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三
“陛下如今二十八, 早就可以亲理朝政,可是萧太后独揽大权,使得我李氏一族实权旁落, 而萧氏一族嚣张跋扈,叶灼更是为虎作伥, 更是其罪不容留用啊, 为了我大周李姓的江山, 陛下必须得大义灭亲了,陛下要慎重思虑啊。”
“陛下……”
有万花楼李玟命案后,李萧两家已经是剑拔弩张,虽然成化帝杀了萧慕云替秦亲王出气,可这结下的梁子算是撼天动地。
李氏一门想先发制人,几人已数次攒动成化帝,提议夺回萧太后手里的政权, 这个想法成化帝昔日也曾梦想过无数次,可真要做起来就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李氏的子弟不少, 在朝中也有势力。
秦亲王说:“这大周我江山好歹姓李, 她萧太后不过外姓的外人, 这名不正则言不顺, 纵使她权倾朝野,也不敢叫天下人诟病, 除非她是想要谋朝篡位。明日一早臣等便联名弹劾萧太后, 在舆论的压力之下,她是不想还也得还。”
“可是朝中都是萧太后的人, 纵使她归权陛下也只是幌子, 到时候依旧是萧太后做主。”
“这个也不急于一时, 只要陛下有了实权,等来年科举取士,再慢慢培养自己的人,届时收复我李氏的江山,然后除萧太后萧皇后,扬我大周李姓子孙的威风。”
议论得出个答案后,其余人刷刷看向成化帝。
萧太后虽然是成化帝的生母,可是二人这些年在权利面前,早就失去了母子的亲情,成化帝被萧太后步步紧逼,被人摆布的命运,以及戚楚斓的惨死,看着一个个的亲人离去,可是身为一国之君,他连个仇也报不了,那股无能为力的痛苦到现在还难以介怀。
他攥紧椅角:“朕绝对不会对萧太后心慈手软。”
“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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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亲手养大的儿子竟然要反我!”萧太后在长乐宫得知前朝聚众弹劾她的事已经气疯了,“没有哀家他能顺利登上皇帝的位置吗?啊!”
怀英嬷嬷有些焦心的看着,并伸出双手悬在太后背后,萧太后有旧疾在身,她怕萧太后摔了。
而另一侧的叶灼只是眼神淡淡的沉着没说话。
“说到底哀家才是皇帝的亲人!秦亲王他又算得了什么东西!胆敢挑拨离间哀家与皇帝的关系!皇帝是从哀家肚子里爬出去的!姓李的那些人不过担了个血统!叶灼!”
叶灼拱袖上前。
萧太后气得险些站不稳,扶着怀英嬷嬷的手臂命令道:“秦亲王一伙人不老实,蓄意蛊惑皇帝,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不许他们私下再见皇帝,也不许折子传到建章宫。”
怀英嬷嬷心惊。
这样做不是将成化帝推得更远了吗?
成化帝故意杀害萧慕云的事已经使得萧太后雷霆大怒,还罚成化帝在长乐宫里跪了半宿,没想到成化帝还不吃教训,竟然要帮着外人反她,皇帝都不顾惜母子情分,萧太后又何必念及,若不及时折断了成化帝的翅膀,到时候可就真管不住了,萧太后管控成化帝二十八年,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指挥道:“另外,承均不能再让皇帝养了,将他送来长乐宫,哀家要亲自教导。”
叶灼勾唇:“是。”
等建章宫的奴才全部换上叶灼的人时成化帝怒了。
“太后是想囚-禁朕?”
叶灼拱袖微颔首:“太后是担心陛下被小人教唆。”
“朕被小人教唆?”
成化帝彻底恼怒,他身为一国之君,竟要受如此屈辱,士可忍孰不可忍。
叶灼戏笑着看着成化帝,届时宁泰已经将承均太子抱出,成化帝当即双瞳震大,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没了人身自由也就罢了,现在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住。
“你要对太子做什么?”
