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玫瑰求
大宴
“听说这群和尚之前在东面表演时走火了, 我这个院子是东北面,是不是味道传过来了。”沐钰儿站在漆黑的甬道谨慎说道。
头顶是密不透风的石头,两侧隐隐有风传来, 吹的人手指发凉,却不知是从那个缝隙中传了出来,入目可及的只剩下黑夜,沐钰儿毫不犹豫伸手把唐不言的手腕拽紧。
唐不言靠近她, 不解问道:“这个幻术铺设的范围这个大?”
沐钰儿单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听说从西面到东面, 然后再北面给陛下骑鹤献丹,排场很是大。”
“那你可有检查过到底如何实施幻术?”唐不言担忧问道。
在陛下面前献艺的大型幻术都需要千牛卫谨慎排查,轻者怕失误出错, 重者更是怕有不轨之心,且一旦出错便很难有翻身的机会。
沐钰儿慢慢吞吞拉着他往里面走去, 摇了摇头,有点气闷地说道:“殿下说要保密, 查不了。”
唐不言闻言,眉心微皱。
“没关系, 我自己偷摸查。”沐钰儿皱了皱鼻子, 一只手紧紧抓着唐不言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墙壁, 继续说道, “虽然我觉得那群和尚应该没胆子在宴会上刺杀陛下, 这样一来就成了众矢之的,之后他们神神秘秘,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看我不把他们扒拉出来。”
唐不言失笑:“你白日里可有和他们打过交道。”
沐钰儿用力点头, 得意说道:“还吓唬了他们一下。”
两人很快就走到一个拐弯口, 沐钰儿脚步一顿,突然把唐不言推倒一个角落里,自己也跟着挤进去。
唐不言还未开口说话,便听到空气中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只是那声音有些奇怪,断句词调都明显不同大周人说话腔调。
沐钰儿听得仔细,隐约觉得有些耳熟。
奇怪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而逐渐清晰起来,还未沐钰儿还未听明白到底再说什么,耳边突然传来滚烫的气音,淡淡的苦药味劈头盖脸传了过来。
“是日本人。”
沐钰儿耳朵一动,下意识偏了偏头。
“他们……”那声音不知其扰,就像羽毛一样轻抚过轮廓,毫无收敛的迹象,直接把沐钰儿的心思都搅的不得安生,索性直接用手堵住耳朵,嘴里不高兴地嘟嘟囔囔了一句话。
唐不言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迷茫片刻后轻笑一声。
沐钰儿这会儿倒是后脑勺都长了眼睛,直接用手肘捶了他一下。
随着那声音逐渐靠近,微亮的光晕自角落里缓缓移了过来,两道影子也逐渐冒头。那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沐钰儿眼珠子紧盯着那两道影子。
她对和语的认知还是之前跟着唐不言蒙学了几句日常用语,只能说能勉强听懂几个词句,但眼前这几个日本人说话却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真的是日本人吗?
沐钰儿心里犯嘀咕。
两道影子终于露出面来,正是那群和尚里的两个人。
沐钰儿眉心一动。
“打晕他们。”唐不言的声音骤然响起。
两个日本人脚步一顿。
沐钰儿手比脑子快,直接一个箭步,在两人还未回声时一手一个,直接把人敲晕,甚至还顺手把火把捞了回来,免得落在落叶堆上烧起来。
直到两个人软绵绵躺下,摔出不小的动静,沐钰儿也紧跟着回神,扭头,不解问道:“这是要打一顿吗?”
唐不言慢条斯理自那个夹角的凹陷出走了出来,盯着面前两个和尚,随口问道:“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沐钰儿摇头:“有点像和语,但仔细听好像说的也不是和语,除了几个语气词,一个也没听懂。”
唐不言捏着手指:“在日本,他们一直会借用汉字来书写表达,但语言却在很早之前就口口相传形成自己的方言,也就是我们熟知的和语,日本地势狭长,并没有太大的分割,语言便也逐渐单一,只有悬挂在外的北海道有阿伊努族人,五官深刻,肤色是偏黑,是北海道的原住民,所以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也就是阿伊努语,鼎盛期,他们共有十九种方言。”
唐不言被跳动烛火笼罩着面容微微凝重
沐钰儿哦了一声,目光在这群和尚脸上徘徊了片刻,忍不住说道:“但他们脸黄黄的。”
“常年吃素确实会让脸色发黄。”唐不言委婉说道。
沐钰儿继续看着唐不言,不解反问道:“为什么要打晕他们啊。”
—— ——
天色刚亮,冬日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雾气中逐渐显出一队人影,脚步沉重,气势汹汹。
沐钰儿就被这样的一阵喧闹声惊醒。
“司长。”门上倒影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逆着光,被拉得极长,陈策的声音由此传来。
沐钰儿自打跌中睁开眼,盯着门上的那道影子,片刻之后这才问道:“怎么了?”
“海空大师那边丢了两个徒弟,不知司长可有见过。”陈策的声音隔着门窗清晰传来。
沐钰儿眸光微动,镇定开门:“什么时候丢的?”
