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砗磲病(1 / 1)

我靠破案升官发财 黑糖茉莉奶茶 8529 汉字|0 英文 字 29天前

第60章 砗磲病

  幻术

  天枢的建造一向是严格把关, 在外有千牛卫层层守卫,在内几位大监相互制约,每个工匠都是从数万匠籍中精挑细选出来, 可偏偏就是在这样严格守卫的天枢工程中出现了问题。

  沐钰儿在一开始就把目标锁定在内部。

  “为何这样说?”

  唐不言虽这样反问着,但神色却并无异色,眸光落在她密密麻麻的纸上,平静问道。

  沐钰儿沉吟片刻, 从茶几上拿出一个茶杯倒扣在桌面上:“这是那个铁山, 这是天枢。”

  她把自己手中的芦苇笔立在茶几底部。

  “天枢铜制的,且高达一百五十尺,就算外面有着力点, 寻常人想要爬上去也是难如登天,可从最开始闹鬼时候的传闻时, 每个人都强调,闹鬼的声音总是忽远忽近, 忽高忽低,且不说人能不能爬上去, 便是爬上去了如此来回上下波动, 要知望山跑死马,就是我也做不了这事, 但三个人的耳朵却都是这样听到的, 那我就假设这个条件是真的。”

  沐钰儿手指微动, 抬眸去看唐不言:“那少卿觉得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眼睛。”唐不言伸手,把那芦苇笔自她手中抽了出来,慢条斯理说道, “天枢是真的, 耳朵是真的, 那只能是眼睛骗人了。”

  沐钰儿顿时笑眯了眼:“我也是这么觉得,天枢内部我刚才仔细走了一边,内部并非平整,但因为铜铁表面格外光滑,且整个天枢是塔状,我们在门口看时,只会下意识觉得这个天枢表面和其他建筑是一样光滑平整的。”

  “那些凹陷处可以藏人?“唐不言问。

  沐钰儿摇头:“不行,但可以短暂地骗过眼睛。”

  “如何骗?”

  “比如在一瞬间躲进去,但因为眼睛还未反应过来,就给了一个缓冲的时间。”沐钰儿伸出一个手指,“这是第一个眼睛骗我们的地方。”

  “那第二个是什么?”唐不言问。

  “那些雕塑。”沐钰儿索性双脚提溜上来,盘腿坐着,“那些乍一看不过是天梯上的装饰,并没有任何作用,但我仔细看了一眼,所有雕塑上都有划痕。”

  “划痕?”唐不言眉间微动,“什么划痕。”

  “就是把少卿吊起来,也能飞檐走壁的划痕。”沐钰儿意味深长说道。

  她很快就从唐不言手中抽回自己的芦苇笔,翻开新的空白一页:“整个天枢内部的雕塑,少卿还记得都在那里吗?”

  唐不言垂眸:“门口左右各有一个龙头雕塑。右侧天梯往上走大概十步就有一个麒首,再往上大概十五步也是一个麒麟首……”

  两人一人说一人画,天枢内那些不起眼的雕塑分布就清晰地复制到纸上。

  “你看即将结顶的两侧左右各自二十步是没有雕塑的。”沐钰儿在顶部的位置点了点。

  “若是真的按照毛婆罗说的,是高足酉说想要用内部的铜料来练手,头顶因为要建腾云形的承露盘,至少三尺至今,其中上面要有四个龙人,正中是一颗高大一丈的火珠,这样的重量也就需要内部更多的铜铁做支撑,事实也是如此,我上去时这里的铜铁因为不少,那为何这里没有雕塑。”

  “会不会是因为这里都没有结顶,怕破坏了支撑点。”唐不言假设道。

  “有这个可能。”沐钰儿淡淡说道,“但右侧第六个,也就是龙颈的位置不是也雕塑了吗?”

