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非正式隐婚 幸远 7370 汉字|3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7章

  “哥, 一会儿我们再看看猎头给的资料。”

  湿冷的空气融在熹微的日光里,机场围栏外的天空蔚蓝橘白显成边际模糊的一道长线,一架架白色飞机歇在停机坪上, 道路上撒了一些盐,几个工作人员将人工通道用黄黑色杠条的栏杆围起来,大厅里灯光依然晃人眼睛,里面坐着许多刚刚落地或者即将远行的人。

  方翊含把手中的棒球帽按在头上, 眯起眼睛看向远方雾蒙蒙的日出:“很久之前我就这么想过。”

  “很久之前你还在高考呢吧。”张彦承不耐烦地伸手往前推搡了一把,“走了。”

  “啧,我还没说完呢, 哥, 我竟然也有一天能看别人的简历。”张彦承在前头走得很快, 他只能去追顾明衍, “好像做梦一样。”

  顾明衍的东西其实很少,但是他把家收拾得很干净。

  申城早上的天气越来越冷, 他今天套的是一件黑色的风衣,从肩上披下来只到了他的大腿下沿,小禾给他左侧的耳廓鬓角刻了三道印痕, 很早之前这里长出来了,小禾听他要走,躲着奶奶又给他刻了三条。

  顾明衍没有拒绝, 墩身下来靠近小女孩板凳旁。

  “叔叔一走, ”小禾咬着清稚的童声,“要什么时候回来?”

  “很晚之后回。”

  “很晚是多晚呢?”

  很晚是多晚呢,他好像成了一个给不起承诺的人, 小孩子的世界要比很多成年人更小一些, 好像他们所经历的事情, 还有特定几件事就成了他们的整片天空,像鲁迅笔下割裂天空的院中四角。

  “我可能回答不了你。”顾明衍抬起头,眼前的小女孩好像也在一天一天长高,也比以前更加懂事。

  “为什么回答不了。”

  “因为除了自己的计划之外,还有很多事,我自己也决定不了。”

  “为什么决定不了?”

  顾明衍没有回答,小禾就抱着他的大腿追问为什么决定不了,他用指腹按了按眉心有点儿烦躁,小禾哭闹起来,屋内康婶听见了连忙出来将她抱走:“让你烦顾叔叔做什么!”

  一面说,一面又抱歉地转头看过来。

  “没有关系。”顾明衍垂下眼。

  手机上那些消息被他找渠道封锁了起来,所有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的那样平静。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怎么也脱不出去的兔子洞,不知道深渊的底线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出去。

  机舱内乘务员的提示音响起,所有人关掉可以通信的电子设备,顾明衍转头看向窗外,见到漫长的跑道逐渐加速往后,飞机脱离地面,随着一阵令人不适应的耳边嗡鸣声进入了云层。

  “我妈妈要是知道我回京都了,一定会很开心。”方翊含说话间眼睛里充满希冀,“但是我不能告诉她。她会担心。”

  所以要等他做出一番成绩出来,再扬起脑袋惊艳她。

  “少说几句话吧,安静点儿行吗?”张彦承烦躁道。

  “不是,我哪儿惹到你了?”方翊含拍板。

  “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惹到我了,二三十岁的人别像个小学生,还没长大吗你?”张彦承转过头来没好气道,见俩人撸开了袖子就要动手,旁边一个身穿制服的妙龄空姐推着手推车经过,才吞了口唾沫压制下来,方翊含骂他“老不要脸”,张彦承说他“毛没长齐”。

  似乎每个人都怀着心事,张彦承看起来都比寻常要更加阴郁一些,二人互相给了白眼都没说话,良久,张彦承借着要红酒的工夫向那个空姐要联系方式,方翊含冷嗤一声:“他有女朋友。”

  空姐笑笑没说话,走了,张彦承“嘶”了一声:“嘿你小子今天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本来你就有啊,还不让人说了?”

