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说第一百一十二:第一夜.自剥人皮
接下来发生的事, 怪诞、离奇、恐怖。
黑云欲坠不坠,阴风要哭不哭, 天地间像是纠缠着无数昏暗的愁恹悲苦, 寒寒的夜露像是人的冷汗,涔涔地渗了满墙。
是无惧牙的暗哨,最先发现了不对劲:
“……下雪了?”
细碎的白影簌簌纷落、随风飞舞, 死气沉沉、哀意深深,像是撞向大地的群蛾, 扑棱出歇斯底里的断翅之声。
是……这是——
——纸钱?
无惧牙的暗哨和明哨齐齐上望, 不可置信地看向暗沉的天穹:
天上在,下纸钱?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哗!
天空突然亮了起来!
遥遥的天穹之上, 倏然燃起了几十团碧磷磷的火焰,乍然间像是无数只绿幽幽的鬼眼!
“——”赫骨人视力卓绝, 片刻后当即有人看出了这是什么, “等灵子明火!空中有偃师、有偃师——!”
“敌袭——!放箭!!!”
咻咻咻!!!
三支引导箭铮铮然脱弦而去,带着身后如雨如瀑的箭雨,朝着空中的碧火暴拥疾卷而来!
碧火的位置井然有序,赫然构成一张完整的星图。三十名星阑命行的偃师披着鸦黑色的斗篷, 脚踝上装备着飞行机关附骨“随风好去”,按照云雀的指挥在高空展开成阵, 每个人皆是捧着一簇飘摇明沛的碧绿火焰。
云雀在战阵中心当风而立, 此时冷淡地撩起眼皮, 女孩的瞳仁本就是翡翠的颜色,在碧火下映出了另一番幽诡的绿意:
“楚江王。”
悬于云雀身后的楚江王领命而动, 白皮黑唇的傀儡咯咯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手中玉笏往掌心一顿:
十六小狱第九.铁铠!
当当当当当——
黑压压的箭雨像是倒坠的暴雨, 锋利的箭簇在伤及空中偃师之前,锵然撞上了铁物,激溅出无数金线流彩。乍然间夜幕里光怪陆离,好似炸开了一帘阔绰的焰火,朱紫榴黄的光影映亮了铁物的模样:
一面大盾。
这是一面遮天蔽日的巨大盾牌,其上雕刻着无数恶鬼的面孔,犹如地狱绘卷里的百鬼之态,或是青面獠牙,或是白面血唇,栩栩如生,吊诡至极。
云雀的炼气输入楚江王仿造经脉,借由傀儡的玉笏,凭空制造出了一张长宽足足几十张的巨盾来。
罗刹鬼骨的大手笔,果然不凡。
呼啦啦——
穹窿高处的罡风如同惊慌的马群奔腾而过,云雀的长发在狂躁的流风里四下飞舞。
她抬头向天,双臂张开,拥抱暴风。罗雀门悬浮在云雀的身前,白皮八角宫灯里燃烧着碧磷磷的火焰。
静、静、静。
云雀胸膛起伏了一轮,力道从丹田漫入嗓喉,汇成一道清脆而苍劲的长啸:
“——魂兮归来!!!”
所有偃师长声悲啸:
“魂兮归来——!!!”
时家禁术.人皮偶!
天地乍然一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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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
燕安楠一句脏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人从后向前捂住了眼睛。
时攸宁的声音罕见的严肃:
“燕将军,直视这个量级的等灵子明火,会当场暴盲。”
燕安楠有些莫名其妙,我这不是闭上了眼睛么?
燕安楠:“……”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刚才强光来的太突然,时攸宁大概是下意识的反应。
思及此处,燕安楠毛骨悚然:
他.关.心.我?
——等等,不是,老子盲不盲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目的?