  她指着那个位置的龙头:“今日高足酉说要雕刻的龙头地方就在这里,龙头没有雕刻好,毕竟这个龙头的分量也不清楚,相比较承露盘是垂直的,便是再坏还有柱体撑着,龙头是悬空咆哮的,只用了三根柱子支撑着。”

  唐不言捏着指骨的手一顿:“所以头顶的位置不是不雕刻,而是不能雕刻。”

  “我是觉得如此。”沐钰儿说。

  “那划痕是怎么回事?”唐不言问。

  “装神弄鬼的好道具。”沐钰儿意味深长说道,“不是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吗?”

  “你是说吊起来?”唐不言蹙眉,“那不是也需要其他人?”

  “但谁说天枢内只有一个鬼。”沐钰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睛是会骗人的。”

  唐不言眉间一跳:“是我想多了。”

  沐钰儿冷不丁问道:“少卿看过杂技吗?”

  唐不言摇头。

  沐钰儿眼睛微亮:“我那今日带您去看看。”

  她敲了敲车壁。

  “怎么了老大。”张一连忙问道。

  “去南市百萃曲园。”沐钰儿说。

  “好嘞。”张一马鞭一动,直接朝着南市去了。

  唐不言垂眸:“那第三个骗人的地方在哪里?”

  “人真的是凭空消失的吗?”沐钰儿意味深长说道。

  唐不言蹙眉:“可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中不见的。”

  “少卿看着这张纸。”沐钰儿把白纸放在他面前,“多看一会儿,聚精会神地看。”

  唐不言不解但还是认真看着,没一会儿,那张纸被倏地抽开,一张漆黑的纸冷不丁出现在他面前。

  唐不言下意识皱了皱眉。

  因为他看到黑纸在一瞬间还是雪白的,直到好一会儿才回神发现面前这张是黑纸。

  “这是?”他不解问道。

  沐钰儿的脑袋从纸后探了出来,笑眯眯说道:“是不是眼花了?”

  唐不言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脑袋,摁了一下,身形微动,不经意地往后坐过去,轻轻嗯了一声。

  “杂技团里很多这样的幻术。”沐钰儿笑说着,“整个天枢内部都是金属,两侧又有天窗,太阳照下来金灿灿的,且铜铁最容易晃眼,就像你刚才看的,人的眼睛会迟钝的。”

  “晃眼?”唐不言沉吟片刻,慢条斯理说道,“猫女在每次刀剑拔出时因为畏光而避退,其实当时不只是她,我们的眼睛也会短暂的看不见,再在铜铁的加持下,看不见的范围便会变大。”

  沐钰儿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就是这个道理!”

  “但那个人到底是如何消失的。”唐不言又问,“眼睛只是欺骗了我们一会儿,这一点时间怎么能让人凭空消失。”

  “若是那只猫,猫本来就很柔软,若是说从哪里溜进来逃出去,还能勉强解释得通。”唐不言声音格外冷静,“但那个红衣女人却是活生生的人,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

  “如何消失我现在还不清楚,但上次大统领说的,人是如何消失在何处的,少卿还记得吗?”沐钰儿意味深长地问道。

  唐不言说:“天阶上。”

  “那我们这次呢?”

  唐不言不解,蹙眉说道:“第一层的天梯上……雕塑?”

  “对!”沐钰儿眼睛一亮,“每次人都是消失在雕塑附近。”

  “所以是雕塑后面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唐不言蹙眉说道。

  “不知道。”沐钰儿摇头晃脑,“所以我打算今日夜探天枢。”

  唐不言眉尖一动:“单独一人?”

  “嗯!”沐钰儿已经自来熟地摸出马车暗格内的糕点,腮帮子鼓鼓的,重重点了点头。

  唐不言沉默地看着她。

  沐钰儿咽了一块糕点,这才察觉不对劲,抬眸去看他,眨巴眼:“怎么了?”

