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非正式隐婚 幸远 7501 汉字|1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5章

  三月二十七。

  徐轻在飞机上睡得很沉, 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乘客们各自拿上行李从过道经过出门了。路易斯伸手去拿二人放在架子上的小行李箱,两手各提一只,站在攒动的人流后面, 再加上个子很高,扛着行李箱眉毛跃动的样子显得有些呆。

  睁开眼就是这么一幅场景,徐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路易斯满脸黑线, 二人就这么等着人群渐渐疏散开了,越过狭窄逼仄的走廊靠近。

  “谢谢。”徐轻接过自己的行李箱。

  “没事。”路易斯摇头。

  二人是结伴一块儿来的,徐轻马上要出席纪录片的评选现场, 路易斯是跟中央这边有一个互相学习的座谈会, 由于工作地点都在二环内, 所以干脆订了一家酒店, 免得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要不我拿吧?”经过一个台阶, 路易斯转头看向徐轻。

  “……二十寸的箱子,我不至于拎不动。”徐轻汗颜。

  “哦,好吧。”

  路易斯也没有强求, 徐轻拎着行李来到门口打算打车。

  “欸?你有朋友来接你吗?”路易斯问。

  “没有啊。”她收到邮件的时候以为方翊含是在开玩笑,所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搜索引擎上各种捕风捉影的信息,但是也不是全不能信, 她平时在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现在多忙。

  新贵嘛,听起来像个修饰过后的雅称,具体怎么样她也采访过几位, 都是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的那种, 睡四五个小时都觉得奢侈(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夸张成分), 但也轻松不到哪儿去。

  “可是——”路易斯犹豫了一下。

  人流间他停靠在路边的车并不显眼,但是男人的身形无疑是格外出挑的,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与他视线对上,没有别的情愫,只是让人感到礼貌和疏离。

  “哥。”斟酌了一个不算尴尬的称呼。

  “……啊?”徐轻闻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嗯。”顾明衍应了一声,动作自然地从徐轻手上接过行李。

  “哥送她去酒店吗?”

  “是的。”

  “搭个顺风车呗?”

  “行。”顾明衍微微颔首,看到她下了飞机后□□冷的空气冻红的鼻尖,开口问道,“冷不冷?”

  徐轻:“……”

  二人这对话一来一回,她就好像个局外人似的没有插嘴的地方,就这么一脸懵地被带上了车,转过头看着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一身商务性质的笔挺的黑色西装,下颌处胡渣清理得很干净,但是侧眼看过来的时候好像也比……两年前她看到的那双眼睛要更加成熟些。

  “哥现在生意好吗?”

  “蛮好的。”

  “是吼,我听过你的名字了,真的超厉害。”

  “你也一样。”

  “是吗?哈哈哈。”

  两个不怎么熟的男人好像非常熟络地攀谈起来,徐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坐在副驾驶上好像成了一团毫无存在感的空气。嗫嚅了一下嘴唇想开口,无奈想不出来该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哥一起上去吗?”到了酒店门口,路易斯问道。

  “我把她行李提上去。”顾明衍把箱子从车里拎出来,打算上楼。

  “我不要!”徐轻连忙护崽似的把自己行李箱拖到背后来,“我自己上去就可以。”

  他送自己上楼,不就知道自己住哪个房间了吗?徐轻还有些不明显以,看到人好像气不打一处来,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不走了。

  “我来拿吧!”路易斯伸手过来。

  “我不。”坚决摇头の徐轻。

  面前二人投来无奈的视线,好像是她在耍小性子似的,徐轻抿了抿唇,把自己箱子提上去几个台阶:“我自己上去就可以。”

  “嗯。”顾明衍也没有强求,应了一声站在绿植旁边等,颀长的身形落下一个被拉长的影子来,徐轻转头看过去一眼,只见到他抬起来眸色清冷的一双眼。

  连忙又转头。

  “徐大美人走这么快做什么?”路易斯加快脚步跟上来。

  “你管我。”徐轻在前台拿好房卡,走进电梯。

  他们住的是偏高的第十七十八层,空房间太少了所以只能分开。徐轻先下电梯,把自己的行李拖出去放好,收到顾明衍发来的一条信息:“下来吧。”

  【徐轻:你不用工作吗?】

  【顾明衍:最近事情少。】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事情少,她换了身轻便点儿的衣服下楼,刚刚乘坐过飞机所以脚步还是有些虚软的,顾明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徐轻吸了吸鼻子,转头看了看他,回过来,又转头看了看。

  “怎么了?”他问。

  “你让我过来做什么?”这男人心思一茬一茬的,先前还好像特意躲着她一样,如今又要带她去吃什么当地有名的食府。

  “待客之道。”

  “是吗?”