大门咯吱一声打开,沐钰儿出现在门后,盯着面前森严的队伍,不解问道:“是在我附近丢的吗?”
她的态度太过镇定,眸光也格外清澈。
陈策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不知道在哪里丢的,只是说大晚上一起结伴起夜,之后就一直没回来,早上做早课的时候才发现人不见了,其他地方已经找过了。”
沐钰儿颔首,识趣说道:“就剩下我这里没查了是吗?”
陈策顿时露出不好意思之色:“得罪了,海空大师很是着急,甚至闹到殿下面前,今日是我巡逻,不得不查。”
沐钰儿和气让开一侧:“不碍事,毕竟是殿下打算献给陛下的人,着急也是应该的。”
陈策很快就带人入内。
沐钰儿站在门口,双手抱臂,看着千牛卫入内仔细查看着,神色镇定,眸光落在正中的陈策身上,故作不经意开口:“没想到海空大师还挺关心徒弟的。”
“这两人是负责控鹤的。”陈策解释道,“算是当日献技上很重要的人。”
“所以对当日的路线都很熟悉是吗?”沐钰儿随口问道。
陈策扭头去看她,眸光微动。
沐钰儿靠在门框上,笑眯眯说道:“我瞧着海空师傅身边的徒弟年纪都不打,许是这几日训练太辛苦了,偷溜出去玩了,若是实在重要,不如现在重新培养两个,不要耽误正事才是。”
陈策脸上也紧跟着露出笑来,无奈说道:“听说控鹤之术颇为复杂,现在培养怕是来不及了。”
沐钰儿眨了眨眼,叹气说道:“那真是可惜了,所有地方都查过了吗?那个北面的玫瑰园呢,不是说最后在玫瑰园献艺吗,是不是昨夜突发奇想去玫瑰园看看了。”
陈策笑了笑:“玫瑰园一直重兵把守,守门的侍卫没看到人进去,他们也进不去。”
“原来如戏。”沐钰儿露出了然之色,目光在其余侍卫上一扫而过,“都检查过了吗?我这里昨天很是安静,没听到有人来过,许是去其他地方了。”
侍卫走了过来,对着陈策打了一个眼色。
陈策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但那点阴鸷稍纵即逝,平静说道:“如此就打扰司长休息了。”
“不碍事。”沐钰儿站直身子,和和气气说道,“也是为了陛下的千秋盛典万无一失。”
“多谢司长体谅。”陈策叉手说道,很快就带着人离开。
沐钰儿脸上笑意逐渐敛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着一行人走入薄雾中,很快这行人就剩下影影绰绰的影子,铁靴的声音也很快消失在耳边。
“不是在这里,就是在周兴那边,他总是盯着我们,昨夜也是他巡逻,但叶华也是一个墙头草,虽是短暂安抚住了,但现在来了沐钰儿,搞不好也会摇摆。”陈策身边的副将低声分析着。
陈策按剑,快步走着,眉心紧皱,神色凝重。
“这个院子当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他走了一段路,忍不住继续问道。
副将摇头:“之前为了就近看着人,人就安排在东北面的小院子里,院子虽然看着大,但屋子不多,为了谨慎,床底和柜子周边都撒了薄香灰,刚才查的时候,柜子床底边上都是完好无损的,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而且这一带都是我们自己人,难道她还能带着两个大活人消失不成。”
陈策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没见过沐钰儿的武功,天下武功无出其右,尤其是她的轻功,便是她现在略过我们的头顶,我们也不一定能发现。”
副将一惊,下意识朝着头顶看去:“这世上还有这样高深的武功。”
目之所及,不过是摇晃的树影。
“她可是张柏刀的徒弟。”陈策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离他最近的副将才能听清只言片语,“这可是我们设计才合力杀死的高手。”
副将沉默。
一行人不再说话,只是继续沉默地走着。
晨雾中跟快就隐隐约约只剩下几个后脑勺,身后枝叶浓密的樟树上传来细微的树叶晃动声,很快一个小脑袋就伸了出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盯着逐渐远去的人。
正是不知何时跟在他们身后的沐钰儿。
“还挺警觉。”沐钰儿小声嘟囔着,看着他们朝着公主殿下的寝殿走去,犹豫一会儿并没有跟过去,反而调头朝着西面走去。
——听他们的口气,周兴和他们不对付。
——“陛下让你来就是让你打破僵局的,金凤毕竟还是陛下身边的大统领,若是直接动手,只怕引起暗地里人的忌惮,所以你既要谨言慎行,也要打破困境。”唐不言临走前的话在耳边响起。
沐钰儿盯着大门紧闭的院子。
昨夜是周兴巡夜,所以今日他是可以休息的,现在应该还在睡觉。
——打扰别人休息会不会不太好。
沐钰儿如是想着,手上却是毫不犹豫折了一个树枝,直直朝着窗户扔去。
没多久,紧闭的窗户果不其然被打开。
周兴握着剑,一脸警觉地站在窗户门口。
沐钰儿很快就扔了一片树叶过去。
那树叶明明轻飘飘的,却好似被一股力气牵引着,却能逆着风,准确无误飘到周兴面前。
周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看着树叶悠悠然落在窗棂上,下意识顺着树叶的方向看过去,冷不丁在枝叶繁茂的树叶中看到一双浅色的猫儿眼。
沐钰儿立马对着他挥了挥手。
周兴嘴角微微抿起,把树叶挥落在地上,就要关窗离开。
