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非正式隐婚 幸远 5156 汉字|59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94章

  他们只喜欢看自己想看的。

  他们也只希望看到, 自己想看到的。

  徐轻回想起这句话,拉开窗帘,被写字楼割裂的晨光落在柏油马路的另一头, 天气很好,远处天空与城市交际的地方也不再是雾蒙蒙,而是噙着笑的蔚蓝色。

  主卧的床就靠着床,她这边用手撑起来半个人, 觉察到另一侧有动静,转头看见顾明衍坐在床边在扣衬衫的扣子。

  “醒了吗?”音色清冽。

  可能再睡一会儿,她想。举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半。”

  他要出门。其实君恒离他现在的公司不远, 徐轻掖了掖被掀起来的被子, 见男人在扣另一只腕上的袖扣。

  “我来吧。”她挪过去一点儿。

  他皮肤其实很干净, 骨节侧边儿没有被太阳晒到的地方是偏冷的白, 手掌里有厚茧落下的灰印,按上去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有点儿粗粝,像被海水淘洗过的大理石。

  掌心温厚,指尖却是凉的, 粉中带了些灰白,上面是修剪得圆润齐整的薄指甲。

  “好了。”徐轻抬起头,“中午等你吃饭吗?”

  顾明衍侧眸看过来。

  这么多回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眼睛, 黑色瞳孔中深沉与暧昧交叠, 男人低沉的音色回了句“不用”,几缕头发落在脖颈间引得她向后缩了缩,下颚被人握住有些冰, 怜惜却具有侵略感的亲吻。

  徐轻皱了皱秀眉, 在他唇间咬了一下, 顾明衍也很快将她放开。

  干咽了口唾沫,她看到他脖子侧过来因为用力显出的青筋。

  “冰箱里有些蔬菜和甜点。”顾明衍随意扣上衬衣最上端那颗圆扣,言语间想到什么,回过来时看到徐轻已经缩在白色的床褥里打算睡了,睁开眼看他的时候带着几分软懒的娇气。

  “……啊?”

  “他们复婚或者继续在冷战,”走过来握了一下她皓白莹润的手腕,似乎在丈量这些天有没有长肉,“都跟你没有太大关系。适时表现出惊讶,反而会更好。”

  “唔嗯。”呓语喃喃的,徐轻下意识把自己小臂向内收回来,“……我知道的。”

  瞧不出是不是真的知道,作为主持姿态从容是好事,但有时情绪控制太紧绷反而会少上几分趣味。她学会了收,也得渐渐学会放。荧幕中淑雅温和的面容化成此刻睡意憨然的清稚,饶是昨晚餮足过,见她这样软懒清透的睡颜还是嗓子有些发紧。

  顾明衍觉得自己魔怔了,从前引以为傲的自持力放在她这儿变成一张脆弱的薄纸,在一声一声的“喜欢你”中稍稍一触就破。

  “我走了。”眸色收起的时候比方才要暗。

  “嗯。”比刚才更轻的声音,应该是要睡过去了。徐轻这些天觉得累,不单单是活多觉得累,更多是一种端得太过的心累。升职期间不能出任何岔子,上镜多少角度的笑容,还有时刻注意专访直播危机的化解,她处理得非常好,与之对应的神经也更加紧绷。

  顾明衍身上独特的油墨书卷气和沐浴露的清冷混杂,因为不常抽烟喝酒,像雪松或者别的什么,很好闻。

  她是将自己放松下来,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难得睡了个好觉。

  “老板。”小柯在楼下等了一会儿,见人来了习惯性汇报今天行程,除了几个要接见的客户还有一场商业性质的酒会,这基本成了申城谈生意的惯性,不论实业还是娱乐业,到申城来去场子认识认识几条能搭的关系,那市场多半认可你了,案源质量也会好上许多。

  “今天不去。”顾明衍低下头,注意到衬衫的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徐轻塞了一颗薄荷糖。

  “好的,我跟环球主办方说一下。”从前顾明衍在灿意的时候给几家商业酒店打过餐饮官司,一来二去说话客气得很,更别说他现在自己开事务所了,合作过情谊在,什么事儿也会来过问他。

  他将那颗糖拿出来剥了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从唇齿间溢满整个口腔,有点凉。

  “郭添来过吗?”启动引擎,顾明衍开口问道,音色寻常。

  “来过,听说您不在就走了。”小柯是知道郭添的,兴丰制药老板,一家苟延残喘到现在还没倒的小公司,好像跟自家老板有些交情,但具体怎样不知道,这不是他应该想的事,所以也没去猜。