叶灼笑着宽抚:“奴才只是带太子殿下去长乐宫,太后想亲自抚养太子长大,太傅都是有名的学士。”
“朕明白了,朕明白了,太后是想把太子调/教成下一个听她摆布的傀儡——”
叶灼还是浅笑着:“陛下您先消消气,奴才回去复旨后,就过来伺候您,那奴才先告退了。”
“叶灼——”
萧太后为了掌控成化帝,命令叶灼寸步不离的守着,成化帝除上朝外几乎不允许出建章宫。
叶灼去长乐宫回旨后并没有返回建章宫,而是先回了一趟椒房殿,这时徽韫正在椒房殿。
叶灼问:“娘娘在书房?”
他的这句问号多少带着些不敢相信。因为徽韫不爱读书,又怎么会泡在书房。
秋姑姑点头:“梨园的丑生也在里面呢。”
叶灼眉头一皱。
秋姑姑领着他过去,二人站在走廊里,通过敞开的轩窗,盯着殿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徽韫坐在丑生对面,下巴搁在手背上盯他,丑生执笔沾了沾墨汁,画面初看倒是挺典雅的。
丑生说:“草民最近要准备一本新书,娘娘可愿做草民的参谋。”
徽韫:“可是我不会写欸。”
丑生笑了:“草民这次要写的故事背景发生在皇宫,可是草民不了解皇宫的生活,所以很多事情得询问娘娘,不知娘娘是否愿意助草民完成这本新书。”
“好。”
她可是丑生的忠实读者,他的每一本书她都爱看,现在旧书都快翻烂了,可算等到他写新书,而且还能作为第一个读者,她心里头是一百八十个我愿意啊。
她紧接着问:“那你这次打算写个什么故事呀?”
丑生置笔盯她:“草民这次要写的故事女主人公乃是一名皇妃。”
徽韫眼睛一亮:“那是写皇妃与皇帝的故事吗?”
丑生摇头,凑近看她,又压低声:“草民这次要写的是一段禁忌之恋。这位皇妃生得如娘娘般纯真,只可惜身不由己嫁入皇宫,成了皇帝的后妃,可是皇帝不爱她,她也不爱皇帝。这样的生活,虽然锦衣玉食,可皇妃她孤独寂寞,日夜只能与青灯古书作伴,以泪洗面。”
徽韫听着心思不知不觉就陷入了丑生所说的情景之中。
丑生往外瞄了一眼,叶灼眼眸冷垂,透着一股杀意,他继续看向徽韫:“就在她以为生活就这样到头时,她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男子。”
徽韫:“是谁?”
丑生:“一位会唱戏的书生。”
徽韫下意识重复他的话:“一位会唱戏的书生。”
“一次偶然的机会,皇妃与书生在民间邂逅,书生更是对她一见钟情,回到家中夜夜辗转难眠,后来在得知皇妃的身份后,书生扮作戏子潜入皇宫,书生冒着生命危险,目的只是为了再见皇妃一面。”
徽韫念着:“好感人啊。”
“可是书生与皇妃,他们身份有别,二人就算认出彼此,也只能遥遥相望,无法诉说彼此的心事。”
丑生说完这一大段,停顿许久没再继续,徽韫慢慢从情景中走出,她正听得兴奋,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后来呢?”
丑生盯着前方没理。
“后来这个胆大包天的书生就被当众砍了脑袋。”叶灼站在门口。
徽韫:“叶灼?”
丑生站起来朝他作揖。
叶灼一步步逼近,扫过一眼桌上的话本,全是徽韫夜里的读物,没想到都是这男人写的,难怪徽韫会如此喜爱他了。
“在宫里写这种东西,”叶灼拿起扔在丑生脸上,“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杀的。”
徽韫拦住:“叶灼!”
丑生依旧笑意深深:“不过是些用来博娘娘一笑的玩意,还请掌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草民一命。”
徽韫跟腔:“对啊。”
他感觉自己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亏得他养这个小白眼狼养了这么久,竟然帮着外人。他冷讽道:“娘娘这是要向着他?”
徽韫:“……”
叶灼冷嗤一声:“送他离开椒房殿。”
方蓉:“是。”
他是在生气吗?
可是他生哪门子的气嘛!
就在徽韫手足无措时,秋姑姑出来劝徽韫道歉:“娘娘快去跟掌印认个错。”
徽韫掀起委屈的眸子又沉下。
秋姑姑哎呀一声:“娘娘可知掌印回来是做什么的?他要收拾衣物去建章宫啦。”
徽韫:“去建章宫?”
