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1 / 1)

她的小龙椅 花月鹄 320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八十二章 ...

  月华皎皎,天地间浸润的柔光,糅合了灿然宫灯,映得宴厅明亮辉煌。

  宫宴上,一派笙歌悠扬,随佳酿芬芳四溢,渗透至殿中每个角落。

  宋鸣珂正为边境战况紧急而伤神,已有三四天没好好睡过一觉,如今宋显扬举家北上,虽是郡王封号,终归是兄长,她不得不设宴,为其洗尘接待。

  琴音如清泉流淌,灵动且悠远。

  精挑细选的一众舞姬踏着韵律,莲步轻移,衣袂翩然若蝶舞,青丝徜徉,美不可方物,恰如凡尘仙子,牢牢吸附众人目光。

  唯有宋鸣珂面露困顿,哈欠连连。

  宴乐声散去,舞姬退下,负责礼乐的官员见宋显扬起身整理衣袍,忙制止下一场即将开始的歌舞。

  宋显扬举盏,转向台上的皇帝,恭敬地道:“陛下政务繁忙,还劳心伤神替臣一家操办家宴,臣不胜感激。”

  宋鸣珂这时才转目细看久别的二皇兄,但见他一身紫色郡王袍服,身姿挺拔,气势不减当年。

  脸容比前几年饱满,兴许初为人父之故,鼻唇间蓄着短须,显得成熟稳重,与上辈子当皇帝时略有几分相似。

  “北海郡远道而来,辛苦了。”宋鸣珂见他过得还算平顺,记起前世的沉重,眉间掠过微不可察的厌烦。

  她素手端起杯盏,与他同饮。温酒入腹,辛辣感自舌尖直入喉底,透进五脏六腑,尽是火辣辣的滚烫。

  像是记起了什么,她朝饶蔓如颔首:“郡王妃为皇家开枝散叶,产后只歇息了一月半,便匆忙北上,也辛苦了。”

  她自然没忘记,上一世,饶蔓如初得盛宠,因腹中无子日渐受冷落,对宋显扬变卦了的心求而不得。

  而今,饶蔓如诞下千金后,身材与面容略显丰腴,虽路途奔波,但容光焕发,显然被照顾得极好。

  她穿了身翠绒褙子,绫罗华美,尤其那珠钗上拇指大小的海珠,以及由数串大小均一、圆润亮泽的珍珠、昂贵宝石做成的金丝璎珞,在灯火下璀璨生辉,极其夺目。

  “谢陛下宽慰。”她盈盈一笑,仿佛要将最美艳动人的姿态呈现给众人。

  宋鸣珂并未多看,一则,对方最美的时刻早于前世见多了,二则她此时为男子身份,岂能盯着自己的二嫂?

  但那珍珠的光彩实在耀眼,她淡淡一笑:”郡王妃所佩戴的,便是禁采七八年的合浦珠吧?”

  宋显扬脸上变色,额角已生出细汗:“陛下好眼力,臣在当地搜集了旧珠与人工养殖的新珠,以慰郡王妃怀胎十月的辛劳。”

  “瞧着你们夫妻恩爱,情深爱笃,朕很是欣慰,”宋鸣珂笑意清浅,秀眉不经意一扬,“听闻北海郡到了藩地,诸事遂顺,朕更是开怀。”

  宋显扬提着的一颗心稍缓了缓,却听皇帝续道:“只是目下边境战乱,国库紧张,朕等来日局势明朗,再予以嘉奖吧!”

  “谢陛下,”宋显扬从皇帝所言听出了一丝暗示,忙补充道,“臣乃尽己本份,不敢领赏……北域战事激烈,臣上不能匡佐君主,下不能提抢纵马,自当略紧绵薄之力……将这一年养珠所得的收益贡献出来,以犒赏边关将士。”

  宋鸣珂笑道:“二哥果然心系朝廷,很好。”

