:“怎么来了?不是睡下了吗?伺候的人呢?”

  “睡不着,出来散步。听丫头说,你给我做了首饰?”她如常以傲然的口吻发问。

  宋显扬神色复杂,愣了片刻,拿起案上的丝绒锦盒,挑开扣子,揭起盒盖,向她展示内里的璎珞和耳坠子,“还有腰链、步禁、发簪等,得过两日再送来。你看喜不喜欢,要是不满意,我再让人重做。”

  柔柔烛光下,珍珠的华彩与宝石的光芒尤为闪耀,照亮了饶蔓如发自内心的欣悦。

  “不戴上,我怎知合不合适?”

  宋显扬一笑,先为她挂上璎珞,又小心谨慎替她戴好了耳坠。

  兴许感受到她的愉悦,他壮着胆子在她颈脖处印下一吻。

  饶蔓如并无推拒之意,反而夸他:“没想到你堂堂一大男人,挑选珠宝的眼光还不错。”

  “我挑媳妇的眼光更好。”他趁机拥她入怀。

  “就你嘴甜!”饶蔓如啐道,复而抬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看在你还算听话的份上……”

  话未说完,踮起脚,凑到他下颌亲了一口。

  宋显扬笑颜绽放,轻轻搂住她后腰,低头以额相触:“只有一下?为夫给你做了一整套呢!”

  “贪心!”饶蔓如昂首,唇角勾笑,再度亲向他。

  这一回,则以丹唇覆上了他的唇。

  宋显扬许久未与她亲近,逮住良机,吻了个吞天噬地。

  饶蔓如无分毫推拒,唇舌间极尽缠绵与挑逗,挑起他腹下数寸之火。

  其时南国盛夏炙热如蒸,她气息凌乱,所穿的银红蚕丝家居裙裳轻薄,细汗晕染,促使书房中暧昧混沌的气氛越演越烈。

  他眼中迸射火焰,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终究因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而停止动作。

  他把脸埋在她濡湿的颈脖处,埋怨道:“你……欺负我!”

  饶蔓如鼻腔内娇哼软绵,悄声道:“你若轻点,我……让你欺负好了。”

  宋显扬无比震惊,弯腰抱起她,绕过屏风便要步出书房。

  她藕臂勾住他颈脖,凑近以贝齿轻咬他的耳垂。

  这一下,宋显扬忍无可忍,倒抽了口闷气,回身将她放在案上,继而迈步掩门。

  一进一退间,腰带已滑落在地,外袍敞开,再无之前的郡王威仪。

  饶蔓如以美玉般的手,半生不熟地撩开他的中衣,指尖绵柔地滑过他的肌肤,激起他体内热力流窜。

  宋显扬禁欲大半年,如何能忍?

  他试着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摘掉首饰,遭她制止,“别……人家还想再戴一会儿。”

  她爱美之心尤为强烈,可他已箭在弦上,手探进衣裳内揉捏一番,终归没忍住,仅去除最为关键的障碍,迫使她躺于案上,狼腰一沉,挺进挞伐。

  案上诸物摇摇晃晃,发出的奇怪微响,夹杂混浊呼吸声、破碎低吟声与皮肉碰撞声。

  二人衣裳未褪,层层堆叠在腰间,碍于宋显扬已太久未与她云雨,这“欺负”只支撑了一阵。

  他羞愧难当,紧拥她,待情潮涌动时,如像要挽回颜面般,一把抱她下地,从背后跻身而上,再次抵达极乐巅峰。

  饶蔓如腹部因欲念反复僵硬了好几回,胎儿也抗议似的翻身、乱踢,她却自始至终由着他放肆。

  宋显扬尽兴后累极,清理狼藉,搂她挤在小歇的竹榻。

  俊颜漫溢满足笑容,他闭上双眼,嘴里絮絮叨叨讲述他为即将出生的孩子起了哪些名字。

  说着说着没了声音,随后呼吸渐匀。

  饶蔓如确认他入了眠,悄然从他臂弯撤离,回顾方才进门时他匆忙往抽屉里藏东西的方位,放轻手脚,仔细寻了一番。

  找到有关安王的一张纸条,她看得云里雾里。

  安王和一名法号为“静延”的师太于虚明庵外私会?混淆天家血脉?犯上作乱?