  “一个人去不太安全。”唐不言淡淡说道。

  沐钰儿伸手去摸第二块糕点,一边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一边大大咧咧说道:“一个人哪里不方便,一个人最方便了。”

  唐不言见她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垂眸去盯她那糕点的手。

  沐钰儿准备去拿第三块糕点的手,顿时宛若针刺地缩了回来,自纸张中抬起头来,委屈巴巴说道:“不给我吃了吗?”

  “一个人不安全。”唐不言抬眸看她,重复道。

  沐钰儿眨巴眼,终于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歪头去看他,犹豫问道:“少卿也想去?”

  唐不言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可少卿不会武功啊。”沐钰儿蹙眉,“我是打算偷溜进去的,从还没完全封死地小窗或者头顶翻进去。”

  “奴儿会。”唐不言淡淡说道。

  沐钰儿连连摇头:“奴儿也太大只了,就这体型,八尺开外千牛卫就能看到了。”

  “他修习内家功夫。”唐不言继续说道。

  “可体积太大了。”沐钰儿坚持说道。

  唐不言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司直觉得某是累赘。”

  沐钰儿眨巴眼,摇了摇脑袋:“怎么会呢。”

  唐不言缓缓垂眸,含雾带霜的眉眼被阴影笼罩,随后轻轻嗯了一声:“那司直晚上小心些。”

  沐钰儿看着他颤动一下的长睫,顿时爪麻。

  “我体积不大。”很快,帘子外传来昆仑奴哀怨的声音。

  “与司直而言,确实是大了点。”唐不言出声安抚道。

  昆仑奴哼哼一声,弯腰,半个脑袋挤进来,盯着沐钰儿不高兴说道:“我飞的很快,看不见我的。”

  沐钰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最后扭头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正垂眸理着袖间的花纹。

  沐钰儿冷不丁凑过去,歪头去盯他的眼睛。

  唐不言捏着花纹的手指一顿。

  “少卿是不是很想和我一起去啊。”沐钰儿声音拉得长长的,显出几分漫不经心,“和你家这个昆仑奴在我面前一唱一和的。”

  唐不言抬眸看她。

  那双眼睛若月照流霜,皎皎无纤,猝不及防看人的时候,能让人心头一跳。

  沐钰儿眨了眨眼,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是不行。”沐钰儿皱了皱鼻子,像一只骄傲的小猫儿,“我武功也很厉害,带你绰绰有余。”

  唐不言漆黑的瞳仁完全倒映着面前之人,好一会儿才开口:“那司直想要如何?”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上次鲁寂的案子还没请功呢,但我瞧着这情况,功是不敢想的,能不被牵连已经是万幸了。”

  唐不言神色平静。

  鲁寂一案牵连陛下宠臣,两任太子,如今双章被贬,东宫还未被解封,就连永泰郡主都情况莫测,此事注定不能善了,自然也不会没眼色扑上去请功。

  “那要是这个案子成了……”她眨了眨眼,没有继续说下去,眼尾却像带着钩子,扑闪着看着唐不言。

  “定是司直首功。”唐不言心领神会接了下去。

  沐钰儿眼睛一亮,嘴里谦虚说道:“这多不好意思。”

  她伸手去摸糕点,这次倒是平安捏了回来,塞进嘴里,边吃边不耽误说话:“那晚上我和少卿在北阙见面。”

  “我已经搬到修业坊了。”唐不言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说道。

  沐钰儿惊讶:“什么时候搬的?”

  “在郑州那几天。”唐不言说,“从郑州下船,司直还未回家,今日若是得空,不妨回家一趟。”

  沐钰儿嗯嗯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免得你家猫儿……”唐不言意味深长说道,“翻脸不认人。”

  沐钰儿嚼着糕点的嘴一顿,抬眸去看唐不言。

  ——少卿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可唐不言的神色实在太过镇定。

  沐钰儿只好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丧气说道:“奶黄整天有事喵喵喵,没事抱也不给抱的。”

  唐不言捋了捋袖子,淡定说道:“猫儿就是如此的。”

