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亲爱的众位选手, 市民朋友,鉴于配合市监察局相关要求,保障参会人员的健康与安全, 经多方讨论及沟通,现决定将于三月二十八日举办的‘全国纪录片大赛颁奖典礼’延迟,具体举办时间将另行通知……”
广播中正通知着颁奖典礼延后的消息,各平台的讨论声如潮水一般涌进来, 相关单位控制不了指数式增长的舆论,各种吃瓜玩梗的声音一时间爆炸般增长,原本关注度并没有那么高的比赛, 以一种并不光鲜的方式进入了大众视野。
【666不愧是做媒体的, 玩得一手好文字游戏。】
【“健康”与“安全”/狗头】
【都惊动监察局了能是什么好事儿, 等着吧估计有大瓜。】
【这届京都民众不行啊, 怎么持续好几届都没被逮出来,附带一句虽然但是他们这场宴会办得也太豪华了吧, 不知道的以为哪个高奢品牌的国际晚宴233】
【不是流量硬想分流量一杯羹呗。】
尽管比赛已经举办了许多届,但一直不为大众所熟知,很多网友吃瓜之前还要经过搜索引擎资料的科普。往届获奖的信息与影片也逐渐在网上流传开来, 片子质量是不错的居多,但越往深扒越觉得奇怪,比如一些纪录片拍得确实不错却没有上榜, 一些看起来质量平平的却有奖。
艺术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各花入各眼, 群众们觉得奇怪却也不好提出来,只是曾经被比赛忽略的影片再次有了热度,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媒体人也因此获得了许多关注。
听起来有些荒诞, 但网络世界舆论倾倒只是短短一夕之间。
徐轻在喝一杯藕粉。
她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有点儿不对劲, 带着一点英雄主义的兴奋, 还有一点没有反应过来的余惊。姜检察官从她手中接过那份已经拟好签字的获奖名单,公事公办地问了她几个问题,问她叫什么,是怎么拿到这个单子的,徐轻当时满脑子都是洪岳最后看她那个十分渗人的眼神,好像从深渊里爬出来密密麻麻的虫豸,让她一瞬间有种侵入骨髓的冷意。
“你还好吗,同志?”姜检察官神色有些担忧。
徐轻眼睛是躲闪的,她跑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一句话。
——“b子,给我等着。”
没有听错,应该是这句话,好像一句被撒旦附上因果的咒语。
顾明衍低头看向她,声音很低,也很温柔:“记者证放在哪里?”
徐轻呼吸都是带着轻微喘息的,伸手去拿,没有拿记者证,摸出来的是一个贴身的录音设备。顾明衍眸子颤了颤,凝神的同时带了些毫不掩盖的心疼。
人群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了,姜检察官眼神示意了一下,几个下属立刻去推休息室的门。这几句发生的时间不到两分钟,然而下属推开门,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姜sir,没有人。”下属们在里面仔细盘查过,最后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发现一个用来放逃生艇的小舱。
“下水追。”姜检察官把徐轻递过来的录音设备用透明塑料袋放好,眉眼很快往下一压更加严肃起来,顾明衍伸手很轻地拍着她的脊背,铃声响起,徐轻猛然回神似的惊呼一声,像从猎人枪口逃脱的小鹿。
“没事。”顾明衍温热的指腹盖上她的眼睛。
那边几个下属已经用对讲机请求支援后下水了,徐轻发间蹭了蹭男人的胸膛,是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明衍……?”
“嗯。”他伸手在她细软的发间揉了揉。
“是你媳妇儿吗?”徐轻现在状态很不对劲,姜检察官改问顾明衍。
“是。”
“听你说她是一名记者?”
“对。”怀中女人眼角有些微湿,顾明衍语气沉了沉,“先听录音,后面我带人过来。”
当事人如果精神状况并不稳定的话是不能配合接受调查的,姜检察官往他怀里看了一眼,见人是双手紧搂护着,调侃了句“护成什么样儿”,眸光往那个打开的小舱瞄了一眼,轻蔑啧声,外套脱下来往地上一脱就跃进水里。
这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宽广的河面只能看见涟漪上泛出的灯光,水下的内容黢黑一片而且深不见底。
“姜检察官!”有留在船上的媒体立刻跟上去,拍照的直播的都有,还有些对准船上的镜头,顾明衍把西装外套脱下来裹在徐轻身上,几个侍应生连忙上来问顾总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用。”顾明衍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住这些探过来的镜头,低声问道,“还可以走吗?”