  “还想听点儿别的什么?”

  是一个反问的句式,不动声色就把山芋抛到了她这边,徐轻眸子动了动,轻“哼”一声不跟他一般见识,等人把车停好,跟上他脚步走进一家中式建筑餐厅。

  “顾总,这边请。”身着马面裙的服务员伸出一只手指路道。

  “嗯。”

  “嗳,顾明衍。”男人走得很快,徐轻小跑几步跟上去,“你上次跟我发的那几条信息是什么意思?”

  说的是之前那两条关于比赛的体现的,如今她见了人也不想去猜,干脆直接开口去问。

  “字面意思。”

  “什么字面意思?”

  两侧身着汉服的服务员徐徐拉开雕栏木质的包厢门,里头是两个挨得很近的雅座,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竹叶下潺潺流淌而下的浅溪,徐轻只穿着很普通的白色衬衫和加绒的长裤,站在他边上好像很格格不入似的,于是伸出手去攀上男人的臂膀:“嗳,你一会儿是有工作吗?”

  “有。”

  “那是什么字面意思?”

  顾明衍:“……”

  话题又跳了回来,顾明衍随意选了一边位置坐下,徐轻没有坐到另一边去,只是依然刨根问底地问。换做旁人她也不会是这个娇憨样,偏偏到了他身边好像就有人兜底了似的,怎么闹他也不会多恼她,顶多皱眉让她坐好。

  “你不说我就不过去了。”徐轻开口。

  “那就坐这儿吃。”

  坐这里吃又怎么样,位子是单人的,但是尺寸要比平常的椅子要大一些,上面有一个落脚的隔板,座椅上用金黄色的绸缎包裹着,下面有一层厚棉,坐上去软乎乎的,徐轻与他贴得很近,身旁的空气里都带着雪松清冷的香气。

  “您好,这是我们食府的招牌菜,京华盛宴。”姿容姣好的服务生端着一个很大的盘子上来,银色盖子一掀,满厅都是传统中式菜肴蒸腾的香气,用的大油大肉,上面的雕花是各种果蔬拼成的,比起一道菜来讲,它更像一盘做工精细的艺术品。

  门边上还站着几个服务生,徐轻有点儿尴尬地回避视线,毕竟她现在就好像非得黏在顾明衍身上一样,男人抬眸说“把门关上”,上菜的服务生便应了一声出去了。

  除了偶尔来上菜的人,包厢内也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你……”她抿了抿唇,这男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不吃吗?”顾明衍一手虚揽住她,另一手动筷子夹菜。

  “你又不跟我说。”在申城的时候基本除了上班就是加班,每回她都已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再加上如今成了第七小组的代理组长,经手事情的时候也完全不能露底或者怯场。直到看到顾明衍,好像只要他在边上自己就不用那么端着似的,可以放纵出来使一点小性子。

  “你不明白?”他轻哂。

  “呃……”应该是有点明白的,徐轻垂下眼睛,下巴还靠在他手臂上,隔着衣服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脉搏有力的跃动,徐轻蹭了蹭不打算走,顾明衍也没有赶她,薄唇抿了抿:“把筷子拿过来。”

  “我不要。”

  这已经有点儿耍性子了,顾明衍将筷子搭好,似乎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顾明衍。”有那么久没有见,她伸出手臂向下环住他的腰际,脸紧贴住他的外套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怎么闻都闻不够似的,声音也比平常放得更软一些,有点儿像撒娇,顾明衍侧头让服务员剩下的菜不用上了,对方恭敬回了一声出去把门合拢,甚至非常细致地拉上了围帐。

