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模样,却被扭头躲过。
他顿了顿,低低问道:“怎么?”
傅偏楼不答。
谢征瞧着那张藏在发隙间、琢磨不透表情的脸,还有抿紧的唇,忽然意识到,他已没法如过去那般,一眼看清对方在想什么。
失落之余,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当真过去许久。
他又等了会儿,始终不见傅偏楼出声。
“……可是怨我了?”
闻言,傅偏楼豁然抬头,谢征才发觉他已泪流满面。
“怎么不怨?”
青年赤足散发,眼眶通红,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怒焰,胸口剧烈起伏。
他哭得凶,声音则更凶,听不出半分颤抖,字字咬得生冷,“我不该怨吗?谢征,你不能总是这样,一意孤行地丢下我……再来一次,我真要疯了……”
谢征拭去他脸上的泪痕,也十分不好受,却不知能做些什么,静静垂下眼睫:
“……是我之过。”
傅偏楼顿时又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不振地闭上眼。过了会儿,突兀拉过谢征手腕,狠狠咬下。
齿关见血,他松开嘴,舔了舔染红的唇。
仿佛一只刚刚觅食餍足的狼崽子,横生一股凌厉,漂亮得有些阴郁。
这副样貌是陌生的,不似过去一般痴缠柔顺,比起腕上的疼痛,更令谢征沉默。
若说方才,傅偏楼醉醺醺认为一切皆在梦中时的表现尚且还在他的想象之中;如此尖锐的态度,多少叫他有些无措。
不过……倒也并不意外。
傅偏楼一直有这样的一面,只是鲜少对着他罢了。况且,十年过去,人总会变。
伤口渗出薄薄鲜血,谢征神色不动,问道:“怨完了?”
傅偏楼盯着牙印蹙紧眉,顿了顿,像是懊恼,垂下脸舔去那点血迹。隔了好一会儿,低低说:“……怨完了。”
说完,神色一变,再也忍受不了似的软下来,满脸狼狈与委屈。
谢征轻叹一声,掰过他的下颌,俯身去亲他。
酒香与血腥混在一处,交缠出暧昧的气息。
和临别前那回一般无二,好似隔着十年,严丝合缝地画上一道满圆。
唇上传来稍重的噬咬,傅偏楼死死拽住手边衣袖,眼眸半睁半闭,盛着粼粼水光,在微微的疼痛间有了实感。
“你回来了。”他喃喃道,“回来就好。”
说完,一头扎进师兄怀里,终于呜咽出声。
216 故旧 变与不变。
黎明浅薄, 不足鸡鸣之时,傅偏楼便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即便身心俱疲,也不敢真正闭眼,生怕皆是臆想出的梦境。
躺在床上佯装沉眠,实则清醒得很,直至快要天亮,才按捺不住疲倦昏了片刻。
他睁开眼,头痛欲裂, 却顾不得,下意识就要爬起来找人。
还未来得及付诸实践, 肩头就被一只手摁住, 他一仰脸,发觉自己正枕在谢征膝上。
“时候尚早。”谢征垂眸望着他,“再歇会儿。”
傅偏楼摇摇欲坠的心弦缓缓落定, 几近贪婪地描摹着那副面容的每一寸线条, 摇头道:“歇很久了。”
谢征神色不动:“半个时辰, 算久?”
傅偏楼失语好一阵:“你怎么知道……”
“装睡的本事不太到家。”
眼中流转出一抹无奈笑意, 谢征叹了声,掌心覆上他的眉眼,“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哪儿也不去, 睡吧。”
熨帖的温度渗入肌肤,消磨了所剩不多的挣扎意志。
绷紧许久的神思一旦松懈, 便涌上无尽困意。
傅偏楼于是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窗外已见晚暝。
橘红光晕撒遍天际,晒得侧颊发烫, 暖洋洋的。
傅偏楼不甚清醒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沉静黑眸,刹那安了心。
“谢征……”
他含含糊糊地叫了声,接着就开始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征见着好笑,揉了把他乱糟糟的头发。
“嗯……”傅偏楼眯了眯眼,忽然一惊,“等等,几时了?”
“戌时。”
“糟了,阿裴!”
原先与裴君灵相约今早在兽谷会面,他竟给忘了个光,也不知对方该如何着急。
一念及此,傅偏楼仅剩的困顿也没了,赶忙去找自己的外衣。
谢征摇摇头,昨晚尚感到十年而过,有几分生疏;再看眼前衣发凌乱、皱眉翻着袖袋的青年,又觉好似什么都没变。
“不必忧心。”他道,“我已与他们传过讯。”
傅偏楼动作一顿,“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也是,傅偏楼想,这样的大事,定不会瞒着裴君灵等人。
他微微愣怔,回忆起过去也如此,总是他还未注意到时,对方就将事情都打理妥当,无需费神了。在谢征面前,他就像个没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孩子。
心底腾起一股难言的焦躁,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去,点了点头:“……那就好。”
“莫要发呆了。”谢征道,“阿裴他们还在等。”
“他们?”傅偏楼敏锐地捉住了字眼。
“我从兽谷秘境中回来一事,不便外传,易引起纷争。”
谢征神色略略柔和,“她道,不办宴席,可也该相聚一番。恰好今夜乃上元节,就在山下临近的凡人镇里,有场灯会。”
“半日光景,足够宣师叔他们一并过来……还有师父。快些收拾吧。”
傅偏楼被他牵住手,从床上拎起,唇边不知不觉浮现出一抹笑。
“好。”
*
不论修真界如何动荡,凡间一如既往。
正值上元佳节,灯火如昼,集市人群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落日敛尽余晖,堪堪入夜之时,两人如约站在了镇口。
既是出来游玩,他们皆未作平日里仙山道门的打扮,一袭裁剪得当的锦衣,长发高束,闲适又不失潇洒,瞧着宛如哪座府上跑出来的公子哥,惹眼得很。
这份惹眼令裴君灵不费吹灰之力地找着了人。
背后被轻轻一拍,傅偏楼转过头,瞧见一张笑意盈盈的美人面。
花衣如蝶,乌油油的发编成两束,顺肩垂下,赤足银铃,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除却容貌成熟许多,与初见并无差别。
这番打扮,傅偏楼也很久不曾见到了,不免微微恍惚。他逐渐熟悉的那位准宫主,此夜又变回了过去的小吉女,眼波流转,自有轻灵俏皮之意。
“好看吗?”
裴君灵笑吟吟地问。
傅偏楼回过神来,真心赞叹:“嗯,好看。”
“不枉我把压箱底的衣服翻出来。”裴君灵扬起手,腕上镯子发出清脆响动。
她状似平静地望向旁边,一双眼里却怎么都不能平静,“清规……你觉得呢?”
故人久别,可不显半分隔阂。
谢征再怎么愚钝,也不至于认为这么长的时间里谁也没变,无非是有心不愿他感到生疏而已。
几许惆怅,更多的则是暖意,得友如此,实在乃幸事。
他唇角轻抬,说道:“阿裴姿容不俗,自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裴君灵“扑哧”笑出声,装作羞涩地揉了揉脸颊,掩去眼角湿润:“这么恭维我呀……好久不见,清规倒是会说话许多。”
谢征道:“之前,叫你们烦神了。”
也不知所谓“烦神”,究竟指的是不会说话、亦或好久不见。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