沐钰儿一惊,立马又扔了一个树枝过去阻止他关窗,本来脆弱的树枝这一下好似注入铁一下,冷不丁震得人手臂发麻。
沐钰儿好似一只敏捷的小猫儿,非常主动地钻了进来。
周兴摸着发麻的手腕,冷眼看着不请自入的人。
“想和你谈谈。”沐钰儿谦虚说着。
周兴沉默地看着她。
“我不要是坏人。”沐钰儿连忙解释着。
周兴嘴角微微抽搐。
“昨夜丢了两个和尚你知道吧?”沐钰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周兴坐在一侧的椅子上,脸上露出讥笑之色:“自然,陈朗将一大早就已经搜查过了,司长是打算再查一次吗?”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无辜地看着他:“不查啊,人我抓的。”
周兴脑袋一懵,忍不住抬眸仔细看着面前一脸正气的人。
“你……你不怕我告诉陈策他们。”
沐钰儿嗯了一声,大眼睛打量着他,皱了皱鼻子说道:“你不是和陈策不对头吗,我就只告诉你一个人,若是你去告状了,我就给你敲黑棍,叫金凤大统领给我换个帮手来。”
周兴一惊,脸上立刻多了点打量警惕之色。
“金凤大统领是不是在这里步步受限,所以这才请辞的。”沐钰儿拿着昨日唐不言教她的话,一脸信誓旦旦糊弄人。
周兴眉心紧皱。
“你觉得陛下为什么不叫其他千牛卫的人来,反而叫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北阙的司长来。”沐钰儿话锋一转,循循善诱道。
周兴果不其然,眉心微动,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沐钰儿继续开口,一本正经说道:“你可是南营的人,之前金凤大统领被调到曲园是不是也不服,让一个从金吾卫爬上来的陈策上位了,现在大统领再一次避退陈策,你忍得下这口气。”
金凤是凭本事上来的人,也是千牛卫的南营的负责人,听说整个南营没有一个不服她的。
周兴硬邦邦说道:“大统领来曲园是陛下的意思,和其他人无关,如今重回南营,也是陛下的意思,其实怕了某些人。”
沐钰儿眼睛一亮,立马点头:“对对,金凤大统领一片拳拳忠君之心,陛下自然看得见。”
周兴瞥了她一眼,许久没有说话。
沐钰儿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只是选了一个位置,施施然地了下去,一脸心有沟壑,不动如山的运筹帷幄的镇定样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外面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沐钰儿就听到周兴沙哑的声音。
“司长要问什么?”
沐钰儿心中大喜,果然学唐不言的样子才能糊弄人。
“想知道陈策和……公主殿下到底要做什么?”沐钰儿捏着指骨,声音被终于冒出头的日光一照,显出几分缥缈平静来。
—— ——
夜色漆黑,子时将近,整个曲园在热闹一天后,终于重新陷入安静之中,紧接着,连着守卫也紧密起来,铁钉的脚步声,晃晃的火把光让曲园在寂静中透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紧绷。
毕竟两个大活人竟然平白消失了。
三位朗将的屋子不约而同地亮着灯,倒是新来的司长子时的锣声一响便熄灯入睡了。
“现在睡了也盯着吗?”不远处,传来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一个人还能带两个人出去。”
“闭嘴。”
声音很快就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中,好似随着熄灭的烛火,消失不见,谁也不曾想到,屋内早已没了人。
曲园外的曲江上停着一艘乌篷船,帘子安静的垂落着,只剩下船头悬挂着的一盏风灯在夜风中缓缓悠悠晃着。
篷内,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个东西给叶华,叶华会听话的。”
“叶华瞧着就是一个滑头,我去找他会不会被他反手卖了。”
“此人受过容成女官的恩惠,这是你替容成女官交给他的书信,但凡他还有点良知,就不会为难你。”
唐不言一顿,最后又担心说道:“不然你等千秋宴会前一天给他,也免得他真的坏事。”
沐钰儿顺手把书信捞过来,塞进兜里:“不碍事,我先试探试探,我瞧他就是一个老狐狸,滑不溜秋的,等我有空和他周旋周旋。”
“这是千牛卫中十二位朗将的脚色,是我让阿耶帮忙从吏部调出来的,只有金凤大统领一人知晓,并无其他人知晓,不必担心泄露此事。”
沐钰儿接过来扫了一眼,惊讶说道:“除了周兴是实打实考入千牛卫南营的,其他人竟然都是靠其他途径进去的,陈策和莫白竟然是……公主殿下引荐给金凤大统领的。”
沐钰儿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若有所思。
“叶华是容成女官直接引荐给陛下的,因其箭术高超,可百步穿杨,得陛下首肯才特批入了南营。”唐不言说道,“所以容成女官对叶华有知遇之恩。”
“我听说公主殿下和容成女官是,青梅竹马,关系非比寻常。”沐钰儿大眼珠子盯着唐不言小声说道。
唐不言摇头:“两人相遇那年,殿下十岁,容成女官十三岁,与其说一同长大,不如说两人相互扶持走过最是难过的时间。”
沐钰儿一惊:“这两人也有难过的时候。”