  正中央的砂锅里摆着她心心念念的整只烧鸡,不知道吃不吃得完,还有几样爽口的开胃菜。

  徐轻一面叫他名字一面往怀里钻,分量很轻,顾明衍把她抱起来放到膝间伸手揉了揉她发顶。

  “你……怎么了?”她敏锐觉察他好像有些不一样。

  指腹依然是温热的,带着眷恋似的摩挲过她小臂上的皮肤,顾明衍抱她的动作很温柔,低着嗓音叫了声“娅娅”,也没有说最近如何,或者遇到了什么事。

  好像很怕失去她。

  “你别吓我呀QAQ。”她抬起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呼吸浅浅的,随着贴近的动作逐渐交织。

  “没有什么事,”他说,“我会处理好。”

  他其实很少跟徐轻说这些,印象中……印象中几乎没有,徐轻抬起头,鼻尖嗅到浓郁的饭菜香气,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中说自己饿了好像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她的肚子已经先一步发出了信号。

  “呃。”徐轻囧,“我有点饿。”

  “吃吧。”他轻轻笑了笑。

  “遇到了什么事?”

  “公司里一点情况。”

  “很棘手吗?”

  “有点。”

  对话并不能看出什么,徐轻抬起眼看着男人英俊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见她,所以表面看起来一点儿狼狈或者疲态都没有,手臂有力地环在她的腰间,怀抱宽阔而且很温暖,她还没有这样被人抱着吃过饭,所以脸稍微有点红。

  太逾矩了,简直饱暖思y欲。

  “那个,要不然我坐回去吧。”她就是这样的,一开始非要如何,后面又怂了缩回壳里。

  “嗯。”顾明衍放开手。

  徐轻:“……”但是你放得也太快了吧啊喂!

  端端正正面对面坐好,徐轻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人生得那么好看,伤疤也这么可爱,就隐在他黑色的碎发下面,好像岁月镌刻过的一页名迹,边沿轻微凸起来……也并没有网上说得那么难看或者吓人。

  “要不你还是坐过来吧,娅娅。”

  “啊。”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男人说了什么话,回过神时脸“刷”一下更加红了,碗里夹来的一片瘦肉还没有来得及动,她装死似的放了一块进嘴里,爆炒过后的咸香味窜进唇舌间,唤醒沉睡的味蕾,味道非常好……但是面前灼热的视线凝在她身上,徐轻抬起眼,躲闪着不去看他的表情。

  “嗯,你不吃吗?”她清了清嗓子。

  “刚才喝了一杯咖啡。”

  徐轻眨了眨眼,惊道:“咖啡续命啊?”

  顾明衍:“……”

  眼睛圆圆的真的很可爱,他站起身走过来,也只是轻轻地抱了抱她。

  “没事,你吃吧。”他声音低下来。

  徐轻囧,这样她还怎么吃嘛,试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顾明衍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吃了下去,更多是讲手轻轻环在她的腰间,呼吸声静静的,就这么等她吃完。

  “我饱了。”西装的扣子有点硌人,徐轻转过头去看到他在回工作邮件消息。

  “嗯。”手依然是搭在她这边的,好像她是什么可以用来抱的玩偶或者安神香。

  “不多吃点儿吗?”顾明衍问她。

  “不了……”徐轻觉得可惜,“但是很好吃,可以打包回去。”

  顾明衍应了一声让人进来打包,站起身理了理西装的褶皱,就连刚才搂住她的动作都是非常温柔的,只有传递过来的温度可以让她思绪四处飘起来。

  他是一个非常冷静自持的人,徐轻想,虽然在旁人看来他并不是这样。

  “顾总,是打包给这位小姐吗?”刚才那个服务员问道。

  “嗯。”

  “好的。”服务员应声点头,虽然二人着装差异太大,但是她说话和服务的态度也依然没有变化,甚至在把剩下那些菜打包好递给徐轻的时候耳朵红了红,“小姐,你好漂亮。”

  嗳!

  徐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她今天出门没有化妆,瞬间整个人都拘谨了起来。

  门外有几面用镜子和红木做成的隔断墙,徐轻提着打包的塑料袋走出门,路过镜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里面女人眼睛是格外清澈灵动的,肤色瓷玉似的白,耳廓还有些掐尖儿似的薄粉,头发毛茸茸,看过来的时候带着羞怯的可爱。

  “是吧?你也觉得可爱吧?”另一个服务生攀谈道。

  “走近了更好看,真的。”

  “要联系方式没?”