  沐钰儿摸了摸耳朵,继续吃糕点。

  “去了南市,不如先去吃饭?”唐不言提议道。

  沐钰儿摇了摇头:“不行,早点弄完,好几天没见张叔了。”

  唐不言颔首。

  —— ——

  南市百萃曲园是一家非常有名的杂技幻术荟萃的名苑,以危险惊奇恐怖的百戏著称。

  沐钰儿显然是常客,人刚在大门口站了没一会儿,杂技班的班主就亲自出来了。

  “今日是哪股风把司直吹来了。”班主身形修长,手臂颇长,言语态度熟稔,显然是认识的。

  “带朋友来看看你们的大变活人。”沐钰儿笑说着。

  班主看了一眼唐不言以及他身后寸步不离跟着的昆仑奴,心中暗惊,但面上却只是行礼,也不多问,只是亲自挽起帘子,笑说道:“今日正好表演这个,我们最近研究出了一个新杂技叫猫儿走,还请司直掌掌眼。”

  沐钰儿扬眉:“这么巧?又是猫儿。”

  班主不解:“可是有什么问题?”

  “大概是这几天和猫儿犯了冲。”沐钰儿慢条斯理说道,“听不得这两字。”

  “之前听张一说你们研究了很有趣的镜子,怎么不见表演?”沐钰儿熟稔说道。

  戏班主长叹一声:“别说了,半月前有个学徒把东西卷跑了,虽然有些可惜,但还好只是卷走东西,不是把我的人卷走了。”

  戏班子最重要的人,培养一个优先的人玩玩要花费数年时间,东西没了可以再造,人没了,可能戏班子就会一蹶不振。

  “是其他戏班子的活吗?”沐钰儿问。

  南市各大戏班到处挖人偷东西,事情屡见不鲜,只要没闹出大事,官府基本上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戏班主摇头:“之前以为是,现在瞧着不像,半个多月了也没动静,想来那个学徒以为是宝贝卷走了,算了,已经再重新做了,司直有空一定要来掌掌眼啊。”

  班主一边说,一边带人去了正中的位置。

  这间曲苑并没有二楼,只占用了一楼的一大片空地上,用红布分成六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是不同的收费,其中最好的位置便是正中的位置,也是收费最贵的。

  台子大概有七.八尺的高度,三面全都用黑布包裹着,头顶没有任何遮挡,台子上正有一男一女在表演‘钵内生莲’的幻术。

  只见穿着黑衣短打的男子正像台下展示着手里的空钵,那钵于寻常僧侣手中的并无区别,他在台子上走了一圈,保证四面八方的人全都看清手中的东西,这才放回到正中位置上一个高高的用黑布盖着的黑台上。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一个女子在一侧的水缸中舀出一勺清水,自上而下缓缓倒入钵内,两人来回踱步,手上做了不少把戏,却一直不曾说话,直到女子手中的水已经悉数倒完,两人头对头,在钵前夸张地张望着。

  人群中的气氛开始焦灼起来,两人开始绕着钵打转,没一会儿便一左一右各自站定,随后众人发出惊叹之声。

  只见须臾之间,水中竟然当着众人面长出荷叶、莲花。

  唐不言看的格外认真,随后眉心皱起,一脸严肃。

  “如何?”班主站在一侧,得意说道,“也是半月前研究出来的,司直可看出点门道来。”

  沐钰儿坐在正中的位置,闭眼把刚才的场景走了一遍,半晌没说话。

  班主顿时得意起来:“若是连司直都猜不出来,我可要重重地赏小昭了。”

  沐钰儿手指点着茶几,随意抬眸,慢吞吞地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这个茶几我瞧着不错。”

  班主脸上笑容一僵。

  唐不言点着茶几的手指顿了顿,露出焕然大悟的神色。

  沐钰儿轻笑一声,下巴微抬:“您老之前可都是花钱请我去别处逛逛的,现在怎么记吃不记打了。”