徐轻脸色煞白,伸手去摸包里手机,上面有一个并没有及时打来的电话。
“喂?你在哪里娅娜?”里面路易斯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这里被封了,完全不让进。”
“……我拿到了。”她能感觉到自己嗓子都是哑的,指尖冰凉,头皮还有些发麻。
“洪岳跑了——”路易斯被拦在黑黄色的警戒线以外,只能踮起脚跟往里面看,“我刚收到消息,他不知道用了什么脱身办法。喂?娅娜,你还在听吗?”
“她现在还很害怕。”徐轻手腕无力地垂下来,顾明衍接过手机放在耳边,传过去的男声低沉而富有磁性。
“顾总?”路易斯愣了愣。
“你们达成了什么样儿的计划。”顾明衍语调很明显放冷下来,“知道会有多危险吗?”
“不是,我们是坐好充分准备的。”那头路易斯也有些心虚,因为他没有算到自己会被挡在外面进不来,没有及时出现,如果刚才不是徐轻在锁扣放上一层塑料纸,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充足准备?”顾明衍气笑了。
“我……”自知理亏,路易斯语气支吾。
“那她现在是,”路易斯抿了抿唇,“跟你在一起吗?”
“我带她先回去。”
“噢……”路易斯看着面前熙攘的人群,那艘游轮依然在人声中错杂得金碧辉煌,就像一张中世纪宫廷画师笔下的作品,带着无比高调的奢靡,在夜幕下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穿着华丽的参赛者与新赶来的便装媒体。
也许镜头并没有太注意,但是路易斯看到了,顾明衍是讲徐轻放在一艘小艇上从另一个方向走的,这些媒体跟饿了很久的野狗嗅到骨头似的凑上去,那艘小小的船只从负三层出来,没一会儿就到了岸边。
“对不起。”路易斯有些难过,他没有估算好时间,也没有做好充足的突发状况准备。
好在她还是成功脱身了。
“顾总,你说的是这位小姐吗?”他身边带着的那名女助理看了看怀中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的徐轻,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搭上她的脉搏,“现在脉象太紊乱了……身体是有些虚的,嗯,等她平静下来我再看看。”
是他请的一名营养师,徐轻这个胃病怎么治都治不好,中医西医都试过,顾明衍平时也会做菜,但还是专门找来一个调理身体的女中医,想着给她弄弄药膳吃也好。
“嗯。”略一颔首,他听到怀中的女人嘟哝一声。
顾明衍低头看向她。
“我们先回家。”解释性地说了一句。
不过她应该并没有听进去,拉着他衬衫的手都是仍然打颤的,额头滚烫,身上却很凉。秀眉紧紧皱起,不知道想起什么,眼中有些后知后觉的惧怕。
现在知道怕了?顾明衍抬眉。
他让人把车开过来等着了,女中医坐上副驾驶,他抱着人坐在后面。徐轻呼吸声稍微平静了一点儿,把头偏过来的时候牵扯到腰间的伤口,顾明衍知道她这里有伤,拉住她的手让人不要去碰。
可能是拉扯开过后又在愈合了,所以特别痒。
“顾明衍?”她又叫了一声。
“嗯。”好歹后面两次都是叫对的,顾明衍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鼻息温热的落在细软的发里,徐轻下意识伸出两只胳膊抱她,他知道她现在很害怕,于是手臂环住她后背,力道逐渐收紧。
又怕弄疼她,又想将对方侵入骨髓。
“记者证没有带吗?”他侧过头,声音很温柔。
“……没有。”
像是恢复了些意识了,人被西装外套紧紧裹住,又靠在他怀抱里,徐轻睁开眼睛让自己不去想:“你怎么哪里都在啊……?”
“我为什么不能哪里都在?”男人反问她。
这个时候是不带多少理智的,徐轻软软“噢”了一声,眸中还有些湿,手指仍然拉着他的衬衫,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顾明衍心里一软,用纸巾帮她稍微擦了擦:“我开玩笑的。”
“……啊?”
“你有情报员,我当然也有。”顾明衍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你查我吗?”徐轻眼睫微微颤动几下,手臂依然是向上环住他脖子的,声音沙哑。
“你不是也让人来查过我吗?”顾明衍轻轻笑了笑,“不乐意了?”