在燕安楠看来,星阑命行就他妈的是□□,比全副武装的匪人都还要黑上一个级别——要不是阴市的特殊协定,她早就带人去查抄星阑命行了,遇着时攸宁绝对是拉去闹市砍头,骨头扔去喂狗。
他是贼,她是官。
——自古以来只有贼怕官的道理,哪里有贼关心官的道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燕安楠手肘向后一顶,语气冷淡道:“不干你事,起开。”
时攸宁无动于衷:“燕将军先答应在下,以后不能直视九钱量级以上的等灵子明火。”
你在教我做事:“你是我爹?!”
时攸宁忍俊不禁:“未尝不可?”
燕安楠反手向后一抓,扯起了时攸宁的衣领,回头正想给这玩意一记人格修正拳:“崽种——”
时攸宁笑眯眯地凑上来,配合地把脸放到了燕安楠拳头下面,大有打完这边再换一边的意思:
——我不正常,你害怕点。
燕安楠:“……”
燕安楠在军营里摸爬打滚,见过狠的,见过横的,见过疯的,但还真没见过这种二百五:“……”
诚然,靖安府女将成风,军纪是严明他妈给严明开门——严到家了,燕安楠从来没被当作姑娘撩过,只觉得时攸宁这人真是奇奇怪怪,可能是想没有脑袋。
无惧牙的占领区和靖安府的控制区之间,隔着一道潦草的隔离工事,而此时两人正站在隔离墙附近的屋顶上,冷冷的北风在两个人的脸上胡乱地拍。周围屋顶上皆是人头攒动、寒光凛凛,那是布置好的“仁王无相”终型机,和负责操控它的偃师,以及给偃师打下手的靖安府士兵。
此时星阑命行的偃师,和靖安府的士兵,齐刷刷地扭头,围观各自领导的对线。
燕安楠当然丢不起这人,松手甩开了他:“哼。”
时攸宁笑呵呵地一抖衣襟,看上去心情极佳,就差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咯咯咯咯咯——
什么声音?
燕安楠背后一凛,循声望去,瞳孔骇然缩成针尖大小的点,鸡皮疙瘩随即爬了满背。
……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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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惧牙占领区的上空,已经被一片碧绿的火烧云所笼罩;幽幽的惨绿色下,叛军们人人都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然后影子,自己动了起来!
难以名状的声音接连响起,像是沸腾的锅开始冒泡,又像是毒蛇开始蜕皮,黏糊、诡异、恶心的窸窣声阴阴地滑过人耳。
燕安楠呼吸一窒。
她用“千里眼”镜筒窥得分明,那些影子从平地上窜了起来,像是一堆沸腾的、冒泡的、粘稠的黑色汁液,转而塑成了一个个“木偶”模样的怪异人形!
咯——
被燕安楠用千里眼镜筒望着的怪异人偶,突然喀喀地转过了头来,对着几百步之外的燕安楠,露出了一个阴森又狰狞的笑意:
“咯咯咯咯咯咯!!!”
燕安楠浑身一凛,头皮都炸了起来!
啪!
时攸宁猝然出手,关上了镜筒盖子:“燕将军,人皮偶视力绝佳,你看着它,它一定能看到你的。”
燕安楠手脚冰凉,下意识地接了话:“看到了会怎样?”
时攸宁扫了她一眼,他的镜片浮着一层幽幽的绿光,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它会不顾一切地接近你,剥下你的皮,套在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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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声不绝于耳!
人皮偶们从叛军的影子中所生,犹如一个个被烧焦的尸体,全身都是可怖的疮疤;但是人皮偶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所有视线与它相接触的活人,都会被它用奇长的双手,从天灵盖处“嘶”地一声,剥一下一张完整的皮囊来!
被剥皮的活人,并不会立刻死去,而是变成了一具尖笑不止的肉核,转而又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碧火;这团碧火点燃了满地的纸钱,转而燃向城中各处,将致命的惨绿色强光带去各处——
只要被碧火照射到的人,影子皆会化为人皮偶;被剥皮的活人,又会化作熊熊的碧火!
燕安楠此时才明白,为什么云雀一定要杀了时起光:
——原来时起光,是想用这等阴毒的招数,清洗整个炎虎关?
但是……
惨叫声抓心挠肝,燕安楠心里一团乱麻,惶惶不安地犯着嘀咕:
——我们用这种手段对付叛军,岂不是跟时起光一样了么?