秋姑姑如实说:“太后命掌印寸步不离的跟着陛下,如果娘娘心里还是在意掌印的就赶快过去。”
秋姑姑话音未落,徽韫已经冲进去了,屋内叶灼坐着,小太监们在帮他收拾衣物,在见到她后,识趣的先离开给二人腾地,叶灼瞧见她过来,眸子掀起盯住。
她抓着手指上前:“秋姑姑说你要去伺候皇帝舅舅了。”
叶灼没搭理她。
徽韫咬唇稍犹豫,然后轻轻捏住他的袖子,撒娇般的拽了一下,叶灼余光盯着她的小动作,心里的怒火与烦躁竟消了不少。
她换抓他的一根手指:“我知道我不务正业让你不开心了。”
叶灼一向不允许她读那种书,也不允许她和丑生走得近,可是这些话她是一点没听进去。
大概是叛逆期来了。
话说她两个月后就满十五了。
叶灼盯着她的手背:“娘娘喜欢什么奴才管不着。”
“不不不!”徽韫摆手。
叶灼又阴阳怪气的说:“如果娘娘喜欢别人而不喜欢奴才,那也一定是奴才哪里做得不够好。”
她脱口而出:“我最喜欢你。”
叶灼勾唇,转过身来:“娘娘最喜欢奴才?”
她点头:“嗯。”
忽然叶灼手臂一揽,搂着徽韫撞如怀里,她半骑在他二郎腿上,手下意识也搭着他的肩。
小皇后的细腰在他的手掌之下显得又窄又薄。
如此的姿势她只能低头看他。
叶灼微微抬起下巴,盯着徽韫发红的耳尖:“娘娘对奴才的喜欢到底有多少奴才很想知道。”
她总觉得这样的姿势有点怪,于是想要从叶灼的腿上下去,不过叶灼抵在她后腰上的手,让她无法动弹,然后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强势扳了回去,而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明晃晃的盯着她的唇瓣,徽韫抿唇无措抓着他的手,叶灼一笑搓了搓她的下巴。
因为她对叶灼无条件的信任所以她也不可能想到叶灼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当他温热的气息款款贴近时,徽韫都没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
叶灼盯着她的唇:“娘娘渴吗?”
她怔怔摇头,总觉得他今日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带着一丝怒意,还有一点邪恶。
他盯着她呆滞的目光一点点贴近然后慢慢含住她的下唇瓣,动作轻柔得仿佛羽毛擦过唇瓣。
浓密的眼睫扑了一下。
她握住叶灼的手下意识收紧。
叶灼一笑松开她,当着她的面舔唇:“很甜。”
徽韫楞楞的眨了两下眼睛。
忽然恍然大悟。
叶灼伸手贴心的给她擦唇:“娘娘怎么那么迟笨。”
“唔……”
她这才反应过来,被手捂住被舔的唇瓣,下意识咽下口水,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形之中控诉某人。
满脑子都是:肿么办?
我该肿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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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成化帝前脚出建章宫,后脚就让宁泰带人拦住。
宁泰礼貌一笑:“陛下请回宫歇息吧,外面的事有太后呢。”
“放肆!”成化帝给了宁泰一巴掌,“看谁敢拦着朕!”
成化帝绕开宁泰,视线忽然被压得死死,叶灼含笑看向宁泰,宁泰站起来退后。
叶灼看了王十宾一眼:“这是长乐宫的旨意,如果陛下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找你们的麻烦。”
王十宾心惊,知道叶灼这句话里的弦外之音,一旦成化帝离了建章宫,那他们的小命也就不保。
“陛下。”
成化帝看向为难的王十宾。
王十宾拧巴着脸:“陛下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才,奴才一定替您办妥。”
王十宾跟了成化帝多年,从小就是成化帝的陪读,也是最了解成化帝心思的人,成化帝待他也比其他人恩厚三分,萧太后竟然敢做出囚禁他的事,那么就不怕再杀了他身边的人,他也不忍王十宾死。
叶灼估摸着成化帝忖度出利害关系了抬手往里请。
成化帝阴笑一声:“好你个叶灼,朕记住你了,这些屈辱,朕来日加倍奉还。”
这些威胁在他听来只是好笑。
目送成化帝回去后,叶灼挺直腰板盯着没动,宁泰躬身上前凑近说:“这事只怕瞒不住。”
成化帝被太后□□,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前朝,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叶灼冷冰冰一瞥,并未在意建章宫的事,而是问了一句:“椒房殿如何了?”