  他新交往了一个年纪很小的女朋友,这回是个真的大学生,才十九岁,照片里看起来又纯又甜的一个小女孩,张彦承虽说玩得比较开,在圈内也是出了名的对女朋友好,出手从来不吝啬,所以经历过几任都没有来找麻烦的。

  “懒得搭理你。”张彦承说。

  “嗤。”是又没追到哪个纯情少女吧,脾气烂成这样,不怕把自己身体玩亏了。

  相比之下他对自己学长还是比较尊敬的,问顾明衍要不要喝水。

  “我学长就不会像你这样。”说着转过头,看见他向来敬重的冷静自持的学长抬手理了理领口,里头一个非常明显牙印的边角,一口柠檬水在嘴里差点没呛到。

  “不用。”顾明衍心情同样不怎么好地揉了揉眉心。

  “啊……”应该是嫂子咬的,方翊含双标地想。

  还是很甜的,又想。

  上面涂了一层药,是早上走之前徐轻踮起脚跟一定要他涂的,二人和往常一样简单吃过牛奶加吐司的早饭,徐轻在嘴里含了一颗柠檬味的糖,从背后勾住他的脖子吻他,亲昵的呼吸声错杂得细碎,似乎分不清是谁先松开了,顾明衍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觉得好在比刚开始的时候添了一些肉。

  徐轻攀在他的肩头,问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同样是给不了承诺的一句话,他手掌握着人的脖颈和下巴又亲了下去,她像个小动物似的很乖地笑了笑,用手推的动作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顾明衍将人带进怀里,手臂力道加紧,似乎可以将人侵进骨髓。

  “没有人——”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软软的,真的有点软,很早以前听也不是这样,是很可爱的。

  “能阻止我拿全勤奖。”

  她手上加了些力气,拿上没吃完的吐司和手提包就去玄关处换鞋。

  “我送你。”他从后面左手揽住人的腰肢,另一只手深深浅浅地在手腕处摩挲。

  “我不要。”徐轻瞪圆了眼睛,惊恐似的往后看了一眼,往前挪了一些距离,“我怕坐你副驾驶一会儿真的……”下不了车了。

  “我送送你吧,娅娅。”顾明衍伏在她的颈肩处。

  “……我。”

  似乎看出她的一点犹豫,他抑制不住的手又将人掰正过来面对自己,徐轻惊呼一声想要躲,他力道加重握住她后方的脖子和细软的发,俯身印上撬开唇齿。玄关处的地方那么债,她身后是冰冷的墙面,顾明衍用手另一只手抵了一下,与她的身子贴得很近,好像下一秒心跳声就可以融合。

  她应该很想躲,但是他有点抑制不住。

  徐轻故技重施地咬破他的嘴唇,感觉到一丝铁锈似的血腥味他也没有放开,直到听到她带着哭腔的一声呜咽才松开手,徐轻眼中湿濡地突然钻进他怀里来:“你送我吧顾明衍。”

  “嗯。”他点头。

  实在来不及了,他把车停在广电台大厦门口徐轻就连忙急匆匆地下车往大门跑。手机其实已经震动了好几回,他回家将一切收拾好,在君恒楼下看到还是那件朴素衣服的顾亚新。

  “小衍,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他是来要钱的。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顾明衍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的家庭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眉骨生得和父亲这样像,同样偏薄的唇,见面也并没有那么明显的差距感,但是这种曾经他年少肖想过无数次的事情竟然会让人有些……不适,甚至有些,作呕。

  “嗯。”顾明衍抿唇。

  “那个,你上次说……”

  “打在你的卡上了。”他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现在卡上几近没有了可以用来周转的钱。

  “对不起。”顾亚新说。

  “不用。”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好像所有人都在跟他说对不起。

  见他迈开步子要走,顾亚新又连忙追上来:“小衍,我听说你谈了个女朋友,是真的吗?”

  顾明衍怕他又伸手向徐轻要钱,皱眉不耐回:“没谈。”

  “我听人说过了,是刚才上你车的那个吧。”

  他看到了,只是话音才刚落下来,没想到就被人拎起领口,眸光泛冷:“你要敢去惹她,看我会不会亲手送你进监狱。”

  “我——”顾亚新嗫嚅。

  他知道自己伸手要钱的时候顾明衍很不爽,但至少从来没有表露出脾气过。

  他给郭添的承诺没有兑现。

  要钱的口子成了一个无底洞,郭添手上紧捏着他藏掖了那么多年的把柄,因为这次的没有兑现而放出新闻试探了一下他的态度,就像上帝手中掐住咽喉的一只幼鸟。

  和很多年前一样,也和从前的他一样,他在深渊里,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向上爬的代价太大。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他想。

