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精心筹备,伊水登上了讲台。
坐在前排的云中飞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资格要比伊水老,他是看不起伊水的。伊水没有在意,这种时候,她不能受任何不良情绪的影响。她概括了当时的心情:满怀漏*点,全力以赴。在结尾的激励语中,她接连用了几个排比,层层推进,一浪高过一浪,整个课堂爆发出热烈、持久的掌声。
下课时,云中飞第一个冲了上去,“伊水老师,祝贺你!你讲的太精彩了!太成功了!”
伊水有点儿汗颜,她说,能够征服蔑视你的人,可不是件易事。
伊水的出色表现受到了公司的嘉奖,从此,经常有人围前围后,问这儿问那儿的。
汪子图笑着问她:“找到成功的感觉了吧?”
“找到了!”
“我可以放手了,你这条线我不管了,你来挑大梁吧!还有一点,你的身份不同以前了,要武装武装自己,在下线面前,树立起成功者的形象来,车、手机,该配得配,你不能老穿这件衣服啊!”
“这不是挺时髦吗?”
“时髦并不代表档次,买几套像样的名牌时装,上千块钱的,别怕花钱。你不要小看这些东西,它们很可能在新人落单的节骨眼儿上,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人不是都想成功吗?啥叫成功?这就叫成功!要想成功,就干传销!”
伊水一一配齐了上述“硬件”。
伊水租了楼房,房租一年一万五千块钱,一次性交齐,这同她的收入相比,真真的是九牛一毛,一个星期零几天的工资而已。她和尤湖及我,一起搬进了带有电梯的高楼里,我终于脱离了那个活人的“棺材”——地下室。
大年三十,伊水把她的几个生活困难的、家在外地的下线叫到了家里过年。
伊水让我掌勺,好好地招待他们。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我磨刀霍霍,做了几道拿手好菜:西红柿拌白糖、炒花生米、拍黄瓜、切了根现成的肠……最后一道菜,我本不想端出,但我妈说过,来人来客,炒出的菜不能出单儿。为了凑份子,我硬撑着,一只手反背过去,一只手端着盘子,和蔼可亲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炒糊了!”
“挺好!挺好!跟烤肉差不多。”
这一刻,我想起了“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之类的词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伊水成功了,我也似沾了成功者的光,被人恭维着,崇敬着。假如她不在场,我则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公司的人将我争来抢去的。在他们的授意下,我心虚地向新人们传授“成功之道”。
“大姐,你给她讲讲吧。”兹虎又要拿我当炮灰。
他是伊水的下线,我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事业!我们的门坎儿低,没有年龄限制,没有文化要求。你看那位,一个大字儿不识,只找了俩人儿,一个月就能挣四万……”
“你不要说了!”兹虎带来的人喝住了我,她又将愤怒的目光射向兹虎,“你说,你们这儿是不是传销?!”
兹虎劝道:“你听一听吧。”
“到底是不是传销?”
兹虎婉转地说:“这……这是销售的一种。”
“你跟我说实话!”
“……”
“你说呀!我要的是实话!”
“……是。”
“兹虎!我忙得很,我的时间非常宝贵!再见!”她骑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驶向了人流中。
“愤怒”和“成功”有着同一副德性——传染。兹虎对我口沫横飞地说:“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她是我们单位的工程师!高级知识分子!你对她说那些话,你当她是什么?白痴啊?”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这个“力量杠杆”把人撬翻了,因此,我结下了一个仇人。
四十九
伊水讲完了课,碰到了老白缮,他们同时说了一句:“老乡!”
老乡相见,当然要吃饭了!伊水请客。
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真小。
伊水问他:“你咋上这儿了呢?”
“俺们那院的方岩把我领来的。”
“啊,方岩——我的下线。你生活得怎么样?”
他说不怎么样,他没钱,又没找到工作。最难的时候,他的兜里仅有一块五毛钱,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大冬天的,墙上结了霜,他裹着被,望着房顶,过了三天。他提都不想提了!
栩如、胖胖、我、老白缮……有很多“北漂(在北京漂着的外地人)”遇到过生存的危机。
伊水大包大揽地说:“你干传销吧,挣钱快!我先给你把钱垫上。”
“我不想跟方岩干。”
“那你想跟谁干哪?”
“我想跟你干。”
“你跟他干,就等于跟我干了。”
“我就想跟你干!”
“我不能抢线。”
“我就是想当你的直接下线!”
碰上“钉子户”了!
伊水可犯难了,让他干吧,这要是方岩知道了,可咋说她?不让他干吧,又好像不帮老乡的忙似的……
掂量来掂量去,她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我给你买两个点,一个放在方岩的下边,一个放在我的下边,我把你安在好点上,你跟我姐一个样,那条腿儿不用做了,早出来了,你只需做一条腿儿。你领来人,我给你说,说成了,放在咱们这边。咱得小心点儿,别让方岩发觉了。”
老白缮对伊水千恩万谢的。
伊水的一大部分开销是花在下线的身上了。她的不少下线,是她请人吃饭请出来的,给他们垫钱垫出来的。当然也有吃了饭不玩活儿的,垫了钱没影儿的。她不在乎这些,她的钱会像长江的水,源源不断地流进来。
她给人垫钱,在公司仿佛成了惯例。
有一天,刚开完会,蓝花拉住了我,用食指戳着我的胸口说:“你妹妹贼完蛋!你瞅瞅她,挣多少钱了!让她补个点,还那个损样!”
我的脸上挂不住了,赶回家问伊水:“你和蓝花咋说的呀?”
“你问问她去!我给她的下线垫了多少了?还上瘾了呢!弄来个人,让我给垫!弄来个人,让我给垫!我有多少钱能垫完哪?这不,又来个人,人家还没说没钱呢,她怕人家不入,对人家说:‘伊水有钱,让伊水给垫。’我是金库哇?!她也周周一万,她咋不给垫呢?!这回,我就不给垫!你甭搭理她!”
汪子图同昔日相比也有了变化。在钱的方面,很为吝啬,他从不买单。也许是在上一家传销公司“献爱心”献惨了吧,这次,他干脆不献了!大家对他的“蹭完上线蹭下线”这一点是颇有微词的,但为了共同的目标,别人也不便多言。
“汪老师,我想求你帮个忙。”他的一个下线对他说。
“什么事?你先说,能帮,我肯定帮;帮不了,咱再说帮不了的。”
“你能帮,你肯定能帮!”
“那可说不好。”
“我下了几次决心了,实在不好张这个口……”
“你说吧。”
“我的钱买点了,没有生活费了,你能不能借给我一百块钱?”
“真对不起,我不是没有,有!但钱不在我这儿,在我妈那儿,我的兜里不留钱,顶多揣个二十、三十的,不信你看看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