“那个叫丑生的……”
莫名的一股杀气直逼而来。
宁泰识趣闭上了嘴。
椒房殿里徽韫趴在桌子边,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丑生笔下的纸,见他完成一张赶紧拿过看,他的新作品已经写了个开头,故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引人入胜。
这时余奶娘端着茶点进来,多留心了二人一眼,见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安心离去。
“上次这个故事的结局你还没有说完呢。”徽韫完成的文章,“最后皇妃和那个书生在一起了吗。”
丑生放下狼毫盯她浅笑:“娘娘想他们两个在一起?”
这个故事的主角,她总觉得与自己有点像,初听时没什么感觉,可夜里躺在榻上一想,她心里头很快就不安生,比起之前对于话本的着迷,她以及是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故事的结局,所以才约了丑生。
她抿唇跪在小腿上:“嗯。”
“故事的结局……”他小小的卖了个关子,然后继续才说,“书生说服皇妃带着她私奔了。”
“私奔?”徽韫吓傻。
私奔在大周可是上了国法律例的大罪,严重的情况可是要被砍脑袋的,更何况这还是皇妃,另外私奔这一行为为人所不齿。
“与自己心爱之人远走高飞,”丑生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这何罪之有?书生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带皇妃脱离苦海,这分明在救她。诚如皇后娘娘,不受皇帝待见,夜里怕也寂寞吧。娘娘是不是也希望有个如书生般的人带娘娘离开?”
徽韫翻着眼珠想他的话。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丑生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女人活在世上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做女人的幸福吗?似娘娘这般的韶光年华,可却无法从陛下那里得到,岂不痛惜?其实草民第一次见到您时,就觉得像您这样的女人,应该要被男人呵护宠爱一生的,不应忍受寂寞。”
说着丑生手背拂过她细腻娇嫩的小脸蛋。
徽韫抿着嘴巴沉下大眼睛。
要说她心里头没有一点对于美好爱情的渴望她就不会沉迷这些书了。
可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天叶灼莫名其妙就亲自己的画面。
那事发生后她没开口问过,也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也包括了养育她长大的余奶娘。
而且这种事情怎么说嘛……
小孩处理此事的法子,能想到的就是权当没发生过,只要她不对别人说,也不与叶灼主动提及,这件事就等于不存在,她跟叶灼的关系,一定可以恢复如初的。
不过她现在对于男女情爱的想法确实比以前多了。
丑生看人很准,他算准了徽韫的心思,所以用这个故事试探,在确认徽韫心里的萌芽时,快准狠的握住了她的双手,眼神更是深情。
徽韫无措的岔开眼神,小手没收回来却被握得更紧了,她怔怔的转回头看他,丑生不动声色的关上门,深情款款的朝她表白。
“为了多见娘娘一眼草民哪怕是死了也甘心。”见她想走,丑生拦住,“娘娘喜欢草民的书,娘娘也是唯一一个,懂草民的人。人生难得一知己,草民本该知足,可是草民心中又生不甘,草民不止想与娘娘达成灵魂的契合,草民想与娘娘更亲近些,想更加深入的了解娘娘。”
他如狼似虎的扑上来,紧紧抓住徽韫的双手,语气更加激动。
“难道娘娘就不想体验一下被男人宠爱的幸福?草民会让娘娘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徽韫终于抽出手,她小脸红艳艳的:“我……只喜欢你的书。”
说完大眼珠瞟了他一眼。
“不想同你更亲近了。”
丑生:“……”
徽韫又偷瞄他一眼:“叶灼知道这些话他会很生气的。”
风云变幻的脸很快镇定,丑生转身给她倒了一杯茶:“草民只是情不能自己,不知此事会烦扰娘娘与掌印,草民为刚刚的冒昧与失礼,向娘娘……致歉。”
徽韫接过饮下。
丑生冷冽的眸子死死盯住她,见她把茶喝完后,才挤出一抹诡异的笑意,然后拿过茶杯放好。
余奶娘虽然在带敬和公主,可一直盯着徽韫那边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再往书房瞧,书房里已经没有人了,大门敞开着,不过她似乎没有瞧见丑生离开,多嘴问了方蓉一句:“那先生走了吗?”