  “嗯。”颔了颔首。

  今天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拍摄律所宣传片,请了几波专业公关团队,都说他这额头上的伤疤还是去掉为好。其实要通过激光或者别的手法要去早就去了,留着一来是不在意,二来有个辨识度。

  小柯去跟这几家负责拍摄的广告公司交涉,还真认识了一个认为不用去的项目负责人,叫梁霄,二十七、八的年纪,笑着说“别人不乐意拍的东西,怕弄巧成拙,我却能做得更好”。

  今天是约定的日子,律所上上下下都准备好了,顾明衍一来就可以开拍。

  “顾律其实很上镜。”梁霄一面调节镜头焦距一面说。

  “瞧梁小姐这话说的,我就不上镜了?”张彦承调侃道。

  “也上。”梁霄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又转头看了看顾明衍,不知道为什么钝线条居多的五官放在他脸上反而格外俊逸起来,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尤其是他有唇珠。

  充满正气的性感,这点非常难得。

  “敷衍死了。”张彦承笑着揶揄,“看来我不是你这一款。”

  “你长得太妖孽了,不像个律师。”梁霄收回视线。

  “看来你是真不了解,我本来就不是律师。”

  “金融?”

  “具体点儿。”

  “风险投资?”

  “对了。”

  梁霄随意猜了几句,没想到真猜中了。张彦承抓着头发在撩手机里新认识的妹,梁霄把调好的相机放在三脚架上,抬眼间正好看到顾明衍侧身看过来,眼睛靠内的地方有一个弧度不大的锐角,所以垂眸的时候线条清晰且好看,刚才没有发现,因为他靠内侧的睫毛偏长。

  以为那是眼睫落下的阴影。

  “什么时候开始?”

  “就开始了。”梁霄回,“不过建议顾总把最上面那颗扣子解开。”

  男人也没多问,抬手就把顶上那颗解开了。

  其实是他太过板正的穿着和伤疤带来的气质在镜头里会显得违和,梁霄没来得及解释,弯腰在三脚架后面看了一眼,心想或许之前也不违和,扣上的时候禁欲和矛盾感同时体现,如今解开了又有几分散漫的恣意。

  旁边是张彦承,他的长相很魅,是一种让人忍不住靠近的“暖魅”。拍摄久了会忍不住造词贴标签,她也见过具有“冷魅”感的男人,是之前给JU拍宣传片的时候集团老总的儿子,抬眼间让人觉得疏离的气质。

  顾明衍吧——也疏离,但疏离得让人发憷。

  “都来啦伙伴们。”小柯拍了拍手,律师们也放下手里的工作站过来,女同志基本化了淡妆,男同志也将头发梳得比往前齐整。之前招新是在学校里招的,所以办公室里都是些年轻人,工作两年放开了,褪去在象牙塔里的青涩,他们在瑞恩成长了许多,瑞恩有他们也发展壮大了许多。

  合伙人们也很年轻,最大的张彦承才三十二三岁的样子。

  “不用笑,”梁霄说,“没关系,按照你们平时的工作状态就好。”

  叫苦连天的,死气沉沉的,太累在工位上睡着的,空调坏了拿笔记本扇风的,还有当面跟委托人对峙的。

  顾明衍打造了一个属于年轻人的律所,一场宣传片拍下来,梁霄面上毫不遮掩的满意:“第一次见这样的律所,发到微博上反响肯定很好。辛苦了。”

  “不客气。”小柯送人出去,“梁小姐才是辛苦了。”

  梁霄笑笑让人把设备收好,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她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如果要说他镜头里的顾明衍,目光锁定你的时候应该也是非常蛊人的类型,除此之外还有……和黑暗差不多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向死而生。

  恣意的,散漫的,向死而生。

  【哇oooo泡果奶为什么这间事务所有这么多帅哥美女。】

  【确定是瑞恩官方号吗?/捂脸笑】

  【应该是吧,这是他们之前预告过的宣传片。可以看出拍摄态度非常严谨了,但莫名让人觉得又不那么像宣传片是怎么回事哈哈哈,这是正经号能播的吗。】

  画面中手头还有活的律师们犹豫了一下,随后接电话的接电话,啃早餐的啃早餐,整理好的办公室文件翻飞,有的律师一边跟委托人沟通还不忘一边瞄一眼镜头,后面终于对案子妥协那样拿出一大摞厚厚的民法典。

  资历没有那么深,却能让大都市的996、007打工人们感同身受。

  【后面那个端着马克杯的应该是老板吧!早就听说过瑞恩三个老板都是帅哥。】

  【楼上的后面端着马克杯的有两个2333】

  【两个都是,我对申城比较熟,之前在那儿工作过一段时间。】

  后面跟上许多网友们玩梗或者感兴趣的讨论,徐轻看到的时候已经算晚了,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营销手段,都爬上了热搜榜的一个小尾巴。

  “夫人,这个盒子里的蔬菜还要吗?”打扫的家政放大声音问道。

  “啊……要的。”她把手机倒扣放在桌面上,理了理睡衣的褶痕走向厨房,“厨房没关系,我一会儿做饭呢,你放着就好。”

  “好的。”家政阿姨说。

  “他跟你们说是包做饭的吗?”