  班主苦着脸,翘了翘大拇指:“司直的眼力实在是绝了。”

  沐钰儿撑着下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可不是眼睛,是脑子。”

  班主笑了笑:“司直想看的这折戏来了。”

  只见台子上开始布置新的道具,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还有一个布袋子,一位男子在台子上走了一圈,之后便打算请人上来检查道具,结果目光一转就和正中笑眯眯的沐钰儿撞上了,顿时吓得嘴皮子抽了抽,伸出的手一歪,指向了唐不言。

  “这位小郎君可要上来检查一下道具。”

  班主眼尾一扫这位明显不同常人的贵人,放在手下的手摆了摆。

  那男子心中了然,那手很快就自然垂落,打算再找一人。

  谁知唐不言竟然真的起身走了上去。

  沐钰儿都吃惊了,连忙拉着他的袖子:“要不我来。”

  唐不言摇头,看了一眼台子,认真说道:“我去看看。”

  沐钰儿收回手,开心说道:“那你玩的开心。”

  班主眼皮子莫名一跳。

  唐不言慢条斯理走上台子。

  他身形极高,身上的那件大氅更是肉眼可见的昂贵,雪白的尾翼扫过黑色的布料,简陋的台子瞬间蓬荜生辉,格调拔高。

  那男子显然也没愣了一会儿,直到唐不言站在他面前这才尴尬回神。

  班主见状,小心翼翼地贴过来问道:“这是哪位天神下凡啊。”

  沐钰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瓜子,看着唐不言乖乖地照着男子说的话检查了笼子和袋子,不由笑眯了眼。

  “小雪人而已,别慌,脾气好的很。”她笑,扭头去看班主,笑问道,“若是幻术失败了,赔多少钱来着。”

  班主闻言,神色顿时僵硬。

  沐钰儿一颗瓜子在手指上拨弄了许久,意味深长说道:“你今日可算撞上金佛了。”

  台上,男子唤来一个小女郎,让小女郎钻入黑色布袋中,之后把布袋提溜起来,长长的布袋完全盖过女子,最后请唐不言亲自去把布袋打结做上记号。

  唐不言看着那布袋完全把人笼罩着,小女郎的身形影影绰绰可见,犹豫一会儿,伸手,用绳子把开口完全扎紧。

  男子故作用力地扯了扯开口,面露苦恼,随后把小女郎直接抱起来关进牢笼内,顺便锁上大铁链子,自己则站在牢笼前,用一个黑布把自己也裹了起来。

  黑布宛若一朵花一般被扔起,就在即将盖住男子的时候,一会在角落里不动的唐不愿,突然动了动脚步。

  “祖宗!”班主眼皮子一跳,立马喊了一声。

  唐不言扭头去看沐钰儿。

  沐钰儿笑眯眯地对着他招招手。

  唐不言便真的站在那里不动了。

  班主一口气松了下来:“祖宗啊,真的是我的小祖宗啊,我心都差点停了,小本买卖可赔不起啊。”

  沐钰儿目光落在台上,看着唐不言按着男子刚才给的剧本走,神色冷淡。

  只见铁笼前的人已经变成刚才的小女郎,而打开笼子,解开绳子,里面则躺着一个正在假寐的男子。

  正是一开始站在外面主导一切的男子。

  台下人群掌声雷动。

  唐不言面色冷淡地下了台子,随后回到座位上。

  “看明白了吗?”沐钰儿把剥好的瓜子递了过去。

  唐不言颔首。

  “黑色的布,和特质的道具就是骗人的利器。”沐钰儿看着他一颗颗地把瓜子仁放进嘴里,吃相优雅斯文。

  “铜铁制成的墙壁就是黑布,特意雕刻的雕塑就是道具。”唐不言吃了几颗瓜子,沉吟片刻又说道,“出鞘的刀剑,或者是外面的闪电,便是交换的开始。”

  “真聪明。”沐钰儿夸道。

  唐不言吃瓜子仁的手一顿,扭头说道:“我不是张一。”

