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姨母和麦姨夫带着儿女来玩,院子里常常回荡着孩童们的欢笑。
陆诏年久违地忆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在小哥哥到来之前,她对这个还懵懂好奇。
“如今你回来了,打算做些什么?”
姨母总不自觉要充当母亲的角色,关心起人来让人感到压迫。
陆诏年颇具敌意地说:“我是不可能听从你们安排嫁人的。”
姨母冷笑:“成日要死不活的,原来还有精神跟我置气。那好了,死不了。”
“我巴不得姨母咒我。”
“我才不要咒你,你往后的日子,都得跟上帝忏悔。”
艾维是第一个发现陆诏年与陆闻恺有违兄妹伦常的人。当年她把事情告诉了陆夫人,陆夫人逼迫陆闻恺离家,兄妹二人就此分离。
姨太太惊闻此事,不知如何劝解陆闻恺。她这个儿子,骨子里最是倔强,认定的事没人能扭转。她想着,两人分开了也好,少年人一时糊涂,等时间久了也都忘了。
直到陆闻恺调回重庆,姨太太渐渐发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她要阻拦,已经太迟了。夫人临终前让陆诏年发了誓,她听陆闻恺轻描淡写提及,一面不忍儿子痛心,一面稍稍松了口气,她以为这件事真正会结束了。
后来陆诏年去了昆明,好几年。陆闻恺给家里寄信,祝贺大少奶奶母子平安。姨太太看到陆惜年这个?????名字,就晓得一切完了。
那次陆诏年企图吞鸦片自戕被救下,尽管大少奶奶隐瞒缘由,艾维还是洞悉了背后的事实。
她们没能分开他们。
“罢了。”自家姐离世,艾维愈发讨厌陆老爷和整个失常的陆家。从小看着长大的陆诏年,竟然变成这样的怪胎,说不好正是上天给这个家的惩罚——早些年,陆老爷做了有损阴德的事。
“走都走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好好过,孝敬你小娘,别再折腾大家了。”
陆诏年独自待在房间里,一点知觉也没有似的望着远方的山峦。
她宁愿变笨,变钝,没有感觉,可是不愿意丢掉一秒与他有关的记忆。
*
陆诏年谋得几份美差,最后决定去研究所工作。
施芥生很高兴,买了酒,叫上一帮朋友庆祝。
白小姐悄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好事将近呢。”
施芥生脸颊驼红,只是笑着。
陆诏年也喝多了,水盈盈一双眼看过来,教施芥生低下了头。
白小姐撺掇他告白心意,他道:“她才刚刚参加工作,还太早了些。”
“这么些年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人生莫过得一知己,不赶这一时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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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一页页翻过,陆诏年适应了研究所枯燥的日子。偶尔得闲,他们就上缙云山郊游。有时,陈意映会从江津的女校回来,和陆诏年相约上歌乐山的战时儿童保育院参加义工活动。
逢年过节,陆诏年也回江北乡下看望一大家子人,她把大部分薪水津贴交给冯清如。冯清如说,哪里需要你补贴家用。陆诏年笑笑说,反正我也用不上。
陆诏年穿工装,头发剪得极短,像男孩。院里那位首屈一指的化工科学家时常出入陆诏年住所,人们打趣她们,更甚有人当了真。
开春过后,城里人又有了谈论战争的兴致,说是以美国造军舰航母的速度,日本要吃败仗了。
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通过广播宣布日本投降。各地电台与报刊争相报道,一时间街头巷尾摩肩接踵,挤满了人。
陆诏年正在实验室做涡轮测试,忽然听到欢呼传来,整栋楼都在摇晃似的。
助理顾不上仪态,推门闯入:“日本投降了!战争结束了,都结束了!”
陆诏年愣愣地看着对方,想说点什么,却觉哽咽。
街上敲锣打鼓,红白喜事铺子的鞭炮被一抢而空。
记者艰难地在人潮中移动,举着笨重的录像机记录这一刻。
陆诏年被周围的人撞得头昏,好不容易站稳,发现施芥生握住了她的手。
“我以为我不会再高兴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替他……”陆诏年的话语被声浪淹没,施芥生低头想听清,陆诏年只是笑着回握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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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日本正式签署降书,中央军校举行了中国战区受降仪式。不日后,台湾光复。
那些下江男人和本埠女人结成的抗战夫妻散了,人们都想回到家乡去,时人悲,时人喜。
这份欢欣没能持续多久,法币持续贬值,货物流通困难。战时捞偏门,混得如雨得水的人吃到苦头,做正经生意的破产了,穷苦人家流离失所。人们发现即使胜利了,日子也没有好过,还更难了。
“倒了胜利霉……”人们哀叹。
大马路萧瑟,背后的陆公馆仍灯火通明。江北院子的人搬回公馆,因人多事杂,用人伙计们手忙脚乱。
这天,施芥生同家姐上门提亲了。
念及这么些年施芥生一心一意只待陆诏年好,陆老爷放下了门第之差,同意了。
新来的小女佣欣喜地把陆诏年叫下楼,在门廊外后偷听,却见陆诏年震惊不已。
“小姐……我真替你高兴!”
陆诏年瞧了小女佣一眼,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厅里的人谈完了话,陆老爷吩咐人把小姐叫下来,陆诏年径自走了进来。
“芥生,我们谈谈。”
他们来到后院草坪,新搭的球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施芥生以为陆诏年不满他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解释道:“在这件事上,我想还是遵照传统,先取得伯父肯定,再……”
“如果他不同意怎么办?”
“我会坚持到他同意为止。”
见施芥生神情笃定,陆诏年有些怔然。
“你……不是来跟我说这个的,对吗?”施芥生预感到了什么。
陆诏年轻声道:“我心里有人。”
施芥生迫切道:“谁?研究院的人,大学学长?他去美国都这么久了,你还没忘记么。”
“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别的人。”
施芥生重新思索起那封特别的来信,“既如此,非常之情感,何以不为世人所接纳”……
施芥生脸色煞白,不敢看陆诏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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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国府在陪都重庆修建了空军坟,以告慰空军将士的英灵。
那天天气正好,陆诏年拿了一个铝酒壶,要到南山去捉蝴蝶。
小女佣疑惑:“南山哪有蝴蝶?”
“有的。有的。”
坐渡船过江,上南山,循着蝴蝶的踪迹闯入一片苍翠竹海之中。
蝴蝶落在一块墓碑上,扑扇翅膀,让人瞧见了刻印的字。大意说陆闻恺拿过种种勋章,被追封为少校。
陆诏年扑了蝴蝶,打开酒壶一饮而尽,好不痛快。
“小哥哥,蝴蝶,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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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一九四三年,六月三日,昆明天气晴朗无云。
然而穿越喜马拉雅山麓一带风暴交加,不适宜新手飞行。陆闻恺帮弟兄飞过许多次,不多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