方蓉想了想:“走了吧。”
于是余奶娘也没有再起疑心。
可是没人知道丑生已经偷偷摸摸的将徽韫带去了正殿,徽韫靠在他身上,总觉得浑身发热,头脑发昏,脚下更是软绵无力,只能倚靠着丑生往前走,被扶回寝殿的榻上时,她无力支撑往后一倒,人糊里糊涂的没了意识。
“娘娘……”
徽韫眯视线朦胧迷离,什么东西也看不清楚。
丑生撑着榻拍了拍她的脸,确认她意识彻底涣散后,开始伸手解徽韫身上的衣物,他进宫好几个月,可算是等到叶灼不在的机会,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把事情办妥了。
徽韫眯着眼睛:“你干嘛?”
丑生下的迷药还不至于叫她彻底昏厥,仅存的一点意识让她感觉到男人的动作。
丑生丢下她的衣物,紧接着爬上榻,然后放下双层床帏。
“掌印。”
余奶娘抱着敬和上前迎接。
“掌印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建章宫伺候陛下吗?”
叶灼往空荡荡的书房看:“娘娘不在椒房殿?”
“在房里歇息呢。”敬和公主哭得正凶,余奶娘抱着哄了又哄。
叶灼虽然在椒房殿伺候,可总觉得心里不安,感觉徽韫有事发生,直到看见正殿大门禁闭,心里愈发慌乱,于是直奔正殿,一步步逼近内殿,凤榻上的床帏放下了,里面有人影晃动,不过看着身形不像徽韫,而是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掀开床帏,将榻上的男人,提起扔在墙上。
“啊——”
丑生捂着胸口爬起来,衣衫不整的徽韫已经被遮好,他想开口说话,可胸口锥心的疼,他愣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叶灼将徽韫拉好衣服后,大手捧着她滚烫的脸蛋,有些颤抖的双手替她擦去热汗。
叶灼:“喂了什么?”
丑生一开口胸口就痛得要命,叶灼一个眼神杀过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击穿,半晌张不开口,这时药效上来的徽韫,半掀眸子:“热。”
叶灼附耳才听清楚。
可恶!
竟然敢给她下这种下三滥的药!
“秋绘!”
秋姑姑闻声闯入,在看到里面的状况后,也是被吓得不轻。
叶灼抱着跟碳炉似的徽韫用手帕慢条斯理的给她擦脸上的汗,手上的动作有多轻柔,话里的语气就有多凶狠:“拉出去喂狗!”
丑生免力撑地,艰难的叫了一声:“十……十三叔。”
叶灼眸子一怔,浑身僵硬。
秋姑姑亦是傻了眼,楞楞的转头看叶灼。
丑生勉强扶着墙壁爬起,一起来就吐了一地鲜血,他捂着赤衤果的胸口:“您不记得我了吗?十三叔,我是叶生啊,我是阿生啊。”
叶生?
大哥的儿子!
自荆门一事后,他没见过叶家的亲人,本以为都死了,没想到大哥的儿子还活着,还来了皇宫。
叶灼强装镇定转头细瞧他,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大哥的影子,丑生泪流满面的走过来,跪地头趴在他的鞋面上痛哭:“十三叔……”
秋姑姑拿了凉茶来喂徽韫。
叶灼沉默许久后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徽韫喝过凉茶总算稳定,丑生往她茶里下的药,药量并不是太多。
丑生泣不成声:“因为我不想萧太后和成化帝好过,所以才想着用这个法子拐走皇后,想给李萧两家心里添点堵,也不想萧太后壮大萧氏的愿望得逞,侄儿知道十三叔在宫中潜伏多年,现在正是到了关键时刻,如果我能帮您一点忙,侄儿哪怕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荆门事变之时,丑生还在牙牙学语,叶灼不认得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丑生认出叶灼来,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
“你出宫去。”时隔多年再见亲人,叶灼却显得异常沉着,“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十三叔?”
秋姑姑上前道:“老奴送您出宫去,您在宫里待着,怕会打乱世子的计划,还是早些出宫吧。”
丑生欲言又止,临走时叮嘱道:“我还没来得及动她,等药劲过去,她会全都记不起来,所以不会打乱十三叔的计划。”
叶灼嗯了一声,表情很是冷淡。
秋姑姑拨开珠穗:“这边请。”
丑生甚是不解的问:“为何十三叔对我态度如此冷淡?”