公主殿下可以千娇万宠的唯一的公主殿下,一出生就享有封地,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殊荣,陛下为了不让她远去和亲,甚至送她带发修行,免受波折,第二次大婚更是为了她杀了驸马的原配,至于当年的十六岁的那场大婚不可谓弘大壮丽,世人至今啧啧称奇。
容成嫣儿被称巾帼宰相,执掌朝政,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麾下的女官不过六品,可即便是宰相见了也都不敢随意拿捏。
殊荣加身,怎么也算的上是无边风光才是。
唐不言意味深长说道:“可她们所有的荣耀都是陛下给的。”
沐钰儿捏着包子的手一顿,接着暗淡夜色扫了唐不言一眼。
“当年殿下下嫁薛家,可只过了七年安稳日子,薛家参与宗室谋反,牵连到驸马,虽驸马并未参与此事,却还是被处死,哪怕殿下抱着刚满月的儿子跪在紫薇宫前也并未让陛下回旋心思,消除杀心。”唐不言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缥缈,
沐钰儿嘴里的包子顿时食不知味。
“所以殿下是棋子吗,薛家以为有公主就可以免于灾祸,陛下却用一个公主引出薛家的反心,她不是陛下最喜欢的女儿吗,怎么可以这样被拿来捏去。”她低声说道。
唐不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陛下自然也会为公主殿下考虑,第二次为殿下选择姜家,就是为了保护她。”
沐钰儿捏着包子,索然无味说道:“所以,殿下还不是没有任何思想的棋子。”
唐不言一怔,好一会儿才低声喟叹道:“先臣后子,便是如此。”
沐钰儿有些恹恹地咬了一口包子。
“所以殿下都是这样的待遇,容成女官更不要说了,她能从掖庭出来也是陛下的恩赐,一言一行,都是陛下的意思,没有半点自己的心思。”
唐不言只是沉默地不说话。
“真没意思。”沐钰儿耸了耸肩膀,加快吃包子的速度。
“对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安排好了吗?”沐钰儿转移话题问道。
唐不言点头,无奈说道:“那人颇为难缠,之前还不同意,直到我点破他的身份才勉强同意的。”
沐钰儿嗯了一声:“他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日叫奴儿把人送过来,我先偷偷把人藏起来,再提点他一点,免得关键时刻给我出幺蛾子。”
“嗯,吃慢点。”唐不言见状,无奈说道,“没吃晚饭吗?”
“没吃。”沐钰儿委屈说道,“为了布置那个蜡烛,饭都没来得及吃,天刚擦黑就跑了。”
“那晚上可还要回去?”唐不言接着两侧竹帘微微透进来的月光递了一盏茶,低声问道。
沐钰儿摇头:“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将就睡一下,等天亮开始换班了,周兴来掩护我,我再回去。”
“辛苦了。”唐不言说道。
沐钰儿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摇了摇头:“不辛苦,我们北阙办案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情。”
她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面前盛满月光的茶水中,含糊说道:“若是这是陛下考验我的呢,考验我到底是不是那些她痛恨的人。”
“我可不能关键时刻偷懒了。”
唐不言轻抚过她的额头。
“我本就是无根的浮萍,这些年承蒙那些旧人照顾,可我想着当年他们送我出来就是想要让我摆脱那些陈年旧事,权力更迭。”她低声说道,“我做的好,陛下才会放心,才会放了张叔。”
陛下之心谁也猜测不了,沐钰儿只能顺着这条早已铺好的路走下去。
陛下想要看清自己的孩子的面容,她便亲自一家家敲门过去。
陛下想要试探她对此事的态度,她便努力办案子。
陛下想要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干净,她就甘心做那把杀人的刀。
唐不言心中震动,却只能伸手缓缓把人抱在怀中。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今早相王把那个投书希望陛下重用东宫的武夷人杀了,人头已经递回宫中,陛下重赏了相王。”唐不言的声音格外冷静,却听得沐钰儿打了一个寒颤。
一条人命,就这样轻飘飘地消失在母子中不见硝烟的交锋中。
“太子妃今日被陛下责罚,关了禁闭,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搬入内宫了。”唐不言继续说道。
沐钰儿一怔。
“陛下若是真的要重罚明仁太子旧翼,一定会拿张叔做引子,可现在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就说明陛下不想闹大此事。”唐不言感受到她一瞬间的颤栗,把人紧紧抱住,低声安慰着。
夜凉如水,薄云淡月,曲水宁静。
两人安静地坐在漆黑的船内,静静等着旭日东升,驱散一切黑暗。
—— ——
陛下千秋终于在众人的万众期盼中来了。
整个洛阳都洋溢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宴会开始前三天,便有宫里的内侍驾着装满西饼的马车,在定鼎大街上抛洒着,分散喜气。