  “瞧您说的,张一有这个脑子吗?”沐钰儿笑说着。

  正在身后哼哧哼哧吃糕点的张一迷茫抬头,看着面前两人。

  “我是不是被骂了?”他问着昆仑奴。

  昆仑奴迷茫摇头:“听不懂。”

  张一把果脯塞进嘴里,嘟囔着:“我也听不懂。”

  台上已经开始下一个幻术。

  “这就是我们小昭新想出来的猫儿走,很是有趣。”班主笑说道,“主角是一只猫。”

  沐钰儿来了兴趣,坐直身子。

  台子上走上来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她穿着白色的衣服,怀中抱着一只黑色的猫,猫儿乖乖依偎在她怀中。

  “这是变什么?”沐钰儿问。

  “把猫儿变成人。”班主得意说着,“全洛阳只此一例,还没其他人会。”

  唐不言的眸光瞬间凝重。

  沐钰儿面露疑窦地打量着班主,只把班主吓得话也不敢说。

  “怎么了?”他磕巴问道。

  沐钰儿皮笑肉不笑:“你最好确定还有其他人会,不然你就完了。”

  班主僵在原地。

  ——沐钰儿的话不似开玩笑。

  台上那小女郎把猫儿抱在台前让人走了一圈,那原本还乖乖的猫儿走在正中位置时,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声音尖锐嘶吼。

  台下人群发出惊恐声。

  那猫儿挣扎不休,小女郎力气小,竟然直接让猫儿挣脱了。

  猫儿轻盈地落在地上,随后竟然朝着一个地方冲去。

  沐钰儿噌得一下站起来,腰间的刀鞘眼疾手快,直接点中黑猫的后脖颈。

  因为那猫儿直接朝着唐不言扑过来。

  “郎君。”昆仑奴一下子站了起来,桌子椅子倒了一片,庞大的身躯直接被灯火一照,宛若泰山压顶。

  原本还窸窸窣窣的小剧场顿时哑然,目光惊诧得看向正中位置的几人。

  那力道不重,却足以让猫也动弹不得,只见那猫儿被人制住还在不甘心地嘶吼着,声音颇为恐怖。

  班主回过神来,吓出一声冷汗,连忙把小女郎呵斥下来:“还不下来把猫抱走。”

  小女郎吓得直接从台子上跳了下来,连忙走了过来。

  她拿出一样东西在暴躁的黑猫面前晃了晃,情绪激烈的黑猫缓缓安静下来。

  班主松了一口气。

  小女郎连忙伸手去抱猫,这一次猫儿不再挣扎。

  “稍等。”唐不言出声阻止了女郎的动作,随后竟然朝着那猫儿走了一步,安静的猫儿立刻发出一声不悦的猫叫声,在小女郎怀中又开始扑腾。

  沐钰儿一惊:“怎么回事?”

  后台休息的戏班子成员听到动静连忙走了出来,见状直接用黑布把猫儿整个罩住。

  “抱下去,抱下去。”班主连忙挥手。

  之前大变活人的男子便伸手把小猫儿抱走了。

  “你也下去。”班主看着小女郎还不走,不耐烦说道,“还不丢脸吗?”

  谁知小女郎依旧巍然不动,鼻子一动,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唐不言,小声说道:“这位郎君身上可有木天蓼的香薰。”

  唐不言摇头:“这是什么?”