秋姑姑叹气:“您碰了不该碰的人,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没命了,先生还是快些离开吧,以免再生事端。”
丑生瞳孔地震般的看回去。
徽韫迷迷糊糊中感觉一双柔和的手不断在用湿帕给自己擦汗。
她微微掀起眸,勉强瞧清楚人,男子眉目清隽,神色镇定自若,气质如同浩瀚的月色,柔和中带着三分的清冷疏离。
她静静地盯着许久没出声。
修长的指断拧干湿帕,然后将帕子折成方块,小心翼翼的替她擦领子里的汗液,这一幕跟小时候她得病了一模一样,余奶娘也是这么替她散热消病的。
想着她鼻子酸溜溜。
叶灼掀眸看住:“娘娘可有感觉身体轻快些许?”
徽韫吸着鼻子点头。
“其实奴才还有个更快替娘娘解这病的法子。”他笑着凑近,漆黑的瞳色更深,往下一了一寸,“可是奴才又不愿意乘人之危。”
徽韫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明白。
这时宁泰突然进来,在瞧见床榻上衣衫不整的徽韫后,连忙低头回报:“秦亲王要求见陛下。”
狭长的狐眼一眯。
宁泰继续说:“细探来报,昨夜齐王秘密召集了一批死士,只怕不日朝堂便会有大事发生。”
叶灼慢条斯理的替徽韫系上领口的盘扣:“东风来了。”
徽韫“诞下”麟儿数月,叶灼以皇宫近来动荡为由,向太后提议其回萧家修养,想着李姓兄弟虎视眈眈,萧太后斟酌一二后,果然应允此事,当天夜里叶灼找了余奶娘,二人话聊一番后出来,只见余奶娘愁容满面,像被塞进了药罐子,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二日徽韫带着小公主就踏上了前往萧家的旅途。
走时她掀起帘子,回头远望赫赫深宫,上次她回门省亲,还是叶灼一路随行,甚至纵容她没回萧家,可这一次秋姑姑没跟着,叶灼连个人影也没有,好在余奶娘随行,倒也有个伴,只是她总觉得事情蹊跷,心中总不安生,路上余奶娘心事重重,也没有什么话说。
红砖绿瓦,群山茵翠。
徽韫忽然察觉到城墙了望台上的一簇熟悉目光,了了相望间,她有好多话想要同他说,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上次还做了那样的事,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可以陪在自己身边呐。
马车的车轮越走越远,叶灼望着越来越小的轮廓,冷清的眉目有了几分的低沉。
从前倒是不觉得这皇宫冷清,现在没有她的吵闹,一分一秒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徽韫是清晨走的,起初天色是鱼肚白,她奔着鸡蛋破壳的地方,越走越深,直至被蛋黄吞没。
萧家离皇城并不算远,这次她无需焚香祭拜,故而不到巳时,已然到了萧府门前,萧家一行人等,恭恭敬敬的两行迎候。
“皇后娘娘屈尊寒舍是我萧家满门的荣幸——”
余奶娘掀起帘子,扶着徽韫出来,她扫到文惠公主,文惠公主微笑颔首示意,一旁的萧几何也是咧着笑容,这突如其来态度的转变,倒真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娘娘,”余奶娘温声提醒,“当心脚下。”
踩着小太监的后背下轿,萧几何与文惠公主,连忙笑嘻嘻的过来伺候,一路迎着她去到她房间。
走到房间门口时,徽韫脚步没往前了,她纳闷的问:“这不是银钏的房间吗?”