路边所有店铺的招幡都焕然一新,大街上早已被金吾卫打扫得干干净净,铺上红布。
陛下的车辇出现在大街上的一瞬间,人群接连下跪,发出地动山摇的喊声。
金凤带队的千牛卫严正以待,唯恐出一丝差错。
曲江上早已铺满奏乐献舞的花船,欢快喜庆的音乐络绎不绝。
陛下坐在车辇上时不时对着人群中的百姓挥手致意。
容成嫣儿并两位女官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一侧。
天还未亮,沐钰儿就睁开眼,紧罗密布地安排着今日的守卫,火把照在三位朗将脸上阴暗明灭,每个人的面容反而不清晰起来。
“陈策今日负责北面,东西两面交给周兴,南面和入口则麻烦叶华了。”沐钰儿低声说道,“这事之前就早有安排,你们也走过不少流程,想来也熟记于心。”
沐钰儿的目光在三人神色扫过,意味深长说道:“只要事情还没发生,便都还有机会,防范于未然。”
陈策有些心不在焉地低着头。
周兴一如既然地面无表情。
倒是叶华给面子,大声附和着:“司长说得对,卑职等一定不辱使命。”
沐钰儿挥手:“陛下的车辇还有两个时辰才到,你们各自准备去吧。”
“是。”众人叉手离开。
“陈策。”沐钰儿开口,“你留下,我还有话要和你交代。”
短短几日时间,沐钰儿凭借高超的武艺早已让千牛卫众人信服,此时开口,大家都没有多想,只有另外两位朗将对视一眼,却还是面无表情地各自带队离开了。
陈策跟着停步,扭头问道:“司长唤卑职做什么?”
沐钰儿打量着陈策,笑说道:“突然发现你这几日瘦了这么多,可是太辛苦了。”
陈策摸了摸脸,笑说道:“瘦了吗,前日牡丹园开圆了,紧罗密布排查了几天,大概是那个时候瘦的。”
沐钰儿笑说道:“辛苦了,海空那两个失踪的徒弟找到了吗?”
陈策神色凝重摇头。
“那控鹤的人都会了吗?”沐钰儿又问,“可不能出错了。”
“这几日夜以继日的排练,已经熟练于心了。”陈策说道,“司长不必担心。”
沐钰儿似笑非笑:“殿下保密如此之严,我这一直无缘得见,难免有些紧张。”
陈策敏锐抬眸,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却见她依旧是寻常笑脸盈盈的样子,心中那点涌现的诡异不安便跟着消失不见。
“罢了,你去牡丹园盯着点。”沐钰儿也不等他说话,便摆手说道。
陈策叉手离去。
沐钰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院子也紧跟着空空荡下来,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离开,相比较前几日的紧张,今日竟然出奇地安静。
曲园乱中有序地热闹起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围得两个苍蝇都飞不进来。
“司长,殿下寻你。”沐钰儿走到北面的时候,突然传来侍女的声音。
沐钰儿也不惊讶,只是理了理衣摆,跟着她朝着殿下的寝殿走去。
只刚来曲园的那一天见了一面,之后沐钰儿就再也没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也一直闭门不出,不随意召见几位朗将。
殿内还是如此布置,只是今日各处的帷幔都挽了起来,整个大殿便都亮堂起来。
公主殿下正坐在镜前梳妆,大红色的裙摆安静地垂落在地上,一只翩然欲飞的凤凰落在裙尾上,张开的金色翅膀在红色的绸缎上耀眼而富贵,金丝勾勒的火焰围绕在凤凰身边,好似浴火重生一般。
“好看吗?”公主殿下的声音惊醒了沐钰儿。
沐钰儿倏地回神,正准备行礼,只听到殿下平静打断她的动作:“不必多礼,过来。”
这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沐钰儿心中微动,但还是听话靠近,站在内外殿的一处小道上。
“再近一些。”千秋公主笑说道。
沐钰儿便只好停在坐屏边上。
千秋公主眉心一动,口气加重:“进来。”
再进去就是殿下的内殿,也就是寝殿。
沐钰儿犹豫了一会儿,可还是抵不过殿下的注视,抬脚踏入内殿。
只这距离离殿下还差十来步的距离。
“到我身边来。”千秋公主无奈叹气,伸手说道。
沐钰儿一惊,抬眸去看公主殿下。
“来。”公主殿下对着她点头鼓励道。
沐钰儿心中百转千回,简直是百爪挠心,犹豫再三还是磨磨唧唧走了过去,这一次她停在公主殿下三步远的地方,怎么也不肯上前。
千秋公主呲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沐钰儿低着头,老实说道:“不敢,不知殿下寻卑职有何事情。”
千秋公主扭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有个人大儿子和你同岁,你可知道。”
沐钰儿歪头,不知殿下为何说起这个。
“你之前给的那个平安符很有用。”殿下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神色平静,“之前我儿莫名生病,太医久治不愈,我把你给的平安符给了他,第二次就期冀退烧了。”
沐钰儿一惊,一时间惶恐不安。
“我想着你是有人保佑的。”公主殿下扭头笑说着,看着沐钰儿的面容好一会儿,脸上笑意逐渐加深,眸光却又迷离起来,“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希望我儿也是如此。”