  “她男人在这儿,还是顾老板,就算有这个心我也不敢要啊。”

  “……”

  身后服务员们的讨论声逐渐远去,徐轻小跑几步坐进车里,暖融融的空调从扇叶里吹出来,两只手抓塑料袋的时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明衍侧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清冷的,俯身过来。

  徐轻以为他要亲她,于是主动闭眼抬起头(这个动作有点尴尬,建议现实中不要轻易模仿)。

  顾明衍:“……”

  (其实放在纸片人身上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半天没有动静,她身上的安全带被“啪”地一声系上。徐轻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男人姿态寻常地启动汽车,就她好像准备发生点儿什么似的在这里满脸期待,深吸一口气道:“顾明衍!”

  “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一个问题就把她的怒火定格住,徐轻一个烫手的山芋还没往外抛呢,听他这个问题,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不要,我去你住的地方干嘛。”

  “嗯,那就不去。”

  徐轻:“……”好歹你坚持一下啊喂!

  男人把车停在她的酒店楼下,徐轻气得腮帮都鼓了起来,拎着剩下的饭菜下车:“嗳,我明天要参加中央台举办的晚宴。你还有空吗?要不要来接我。”

  “嗯,我来接你。”

  “切。”得到答案后,徐轻小跑几步走上台阶,在最上面那层又转身过来看。

  他换车了,虽然依然不是那种顶级大牌,她坐在里面也并没有感觉出区别。

  顾明衍应该也看到了她,开门下车,但没有继续往前走。

  “喂,顾明衍。”她又叫了一声,小跑下台阶,在街道边上抱住男人的腰。

  来来往往那么多行人,大概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徐轻听到耳畔经过的风声,隔着西装布料他体温是灼热的,仅仅抱了几秒钟,徐轻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他长得那么高,徐轻快一米七也只到他的锁骨下方,贴近的时候可以听见他胸膛里有节奏的心跳。

  “不至于吧,你舍不得我?”试探性发问。

  顾明衍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指尖:“进去吧。”

  徐轻瘪了一下嘴走进大门里,乘电梯之前又忍不住转过头。

  同事们没有等她,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没有走,站在车边的身形一眼就可以看到,他额头上有一块疤,是一颗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

  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那么少。

  他好像有很多面。

  “娅娜,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和另一个不幸的消息。”路易斯到第十七层来找她,“你要听哪一个?”

  “哦,”徐轻点头,“我这里有一碗剩菜,和另一碗剩菜,你要吃吗?”

  路易斯:“……我吃。”

  徐轻:“都说吧,别卖关子了。”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什么叫洪总的人。”路易斯皱眉,“他知道你来京都了,说想请你吃饭。”

  “第二个呢?”

  “另一个叫孙总的人也想请你吃饭。”

  徐轻:“……”

  “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人?”她伸手推开房间门,“进来吧。”

  “这不废话吗?我是情报员啊。”路易斯走进门里,打开她带回来的几提塑料袋,“好香啊。”

  “吃吧。”

  路易斯便坐在她的茶几上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这两位还是有点儿来头的,你要不考虑考虑,交个朋友也行。”

  “我不去。”她是来参加颁奖典礼的,认识这么多人做什么。

  “真的不去啊?”路易斯挤眉弄眼,“我听说这位孙老板还挺有些能力的,说不定你这次获奖——咳咳咳,娅娜你打我做什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徐轻收回手,“单纯觉得你有点儿欠。”

  “跟你开开玩笑,又没有别的意思,我都替你回绝了都。”路易斯苦着脸往嘴里扒饭。

  “嗯,”徐轻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这么说……”

  “这么说?”

  “这次比赛的评委是真的有可能被操控的?”她把随身携带的小包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突然凑近,“人为可以动的意思吗?”

  路易斯嘴巴里还塞得满满的米饭里,看到徐轻突然凑到跟前来,惊得差点儿没被噎住:“咳咳咳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虽然我没有去查过,但是感觉十来个评委,嗯,说门路吧也说不大清,但是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是吧,”他补充,“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啊,你又不会干这种事。”

  徐轻的眼睛逐渐凑近,路易斯吞了口唾沫往后躲。

  “你忘记我是什么职业了吗?”她的语气逐渐兴奋起来,“新闻啊新闻!给我送上门口来了。”

  路易斯:“……”是……哈。

  见过热爱工作的,没见过这么热爱工作的。

  “刚才你说的那个孙老板联系方式,记得给我一个。”徐轻食指与中指合拢做了个“敬礼”的表情,见路易斯神情有点儿犹豫,催促道,“怎么啦你?太好吃吃傻啦?”