  虚明庵……好像有点耳熟。假设形势对赵家有利,宋显扬为何要杀传信之人?

  她百思未解,不动声色把信放回原位,躺回丈夫怀中,过了半盏茶时分,唤醒他,催他回房安睡。

  宋显扬送她回院落,软磨硬泡要留下和她同床,遭她以“天气太热”拒绝了。

  等待夜深人静,饶蔓如披衣下床,研墨提笔,凭借过人记忆,一字不漏默把信写在纸上,并藏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由于身在北海,她装作一切不曾发生,安心生产;坐完月子,着手筹备归京之事。

  抵直京城后,她暗中打听,惊闻赵太妃被皇帝送去西山虚明庵后,法号便是静延。

  对应信上所言,和宋显扬奇特的反应,饶蔓如吓得彻夜难眠。

  她好不容易接纳的夫婿,是赵太妃与安王私通所生?匪夷所思!

  但若是捏造的谎言,宋显扬何必杀人灭口,还将信藏得严严实实?

  饶蔓如自知此事若揭露,饶氏家族势必受牵连,可这谋逆罪大滔天,她夹在中间该如何自处?

  她不敢劝宋显扬回头,一旦开口,意味她知悉内情。

  她不敢告知父亲,怕父亲为自保而揭发,害她刚得来的幸福烟消云散,从此骨肉离散、天人永隔。

  此外,还有更多潜藏在思忆深处的念头,包括对皇帝残存的情思,对他置她于尴尬位置的恨意,对至尊后位的多年期盼……

  矛盾重重。

  最终,她选择先藏起秘密,坐山观虎斗,等到胜负将决,再重新站队。

  在那之前,她得好好享受初为人母的美好,好好享受作为郡王妃荣华富贵。

  哪怕,她隐约觉察出,深陷漩涡中的幸福不会太长久。

  …………

  饶蔓如回娘家小住的那几日,宋显扬去过两回,皆受到不冷不热的招待。

  明白个中缘由的他,不恼、不怨、不憎、不怒。

  只因他尚有更重要的事去处理。

  这一日,宋显扬与亲随上山采梅,因天寒地冻,未曾骑马,而是改坐宽敞马车出行。

  北风刺骨,寒气逼人,鹅毛大雪掩盖了天地万物本来的面目,宛如谎言掩埋真相。

  马车停靠在偏僻幽寂的山坳上,他藏身车内,裹紧狐裘,摩挲双手。

  明明是滴水成冰的严寒季节,他背上却冷汗黏腻,如抹了一层胶状物。

  不多时,马蹄声踏雪而近,每往前一步,他的心便越发沉重。

  即便他早在看到那封信后,纠结过,畏惧过,恐慌过,羞耻过,从他与母妃坦诚相待的一刻,尘封多年的往事、不为人知的事实,迎来了共同面对的一日。

  他不是没想过,假装不知情,安然过北海郡王的人生。

  就算苦闷、愤恨、憋屈,他好歹博得妻子的一点真心与依恋,外加有了孩子,当上父亲,他并非一无所有。

  但思前后想,他如放弃问清来龙去脉的机会,来日局势真出现变故,他将措手不及。

  当他回过神来,意欲下马车迎候,木板门忽被人打开,那位正值壮年、长眉墨画、气宇轩昂的黛袍男子已站在他跟前。

  眼光相碰撞,对方眼中的慈爱与惊喜,如针一般狠狠扎入他的心。

  那是先帝曾投向他的眼神,属于父亲特有的眼神,阔别数载的眼神。

  可这眼神出现在另一张与先帝相似的容颜时,教他羞惭、惊悸、瑟瑟发抖。

  似只停滞了短短一瞬间,又如半生悠长,他以艰涩低哑的嗓音唤道——

  “叔父,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