  “一种香料,有些猫儿很喜欢,会一直蹭人,有些猫儿却很讨厌,甚至会凶性大发。”小女郎脆生生解释道。

  张一小心翼翼靠近唐不言,仔细闻了闻:“好像确实有个奇怪的味道。”

  沐钰儿倏地抬眸,盯着唐不言身上的淡绿色修竹纹长袍看,蓦地想起天枢内那只只对他一人扑过来的黑猫。

  唐不言也显然想到了这一点,面色瞬间冰冷。

  ——这是今日宫中为他准备的衣物。

  —— ——

  “少卿不如先去换身衣服。”两人坐上马车,沐钰儿心事重重说道。

  唐不言摇头:“先回北阙把尸体看了,之后直接回家。”

  沐钰儿点头,压了许久的话忍不住问出来:“衣服是容成女官准备的,少卿觉得……”

  “一件衣服一路上会经过很多人的手。”唐不言闭眼,轻声说道,“变数太多了。”

  沐钰儿沉默,脑海中浮现出四个性格迥异的大监。

  “原先天枢内的怪事我是倾向于几位大监的,高足酉最是奇怪,又有钥匙,又提议雕刻,甚至今天所在位置大有几率看到塔内的一切,泉献诚也有点嫌疑,他一个外国人对大周事情太过了解,毛婆罗设计图纸,最是了解天枢内部,做点手脚太容易了,便是阿罗撼看似最是无辜,但他一心复国,陛下这些年一直不同意出兵,若是他想要为波斯出最后一份力,若是他先设计鬼怪之事,后自己解决,让陛下对他有了感激之心,再提派兵之事,未必不可。”

  唐不言靠在车壁上,眉眼低,似在小憩。

  “现在想想宫内还有一个秋儿,未必只有一个秋儿。”沐钰儿神色冷淡,“只是现在不知到底能把此事告诉谁。”

  容成女官的嫌疑已经摆到了明显上,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太过有嫌疑反而没有嫌疑,但也不排除她就是打这个注意。

  便是春儿也不敢多信,能有一个秋儿,那春儿的可信度便自动不复存在。

  至于其他人,是人是鬼,人心难测。

  “说明此事内外联合。”沐钰儿转了转手中的芦苇笔,“现在想清楚了这一点,今日夜探未必没有收获。”

  唐不言淡淡说道:“涉及的人越多,事情越容易露出破绽。”

  “确实,就像他们今日故意在我们面前演的拿出闹鬼一般。”沐钰儿笑容薄凉说着。

  马车很快就到北阙门口。

  王新早早就回来了,一见人就站了起来:“你们可算回来了,菲姐已经问我八百遍了。”

  沐钰儿下了马车,懒洋洋说道:“这不是来了吗?新嫁娘也不敢这么催公婆的。”

  “小钰儿。”一块抹布凌空飞来,陈菲菲咬牙切齿说道,“想挨刀是不是。”

  沐钰儿接过抹布,笑说着:“急什么,我到现在早饭都没吃呢。”

  陈菲菲自大门后探出脑袋,看了眼天色,惊讶说道:“都要到午时了,你怎么还没吃饭。”

  沐钰儿把抹布交给王新,上了台阶,可怜兮兮抱怨着:“忙啊。”

  “我去给司直和……少卿买点饭来。”一侧的王新连忙开口说道。

  沐钰儿摆摆手:“不必,我得赶在午时回家,前天就传信给张叔说要回来了,再不回去张叔要着急了。”

  “行,那赶紧跟我进来,我和你说一下那具尸体的情况,很有意思。”陈菲菲快步朝着二进院西跨院走去,艳丽的大红色裙摆如花般散开。

  “我让人送回来的猫你看了吗?”沐钰儿问。

  陈菲菲不耐地挥了挥手:“哪有时间看,一只猫而已,我又不是看动物的……”

  “咳咳。”沐钰儿咳嗽一声,提醒道,“少卿带回来的。”

  陈菲菲脚步一顿,随后声音瞬间故作温柔起来:“人和猫也没有差太多,都是能看的,我等会就去看看。”

  “多谢。”唐不言跟在身后颔首。

  陈菲菲眼珠子一转,掐着嗓子:“为上峰办事,可是莫大的荣幸啊。”