“我很少这么做的好不好?”脑袋里晕乎乎,徐轻没这个心情跟他拌嘴,你一来我一往没什么意思,干脆哼唧几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前面坐着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把头侧向一边儿。
“到了。”顾明衍把她拦腰抱下车。
他在京都住的是带工作室的一处小别墅,没有直接买下来,算几十年的长租,周围打理了一番陈设也很简洁。助理帮忙用钥匙把门打开,徐轻觉得脑袋恍恍惚惚,身上出了一层虚汗,被人轻轻放在沙发上。
“我去煮一碗当归汤。”女中医站起身。
“我想吃藕粉。”身边有他在,徐轻胆子又大些了,搂着男人的腰际就耍小性子。
“藕粉……清火,但是徐小姐现在需要补气血。”女中医有些犹豫。
“她想吃。”顾明衍薄唇微抿,他长到这么大脑子里还没有“规矩是怎样”几个字,从来都是靠自己去探索这个世界,包括少年时期他去打工赚钱,大学时期学法之后知道社会的边界。他心里有个大概,但不是家长们常说“这样做为你好”的大概,想吃藕粉就吃,又不是别的东西,她想吃点儿甜的,或者只是说想吃了,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好的老板。”女中医担忧地往他怀里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进厨房烧开水泡藕粉了。
“老板,这里几个案源需要你安排。”助理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递到他手边。
怀中还抱着人,顾明衍随手打开中性笔笔盖,一面搂着她一面低头去看这些案子都分配给谁比较合理。
徐轻也不说话,她闭上眼睛想起那个深渊似的眼神,只想就这么被人抱着,占了几分娇气的私心。
这份私心也是他给的。
“有几份网购欺诈案,金额不多。”助理解释道,“但是网上现在还蛮关注这个。”
性价比不高,赚的只是一份名声,顾明衍从前应该是不会接的,现在也要考虑公司口碑,于是点头道:“问问有没有律师愿意接公益案的。”
“要我发通知吗?”
“不强求。”
“还有一个比较棘手的离婚案。”助理继续说,“是一个当红女星的,对方让经纪人过来跟我沟通过,嗯,他们的意思是只想让您亲自经手。”
“什么价?”
“是说按照您规定的支付薪酬。”
顾明衍轻轻颔首,怀中女人突然靠近他的脖颈间蹭了一下,头发带过有些发痒,顾明衍把手中的文件放在茶几上,喉结上下一滚:“我知道了,剩下我会看的,你先回去吧。”
“噢……”助理很有眼力价地起身,“好的老板。”
“嗯。”
徐轻还有些害怕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来撩他,顾明衍手掌环住她指尖轻轻握了握,那头女中医也把泡好的藕粉端出来了,屋内带着丝丝莲藕的甜香。
“谢谢。”他伸出手端过杯子,“你先回去吧。”
“好的,老板有事再叫我。”
“嗯。”
京圈这些权贵喜欢养家庭医生,但大多都是西医,顾明衍是问的圈内比较好的一位擅长调理女性身体的,从业不久但是口碑极好,泡过藕粉就出去了,应该是经常跟上层圈打交道的缘故,说话做事都进退有度。
门被带上,客厅里明晃晃的灯光有些扎眼,徐轻感觉到杯子递到嘴边,低头喝了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缓和情绪的时候她还是偏向于喝藕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怎么了?亮吗?”顾明衍想将她放下来去开另一个灯,徐轻拉着他的衬衫不让人走。
“你想怎么样?”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顾明衍把手中笔盖合上往茶几一扔,干脆直接问了。
“……这是你家吗?”她问的问题不着边际。
“租的。”
“你什么地方都是租的。”她“咯咯”笑了起来。
顾明衍:“……”
“灯还关不关吧?”男人轻啧一声。
“楼上还有房间吗?”徐轻说,“这里有点冷。”
楼上有他睡的主卧和一个次卧改成的工作室,顾明衍动作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人抱起来走上楼梯。徐轻手中捧着温温热热的那杯藕粉,时不时低头去喝一口,觉得手中和胃里都暖了起来。
一路过来都不用她怎么走路。
有点儿憨气地笑了笑,顾明衍用膝盖顶开房间门,手臂将人掂了掂,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抱了一路能不手酸吗。
