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而今是变得越来越焉坏和放肆了。
偏生楚凝说不出来口, 少年手腕一转,反制住楚凝的手。
他低下睫,笑容消失得殆尽, 只余下一片阴翳。
他的手依然过来。
只不过不是楚凝原先想的那样, 不过是替她整理裙衫的尾摆罢了。
被茶水熨湿的那一截, 被他蛮力撕掉。
“阿姐以为我要做什么呢?”他的声音变得沉默寡淡,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不是真正的他。
“通房丫鬟我没有碰过,我什么都不懂, 也不会的。”
楚凝愕然,珠儿来回禀时。
欲说还休,没想到,都是装的。
“阿姐忘了吗?我早就说过, 若是我想要做什么,何必久等。”
的确是这样。
“先前没有阿姐教,我就是一个不懂礼仪廉耻的下等货物。”
“是阿姐给了我重生...”
看似重生, 怜煜却觉得,这才是深渊的开始。
爱而不得。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苦?他恨不得死在角斗场上。
“当初阿姐为什么要救我?”
“救了我, 又要抛弃我。”
少年嗓音凝涩,甚至带着一点哭腔。
楚凝一时之间哑然,刚刚的处境, 她不可能不会想歪,可眼下她也是真的答不上来。
她的眉眼透出一丝疲累。
少年替她抚平, 低低喊了一声阿姐。
真的好拿你没有办法。
楚凝适时开口, “阿煜, 过去已成定局, 你放我回去吧。”
“无论多久, 都是没有意义的,你知道,如果你用了....我会恨你。”
少年没有回话,只用不断收紧她腰肢的行动表明,要他放手,绝不可能。
但是楚凝的一个恨字,叫他害怕了。
他半是威胁,也半是恐吓。
“我说过,要走可以,杀了我。”
楚凝说,“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我视你为亲弟弟,我不可能下得了这个手。”
“就像你,你也不会对阿姐下手的,你心里敬重阿姐,是因为你把阿姐当成了姐姐,那些不好的念头都不是真的。”
“才不是....”少年猛摇头。
他只困苦,要怎么做?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
在角斗场的人教给他嗜杀争夺,楚凝的出现仿佛春风化雨,教给他尊师重道,礼义廉耻。
他的情愫不可控的蔓延。
杜成越告诉他如何博得心爱之人。
但一切都不管用,眼前的局面,仿佛一个死局。
“阿姐的婚事被我破坏了,那件艳丽无匹的嫁衣也被我撕碎,杀了我,正好用我的鲜血给阿姐重新染一身红衣,算是我给阿姐的贺礼。”
楚凝咬牙道,“小疯子。”
“如果早知道我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阿姐还会救我吗?”
楚凝狠下心,“不会。”
他偏执有些赌气纠正楚凝的话道,“你会。”
“你会的。”
楚凝倒和他聊起了天,“你不是我,凭什么觉得我会?”
少年迫使她看向镜中自己的脸。
“我和温之俨长得像,阿姐救我的初衷不正是因为这张脸吗?”
自从知道真相后,他憎恶极了自己的这张脸。
楚凝无可否认,的确是这样。
但也不仅仅如此,还因为他可怜。
他如今的神色也可怜兮兮,楚凝甚至觉得于心不忍。
她做了一个坏人。
“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温之俨的替身救回来吗?”
“所以,你恨我。”
怜煜松开楚凝,温暖抽身,后背倾凉,她有片刻的怔松。
不适应。
她归结于,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抱着她。
怜煜是一个意外,少年的背宽厚,温热,足以抵挡所有的冰寒。
打开药膏,替她擦拭下巴,女郎的皮肤细嫩,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就这样浮现出指痕了。
“我不恨阿姐,阿姐也不要曲解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心悦阿姐,并不是蓄意报复。”
“喜欢就要去争取,不是吗?”