  因她改称“二哥”以示亲近,使得宋显扬微微一愣。

  宋鸣珂看在眼里,笑得意味深长。

  他既主动缴纳银钱,她便暂且不揭穿他偷梁换柱、暗中开采海珠的小伎俩。

  把柄在手,得留着适宜时机,方可揭露。

  宋显扬被皇帝别有深意的笑激得一激灵,不知该如何应对,登时慌了神。

  缄默中,席上一直低头细嚼慢咽斋菜的赵太妃忽然插话:“今夜无雪,正是赏月的好时机,若陛下允准,大伙儿宴后四处走走,不失为一件美事。”

  她素衣简雅、面容清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慈祥状。

  宋鸣珂知她心意。

  赵太妃盼了一年有余,才见得着儿子儿媳,碍于今日碰面聚集了一众宗亲,娘儿俩不好深谈。而宋显扬身为开府建牙的郡王,时辰一到必须离开宫城,她这做母亲的,自是能多聚一时算一时。

  宋鸣珂至今未盘查出半年前所谓的虚明庵刺客究竟是谁派去的,也搞不清是否与西南部族有关,没什么好打压他们的理由。

  “也好,”她大方应允,“想来二哥二嫂往后长居南方,难得见一次雪……”

  这句话看似无心,实则另有所指,宋显扬夫妇皆一哆嗦,随即尴尬而笑。

  接下来,乐班子再度奏响丝竹声,宴会貌似恢复了先前的和谐,如像未曾有过那番微妙的对话。

  唯独当事人心中留了根刺,细若毛发,吹不走,拔不掉,痛痒难耐。

  …………

  酒过三巡,皇帝以公务为由先行离席,安王也没逗留,和几位年长的宗亲先后离去。

  宋显扬命人先将饶蔓如母女二人送回郡王府上,自己则陪赵太妃沿殿阁外的甬道散步。

  月光覆盖积雪,积雪覆盖殿阁,为亭台楼阁淡去了画栋雕梁之色。

  狂风扬起母子二人的夹棉外袍,纵然寒冷,他们也不愿躲进暖轿中避风,四目相对,眸光越发复杂。

  赵太妃认出宋显扬身上所穿的袍子,恰恰是当初他离京时,她连夜为他赶制的,隐忍多时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滑落于梨花般清丽的玉容上,由热转凉,继而刺寒入骨。

  转眼一年有余,目睹孑然一身的爱子沉稳了不少,又携娇妻爱女同归,她心下欣慰且凄凉,双手从兔毛围袖中抽出,为宋显扬理了理不够平整领口。

  “扬儿,这一年……日子过得可好?”

  “母妃,孩儿没什么不适应的,广西一带物产丰厚,就是夏天炎热而漫长……”宋显扬捂住她冰凉的双手,“您在西山修行,太清苦了,不如随儿子南下?”

  “还好,时日长了,倒觉得比在宫城内舒坦些,起码……犯不着看人脸色。”

  宋显扬注意到,太后谢氏与长公主均未赴宴,摆明了没将他这一小小的郡王放在眼里。

  倘若数年前,他或许会因此而愤怒,并想方设法还以颜色。

  今时不同往日,他只想保平安,享受妻儿福气。

  远离目光焦点,未尝不是好事。

  然而……蔡师爷送来的那份莫名其妙的信,又该如何处置?

  宋显扬犹豫不决,眼见天色深暗,疾风席卷,忙搀扶赵太妃步入一座暖阁。

  宫人们急忙备上热茶炭火,忙进忙出,宋显扬趁无人在意,从怀中取出一小小的锦盒,反复思量后,缓缓递给赵太妃。

  “孩儿觅到了一颗上好的夜明珠,因北海地僻,无良工巧匠,只能带回京城,请母妃另行找人打造首饰,”他按捺嗓音中的轻颤,压低话音,“内里有张图纸,您且做个参考。”

  赵太妃莞尔一笑:“我儿当真孝顺,可惜我长居虚明庵,岂能佩戴饰物?你留着给孩子吧!”

  她嘴上虽推拒,终究没忍住,亲手打开锦盒。

  盒内确有一鸽子蛋大小的淡蓝色宝石,底下压了张被折得一丝不苟的纸条。

  “母妃不妨瞅瞅,看样式是否合意。”

  赵太妃不忍辜负他一片孝心,把夜明珠端在手上细细欣赏,又微笑着展开纸条。

  纸上白纸黑字却并非首饰图样,而是一封信。

  赵太妃只看了头一句,呼吸骤停,浑身发抖,两眼一翻,几欲昏过去。

  …………

  宋鸣珂回到康和宫时,正好撞上换布防的霍锐承。

  “陛下这么快就回来了?”