这时文惠公主出来解释:“府里常年未经翻修,客房陈旧,叫娘娘住进去,实在不妥,银钏嫁人后就不住在家里,房间臣妇已经叫人收拾过了,娘娘且委身在此休息,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告知我夫妇二人,哪怕是住我们的房间,臣妇也立马给娘娘收拾出来。”
“不用不用。”
面对文惠公主贸然的善待,徽韫确实不适应,不过她也能想通萧府众人为何一改往昔,无非因她为成化帝生了个太子,她是当朝的皇后,也会成为未来的太后,这尊贵的身份足矣叫他们低头,可文惠公主到底是她的嫡母,这些年虽然苛责过她,可毕竟也是个长辈。
见她没什么吩咐,文惠公主躬身退却:“娘娘一路舟车劳顿,臣妇就不在此讨搅,待娘娘修整过后,臣妇再过来给您请安。”
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文惠公主变脸的本事,余奶娘早就见识过了,她可没有徽韫的心软,文惠公主还没出门,她就故意冷嘲热讽:“倒也用不着这么巴结,日后别倒打一耙就谢天谢地了。”
文惠公主生硬一笑。
“奶娘……”
余奶娘翻了个白眼:“他们今日的做派,无非是因娘娘发达了,以前他们是怎么欺负人的,难不成自己就给忘了?娘娘别心软。”
徽韫软软的握住余奶娘的手,她知道余奶娘厌恶那群人:“跟他们置气伤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这话有理,余奶娘笑了,拍拍她的手。
她眯了一会,醒来梳妆时,文惠公主过来了,已经嫁人的萧银钏也回来了,二人规规矩矩的候在门外,等她开门相见。
听见开门声,文惠公主问:“娘娘可愿意见我们了?”
方蓉端着洗漱水,一脸不屑的回复:“等着吧。”
“……”
“是。”
大门合上,文惠公主生硬的垂下眼睑,萧银钏亦是规规矩矩的老实等着,余奶娘从门缝瞥见,心中也不由得纳闷了,这两母女的脾性她晓得,哪怕是表面再恭敬,背后少不了也要嚼舌根的,没想到今日竟老老实实的站着门外。
“见鬼了。”余奶娘忍不住嘀咕了这么一句恰好落在方蓉耳里,方蓉反问,余奶娘出神的解释,“我是说文惠公主与程夫人见了鬼了。”
萧银钏的夫婿姓程,所以外人都称她一声程夫人。
“她们怎么了?”
方蓉从支高的盈窗望出去,太阳底下,文惠公主与萧银钏额间密汗涔涔,脸上已经没了往昔的蛮横与傲气。
余奶娘老实说:“她们以前可不这样,现在怎么就老实了,怕不是有诈,我心里慌得厉害。”
听到方蓉笑了,拉过余奶娘,小声说道:“还不是因为掌印。自打教训过萧金钏,萧家的人都老实了不少,谁敢步萧金钏的后尘啊。”
余奶娘念道:“难怪了。”
萧家之所以如此,确实是因为叶灼的手段,他们万万不敢开罪徽韫,只得好生供着来。
徽韫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余奶娘笑了:“这还没入冬呢,娘娘就犯懒了。”
她瘪了一下嘴,以此来表现不满。
那边文惠数次请示后,终于求得方蓉的同意,带着萧银钏进来请安:“臣妇携银钏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知皇后娘娘住得可还习惯?”
宫娥在给她织辫子,徽韫掀起一只眼睛:“就是外面有点吵。”
现在虽然已经深秋,可树上的知鸟还没死光,徽韫住的这个房间,出门就有两颗大树,听着确实有点小吵。
不曾想她只是抱怨了一句,萧几何竟亲自带着人给她粘了,徽通过支起的窗户瞧见外面的光景,萧几何压低声音指挥着:“手脚麻利点,要是弄不干净,小心你们的脑袋。……轻点,要是惊扰了皇后娘娘,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训完回头,萧几何发现了她,于是笑着过来请安:“可是府里这些笨手笨脚的奴才吵到娘娘了?”