  “是说如果您想做就放着,不想做就我们来做。”家政解释道,“夫人那个被子要晒吗?”

  很多家政就是这样的,叫男主人“先生”女主人“夫人”,听着有些年代感,徐轻揉了揉耳朵不习惯道:“那个要晒一晒,除了厨房其他活你做着就好,我先去烧菜了。”

  “好的。”家政阿姨点点头。

  其实她很久之前就开始自己做饭了,这段时间由于工作太忙才耽搁下来。顾明衍回来的时候她还在把焯好水的排骨用网兜从锅里捞出来,刚掀盖的水汽是非常烫的,她手在半空中缩回来顿了顿,被人从后方接过:“我来吧。”

  “你回来了?”这么快,徐轻回过头。

  “嗯,今天没什么事。”

  “哦哦。”

  顾明衍伸手将灶台上的旋钮按下左旋,徐轻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关火了,步骤生疏得很,调料也没有提前准备。他身上那件正装领口处的扣子开了两颗,锁骨的形状清晰可见。

  一条红绳牵着平安扣落进衣领里,徐轻想起这是什么,呼吸顿了顿稍快起来。

  “家政阿姨走了吗?”她换了个话引问。

  “刚刚走。”

  “我刚看到你们公司的宣传片了,拍得还挺有意思的。”工作久了徐轻或多或少也听过交叉行业几个名字,广告啦摄影啦,虽然没有说过话。

  “放了一段没有经过剪辑的花絮,反响还行。”

  “评论都说羡慕。”徐轻笑了笑。

  顾明衍动作娴熟地把灶台处理好,剩下的徐轻伸手接过:“我今天做红烧排骨。”

  “你会做?”

  “当然了,我在化福县那会儿跟蒲伯伯学的,甜咸口,味道特别好。”

  重逢之后顾明衍就没怎么吃过她做的菜,今天难得两个人都“有空”,徐轻在厨房里忙忙碌碌,锅碗瓢盆敲得邦邦响,顾明衍在客厅回咨询邮件。

  窗外的风静静的,在棕榈木的地板上洒下色调柔和的阳光。

  “To Rights(瑞恩)——楼下小孩太吵,我泼了一盆水下去,构不构成犯罪?”

  Re:看你怎样说明动机。

  “To Rights(瑞恩)——楼下小孩一直偷我外卖,我这次点了个特辣的给人辣医院了,现在家长让我赔,我该不该赔?”

  Re:看动机。

  “To Rights(瑞恩)——楼下小孩偷了我养的宠物,过去很久了我又偷回来,家长让我还回去不然报警,我该怎么办?”

  Re:让他去报。

  Re:也要看他动机。

  “……”

  一餐还算丰盛的菜肴总算摆上餐桌,徐轻踏着拖鞋悄默声过去,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肩膀:“你在看什么?”

  “楼下小孩和他永远会出事的倒霉邻居。”

  徐轻“咯咯咯”笑了起来:“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回邮件吗?”

  “这里怎么弄的?”顾明衍握住她手腕拉下来,看到徐轻手背上一个明显的红印子,“被烫到的?”

  “嗯,好像被油溅到了。”

  “抹点儿清凉油。”

  “我一会儿抹,先吃饭吧。”徐轻并不是很在意,他手上那么多瘢和茧,自己这点儿红印算拇指盖盖吧。

  徐父手上也有很多伤和茧,徐轻想。

  二人在餐桌前坐下,面前摆的是几道做法简单的家常菜,但咸淡火候把控都像那么一回事。顾明衍说好吃,平时穿着律师袍或严肃或漫不经心的男人突然认真说出这个评价,引得徐轻忍俊不禁道:“真的好吃假的好吃?”

  “真的好吃。”

  “是吧,我也觉得。”她低头又往自己嘴里扒了几口饭,觉得自己厨艺真的进步了,至少吃起来不那么像个新手,颠勺的时候也有模有样。

  手机里有几条短信,难得徐志回主动发来的,问她空了要不要回家吃饭,有几分放低姿态求和的意思。

  “我爸说空了回家吃个饭。”徐轻犹豫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呀?这个周末?”