  也许等到这个深渊将他的养分吸榨干净的那一天。

  “怎么了小娅?”新娘化妆间内,黄莉莉从镜子的反光里看到徐轻的表情,“我结婚你还哭丧着一张脸。”

  徐轻也没有想到请帖这么快就下来了,应该是新郎的父母说不到场,就全由新娘决定,黄莉莉得以从工作中抽身一段时间,干脆连着婚礼一起办了,一切准备得匆匆忙忙,但是可能由于心情舒展了也经常运动,整个人瘦了一圈儿,没有那么虚胖了,穿婚纱的她在众人眼里非常漂亮。

  “我……”

  “小娅一定是因为我还没来特别不开心。”余珊儿戴着墨镜从屋外进来,“你说对吧?”

  徐轻:“……”

  她没有哭丧,只是可能,不能那么快地开心起来。

  黄莉莉的新婚丈夫确实是一个长相非常英俊的男人,镜头不需要挑角度,整个人在发光,余珊儿还问她婚后有没有空出来兼职品牌模特,但他拒绝了,态度非常坚决,只说自己放着豪宅不住出来工作干嘛,给余珊儿都说愣了,一脸呆了好一会儿才说就没见过人生规划这么清晰的人。

  但人家至少实现了。

  几个到目前为止存款都没多少的姑娘叹了一口气,虞莓说让徐轻早点回去,晚上还有个比较重要的工作需要交接,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正轨上继续往前行走,但是她心里空了很大一块,只有独处的时候才能感觉出来。

  没有人想让她赌气,但是徐轻依然没有拨通那个号码,微信和“G”的聊天停留在上回问吃什么,家里没有购置的一些东西也添好了,种种都表明他其实一步一步规划了很久。

  不是她一通电话可以改变,或者可以叫回来的事情。

  已经生出来的龃龉横亘在心里怎么消也消不掉,那头新郎新娘在说感言,她在想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决定要走的;新郎新娘接吻了,她想通了那天早上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用力地亲吻她;新娘开始快乐地抛捧花,在场几个熟识的好姐妹连忙四处躲,捧花正正巧巧地落在了她的怀里。

  “哇——”在场的宾客欢呼拍手。

  一脸懵的徐轻呆愣在原地,又一脸懵地被司仪叫上台站在话筒前,一脸懵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荧幕上。

  “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姑娘。”台下有长辈说。

  “呃,我……”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黄莉莉,大概是信息传递失败,对方挤眉弄眼地让她不要害羞,新郎也鼓掌让她多说几句。

  “看来这个姑娘有点紧张,大家一起给她鼓鼓掌好不好?”司仪笑着对宾客说。

  徐轻垂下眼睛,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怯场,一团乱麻的脑子让她实在集中不了注意力,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宁越感情至少也长达了四年,可是和顾明衍……

  最多最多从相遇开始算起,他们也才认识了半年,这么这么短的时间。

  “小娅。”黄莉莉在一旁提醒她。

  “嗯,有没有什么祝福新郎新娘的话要说呢?”司仪也在给她台阶引导。

  徐轻抬起眼睛,下面的宾客也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她张了张嘴巴,却听一旁黄莉莉的惊呼声:“小娅——!”

  “Arna姐!”颜颜也一脸惊恐地上台,“怎么了?站得稳吗?”

  徐轻只是感觉有点头疼,被颜颜搀扶重新站起身,恍惚间有一种半梦半醒的感觉,下面的宾客骚动起来,她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从旁边捡起落在地上的话筒:“不好意思大家,可能刚刚没有吃东西……所以会有些低血糖。”

  骚动的声音逐渐变缓下来,黄莉莉担忧地看过来,徐轻在荧幕上露出一个笑:“黄莉莉是我高中时候的班长,她聪明,果敢,一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作为朋友,我希望她婚姻幸福,永远可以向前看。”

  中规中矩的一段话,台下的宾客鼓起掌来,黄莉莉和颜颜一起搀扶她下去,有承包celebrate的工作人员递过来一杯蜂蜜水,徐轻几口喝了,觉得胃里稍微暖和了起来。

  “怎么能不吃饭呢?”新娘还要去走流程,颜颜就在旁边陪她,“婚礼流程这么久,要不吃一点儿面包吧?”