“你放我下来吧。”徐轻摸到他手臂上僵硬的肌肉线条,又抬头去看他骨节分明的下颌,从男人臂弯里跃下来,落地的时候脚有些软,绵乎乎走了几步,觉得身上麻软的感觉都褪去了一些。
卧室和客厅一样冷。
顾明衍抬手探了一下她的体温,觉得还是有些偏烫的。
“嗯,那个我想洗澡。”身上黏糊糊的,除了一堆汗,估计妆也花得差不多了,她今天特地沾了眼睫毛,这会儿不知道还在不在,顾明衍抓住她的手臂让人站稳,白色衬衫明显一团她印出的粉底液痕迹。
太不浪漫了,徐轻有点儿囧。
“没有给你换的衣服。”
“我可以穿你的。”
“你穿不了。”
“宁——”宁越的我都穿的了,为什么你的我穿不了。
一个字单冒出来,徐轻心里警钟敲响连忙咽下去,面前男人好整以暇地淡淡抬眼,徐轻连忙陪着笑意,嗓子掐得娇软了些,讨好人似的:“你给我穿嘛,我在这里又没有什么可以换的衣服。”
“我让人给你送过来。”顾明衍言罢就要给助理打电话。
徐轻:“……”
“过会儿要去监察局配合调查的,穿我的还是不方便。”他目光扫过来,解释道。
“哦。”四周望了望寻找浴室的方向,拎起自己裙摆就打算进门。
“我给你拿浴巾。”
顾明衍拿了一条干净的白色浴巾递过来,徐轻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忍不住放在面前小心闻了一下。
不是他身上的味道,应该是洗过没有用的,或者是新的。
她怎么这样了QAQ放下浴巾的时候徐轻脸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清心寡欲的缘故,镜子里的她像个可爱温顺的水蜜桃,呃,切开来里头是有些网站不能写的想法的。
所以顾明衍是圣人吗。
他真的每次都可以忍下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徐轻脱下礼服走进淋浴房,壁挂上全是他在用的东西,没有护发素,也没有她平常软滑肌肤用的身体乳,干干巴巴洗了一个澡,徐轻裹着浴巾探出一个头:“你没有吹风机吗?”
“有,柜子里。”
他又在看文件了吗,为什么他有看不完的文件。
徐轻鼓了鼓腮帮,在浴室把头发吹好,那头助理已经送了一套她穿的衣服过来,听到卧室有吹风机的声音,思绪不知道又飘去了哪里,十分八卦地笑了一下。
“娅娅。”顾明衍扣了扣门。
“呵,干嘛?”语气故意不大好。
顾明衍:“……”
门是可以从外面打开的其实。
“换上衣服,我们得出去一趟。”看得出来是很忍着脾气跟她讲话了,这人脾气一直不算太好,刚见面那会儿对她已经算客气了,现在除了有些特定情况会绝对心软(比如她哭),之外他也不是完全纵着她的。
“凶什么凶。”徐轻一手拉住浴巾,另一手没好气地打开门。
顾明衍:“……”
他凶了?
“凶什么凶啊,换就换嘛。”徐轻煞有介事地拿过衣服,顾明衍颇有些无奈地用指腹按压眉心,把门带上走开。
没有卸妆用的东西,她是用洗面奶直接洗的,这会儿脸上还有些泛红呢,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水珠,皮肤粉粉的,在镜子里看去一眼,觉得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某人的心肯定不是肉长的。
“换好了。”推开门出去。
他给她挑的是一件鹅黄色的上衣和白色的长裤,上衣有点儿娃娃领,她二十六岁之后就很少穿这种风格的衣服了,像个女大学生似的,再加上没有化妆,眉眼又生得清纯,头发软软披在肩上,真的很像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你这是什么审美呀?”她有点儿拘谨,“我早就不穿娃娃领了。”
“有个外套。”外面天气还是有些冷,顾明衍伸手给她披上。
“你喜欢年轻小姑娘吗?”徐轻抬起头无厘头地问了这么一句。
顾明衍气笑了,并不很想跟她说话。
他让人送过来的是一件连帽的外套,拉链一拉帽子一戴,上面有两只白色小熊耳朵,毛茸茸的特别可爱。
徐轻抬起头,两只眼睛圆圆的,湿漉漉。
“在店里偶尔看到的。”他开口,“当时觉得挺适合你。”
挺适合她?
她好像没有穿过这种衣服吧……至少在他面前没有,倒是有点儿像她高中时候的穿衣风格,那时候同学们都喜欢叫她“小娅”,然后伸手过来捏捏揉揉。
但徐轻不是软妹,也不是她当时打扮出的这种性格。
“真可爱。”
他很少用这种格外温柔的语气同她讲话,低低的,蜷曲的手指带过她的下巴,好像很满意自己打扮出来的她的样子,徐轻不习惯这样戴帽子,伸手想扯下来,顾明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有两个耳朵。”徐轻改为去摸耳朵,一面去观察他的表情,“你喜欢吗?”