……
“燕将军,燕将军,燕将军——?”
燕安楠恍然回神,时攸宁正咬着一根发带,将长发高高地束向脑后,似乎是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束了起来。
少年人眉目端正俊朗,眼神冷淡锋利:
“事情还没完,请专心。”
“——那道隔离工事是挡不住的人皮偶的。”时攸宁没再看她,沉声喝令:
“全体听令,见者必杀!”
.
.
时攸宁取出了一个造型奇诡的机关:
漏壶倒悬,下置罗盘。
滴答。
漏壶滴出了一颗红墨,啪地一声响,坠在了罗盘的西南方向。
时攸宁的下属当即会意,一声呼哨,西南防线陡然一亮:
砰!
一道明悍无比的光束刺破了湿漉的夜幕,一具人皮偶被“仁王无相”终型机当场贯穿,胸腹间呈出一道焦黑的大洞。几缕诡异的青烟上攀,人皮偶痉挛着焦曲起来,像是被烈火焚烧的纸张,不消片刻,地上便只剩一堆不辨形状的余烬。
——这便是“仁王无相”终型机的威力,能对人皮偶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是时家又一个禁忌机关。时家人似乎非常喜欢捣鼓出威力恐怖的玩意来,再让他们相生相克、彼此掣肘。
“他们在享受‘造物’的乐趣,”云雀曾经口气冷淡地解释道,“……一群人渣。”
哒哒哒!
漏壶连滴三颗红墨,落在罗盘的三个方向;三台“仁王无相”终型机声若暴雷,耀眼欲盲的灵子光束将夜空映得亮如白昼。
燕安楠紧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紧而复松,不知不觉已经起了一背的冷汗:
“……好像没问题?”
“不。”时攸宁眉头紧锁,额头见汗,“……刚刚开始。”
燕安楠刚想说什么,时攸宁的漏壶突然一震,继而整个爆开!
漏壶里装着的红墨四下飙射,把整个罗盘都染成了血一般的红!
——这证明人皮偶数量之多,不计其数!
砰砰砰砰砰砰!!!
最前线的偃师率先踩下了发射蹬,仁王无相的铳枪□□开十字状的火焰,既而喷射出一道焊烈的强光;既而机括暴响、枪身转动,强光扫出一道淬烈的扇面,将数个人皮偶拦腰熔断!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皮偶,轻盈而灵巧地躲开了扫射,黑压压的人皮偶潮漫过了隔离工事,朝着靖安府控制的街道狂奔而来!
仁王无相终型机全线开火,铁靴霍霍之声夹杂其中,那是靖安府的士兵,在填充仁王无相所需要的“气石”——一块块诡蓝色的砖石,被士兵们成堆地倒进仁王无相的动力炉里,排废阀冒出大团大团的青色灵子烟雾。
当然,也有人皮偶能逃过铺天盖地的强光熔烧,窜到偃师和士兵的面前!
星阑命行的偃师们眼皮都没抬,仁王无相机前秩序井然,没有半分骚/动。这群偃师们在阴市上摸爬滚打,好像心理素质都与地面上的不同,追魂夺命的恶鬼就贴脸蹿了上来,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分心叫上一声。
因为——
一道剑光从天而落,把人皮偶钉在地面上!
随即仁王无相机飞扫过来,把这条漏网之鱼燃成灰烬。
飞剑剑身也被这道灵子强光灼烧得烫红,但刃身纹络连带着剑穗配饰,都没有半点要熔要焦的意思。
——因为这是出自秦王陵的宝剑,“七星龙渊”。
这是星阑命行首领的威严,也是所有偃师心里的底气——陈默恂在高空管控着战场,他们无需畏惧!