  “我没有事情。”徐轻说。

  “你都快晕倒了。”颜颜伸手探了一下她的体温,“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徐轻没有生病,也不是因为天气太冷,只是觉得手掌心有些发凉,如何难过,或者如何放不下舍不得,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人脑那么小的海马体会触发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大学课上的话就这么突然蹦了出来,徐轻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Arna姐,你说什么?”颜颜侧头问。

  “我说什么?”徐轻睁大眼睛,似乎意识也在跟着一点点清醒。

  是人体的保护机制,应用心理学课程内容,她的潜意识成为自己临床上的一个病人。

  “哎哟,我带你进去休息吧!”余珊儿也说。

  颜颜:“是你自己想休息吧?”

  余珊儿:“……哼。”

  别拆穿她,工作已经那么累了,还需要在这里干坐着,真的很困。

  徐轻摇了摇头,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毯子给自己披上,申城已经完全入冬了,好在大厅内是开着暖气的,盖着毯子喝蜂蜜水,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黄莉莉在一桌一桌地举杯碰酒,徐轻也同样握着蜂蜜水站起身。

  “你一定要幸福。”颜颜说。

  “大家一定都要幸福。”黄莉莉伸出手揉了揉徐轻的头发,眼睛因为微醺是清亮的,“还有我羡慕了这么久的女孩,一定要比我更加幸福。”

  每个人都曾经陷入过情绪里,觥筹间透出的其实是不同的喜乐悲欢。

  婚礼结束了,徐轻往肚子里塞了些海鲜粥,觉得稍微好受了一些,于是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回到公司。

  “Arna,你过来。”虞莓朝她招手。

  “好。”徐轻点头点头过去看她摆在桌上的一份文件。

  “申城青年‘三下乡’城市与乡村对话主题文书……”徐轻念出文件内容。

  “嗯。”虞莓笑着对她说,“这个意思你明白吗?Arna,去一趟回来,你就是领导了。”

  徐轻眼波动了动,把文件拿起来仔细阅读。

  “就是让你们这些年轻人走进农村,贴近土地,问问村民们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可以的话帮助他们处理,”虞莓指着文书中的条目解释,“你是我们广电台派过去的人,还需要做一些笔录,回来的时候上交给领导。多关注关注民生,这是我们媒体人应该承担的义务。”

  徐轻看着手中这份文件,心里像是什么要跃腾出来,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姑娘傻了。”石文静喝了一口茶调侃。

  “我,让我去吗?”徐轻确实有些语无伦次。

  “对呀,让你去。”虞莓点头,目光柔和看过来,“我看到网上的一些言论了——花瓶,说你只有一张脸,我们也都知道,希望你不要太在意。Arna,这是一次机会。”

  石文静的表情有些羡慕,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们这批人小薛总选中的是虞莓。后来很多事情也证明了,小薛总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虞莓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媒体人。

  “那些言论我没有看。”徐轻抬起眼,日光里眸中似乎泛起清澈的波痕。

  虞莓无所谓地笑了笑:“看了也好,不看也罢。”

  她是真的没有关注这些,就像一个普通打工人那样按时上下班,回家做饭,很平常地在生活。外界那些纷扰太冗杂了,徐轻更多在乎的是关注她的一些老听众,爷爷,爸爸妈妈,还有……

  顾明衍。

  指甲微微捏紧陷入手心,那头虞莓正在和石文静调笑,徐轻有些懊恼地松开手——她怎么又想到这里来了。

  “去收拾东西吧,好好儿干啊。”虞莓对她颔首示意,“这两天给你放个假。”

  “我不用放假。”徐轻摇头。

  “霍!!”石文静战术性后退,“能耐啊,现在的年轻人,不要命地卷。”

  “说起来你上次体检说的肿瘤怎么样了?”虞莓开口问道。

  “唉,良性的,说是吃吃药可以好。”但是身体仍然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好了,从前熬个大夜起来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就必须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好像一块用久了的抹布,从前用脏了洗一洗,仍然可以恢复完好,现在是用破了几个洞,再怎么清洗身体的亏损仍然摆在这儿,想回也回不去了。

  “那就好,注意啊,要不跟领导说说别排晚班了。”

  “我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抢我活还房贷是吧?”