她抿唇摇头:“我饿了。”
“微臣这就去催厨房。”
不多时菜齐了,徽韫过去时,萧家人依旧恭恭敬敬的站立等候,并且还让她坐上席,就在一年多前,她可是连桌都不配上的,现在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娘娘。”
文惠公主抬手请她入座,徽韫小心翼翼的看向余奶娘,直到余奶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坐,她才谨小慎微的坐上去,入座后萧家人依旧站立两侧。
她咽下口水:“坐吧。”
“是。”
她让坐后,他们才坐。
文惠公主指挥上菜,然后又起身亲自给她布菜,徽韫看了一眼递来的金筷子接过,这里独她一人与众不同,文惠公主让她碗里夹了菜,又给她斟了一杯牛乳。
“微臣知道娘娘爱吃甜的,所以特意从胡商处买了牛乳,也不知合不合娘娘的口味。”萧几何说,“娘娘自幼不喜辣,厨子做的都是广式,这甜点也都是娘娘喜欢的,里面没有掺花生碎,娘娘大可以放心食用。”
徽韫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吃辣,喜甜食,对花生过敏,这些习惯,很早就有了,可是萧几何从未放在心上,萧金钏喜欢辣食,萧家的菜就做得辣,萧银钏爱吃花生,萧家的甜品之中,几乎都有花生碎,她还因此犯了好几次病,可是萧几何从未关心。
萧几何厌恶她,更不愿意见她一面,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推脱她离开,像现在这样,为她粘走知鸟,又叮嘱厨房饮食,怕是只出现在她的梦里,如今真发生了,她却只觉得鼻头酸涩。
原来不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喜好啊!
只是不愿意做罢了!
徽韫一落泪,所有人吓得赶紧跪下,以为是招待不周。
她掀起眸子看着他们脸上真情实感的惶恐扯动唇角:“沙子进眼睛了。”
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
刚刚他们都已经看到自己被叶灼折磨致死的画面了。
好在没事。
虽然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可这顿饭徽韫却吃得比任何时刻都要难熬,这顿饭于其他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在自家的饭桌上,萧银钏连夹菜都不敢,生生扒了一碗白米饭。
徽韫用过餐起身,其他人倏忽站起,又恭恭敬敬的恭送她离去,这诡异的气氛久久不散,不过徽韫也没想着与他们缓和了,也许这样拘谨而规矩的相处模式,要更适合她与萧家人和平共处。
不过一日夜里萧几何与文惠公主唐突敲门求见。
余奶娘本不想他们打扰,可在听到“是前朝的事”时,余奶娘便让他们进去了。
一进去两人跪地道:“如今太后要清算秦亲王及其党羽,而银钏的夫婿程文初就在其中,还请娘娘念在与银钏这么多年的同胞之谊上,让叶灼放银钏一条生路吧,她没有参与秦亲王的密谋,她怎么可能带头反她的祖母嘛,她也是被程文初蒙在鼓里的,娘娘明鉴啊。”
秦亲王在府里养了死士,本想揭竿反萧的,可没想到被叶灼缴获,也因此落了个谋逆的罪名,萧太后下了旨意,要将其满门抄斩,包括其党羽,而萧银钏的夫婿,就是秦亲王的同谋,萧银钏这番回娘家,实则是为了躲灾的。
“嫡母为何不去求祖母?”
“秦亲王意图以下犯上,叶灼早就关闭了宫门,现在皇宫又有御林军看管,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臣妇送入皇宫的信,也叫宁泰给拦下了,臣妇连太后一面都见不上啊,就莫遑论替银钏求情了。”
其实哪怕文惠公主去求见了萧太后也救不了萧银钏,萧银钏的夫婿可是秦亲王的死党,萧太后若想对秦亲王一伙人连根拔起,就必须得钢铁手段,任何情面不留,否则一旦开了口子,清算就清不干净。
徽韫离宫那日宫门就被锁上了,起初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传出秦亲王意图谋反,她才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也晓得了叶灼送她出宫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她卷入危险。
文惠公主又说:“娘娘是我大周未来君王的母亲,娘娘只需要说一句话,银钏就可以免于一死了。”
萧银钏重重磕头:“求皇后娘娘救银钏一命。”
徽韫抿唇:“我需要做什么?”
萧几何拿出笔墨纸砚:“此事太后交由叶灼全权处理。叶灼是娘娘的人,娘娘只需传封信去,银钏兴许……就有救了。”
徽韫扫过纸笔。
“我知道娘娘以前在府里时,我待娘娘很不好,现在事到临头,却腆着老脸过来求你,可是……我实在无路可去了,求娘娘大发慈悲救我一命吧,求娘娘开恩呐。”萧银钏这么一磕脑袋直接破了,徽韫看得心惊肉跳,“有谁生下来就是穷凶恶极的啊,我之所以那么对娘娘,全都是因为金钏姐姐的逼迫。”
她面无表情的听着。
萧银钏爬到她脚边:“求娘娘开恩救我这一次吧。”
徽韫道: “可我不识字。”
“……”
作者有话说:
她上头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