  唐不言盯着陈菲菲的后脑勺,最后又看了一眼背着手,溜溜达达的沐钰儿。

  ——北阙倒是一脉相承的人说鬼话。

  一进入西跨院便是一股迎面阴风。

  杨言非正躺在躺椅上睡觉,披风直接把脑袋都盖上了,几人动静不轻,却完全没把人惊醒。

  “昨夜一夜没睡,现在天塌了都醒不了。”陈菲菲风风火火走了过去,嘴上格外嫌弃,声音到还是轻了些。

  三人穿好衣服,跨过火盆,直接来到屋内。

  “有过中毒。”陈菲菲直截了当的说道,“洗了脸,嘴唇都发黑了。”

  沐钰儿这才发现床上躺着的人已经洗干净脸,露出一张本该秀气白净,但如今面容古怪的小脸。

  “中毒死的?但她的脚尖是平直的,并非直直下垂。”沐钰儿响起大雨夜那双脚,疑问道。

  陈菲菲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也是自己上吊的。”

  沐钰儿吃惊:“吃了毒药还上吊。”

  “对。”陈菲菲指了指她脖颈处的衣襟乌青的痕迹,“有挣扎痕迹,濒死中是有求生本能的,但当时已经毒发了,所以痕迹不重,但双腿后侧因为挣扎撞在硬物上,尸斑已经很重了。”

  “她是悬挂在假山上的。”沐钰儿说道。

  陈菲菲点头:“那就说得通了,衣服后面也有勾丝,应该是有过挣扎的,这衣服也很奇怪,我稍后再说。”

  “什么时候死了?”唐不言问。

  “尸斑已经大片出现,呈现出紫红色痕迹,用手指按压也不会褪色,也已经不会出现新的尸斑,这种一般需要四到五个时辰,但这人是中毒死的,五脏六腑急性损坏,所以出现的比较早,尸斑呈大片浓密状,加上昨日大雨,天气阴冷,所以至少往前提早一个时辰,怎么也要六个时辰。”

  “那就是昨夜子时前后。”沐钰儿算了算时间,“我见到尸体的时候,尸体还带着余温,应该就是死在那个时候的。”

  “她身上是什么毒药?”唐不言盯着她发黑的指甲问道。

  陈菲菲摇头:“查不出,排除了几样比较常见的都不算,□□的话喉头会水肿,指甲上有白色横纹,这些都没有,鹤顶红和□□同理,但我推测不是急性毒药,因为死者是自己上吊的,一般烈性的根本没这个时间,慢性毒药种类太多,实在难以分辨,可能要找到她身边的东西,我一个个试过去。”

  “她脸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沐钰儿指了指她脸上似笑非笑的面容。

  那不是一个笑,却因为嘴角上扬的弧度,多了点阴森恐怖的错觉。

  陈菲菲顿时来了精神:“不论是中毒还是上吊,死前一定是很痛苦的,面容一定狰狞不好看,但这个人奇怪,她的嘴角是上扬的,人在死前只有两种情况可能会有这种诡异情况。”

  陈菲菲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第一,在雪地里,冰窖里,因为太冷,人的四肢先是麻木失去知觉,后来又会习惯这种寒冷,脑子就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身处温暖之中,有些人甚至会觉得热,脱光衣服,所以死者最后的脸上带着笑容,第二就是中毒,有些药是有迷幻作用的,常常让人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

  “是那个毒药的问题?”沐钰儿犹豫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毕竟除了这两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刚断气没多久,有人用手指把人还未僵硬的脸皮提拉起来,但有一个问题更奇怪。”陈菲菲指了指床上这张死白僵硬的古怪脸庞。

  “这张脸你们送过来前有仔细看过吗?”

  作者有话说:

  这几个幻术来源史料记载,荷花那个人叫佛图澄,大变活人来着吴桥杂技,古代的幻术因为太过离奇,我总以为是编的,但又因为是被记载在史书上,又导致我大为震撼。《搜神记》和《后汉书》都有一个关于幻术大师左慈的记载!非常厉害的感觉。感谢在2022-06-07 23:56:13~2022-06-08 23: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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