  “我哪有……”

  “……”

  二人的对话逐渐消失在大厦一个很小的窗户里,整座城市的车辆在道路上各自行驶,有着不同目的地的行人来来往往,随着时间流动不断变化的画面好像横卧在时间线上的一只四维虫子。

  “娅娅,你说你们领导要你去的是个什么地方?”锦和餐馆内,何惠君没有听过徐轻说的那个“化福县”,于是一面打毛线衣一面皱起眉问道。

  “哎呀,反正是好事,你们放心吧。”徐轻在帮家里串竹签子,最近锦和这边发展起来,学生也渐渐多了,徐志回听人说学生们都爱吃这些串串,说新奇,于是特地让厨师多开发了几个菜品。

  “不就是几根串串吗,好像土豆不是土豆,海带条就不是海带条了似的。”徐志回一边串一边吐槽道。

  “那不一样,吃个乐趣嘛!”徐轻笑。

  “欸,娅娅,那有没有别的女同事跟你一块儿啊?”何惠君依然不放心。

  “没有啦,我们单位也就只有我一个,哪来的同事,还要女同事。”徐轻失笑道,抬眼看见爷爷和爸爸妈妈同时朝自己看过来,于是又干巴巴去解释,“我每天晚上给你们打视频,好吧?我二十六岁了,难道还十六岁吗?还是六岁啊?”

  “这不是怕你出什么事儿,”小青在一旁收拾盘子,顺口说道,“我们锦和餐馆就这么一个‘大小姐’。”

  还大小姐呢,徐轻抬起头眯眼笑了起来。

  “就是就是,大小姐要是出事了我们可怎么办呀。”小红附和。

  “你这乌鸦嘴,快呸呸呸。”

  徐轻:“……”

  “对了对了,我在网上看到一个专门做我剪辑的视频。”徐轻突然想起什么,是上回刷手机的时候看到的,“我拿过来给你们看看。”

  几人放下手中的活踮脚凑过来,徐轻干脆打开电脑屏幕放,她竟然也有属于自己的超话了,虽然人很少,但是之前《声音》的听众和后来节目的观众偶尔也会在里面冒出头,还有一些用她截屏做表情包的,热度最高的就是这个视频,有点鬼畜,但是又有点儿可爱。

  “哦哟,这怎么你唱歌儿似的……?”徐志回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呃,就是他们会用我说过的话,剪辑,然后调音,就做成一首歌的样子。”徐轻用手比划着解释。

  “他们现在小年轻玩的东西,我们都看不懂了。”何惠君指了指屏幕上的徐轻,得意似的把目光投向周围几桌食客,“看我们囡囡长得乖不乖?”

  在她的印象里爸爸妈妈好像从来都没有主动跟外人夸过自己生得好看。

  也或许只是在她面前。

  看到徐志回也同样把电脑举起来炫耀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徐轻眼眶有些湿热,那几桌的食客都笑着说好看,在电视上看到过,徐轻低下头羞得不敢说话。

  何惠君把家里的相机拿出来对着电脑屏幕录,说以后女儿又忙了,应该可以时常看看。

  “呃,不用的,”见他们一脸认真的样子,徐轻连忙说,“我保存下来发给你们就行。”

  “那行。”徐志回点头,“跟我上楼吧,我们收拾东西。”

  “啊?”

  徐轻没有听错,徐志回把给她新买的一个行李箱拿出来打开,也没说自己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样子崭新崭新,还带着从前他不喜欢用的密码锁:“我先看看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整理就行。”徐轻连忙摆手,“你下去休息着吧。”

  徐志回嘴唇抿了抿,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生硬地干巴巴回了一句:“我给你整理。”

  “真的不用啦,我都多大了。”徐轻无奈。

  她伸出手去接徐志回手里拿包没有拆封的纸巾,见拿不动,于是解释道:“这个不用带,我去那边直接买就行,不然东西太多了。”

  “我知道。”徐志回皱起眉语气不怎么好。

  他手上的力道一点儿没让,徐轻尝试了一下,于是松开手点头:“噢……好。”

  什么东西都可以在那边买,所以家里能带的不多,徐志回像头顶着一盆水似的不愿意同她说话,在屋子里忙忙碌碌,实际上收拾的也就那么几样。徐轻在二楼的沙发上坐着,看着爸爸像很久之前要送她去上学一样收拾行李,回忆过去那么久,可是现在再看的时候也总有那么些影子。

  “过来看看你的衣服。”徐志回不耐烦似的开口。

  “来了来了。”徐轻哼着歌儿走过去,突然从侧边抱住爸爸的手臂,“爸爸!”