“若是阿姐和邵瀛两情相悦,我会把自己的心意永远藏在心底,不会破坏阿姐的幸福,我会一直守护阿姐,看着你和他好。”
“可是阿姐不喜欢邵瀛,他对阿姐不忠贞。”
少年开诚布公。
“当初是我在中间谋划,借着阿姐生辰之日,众目睽睽把春娘丢出来,撕破邵瀛的真面目,揭露他的丑事。”
“阿姐顺理成章休驸马,我也能为自己搏得一个机会。”
楚凝听得心惊胆颤,“这些...都是你做的?”
少年点头,下巴对着她的锁骨窝。
“嗯,我做的。”
他长嘘一声,又乖乖的跟楚凝道歉。
“对不起阿姐。”
“破坏了你的生辰宴,你不要怪我,若是生气,多打我几下,出气好不好?”
楚凝不怪她,她当时怎么想的。
她在庆幸。
邵瀛为了能够扳回一成,甚至要拿出那封两人签过和离书,证明一切都是阴谋。
那封和离书,不翼而飞了。
他说有,却找不到证据。眼下来看,多半是被怜煜给毁去了。
他做了这么多,楚凝的心绪变得很复杂。
她是想过依托于菩萨开眼,一切来得未免太过于巧合,又或者是皇弟羽翼丰满,他下手了?
毕竟温之俨已经回京,他还暗中送来礼,本以为是定心之用。
万万没有,这一切都是怜煜在做。
所以当时知道她要嫁人时,他才会那样发疯。
楚凝经历过,所以她知道失望落空的感觉。
她又能怎么办?
“可是阿煜,姐姐对你...”
少年不叫她说话,“我知道。”
擦好了药,复又抱着楚凝,力道没有刚才那样大了。
“让我再抱一会。”
许是怕挟制的力量不够,女郎挣扎。
他率先说了一句。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良久的沉默过后,楚凝几乎以为少年已经睡着,肩头上的重量逐渐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最近好累。”
真的。
肩头上的声音变得松懒疲倦。
楚凝问他欲问未问,怕关心太过,界线扯不清楚,虽然这种情况也的确扯不清楚。
遂以,她等着少年开口。
可是很久了,都没有等到他的下文,肩头上传来沉稳的呼吸声,楚凝撇言一看,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动也不得动。
废了很大的劲,才脱出身,喘出气正要打算把他送到床榻上休憩时。
楚凝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睁开了眼。
“阿姐,好好休憩,明日我再来看你。”
每次离开时,他都要这样说。
楚凝躺在榻上,本以为今夜会无眠,谁知道睡得很好。
次日晨起,守在门口的婢女听到动静,进来伺候楚凝起床。
束好簪发,她忽道,“姑娘,今日公子有事被人叫走,那边推脱不开,不能过来陪姑娘用早膳了。”
闻言,楚凝险些脱口问什么事?
又很快将到了嘴边的话给摁了下去,无论什么事,都不干她的事。
过多关心怜煜的动向,只会叫他又生出遐想。
早膳有楚凝爱的膳粥小菜,她吃了几口,忽然没有没有食欲。
倒是有两个捏包做得很精巧,素来桌上没有,楚凝尝了尝,味道不错。
吃了两个捏包,胖的什么都进不了口。
女郎的目光落到对面。
对面的位置空着,一时不察有些失落。
少年历来都陪着她,除却他出了远门的那半月之外,只要楚凝一晨起,就能够看到他,他永远都在,阿姐。
今儿个,他不在,心中竟然觉得空了一大截。
起来时,天还晴着。
用过早膳,雨就落了。
本以为一会子就能停,这雨倔强,竟然过了好一会,都没有个要停下的准头,反而越来越大。
兴致怏怏,一直没什么口腹之欲,午膳摆得晚,她挑挑拣拣,没吃多少。
楚凝在寝房里待了一会,旁边有许许多多怜煜为她在书铺里淘来的奇闻逸事小话本。