沐钰儿嘴角微微抿起,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红色平安符。
“这个符你拿着。”千秋公主拿起大红色的符文,递了过去,“今日拿着不方便,还请司长帮我拿这些,也好再沾沾气运。”
沐钰儿盯着那红色的符,半晌没有动静。
“不愿?”千秋公主却只是盯着她的面容,轻声问道,声音意味不明。
沐钰儿嘴角微动,在这一瞬间,她有无数话想要说出口,却又蓦地想起还未有消息的张叔,便只能艰难咽了回去。
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人。
殿下想要借她的手保护自己的子女。
沐钰儿想要保护照顾自己长大的张叔。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痛苦的拉扯,自来幸事皆不能两全,她甚至不敢仔细往下想下去,唯恐露出一丝奇怪的地方。
“若是不愿……”公主殿下声音微微放低,“那便算……”
“卑职会替殿下保管好今日的符文。”沐钰儿却是接过那符文,低声说道,“等宴会结束,殿下亲自来拿。”
千秋公主看着她的眉眼,忍不住笑意加深,可那点笑意不过是点到为止,稍重即使:“真是一个好孩子,下去吧。”
沐钰儿恭敬退下。
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之色。
公主殿下看着侍女为她精心挽发,金凤头面的发簪插在发髻上,被打磨得极为轻薄的翅膀在日光下艳艳生辉。
—— ——
今日五品以上的京官,四品以上的流官皆能赴宴。
曲园一时间人声鼎沸。
沐钰儿远远就看到被人簇拥而来的唐不言。
他穿着紫色的官袍,头发被束进官帽中,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与人说话时,露出冰白的侧脸,消瘦的下颚,却好似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雪白温润,光华内敛,哪怕人潮涌动,也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的样子。
许是沐钰儿的视线太过灼热,唐不言终于扭头看了过来,梳理冷淡的漆黑目光只在触及沐钰儿视线的一刹那,瞬间露出笑来,宛若春光破冰,寒潮色青,绝胜皇都。
沐钰儿便也紧跟着笑了起来。
“看什么?”秦知宴张望着。
“没什么,快走吧。”唐不言扭头快走,并不给他探究的机会。
“我听说两位殿下天不亮就在宫门口等着了,是跟着陛下一起来的吗?”秦知宴低声问道。
唐不言点头。
秦知宴摸了摸下巴:“以前可从未这样,我瞧着有些奇怪。”
唐不言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秦少尹不妨去问问。”
秦知宴顿时露出哀怨之色:“三郎好恶毒的心啊。”
这不是叫他去送人头吗。
“说起来,你今天交给那个叶朗将一个包袱,是什么啊?”秦知宴又问道。
唐不言慢慢悠悠说道:“秦少尹也可以去问问。”
秦知宴一下被人怼了两次,气得龇了龇牙:“人人都说三郎是君子,我瞧着是促狭鬼才是。”
唐不言笼着袖子,不理会他的打趣,加快脚步跟上同僚。
他们本就是最后几个来的,刚下马时已经能听到唱歌的声音远远飘来,想来不久后陛下也该来了。
“这玫瑰园好漂亮啊,就是假山多了点。”秦知宴跟在他身后惊叹着。
“前日下了一场大雪,不曾想这花一点印象也没做。”
“好多品种的玫瑰,许多都不曾见过。”
“这盛开的样子,瞧着和牡丹竟不相上下。”
官吏们边走边聊,目光落在两侧的玫瑰院中。
果不其然,众人在院中站着说话没多久,就听到内侍的声音。
“陛下驾到。”
众人齐齐下跪。
一炷香后,只看到明黄色的衣摆在眼皮子下走过,随后分别是太子殿下和相王。众人心中一边觉得早就知道,一边却还是觉得惊讶。
毕竟陛下一直不太亲近两个儿子。
“给陛下请安,陛下千秋万安。”一个娇俏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正是匆匆而来的千秋公主,那席大红色的裙摆宛若火焰一般在众人面前闪过。
“我儿辛苦了。”陛下伸手亲昵地牵过公主殿下的手,笑说道,“瞧着瘦了些。”
“是我故意减的。”千秋公主说道,“怕裙子穿不上。”
陛下无奈说道:“那便重做,何必苦了自己。”
千秋公主皱了皱鼻子,显出几分女儿娇态来:“这可是我亲自设计的,重新做可就来不及了。”
陛下笑着不说话,便带着三位殿下朝着主殿走去。
“好生漂亮的玫瑰。”陛下停在一株大红色的玫瑰面前,亲自弯腰打算去折花。
“阿娘小心。”千秋公主眼疾手快抓着她的手,着急说道,“有刺的。”
宫娥急忙地上一把剪子。
陛下拍着她的手安抚着:“不碍事,是打算摘给你的,瞧着与你今日的衣服格外相配。”
千秋公主笑了笑:“若是阿娘为我伤了手,我也是不愿的。”
婢女们已经激灵地剪下一朵盛开的玫瑰,甚至贴心地把刺都剪掉。。
陛下接过那朵玫瑰,亲自别到殿下而后,含笑欣赏了片刻:“好看。”
千秋公主伸手抚了抚鬓间的玫瑰,笑说道:“阿娘说好看就好看。”
沐钰儿站在人群后面,盯着母女两人的对话,那声音格外清晰地传到她耳边,她却觉得好似流水一般飘过,一时间只觉得迷茫。
“走。”就在她出神时,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心。
唐不言不知何时落后在人群后,借着他人赏花的动静,低声说道。