七星龙渊剑应念飞起,化作一道寒青色的焰影流芒,窜上极目之处的高空,与其余九把宝剑排成一道宛曼的扇形,如同孔雀灿烂无匹的开屏,静静地候命于陈默恂的身后。
城中高塔的顶端,陈默恂负手而立,长发与衣袂翻飞不息,气度却娴静得像是映入春水的梨花。
“千剑万马”,名不虚传。
仇牙向着远处的阴影,威胁地龇出獠牙。秦王陵飞剑应念而动,如同彗锋拖曳着灿烂的光冕尾翼,飞掠出一道炫烈瑰丽的剑影;飞剑贯穿了仇牙看到的人影,陈默恂抬手一指,飞剑将这两具挣扎不已的人形扔进仁王无相的射程里。
从始至终,陈默恂都没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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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安楠瞳孔一缩:“孩子?”
——陈默恂的飞剑上,串着的是两个孩子?
飞剑遵循陈默恂的心意,将二人高高扔下;两个孩子皆是腹部中剑,软绵绵地摔在仁王无相的射程里,身下漫开粼粼的血泊来。
血——是活人——是逃出来的活人!
燕安楠啧了一声,当即要展动身形,飞身下去捞人;结果旁侧里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她:
“燕将军,你做什么?”
人命关天,燕安楠懒得跟时攸宁废话,猛地搡开他的胳膊:“我去救人!”
时攸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力,燕安楠被他扳着肩铠,一时间居然无法挣脱:“燕将军,阿寻大人说过,无论是……”
燕安楠怒道:“书呆子!那可是两个——”
时攸宁转头对一旁的偃师吼道:“开火!”
燕安楠瞳孔一缩,大喊不要!
砰!
燕安楠被震得浑身一粟。
仁王无相悍然开火,光束一扫而过,原本两个孩子所在之处,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焦印。
“……人皮偶剥的人皮越多,就越像活人;也有些人皮偶天性狡诈,附在活人背后,等到旁人一靠近,便出手剥皮……”时攸宁低声解释道,“为了保证零伤亡,阿寻大人早有命令,我们不得接近这片区域任何一个活物,仁王无相一律射杀。”
燕安楠轻轻道:“万一呢?”
时攸宁一愣:“什么?”
“万一那两个人,”燕安楠抬起涣散的眼睛来,“——只是死里逃生的孩子呢?”
万一那就是剩下的五十户百姓里,被父母拼死保下的孩子呢?
——孩子们逃过了人皮偶,却被当作人皮偶杀了吗?
时攸宁张了张口,一时间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燕安楠抬起手,将时攸宁推了个踉跄,默不作声地与他擦肩而过。
“我们不是一路人。”燕安楠轻声道,“但我尊重你的判断,时师傅。”
时攸宁心说不是的,我想跟你交朋友——
他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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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无相轰鸣声宛若洪钟巨震,强光把黑夜照得宛如白昼,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掺杂在呼啸来去的北风里,晃动的大地把细碎的砾石震得四下窜动。
火焰,血迹,焦尸,余烬。
这便是叛军的下场。
这便是云雀的心肠。
这便是星阑命行的手段。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那是高空中的偃师联袂施展的“水幕天华”,大范围术式高屋建瓴,力图将所有碧火全部扑熄。
“五人结为一小队,逐次推进,清理战场。”燕安楠披着雨蓑,振臂指挥道,“有情况吹哨。以上,散开!”
哗!
云雀在高空之上,默默地俯瞰着脚下的人间。
旁侧偃师请示道:“阿寻大人,碧火已灭,我们……?”
“辛苦了,你们回去吧。”云雀把散乱的鬓角撩向耳后,“有条鱼漏网了,我去找一找。”
——完颜苏乞呢?
云雀面沉如水,眸光阴鸷:
她怎么没见到完颜苏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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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战场比预想中的要快,人皮偶有往人群密集处跑的习性,几乎全部都往仁王无相的铳口上撞——敌占区并没有残存太多,零星几具也被靖安府的士兵们钉在地上,一把火烧了。
“排查到天亮,若无异状,百姓们便可各回各家。”燕安楠道,“——”
一个士兵与她擦肩而过。
燕安楠神经紧绷了一夜,此时有些恍惚:
——这张面孔怎么没见过?
靖安府有这号人吗?