跟女德女训不一样,楚凝原先看得有趣。
今儿个不知道为什么,身上重而乏累,甚至有些燥热起瘾,难受,一个字都进不了脑子里。
她开了窗桕和寝门,有细雨飘进来。
婢女似幽灵一样出现,吓得楚凝心神一跳。
“姑娘,近来春寒,窗桕和寝房都开着,吹多了风,会受寒气,奴婢替您关上。”
言罢,她伸手要关上。
楚凝按住门框,要说不必关,对上她那张寡淡的脸,她不大舒服,也不想争辩,也就松了手。
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身上的燥热越发甚重。
左右睡不下去,她起来掬了一碰凉水洗脸,也没见消退,摸上脸蛋,跟冬日里的炭火一样热。
实在是太难拗了。
莫不是发了高热?起身叫来婢女去请郎中抓药。
那婢女出了门,先去伯爵府找怜煜。
殿内实在呆不下去了,女郎浑身发虚汗,又渴又累,她喝了满满一壶凉水,依旧解不了燥热。
怜煜匆匆赶来时,楚凝赤着脚站在雨里。
仰头张开臂膀淋着雨水。
“阿姐。”
怜煜看着楚凝犹如霜雪打过的娇花,她虚弱无力极了,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瞧着几乎欲死,魂飞身去,怜煜心神惊怕得厉害。
丢掉伞,快步奔至女郎的身边。
“我带郎中来了。”
郎中蒙着面,在一旁静立。
女郎的意识断断续续,被掺进屋里换了衣衫,她仍然觉得难受,嘴里一直堵着热,蹬着腿,不住的挣扎。
怜煜替她盖被褥,又被她踢掉。
郎中把了脉,跪在地上,“这......”
怜煜眼神阴瞪向他,“这什么?”
郎中回禀道,“不是感染了风寒,是被人下了迎春呐。”
迎春,怜煜当然有耳闻,这玩意在角斗场最常被人提起,用来对付那档子不听话的奴隶最是好使。
它是欢药之首,根本没有解药。
阿姐怎么会误吃?
怜煜看向一旁的婢女,婢女连忙跪地,“奴婢一直在姑娘身边,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奴婢也不知道...”
“眼下要怎么做?”
郎中一再哽塞,“唯....唯有....”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短短三个结结巴巴的词语,已经足够少年能够知道郎中的破解之法了。
他让婢女把郎中给带下去。
女郎迷糊当中也听得清楚,人一走,她便用力攥住少年的手。
“阿煜,你杀了我。”
少年的身形一顿,他替女郎拂开她的发丝,用帕子擦干净她的面庞。
心里也跟着泛疼,艰涩。
“阿姐,你怎么能让我这样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怎么舍得?”
“你死了,我怎么办?”
女郎倒笑了,眼里含着泪花。
她的目光虚掠过一旁的案桌想要找到什么东西,能够做自我了结。
可惜,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有,她如今也没有力气,浑身绵软无力。
“阿姐,你就非要这样吗?”
“不会有人知道的。”少年低声劝慰她。
女郎很费劲地摇头,声音断断续续,“我们不能,是错的。”
“什么是对错?”
“阿姐若是想要自杀,我一定会先死在你前面。”
他蹲下来,欲捡起被楚凝踢下塌的床褥,女郎满头又冒了虚汗,发丝黏在脸上。
她的鼻尖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
少见的可怜。
“你送我回去,找之俨。”
少年面色一僵,听见女郎的话也权当没听见,他的眼睛因为楚凝这句话气得发红。
楚凝不说还好,一开口,句句让他心上戳。
“阿煜...”