  “有。”几乎是毫不犹豫回答。

  差不多吃完了,男人握住她的手掌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徐轻想去洗碗,顾明衍声音淡然:“家政晚上还会过来一次,先去洗澡吧。”

  温饱思y欲——她想,这段时间顾明衍好像很黏她,比起之前再京都的宠,又多了几分不舍得放手的占有欲。

  在主卧的单人沙发上很用力地抱她,正装外套敞开护她挡风,或者只要对视就可以胶着的视线和亲吻。春风不缺浪漫,融化在一日三餐的饭菜香里,软软糯糯,是经过烹调后一颗香甜浓郁的栗子。

  “Arna姐,上面文件都出来了!”第二天珍妮一大早就兴奋地发来信息,“领导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恭喜转正!”

  徐轻还坐在车里,微信工作群就滴滴滴响个不停。都是同事们发来的道贺声,路易斯甚至还给她给她准备了一个小蛋糕,说这是他那个小女朋友亲手做的,希望她可以越走越远,不停止自己的脚步。

  “真的吗?”把车停好,她忍不住回语音消息道。

  “真的呀,你到单位就可以交接文件了。”珍妮很开心的样子,“太好了,老大还是我们的老大。”

  其实这个结果是徐轻意料之中的,小薛总那么不遮掩地表达对她的喜欢,还有很多观众和同事的认可,这次升职算实至名归。徐轻回到单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去顶层交接好相关需要签字盖章的文件,最后还在办公室留下了一张和七层同事们的合照。

  四月二十二,就在气候怡人的春色间。

  “你好,施荔小姐。”屏幕前她大大方方伸出一只手,“第一次来到我们申城地方台午间专访,跟电视机前的观众和粉丝们打声招呼吧。”

  “你好Arna。”施荔转过头看向镜头,“哈喽大家好,我是施荔。”

  “嗯。”徐轻在沙发左侧坐下,浅浅笑道,“新的一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春风和煦的四月间,想问一下施荔小姐觉得自己今年前几月的工作中有什么值得跟大家分享的趣事。”

  “没有。”施荔点头,“过去几月我没有工作。”

  “那对于后面拍摄和工作的内容有没有什么展望呢?”

  “没有,”施荔摇头,“和以前差不多——我觉得观众们应该想听点别的,比如关于我的婚姻。”

  徐轻:“……”

  台本上不是这么写的,一早就听导播说过这位女星不是会按常理出牌的主,如今从第一句开始就偏离倒真的少有,好在她出镜之前准备过,不论对方说什么都能接上话头,加快或者缓和节奏。

  “收视上来了Arna。”耳麦里她听到导播兴奋的语气。

  徐轻当然知道这么有热度的问题收视会上来,于是问:“施荔小姐怎么看待自己这段婚姻。”

  “没有什么想法——”

  话说到一半儿直播突然被掐断,徐轻愣了一下,却看到门外走进一个身姿儒雅的男人,握住施荔的手腕就往外走。

  “谢云书你放开。”

  “你闹够没有?”

  “是我闹了?”

  “……”男人静默了一会儿,“先走吧。”

  “真好笑你说走就走?人家这是午间直播——”

  “掐了已经。”

  “你说掐就掐?”

  “……”

  掐断一个地方台的午间直播这种事,徐轻确实是头一次见。门外施荔依然在试图让谢云书放开她的手,挣脱不成都上牙咬了,最后在走廊上停住——“我们已经离婚了,谢先生你应该自重吧?”

  男人没说话。

  “这么多人在?不损伤你公司名誉了?”

  “损伤公司名誉?这话谁告诉你的?”谢云书语气间带了些怒气。

  徐轻怔到这里,没有来得及吞的唾沫才被咽下去,听到旁边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转过头去才发现是导播在吃西瓜。

  ……但是哪里来的西瓜啊喂!徐轻黑线。

  “吃吗Arna?”导播友好地递过来一块。

  “……吃。”徐轻点点头接过,两个人就这么凑在门边上啃了起来。

  “你,你放手!”施荔又想挣脱他的手,被人眉头紧拧地带到电梯里,如法炮制想低头咬,门关上那一刻看到谢云书一只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强吻上去。

  “这扑面而来的性张力。”导播老师一边吃瓜一边啧啧。

  “……我觉得她需要法律援助。”徐轻立刻站起身跑进走廊,施荔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转过头用脚抵住即将合拢的电梯门。

  “Arna——!”

  徐轻连忙握住施荔伸过来的手,冰冷的,掌心全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