  声音有些清甜,能感觉到徐志回一瞬间的呆住。

  “谢谢爸爸。”徐轻甜甜笑道,“我爱你爸爸。”

  “滚滚滚滚,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徐志回把手收起来,板着一张脸走下楼梯,在中间的台阶上缓了一缓,从背后看是没有声音的,但是扶着墙壁的手有些微微颤动。

  前几年开店还贷日子那么苦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但是却因为女儿一句突然的“爱你”而老泪纵横。

  “叔啊——叔!”楼下小青在喊,“锅里水要开啦叔!!”

  他动作有些木讷地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在满是油污的围裙上带了带,随后下楼。

  “叔!!!”小青要叫破天花板了。

  “来了来了!喊什么?叫魂呢。”

  很快到了十二月初,台里各种工作都进入了收尾阶段,虞莓带着第七小组的几人过来送徐轻上中巴车,还有一些听说了过来凑热闹的,面前站了好一些人,徐轻有点儿不太适应。

  “你,你们快回去吧。”社恐脸吸气,“呃,我自己去就行。”

  “徐轻同志。”虞莓恳切道,“这一路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珍妮。

  “辛苦你了。”任逊。

  “噢……谢,谢谢。”徐轻点头,接过石文静递过来的一束假花,本来不紧张的,被这么一送突然紧张起来,吞了一口唾沫,“那个我就——”上车了。

  三个字被吞没在嗓子里,只听虞莓一抬手:“三,二,一,唱!”

  在场所有同事,五音全的五音不全的,稀稀拉拉并不整齐地唱起来:“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午夜的钟声敲痛离别的心门,却打不开我深深的沉默……”

  徐轻微微愣了愣,耳畔是裹挟着寒意的风,鼻梁是冻得没什么知觉的,耳廓有些发红。好像眼前有无形的镜头,轻轻地,缓缓地,掠过每一个曾经一起工作过同事的面孔。

  所以为,为什么要唱这首歌。

  身穿笔挺西装的虞莓站在那么多媒体的镁光灯前,姿态诚恳而从容地向大家说明广电台对于承认午间专访娄佳宜报道信息失误的态度;

  眉毛很粗经常戴着黑框眼镜的石文静面对三十五岁中年危机的时候,依然熬了一夜去查黄莉莉丈夫公司问题,满眼血丝抬起头说自己找到原因了的那种喜悦;

  平时文文静静的珍妮在独自面对一个现调任务的时候,学着前辈们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最终在镜头面前说出“我们是一首简简单单的诗”那样对未来满怀希望的目光。

  ……

  徐轻坐在车里,耳旁好像又回响起这首非常经典的老歌《祝你一路顺风》,比起失落,更多的是一种对朋友未来的憧憬与祝福。从她入职以来,在她的这个转折点一般的二十六岁,上天那么心软,让她认识了这么,这么好的一些朋友,也经历了很多从前不敢去想的事情。

  ——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你。

  深深地祝福你。

  最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车内空调暖暖的风从扇叶吹出来,原先冻得发白的脸好像也有了些血色,徐轻转过头看向刚才虞莓他们站着的地方……

  没有目送。

  门口是空的,因为他们还有很多自己的工作要忙。

  “妹妹,你看着好年轻啊,没到三十吧?”旁边一个在中学教书的老师搭话道。

  “啊……对,我今年二十七岁。”她过了生日了,徐轻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心,耳边的歌声逐渐远去,面前通往城郊的道路还那么长。

  “真厉害。”女教师感叹道。

  “你也是呀,为什么想到要下乡呢?”徐轻转过头去问。

  “嗳,”女教师耸了耸肩,“还说呢,我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