  “没有……”把嘴巴里的米饭吞进肚子,路易斯眼神有些躲闪,“娅娜,虽然我知道自己这么说有点儿不大对。”

  “那就不要说啊。”

  路易斯:“……”

  路易斯:“但是,你做记者这行……有些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去碰,真的是,非常见不得光的东西。”

  “不碰……那我还做记者干嘛?”徐轻回。

  “楼上九层有个前辈,在你入职之前殉职的。”路易斯站起身,手臂干巴巴地比划几下,“他去一家黑工厂当卧底,一干就是半年,拍下了非常珍贵的视频,把那间工厂的内幕揭露于众。”

  徐轻抬起眸子看向他。

  徐轻静静听完,点了点头。

  “你就安安稳稳做个女主持不行吗?”路易斯深吸一口气,“小薛总拿你当台柱子,就算没有这些新闻,你的前程一样大好。”

  “我知道,谢谢你路易斯。”徐轻垂下眼睛,工作这么久她很少把自己受过的苦表露出来,跟那位英勇殉职的前辈相比当然不值一提,但是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也并不算少。

  生活都已经有那么多苦难了,那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稍微开心一点。

  当然可以感性一点儿去过,没什么好自我否定的。

  “我已经决定好了。”她说。

  “不行,我不同意。”

  路易斯很少用这样坚定的语气跟她说话:“我是你的情报员,我们是朋友,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娅娜,你知道孙戚文后面都是什么样的势力吗?你——”

  “孙戚文是吧?”她敏锐地捕捉其中的信息。

  路易斯:“……”

  “反正我不同意!”他厉声道,“你怎么说都不行。”

  “我没怎么说啊。”

  “徐娅娜……”

  路易斯沉下语气来开口,徐轻对他浅浅地笑了笑,一颗一颗去解自己白色衬衫的扣子。

  “……你做什么!”路易斯脸色涨红了转过身。

  徐轻:“……”

  徐轻:“你想哪里去了?转回来。”

  “别,千万别,男女授受不亲。”路易斯声音都在颤抖了。

  徐轻无奈:“我里面有衣服。”

  她衬衫里穿着一个保暖的里衣,把衬衫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她看着路易斯惶恐转过来的眼神,撩起自己左侧的衣袖,手臂向上抬起,上面是一道狰狞的骇人的伤疤。

  “你——”路易斯瞳孔明显颤了颤。

  “这是我第一次做现调的时候,当事人用木板砸的。”她将袖子放下来,手臂往后抬撩开被长发遮掩住的纤长脖颈,上面一些已经有些淡去的瘢痕,一寸一寸像是土地干裂的纹路,放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这是我在化福县做下乡走访的时候,在地里磕的,”她说话的语调轻轻慢慢,“后来天气太冷,伤口被冻裂了几回;在地里干活,又被晒蜕皮了几次。”

  路易斯握紧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口,眸中的光斑略微闪动。

  “这里也有。”徐轻将自己腰间的衣服向上撩起,一道非常明显的伤疤从她腰部的前侧一直延伸到了背后,还有缝针之后落下的灰白色,所以她现在主持用的礼服都不露腰。

  “这是什么?”路易斯的呼吸似乎静止了,眼眶一点点湿润发热起来。

  “是那里一个小朋友,年纪很小,什么都不懂,”徐轻并没有多说,“只比我膝盖高一点点。”

  “用什么?”

  “锄头。”

  她有点儿不愿意去回忆这段经历,那个小孩智商是有些问题的,可能把她认成了继母或者什么人,抡起锄头砸了好几下,大腿的伤现在已经好全了,剩下腰部这里,做大一点的动作就会牵扯得有点疼。

  还没有人知道。

  有可能顾明衍知道……她眼帘一点点垂下来,想起他揽住自己腰时那样温柔的力道。

  “怎么可以这样?你有跟领导反应吗?”路易斯气得眼睛都涨红了,“他们有没有给你一个解释?”

  “他们家饭都吃不饱,怎么给我解释。”徐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有些释然地笑了笑,“你在劝我什么呢?”