“喂。”
燕安楠回过头去,叫住了那个士兵:
“你是谁?在哪个百夫长手底下做事?”
士兵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时攸宁本来在与偃师下属清点仁王无相的损伤状况,此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向这边看来——
他瞳孔惶惶地一收缩:“……”
这个士兵,在……在变脸?
他的脸像是书页,一张又一张血淋淋地翻过;最后定在了完颜苏乞的脸上,静静地盯着燕安楠看。
燕安楠被骇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完颜苏乞——这是一具人皮偶,它剥过太多的人皮,套在自己的身上——完颜苏乞只是它剥过的其中一张!
人皮偶剥的皮越多,就越聪明,也越强大……
这具剥了多少张皮,才能让一个本无智慧的怪异,懂得乔装成士兵的模样?
燕安楠心里突然升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这一具,是不是她之前用千里眼镜筒时,远远对上了视线的那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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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会不顾一切地接近你,剥下你的皮,套在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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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安楠眼睛惶惶地睁大——
砰!
“士兵”的手指突然变得奇长而柔软,恍然间倒像是乌鱿的触手,向着燕安楠的头顶激射而来!
燕安楠被一道人影撞得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反手握刀出鞘,猩红色的刀影一闪而灭——燕安楠本就是战字旗的狠角儿,一刀如雷如电如龙,直接将“士兵”的五指齐根削断!
她低头看向撞倒了自己的时攸宁:“……你做什么?”
时攸宁显然不知道燕安楠牛逼成这样,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少年人居然有些结巴了:
“……挡,替你挡一下。”
“傻子,你是偃师,你的命械是摆设吗!”燕安楠恨铁不成钢地用刀柄敲他的聪明脑袋瓜,“你有几条命能让你造?!”
时攸宁:“……”
“士兵”一击并未得手,双臂都扭曲成了人皮偶畸形的模样,乌鱿般的触手迎面甩了过来;近距离下燕安楠也不指望近战废物时攸宁,女孩双刀旋舞出瑰丽的一弧,烈红的刀光向“士兵”狂削猛斩而去!
当!
燕安楠身后传来一记洪亮的钟声,恍若黄钟大吕漫过天地,汇聚成一张钟面模样的屏障,将燕安楠和“士兵”隔离开来:
砰!!!
“士兵”突然炸成了一团漆黑粘稠的液体,“啪”地一声打在了那道屏障上!
时攸宁在她身后道:“高阶的人皮偶惯用的招数,谁沾上谁就脱皮。”
燕安楠回过头去,时攸宁手上托着一尊造型精巧的西洋钟塔,刚才那记钟声正是发端于此。
——这是时攸宁的命械,“长安钟”。
“那要怎么办?”燕安楠退了两步,企图离那摊液体远点,“我让人泼点火油,烧了行不行?”
时攸宁朗声道:“薄大侠!”
“啧,在呢在呢,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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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作为星阑命行的祸族妖妃,其实一直在场——
摸鱼。
真的,云雀干杀人放火的事从来不需要他帮忙,而小陈姑娘和星阑命行又太靠谱,导致薄九刀难得觉得自己就是个花瓶——祸族妖妃显然没什么廉耻心,大大方方地靠在屋顶斜坡上打了会儿盹,就等着接媳妇下班。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也八九不离十。
薄磷活动活动脖颈,叼着根草叹了口气,神色倦懒地张口吩咐道:
“闭眼,不然会瞎。”
——飒!
蓝桥春雪倏然出鞘,耀眼欲盲的强光倏飞骤聚,浩瀚暴虐的刀意横扫长街:
风卷尘息经第三.洗雪逋负!
天地骤然为之一寒,整个长街雾凇沆砀,黏稠黑液冻成了一张墨色的薄冰;催山分海的刀锋随即而来,冰炸雪碎之声不绝于耳,蓝桥春雪一刀斫裂了地面,斩出一道三丈有余的裂缝!
薄磷啧了一声,一扬眉毛:
“……啧,阴间玩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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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也没想到,高阶的人皮偶已经牛逼到了这个地步——在蓝桥春雪开锋的瞬间,一滴黑液便逃出了薄磷的刀意范围,倏尔窜入高空,直接附在了飞鹰的身上!