顾明衍没有说话,开门要走,徐轻在后面明显看到男人耳根有点红。
原来喜欢这个啊。
徐轻小跑几步跟上去攀上人的手臂,顾明衍回手将她指尖握住,没有说话但是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
“你的沐浴露为什么是这个味道?有点儿像薄荷。”她有一搭没一搭问道。
“一直都是。”
“可是你身上不是这个味道。”
“因为用了不同味道的洗衣液。”
徐轻:“……”
暧昧终结者,她轻哼一声小跑进他的车里。
属于她的副驾驶。
“这里缺一个驱蚊贴。”不一样的车,徐轻上下打量了一下车内。
无所谓她怎么弄,所以并没有搭话。
徐轻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外套帽子包裹得她严严实实,只有迎面吹来的风带得鼻尖有点儿凉。车里还好,有暖空调所以不冷,徐轻转过头去看顾明衍,男人的侧脸落在时明时暗的灯光里,成熟的……性感的好看。
“不怕了吗?”顾明衍开口,等她情绪平复了才跟她翻旧账。
“呃这个,”徐轻手指捏了捏衣角,五官皱巴巴,“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嘛……”
“哇,真棒。”
他他他冷嘲热讽她!!这男人好过分!!!
徐轻转头瞪圆了眼睛,回过来,再次转头瞪圆眼睛:“你这是什么语气啊?”
“普通语气。”男人沉着脸色,“你跟谁计划我不管,洪岳什么门路你知道吗?今天这样出了事看你跟谁去哭。”
还想着吃藕粉呢。
“这我不是计划得非常周全吗!”徐轻眼神有些闪躲,好在顾明衍叫来了检察官,她跑出来的时候基本一路畅通,如果开门外面也是洪岳的人的话……
她有些不敢去想。
“是挺周全啊。”尾音上扬起来,让人听了却有些发凉。
“我——”徐轻咬了一下下唇,“可是我要不去,孙戚文是不是要过来找你谈?”
她是盘算着的,第一步攻略洪岳,拿到证据之后第二步孙戚文,美貌是一个具有杀伤性的武器,她还是第一回 这么用,虽然有些铤而走险,但到底结果是好的。对洪岳可以,对孙戚文不一定行,她后面还有一系列的想法,只是这次时间太短了,她只能做到这一步。
“孙戚文?”男人从唇齿间吐出这个字。
这次是真的没有一丝温度了,徐轻瞳孔猛然皱缩,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连忙捂住嘴巴把脑袋撇到一边儿去,顾明衍油门一踩,车停在路边的时候由于受到惯性作用她一整个儿往后倾倒过去。
“啊嘶。”但是不敢说话QAQ
男人没有立刻开口,徐轻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里她两只小熊耳朵还竖着,顾明衍不打算说话,她心里打鼓似的伸过去一只手来,手背白白的,攀住他放在手刹上的小臂。
“顾明衍,”她试探性地换了一个称呼,“……阿衍?”
倒是一个稀奇的新称。
顾明衍低下眼睛,路灯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层阴翳。
“原来是说我低估你。”哂笑一声,倒是没有推开她的手,“很有本事。”
“可是我,我要是自己挖新闻就算了,”徐轻嗫嚅道,“孙戚文来找你,我怎么可以——”
她说不下去了,看上去有些委屈,顾明衍下颚轻轻动了动,低眼的时候目光落到她两只小熊耳朵上,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心里也软下来:“我看上去很需要你来保护吗?”
“想做就做了,”她嘟哝,“我还问你干嘛?”