  “宴席多为歌舞,我和那人又没什么可聊的,不如早些回来批阅奏折。”宋鸣珂直言不讳。

  “当初北海郡王以那样的缘由被降爵,其后,赵氏一脉欺上瞒下,犯下重罪,陛下此番还盛情款待,算是给足了面子,他们理当知足。”霍锐承安抚道。

  “不说他们了,”宋鸣珂顿了顿,小声问,”二表哥……他们可有来信?”

  霍锐承笑道:“边关急报不是自送到陛下手里的么?缘何又问起我来了?”

  宋鸣珂暗骂他不动脑子。

  她明明问的是霍家家书,他怎么绕到军情上了?除了关心军务,她也想了解二表哥……还有表姨、表姨父、表姐他们的情况啊!

  但她不好意思说得更直白,只得含混道:“他们父子就这样丢下你在京城,也不多说几句?再说,表姐要生了吧?你都要当舅舅了,没主动问候一番?”

  “我有写信!怕是他们军务繁忙,没工夫管家事……而且,我爹每次都说类似的话,就跟对着抄写一般,没啥好看的……”

  宋鸣珂只想挠头,这大表哥!什么榆木脑袋!

  重生后,先入为主,她认定,武功高强的霍锐承,为前世临死前所遇之人。

  尽管后来,得悉霍睿言同样身负绝艺,但最初的印象已定,她始终认为,大表哥的可能性更大。这几年,她待霍锐承从无悖逆,也舍不得与他闹脾气,以至于外界看来,她这皇帝似乎更看重霍家世子。

  只有他们兄弟二人知晓,她对霍锐承是敬重与客气,并不似与霍睿言相处时的无话不谈。

  寒风之下,宋鸣珂不再停留,示意让霍锐承忙完便回去歇息,自己则裹紧外披,快步入书房。

  刘盛早把屋内烤得暖融融的,又怕她忽冷忽热,赶忙让人开窗户散散炭火气。

  宋鸣珂卸下沾满雪意的外袍,交由剪兰等人,径直行至案前,深吸了口气,一手搓揉额头,一手随便翻开一折子。

  尚未看完,余桐从外头匆匆赶入,双手呈上一密函,“陛下!从蓟关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您是否需要先过过目?”

  “好!”宋鸣珂接过,拆封细阅。

  密报条陈征战策略,并奏销兵马钱粮等事务,事无巨细,一一详述。

  暗暗松了气,她忐忑不安之情略减,正想作批复,忽觉封内比往常多了些事物。

  她狐疑地抖了抖,掉落一小布包,似有异香。

  “嗯?什么东西?”

  余桐生怕掺杂了有害之物,忙接转解开,却是七八种不同的干花,依稀有小玫瑰、小雪莲、艾菊,另外几种似为当地植物。

  形态各异,暗藏幽香,仍保留鲜明色彩,组合在一起颇得意趣。

  宋鸣珂只觉这军情奏报中掺杂了不相干之物,教人匪夷所思,“这是几个意思?”

  余桐摸到布包内还附了张纸条,不敢擅阅,交给了她。

  纸上写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睽违日久,拳念殷殊。微物奉上,聊祝吉安,望勿嫌弃。

  墨字白书,字迹婉若丽树,穆若清风,宛如金玉般光华炫目。

  虽无署名,明显出自霍睿言的手笔。

  宋鸣珂见了熟悉的笔迹,压抑怒放心花,板着俏脸,杏眸瞪得圆圆的,佯怒道:“这些人!在急报中捎几朵花给朕,是何用意!”

  余桐抿唇偷笑:“小的也不懂,应是边关将领在向陛下汇报……边境的植物状况?”

  “嗯,有理。既然如此,朕就笑纳了。”

  说到最后,她已忍不住粲然一笑,自精致唇角到弯弯眼角,潋滟着堪比花儿娇媚甜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