  她说:“我不怕的。”

  “徐轻,这已经涉及到了原则问题。”路易斯憋着一口气跟她解释,“伤人赔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他们没有钱,也应该给你一个诚恳的道歉。”

  “他们家小孩儿这里有点问题,”徐轻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爸爸四十来岁,没受过多少教育,也没有正经的工作,县里给他们家房子重新修了修,他不知足,让我们给他筹钱生活。”

  “什么?”路易斯愣了愣,听到这里似乎都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嗯,像这样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徐轻说。

  “可,可是你在纪录片里面并没有拍出来……”

  “拍出来做什么呢?”徐轻看着他的眼睛,“就算让他道歉了,有什么用呢?”

  社会反映出的是基础教育的部分缺失,更好解决办法是支援那边基础教育。而且就算是受过教育的人,也有欲望,有贪念,有人性中最丑恶的那一面,当然相对的也有更多的善心,更多规则去维护社会的秩序和公平。

  “……”路易斯抿了抿唇。

  徐轻把外套重新穿起来,路易斯声音低下来,有点哑:“徐轻,对不起,徐轻。”

  “没有关系。”徐轻抬起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就是别告诉我爸妈。”

  “不会。”路易斯摇头。

  “太好了,”徐轻满意,“好兄弟!”

  “那你这些伤口……”她说话间语气是一如既往平静的,但是路易斯心里仍然平复不下来。

  “就这样呗,我上台的时候会用化妆凝胶遮住一点。”徐轻说。

  “就不能,不去吗?”路易斯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担忧。

  “不能,而且我不会牵扯到别人。”徐轻笑着看向他,“就当个秘密藏起来。”

  路易斯没再发问了,桌上摆的饭菜依然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路易斯回想起跟她共事的这些年,想起很多人,比如虞莓从没有在公众面前流过的泪,比如石文静永远都是笑嘻嘻非常乐观的模样。

  “娅娜,”他走近徐轻,高大的身材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翳,好像一种,并没有表露出来的精神力,与没有被挖掘出的另一面的自己,“我跟你一起去。”

  “真的吗?”声音温温和和。

  “真的,”他回,“我们是战友。”

  “太好了!——”徐轻转过头,眼里都是跳跃着莹润亮光的,“就等你这句话。”

  “哈……?”

  “我已经有计划了,你按照我说的做。”徐轻伸手给他比划一下,“我们的时间不多,我负责跟他周旋,你来收集情报,如果他表现出替我牵线搭桥的意思……我们来个请君入瓮。”

  路易斯眼睛眨巴几下。

  “当然这只是planA,”徐轻眼睛发亮,“我们得再设置几个BCD,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为了保住工作和小名,我们俩也得想个办法全身而退。”

  路易斯:“……”

  “吼你至于吗!”他怒道,“我把你当朋友,你给我下套!”

  “别生气别生气,”徐轻立刻顺毛,“谁让你工作能力这么强,又这么有正义感呢?”

  “你少来啊!爷爷我还没被人这么骗过。”路易斯看着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徐轻捏着衣角抬头看向他——起码她跟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伤口也确实存在。

  “别这么看着我,不吃你这套。”路易斯把头撇到一边。

  “没有,我是说真的。”徐轻摇头,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我们合作吧,战友?”

  路易斯看着面前女人伸过来这只手,白皙纤细的,好像一捏就可以断掉——她不是属于温室的一朵花。徐轻长得很温婉,说话也同样柔柔的,在镜头面前常常带着一种可以治愈人心的笑容,喜欢她的观众越来越多,所以能在短短几年间就称为了广电台的金字流量招牌。

  这朵花带着刺。

  “可以。”他伸出手同徐轻握了握,“但我们目前要做的工作……是先搜证。”

  “你有几分把握?”

  “这得看孙戚文有几分把握,”路易斯轻嗤一声,“他跟我联系时说得信誓旦旦的,保证让你拿第一。”

  徐轻歪了歪头,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地方,但是具体是哪里却想不起来。

  “这个老狐狸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路易斯也皱了皱眉,“不过既然决定要查了,那就开始吧。”

  “怎么开始?”

  “这个不用你来操心。”路易斯目光有意无意带过她的腰间,回想起那道伤疤,心里仍然有些过意不去,“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先美美睡个觉,第二天拿出最完美的状态出现在镜头前。”

  “我……”徐轻抿唇。

  “让京都这些人好好看看。”路易斯笑着说,“这是一次机会。”

  “送你登上更大更广阔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