顾明衍伸手过来碰了碰她冰凉的鼻尖,带着一点轻哄的味道。
“好了,”指腹下滑在她脸边摩挲了一下,顾明衍开口,“这次做得真的很棒,但是有点儿危险。”
“哼。”这么说还差不多。
好像哄人是每个男人应有的天赋,尤其在看到他放在心尖上女孩儿的时候,她哭或者皱眉语气就忍不住缓和下来。网上常有诟病他这人脾气不好不忍事儿的,偏偏对徐轻的时候就可以一忍再忍。
尤其这一次她还是这么惊险地过来。
“我已经处理好了,”他尽量斟酌自己的语气,将人拉到自己这边来,也没有抱,只是骨节蜷曲将她几缕碎发放到耳朵后面,鼻息里是他放在浴室洗发露的味道,体温暖暖的,心里更软了几分,“不需要你去找洪岳,再去找孙戚文。”
“啊?”徐轻突然反应过来。
晦暗的灯光中他的眸色是深黑的,此刻却异常温柔。
徐轻吞了一口唾沫,好像被她遗漏的这些东西正在逐渐串联上……
他们好像,朝着同一个目的,用职业相关的不同方法,不约而同地在做同一件事。
并且都以为自己在保护对方。
“你一直知道,”她杏眸颤动,“孙戚文的目的是你吗?……他做的这些生意那么不干净,就算你胜诉之后口碑也一样完蛋。”
“我知道。”所以他并没有就此收手。
“那,那……”
“但他的目的不是我,”顾明衍薄唇微抿,“是你。”
徐轻抬起眼睛,瞳孔中倒映出的路灯并不能照亮夜幕,但是在左上角形成一个明亮的光点,在她清澈的眼睛里,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双眼睛,是他每回将入歧途的时候想到的。
娅娅那么干净。
“我?”徐轻愣了一下。
“还记得两年前你经手的那个新闻吗?”顾明衍呼吸声静静的,但是低沉的声音在夜幕中显得那样冷静,也那样好听,“前几年风靡的校园贷,背后最大的老板就是孙戚文。”
什么意思……徐轻脑海中又想起那句话——你给我等着。
这些本身就处在黑暗里的人,从来都不是吃哑巴亏的等闲之辈。
“当然,也不一定是孙戚文。”顾明衍握住她的冰凉的指尖,“这只是他最近常用的一个身份。”
短短几句话,徐轻听得手臂发凉,如果她没有睡过头真的去了孙戚文的饭局,可能现在就不会安安稳稳坐在这里了。
“没关系。”她的表情又有些白了,顾明衍顿了顿,还是将人搂住,耳侧的声音是低柔的,却带着一种让人颇为信服的力量,“没关系,我怎么会让他动你。”
如果徐轻按照他想的这样照常参加晚上的宴会,那将不会有任何事情,宴会结束他会把她带到家里,让女中医给她看看身体,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孙戚文和洪岳也都不能再动她。
可是徐轻并没有坐以待毙,她发现了,所以决定以身犯险……呃,现在看来是真的犯险。
说通了这一点,静默中好像有什么情愫在涌动。
徐轻身子有些软,凑过来伸手攀在他的肩头,亲了一下他唇边,顾明衍温柔地过来抱她,却被人狠狠在下巴上咬了一口——“嘶。”顾明衍闷声。
“你浴室里没有卸妆用的东西,我都用洗面奶的。”秋后控诉。
顾明衍:“……”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一点,想着让女中医给她看完就把人送回酒店。
“搓得我脸上皮肤都疼。”徐轻实在委屈得不行,伸手紧抱住他的肩头,依然是清冷的雪松味道,顾明衍环住她的腰,也分不清是谁主动的,鼻息交错的吻浪漫而绵长。
“小姑奶奶。”监察局内,姜晔眸色无奈地看过来,“你们组织同意你这么做吗?卧底记者?”
“呃……”一般这样的行动都需要上层审批的,徐轻眼神闪躲。
“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不论是我们,警局,还是你单位,都有这个责任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姜晔喝了一口浓茶,因为这些天堆砌的工作眼下有些乌青,“你这个——”
“我知道了的。”徐轻桌面下两只手的手指逐渐绞紧。
“好了好了,没有要多怪你的意思。”姜晔说,“你提供的这些证据至少可以立案和定罪了,而且市立也会给你和顾同志颁发奖章。”
顾明衍在外面等她,徐轻抬起眼睛往走廊上看去一眼,男人靠在墙上身材高大而颀长。
“但是我们仍旧不提倡。”姜晔抿唇,“唉,算了算了,我们领导让我跟你做一会儿思想工作。”
“嗯。”乖乖认错。
“他们的意思还是,”兴许是想到了什么,姜晔抬起眼睛,狭长的眸子在灯光下有些触动,“算了,不提了。”
“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报备过后,做好万全准备。”徐轻回他。
“看来你是真的铁了心啊同志,”姜晔指节搭在皮质办公桌的中央,唇角上抬露出一个笑容,“——也是。”
“嗯。”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面前这位检察官。
“都是这样,抓住逃犯的喜悦并不能够冲淡我们失去战友的悲恸。”这句话说出来很简洁。
姜晔起身:“就这样吧,换我是你我估计也不会躲在谁身后的。”
徐轻同样站起身:“对不起。”
“没必要,”姜晔的目光也转向玻璃隔间外的走廊,“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我这学弟这么看重你了,你很不一样。”
“你不是凌霄花。”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