好在出手的也是薄磷,眼力、反应、身手皆是一等一,身形当即拔地而起,直直追向远处的黑鹰!
“薄磷——”
薄磷没回头,随手一捞,把赶来的云雀夹在了胳膊底下,言简意赅地解释现在的状况:
“好消息,完颜苏乞死了;坏消息,还剩一具人皮偶,而这玩意变成了液体,其中一滴附在了这头鹰身上。”
云雀眨了眨眼睛,随即反应过来,罗雀门应念一转,对准了远处的飞鹰——
罗雀门.伤门.青帝报!
伤门状态下的罗雀门,就是小型的仁王无相。淬烈烈的青光横扫长空,极高温的灵子将飞鹰当场洞穿,燃为一团焦黑的余烬,飞散在了流风里。
云雀心头一松,如释重负。
……结束了吗?
.
.
好像没有。
薄磷还叼着根狗尾巴草,眯着眼睛望向远处:
“雀雀,这里是不是很眼熟?”
什么?
云雀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周遭皆是瑰艳无匹的云霞,交织成一片灿烂难言的云海。灵子潮汐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恍若天上星河落入九天,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云雀,也被此等恢弘、瑰伟、雄奇的景象惊得呆住。
薄磷抬起手来,敲了敲她脑壳:
“别走神,哥也知道很好看,——还记得这里是哪么?”
诶?
云雀抱着头,莫名其妙:
这是哪?
云雀:“……”
云雀如遭雷击,浑身一栗:
这是哪?
——这本该是盛爷和应龙的激战之处!!!
对,对,对——这个方向,这个地点,这个灵子潮汐的密度,绝对不会错!
当日北门战场,苏罗耶惨败退兵,但是应龙仍在高空与盛昭缇死斗:两个绝世高手对决,无人够格插手,就算是云雀,连靠近都做不到。
而薄磷——
云雀猜测他是能插手的,但是太危险了,他不愿意,其实也没太大意义。苏锦萝也没理由也没能力,逼迫薄磷为了盛昭缇而玩命,众人只能干瞪着天空无可奈何。
但是,但是,但是他们人呢?
云雀揉了揉眼睛,重新环顾四下,云海瑰丽,星河璀璨,哪里还有盛昭缇和应龙的影子?
云雀突发奇想:“他们藏起来了?”
薄磷一翻白眼:“姥姥,长点脑子,不吃亏的。”
云雀:“……”
她鼓着腮帮子踩了薄磷一脚。
薄磷浑身倏然一凛,绷成了警戒的一道弓;云雀心说哪有那么痛,发现薄磷正在抬头上看,不明所以地跟着抬起头来。
云雀的眼睛惶惶地缩成了一点:
……这是什么?
一道巨大的裂口盘亘在云海上方,恍然间像是苍天的创痕,证明着这里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战斗。
这当然不是老天爷的伤口,科学点来讲,这是空间位面的裂缝!
云雀震撼到头飞:“……他,他们,是撕裂了空间么?”
“撕裂了空间不稀奇,我也能撕。”薄磷也是一脸震骇,张了张口才找到自己声音,“雀雀,‘撕裂’和‘打通’,完全是两码事。就像是擦伤和贯穿伤一样,根本就不是一个力量级的。”
云雀惊道:“你的意思是——”
——这道裂缝后,通往另一个空间?
“……”云雀有些想明白了,“盛爷和应龙,是掉进了这里面么?”
对面是什么?
是炼狱?是死妄海?还是另一个……云秦大地?
“等等,不对,”薄磷脸色一变,“——跑!”
他猛地搡了云雀一把,似乎是想把云雀远远地推出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裂缝里陡然产生的吸力牢牢地攥住了两人!!
电逝星飞之间,云雀只来得及抓住蓝桥春雪的刀身……
——啪!
云雀的意识,倏地断了。
作者有话说:
正式进入华胥篇!
燕安楠是太过正直,善良和圣母还是有区别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