沐钰儿回声,轻声嗯了一声,很快就逆着人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宴会就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拉开序幕。
陛下坐在上首,放眼望去就能把整个玫瑰园尽收眼底,
太子殿下和相王依次坐在右边,公主殿下则在在左边第一手的位置坐着,场下由唐阁老开场说了祝寿的话,献了祝寿的礼物,之后便是其余官吏以此献礼,贵重的有一座以陛下模样雕刻的佛玉雕,便宜的也不过是祝寿的吉祥画而已。
陛下皆是笑脸盈盈接了过去,并未有特别的喜好。
倒是两位殿下有心,皆是难得的好东西。
东宫献上一本据说是早已灭失的佛经,相王殿下则是送了一个神迹,据说是一只已经活了一千年的巨大乌龟。
“有心了。”陛下并无太大兴致,只是笑着安抚着。
两位殿下对视一眼,皆战战兢兢坐会原处,不敢多说一句。
母子三人生疏而恭敬。
只剩下公主殿下一人并未献物,她眸光微动,笑脸盈盈说道笑说道:“阿娘,我给您准备一出幻术,是儿千辛万苦找回来的。”
太子殿下和相王殿下各自抬起头来。
太子殿下嘴角微动,丰润雪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相王殿下只是紧盯着公主殿下。
席面上,唐不言则轻轻抬起头来,看着台上心思迥异的天家母子。
陛下注视着面前的女儿,眸光深沉而温柔:“阿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幻术,宫内开宴,便非要走到最前面看。”
陛下很少当面如此自称,甚至说起往事,别说诸位官吏,便是千秋公主也跟着一愣,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笑说道:“是,阿娘竟然还记得这么久的事情。”
可那已经是她出家前,十六岁前的事情了。
“所以这是我儿给我准备的还是给自己准备的?”陛下轻声问道。
容成嫣儿垂落在一侧的手指缓缓握紧。
千秋公主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摩挲过膝盖上的凤凰羽翼,抬眸,微微一笑:“自然是给陛下准备的。”
容成嫣儿缓缓闭上眼,指尖死死抵着掌心。
陛下看着她灿烂的笑容,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轻声说道:“那就来吧。”
众人早已听闻公主殿下和姜家为了争夺一个日本来的会幻术的高僧,逼得京兆府的府尹三天瘦五斤的故事,不由对今日的表演充满好奇。
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很快就下去了,没多久,只听到一阵清亮的鹤鸣,之间从东西两侧一左一右地方向,各自飞出一只巨大的雪白仙鹤。
那仙鹤脖颈纤细,引颈高歌,羽翼巨大雪白,同时展翅而出,人群哗然。
陛下格外爱鹤,见状也不由仔细看着。
千秋公主却有些心不在意地坐着。
——她的侍女还未回来。
就在此时,那两只巨鹤在东西两侧徘徊飞来,地面突然冒出一阵阵烟雾,只这一瞬间,好似是天宫和人间自此倒转,两只仙鹤自仙界降落,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原本被烟雾笼罩着的蓬松洁白的羽毛便越发明显。
两只仙鹤翩跹起舞,逐渐靠近,烟雾便也越来越浓,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铮得一声,地面似乎换动了一下。
人群惊讶片刻,瞬间露出慌乱之色,与此同时,只听到一声清凉的鹤鸣。
那声音近在咫尺,和之前那叠合在一起的原处鹤鸣完全不同,那声音一入耳,众人只觉得来到湿漉漉的竹林,烟雾缭绕的水边,顿觉心旷神怡。
就在此刻,一阵微风飘过,原本两只仙鹤只变成一只,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上面还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模样的人。
那仙鹤正准备缓缓降落,羽毛带来的风吹得靠近的几人,衣袂翻飞。
唐不言安静地坐着,任由烟雾笼罩全身,冬日的风吹得衣袖划拉作响,只是抬眸看着上首之人。
眼看着仙鹤就要站在地上,却没有任何收羽的架势,观者心中一惊,却见那老道大袖一挥,仙鹤竟然凭空消失,老道好似凭风而下一般,缓缓落在众人面前。
千秋公主脸色微变。
“袁天罡。”陛下看着降落在自己面前的人,惊讶说道,“你今日还没死。”
“太.宗时有缘见过陛下一面,时隔六十年,陛下龙体刚健,乃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那道士做了个手势,气度翩翩地说道。
人群哗然。
太.宗朝的人,那这人不是快百岁了。
陛下眉心一扬,似笑非笑:“说起来那是第二面了。”
袁天罡抬眸,和陛下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一丝笑来。
“这就是我儿为我找的人。”陛下扭头,慈爱地看着千秋公主,“我儿有心了,朕找袁道长多年了,总算圆了这个心意。”
千秋公主脸上已经露出得体的笑来:“陛下喜欢就是。”
众人这才焕然大悟,原来这才殿下找的人,那为何要用和尚打脸姜家。
——一定是姜家对殿下不敬了!