抱着她起身,从内室转向一旁的暗道,走过长长的台阶,数不清有多少台,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楚凝想催促他快一点,死咬着下唇不吭气。
女郎的唇已经开始哆嗦了,牙齿不止的发颤,她的两只手紧紧攥着少年的衣襟。
怜煜的身体冰冷,她却梗着脖子不肯过去,眼睛恹巴巴,杵的力气都没有了。
绵软软爬着。
带抓到下药的人,他一定会将对方碎尸万段。
怜煜将楚凝放到寒床上。
这是他找来练功的地方,能够治疗他体内的阴寒之症。
放上去之后,冰凉透骨,楚凝好受多了。
旁边的少年也不敢乱看,眼下情状的女郎无疑对他而言,不是一种折磨。
比之前吃醉酒的阿姐,还要折磨人百倍。
再有,楚凝是清醒的,若是他主动,楚凝一定会觉得他居心叵测。
他即使心存侥幸,也不能表露。
仅仅好受了一点点,寒床过于冰寒,楚凝根本就抵挡不了。
内里虚热,外面阴寒。
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不久她就会受不了而暴裂死去。
怜煜显然是意识到了,他抱着楚凝。
自己躺下面充当人肉垫子,替她隔绝直接碰触的冰寒。
贴着少年,女郎的热缓和了一点。
但也起不了大用。
迎春的厉害,是一波缓又一波的上来,活要将人折磨死。
这药之所以这么厉害。
原因在于,迎春不是给女人用的,而是给角斗场不听话的男人用的,对付男人自然药效下得更猛,更高。
怜煜不敢说出来。
他有想过,这药多半是由人对付他来的,阿姐只是误食。
他怕说出来,阿姐就会叫他杀了她。
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呢?
这无异于要他的命,所以他也选择不置一词,当然,他的心思不言而喻。
忍得太久了,女郎的意识逐渐迷离。
她的手不受控制乱碰,另一只手又抓住,随后两只手都不听话了。
楚凝最后一点力气是想用来从怜煜的身上翻下来,她直碰冰寒。
可惜,想归想。
迎春的药效,发挥到最高的时候。
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她的意识被迎春霸道的药劲给蚕食得一干二净,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冰床旁边先掉落的是女郎的外裙,随后就是内裙,少年的腰封。
小玉佩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以及小香囊落地又蹦起,最终被层层罗褥给覆盖。
初番的风雨维持了没有多久。
寒玉床实在过于冰寒,伤身,怜煜卷带着楚凝回了暗室的别处。
转移了阵地,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只看床塌挪离了原先的方位,便知道战况有多么的猛烈。
柚木是最沉重的,且少见。
制成一方塌,弄进来时,都需要十多个壮汉来抬。
一直闹到半夜,休憩了一天,楚凝才堪堪地醒过来。
她的意识回拢,酸痛在不断地提醒她,看着眼前的残局,捂着眼睛痛哭起来。
不可挽回了,尽管只是一夜而已,却已成了定局。
前不久还在冠冕堂皇地说着,送她回去。
现在,一切都不可能。
眼看着少年都要有动容了,阴差阳错发生这件事情,如今怎么还能够挽回。
少年早就醒了,他也缓缓坐起来。
真心道歉,却不后悔,“对不起阿姐。”
“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楚凝避开他的手,她就这样看着少年,看着他自责愧疚的眉眼。
她了解怜煜,这事不会是他一手策划。
她是被人算计。
而他若说有私心,就是趁人之危。
少年的喉结骨还有她挠出来的印子。
楚凝往周围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攥紧拳头,看向一旁的墙壁。
怜煜先一步洞察她的行动。
所以楚凝的奋力一撞,嗑在他的胸膛之中,撞得少年一声闷哼。
他自己疼了,还只顾着女郎。
扶着她的肩膀,看向她的额头,“阿姐,你没事吧?”
楚凝求死不成,推开他,自己抱着膝盖哭了一会。
女郎的声音小而细弱,简直就像是绵针扎到少年的心口上。
少年才尝甜头,开始可以说是楚凝主动,后面是他主导。
邵瀛要面子,塌上斯文。
怜煜少年生.猛,恨不得生吞了她,所以她真是累得不能够再起腻。
刚刚就用到了嗓子,眼下更是难受。
少年看着心里疼,碰也不敢再碰她,只敢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哄问着。
“阿姐,要怎样,你才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