众人不约而同想着,把这个插曲盖了过去。
台上,太子殿下松了一口气,相王则是低着头,喝了一口面前的酒。
“如此,便开宴吧。”陛下扫过众人,捏着手中的佛珠,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东面突然传来巨大的爆裂声。
一阵浓烟扬起。
百官大惊,议论纷纷。
千秋公主的视线立马看了过去。
“千牛卫呢?还不来护驾。”有人低声说道。
一直沉默的唐稷抬眸看向上首的天家母子,四人各有心思地坐着,却都是巍然不动。
唐不言则是露出紧张之色。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千秋公主正打算起身,却突然被人按着肩膀。
容成嫣儿手指都在发抖,喉骨微动,紧紧盯着扭头和她对视的公主殿下,眸光似有泪光闪过,却又好似是清澈的眸光在闪烁。
“卑职救驾来迟。”也是过了许久,也或许不过是眨眼时间,门口就传来沐钰儿清晰嘹亮的声音。
“东面什么情况?”有人质问道。“怎么好端端有巨响。”
“是之前腾云的烟雾引爆迟了。”沐钰儿跪在下首,低声说道。
她腰间挂着一个平安符,如今安静的垂落着,莫名显出几分刺眼。
“守卫的是陈策吗?”又有人问,“怎么是你。”
“陈朗将还有要事,如今玫瑰园安危由卑职负责。”沐钰儿不卑不亢说道。
千秋公主坐在椅子上,看着那道平安符,最后缓缓闭上眼,任由容成嫣儿把她按在椅子上。
“烟至福行,是好兆头。”袁天罡低声说道。
陛下的目光落在那处袅袅飘起的白烟上,好一会儿才笑着点头:“也是如此,下去吧。”
“是。”沐钰儿恭敬离开,临走前,忍不住看了一眼千秋公主。
殿下已经面如常色地坐在椅子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她伸手捏着腰侧的平安符,低声叹了一口气,这才带人离开。
“还好司长警觉早早把那和尚拦了下来,那手中竟然还有烟’雾’弹,若是在宴会上炸开,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周兴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声说道。
“司长怎么知道陈策打算借着甬道,控制整个曲园。”叶华冷不丁问道。
沐钰儿神色疲惫:“听那个两个小和尚说的,陈策在甬道内布置上炸。药,只为了制造更大的混乱,从而控制曲园,不说了,各自打起精神,不要再出错了。”
“是,那现在这群和尚和陈策如何处置。”周兴和叶华对视一眼,低声问道。
“都先关起来,不要为难他们。”沐钰儿沉吟片刻说,“陛下会有处置的。”
两位朗将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 ——
千秋宴结束三日后,沐钰儿才回到北阙,当日陛下的赏赐也随之而来,同时下旨要求沐钰儿入宫见驾。
“不会是要封宰相了吧。”张一开始激动地搓了搓手,“要发了,要发了。”
“不会的,宰相要读书人,老大读书不好。”陈安生老气横秋说道。
“这倒是,难道是给钱,给钱也行!”张一又异想天开着。
“别耽误事。”王新把人赶走,“让司长先去换衣服。”
沐钰儿心事重重地看着门口的马车,今日出门的女官既不是熟悉的四大女官,也非容成嫣儿,而是没见过样子的人。
“我好久没看到张叔了。”就在沐钰儿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一直守在门口的陈菲菲冷不丁开口,“张叔去哪了?”
沐钰儿理了理腰间的配刀,镇定说道:“之前张叔病了,少卿说让程大夫看一下,现在在唐家呢。”
“你现在既然回来了,要不我替你把他接回来。”陈菲菲坚持不懈问道。
沐钰儿抬眸看她,好一会儿才说道:“不,不要了,我会亲自去接她的。”
陈菲菲站在远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一怔,垂落在两侧手猛地发抖起来,整个人露出慌张之色,可很快,那点慌张就被她强硬压了下去。
她两只手紧紧握着,紧咬着唇角,生硬地安慰自己说道:“信她,要信她。”
作者有话说:
明天真的可以完结了!!!!收尾这个宴会,只剩下一个赐婚的情节了!
你们快点番外,让我看看写啥番外!感谢在2022-11-18 00:54:25~2022-11-20 01:4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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