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干事业第一百三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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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政殿, 一片静谧,肃杀的气氛让进来送奏折的内侍大气也不敢出,只见天子坐在书架旁的地方, 颓废中带着杀戮。
放下奏折, 内侍不敢逗留,眼观鼻鼻观心迅速出了殿中。
霍澹背靠书架,眼尾猩红, 恨不得亲手杀掉许明嫣。
昨日许明嫣差宫婢请他去用晚膳时, 他就不该因为心急想从许明嫣口中探得消息而放松警惕。
倘若不是他心急, 也不会中了许明嫣的套。
霍澹不知该如何面对赵婳。
如今静下心来, 霍澹又忽觉事情有些蹊跷。
昨夜他中的是迷药,又非催.情之药,昏睡的人, 哪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况且,霍澹一丝印象也没有。
他非贪色之人, 讨厌别的女子的触碰, 昏睡之后, 应是没有碰许明嫣, 是许明嫣凑上来的,并非他本意。
赵婳知道事情原委,应是不会生他的气, 毕竟他不喜欢许明嫣,对除赵婳以外的女子,是瞧不上的。
但是, 他被许明嫣看了身子, 依照赵婳的性子,与他大吵一架是肯定会的。
霍澹烦躁地捏眉心, 愁眉不展。
殿外,姜子真求见霍澹,却被高全盛拦了下来。
“陛下正发怒,姜少卿倘若不是非有禀告的急事,还是莫要去招惹陛下,当心陛下将火气撒到您身上。”高全盛好心提醒,他伺候霍澹这么长时间来,还是头次见霍澹这般骇人,怒气将消未消,脸比盛夏下暴雨的天还要黑。
姜子真执意要进去,自信道:“本少卿就是来消了陛下的怒气。”
现下能让霍澹动怒的事情,恐怕就是因为没有能给许湛定罪的证据;他这不是来给霍澹送好好消息来了么。
姜子真推搡开高全盛,胸有成竹道:“本少卿一进去,再出来时,陛下的怒气便消了不少。本少卿今日专程来给陛下带好消息的,”拍拍高全盛肩膀,眉梢一挑,自信往思政殿走,“等着,本少卿帮你解决了这头疼的问题。”
高全盛叹息一声,也没再拦他,“该说的话,奴婢都说了,姜少卿执意要进去惹骂,等下出来便不要怪奴婢没提醒你。”
“知道知道。”姜子真不耐烦,急急上台阶,大步流星走到思政殿中。
姜子真说是不怕霍澹将怒气撒到他身上,但进殿看见霍澹那骇人的眼神后,背脊还是一凉,头皮发麻。
“陛下,臣给您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姜子真迎难而上,硬着头皮走到霍澹身边。
霍澹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如刀般冰寒的目光落到姜子真身上,细细打量。
姜子真被看得心颤心凉,仿佛霍澹在说“你最好有天大的好消息,否则朕拿你泄气”。
唇角动了动,姜子真正欲开口,霍澹抬起下颌,道:“过来坐,朕有事问你。”
姜子真要从怀中拿东西的手顿住,便按照霍澹所说,在他前面坐下。战战兢兢,心想霍澹竟还有事情问他?
什么事情值得他如此动怒?
霍澹有些难以启齿,手搭在膝盖上,指腹来回摩挲,嘴巴动了好几次,终于在姜子真有些坎坷的心情中,缓缓开口。
“朕最近听了一台戏,这戏里一对夫妻,”霍澹胡编乱造背景,道:“这对夫妻很恩爱,两人之间相处的模式,与寻常夫妻不大一样。这妻子与她丈夫在成婚前事先说好,她丈夫在娶她之后,不得再与别的女子亲近,否则两人便走到了头。她丈夫家境优渥,未娶他妻子前,在继母的安排下,不得不与纳了别的女子,不过这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关系,那位丈夫并未对此女子上心,男子心里装的都是他妻子。但是这被纳的女子嫉妒,心生一计,单独请丈夫吃顿晚饭,丈夫去了,可那酒饭中下了迷药,男子第二天才醒来时,就……”
霍澹顿了顿,道:“你认为,那位妻子知道丈夫这件事,还会原谅他么?”
他独自想这件事情,恐是会钻牛角尖。姜子真点子多,应是能帮他想个满意的答案。
姜子真眉头皱了皱,越发深了。
怎么,就是这事困扰了霍澹?弄得一众内侍不敢出现在他眼前?
不是因为为了如何给许湛定罪而困扰?
“陛下真要臣说?”姜子真疑惑,确认道。
霍澹点头,道:“但说无妨。”
姜子真想了想,道:“那指定是不会原谅她丈夫。丈夫为何要送这去上套?依臣之见,那丈夫心里还是装有小妾的,否则也不会被那小妾请去。他若是意志坚定,真对旁的女子无情,任小妾如何说,也不会过去的。”
“他活该被妻子休。换做是臣,臣早就将小妾休了,如此一来便不会生出这等事情来。”姜子真话说出口又觉不妥,及时改口道:“不对,这事就不会发生的到臣身上,臣有长公主一个便已是足够好的了,自然不会再纳旁人。”
姜子真反应过来,道:“陛下,你莫不是在试探臣对长公主的真心?臣发誓,臣待岚岚绝对是真心真意。”
姜子真没想到他这么一说,非但没有帮霍澹揭开疑惑,反而让男子的脸更黑了。
“那男子是想从小妾口里套话,夜里才去了小妾那吃晚饭。”霍澹喃喃自语,愁思和恨意不断。
“……”
姜子真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些让霍澹高兴的事情,他这般喃喃自语,不是得耗到何时。
姜子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到阴沉着脸的霍澹身前,“陛下,案子有进展了,臣大哥从北疆传回京的信。”
压住愤恨,霍澹接过,“关于铜钱的?”
姜子真道:“ 臣大哥在北疆镇守,前工部尚书纪永升一众家眷不是被流放去了北疆牢城了么。在北疆,臣大哥的手下无意间救下被人追杀的纪永升的长子。纪家在流放途中意外身亡的不在少数,纪永升的妻子重病缠身,离开京城没多久便在路上病逝了,纪永升的小女儿夜里失足落水,也没了,待到北疆时,便仅剩纪永升那大儿子纪荀。”
霍澹眸色暗暗,思虑颇多。
“陛下也觉得此事蹊跷对吧,臣也是。”姜子真侃侃而谈,“流放之路遥远,体弱之人不堪艰苦,在途中离世也不是头次发生的事情,但是纪永升家眷相继去世,这个事就很蹊跷了!而且,陛下,臣大哥在救了纪荀后从牢城首领口中得知,纪荀曾有一次差点在矿洞中被矿石砸死,之后没过多久便失踪了,全牢城里的人都以为纪荀采矿时被埋到了矿洞中,万万没想到在外面被人追杀。”
姜子真说的有鼻子有眼,霍澹扫了眼信上的内容,阴沉的面色骤然缓和。
纪荀被救后坦言,从京城流放到北疆,这一路上由衙役押解,怪事频出,种种迹象都表明,是有人要杀他们一行人。
会是谁非要置他们这已经失势了的一家人于死地呢?
除了许湛,他想不出是何人。
其实,纪荀父亲纪永升与许湛一起干的那事情,纪荀一清二楚。
纪永升深知,贪污工程材料与款项用来私铸铜钱,这两项罪,每一项都足以让他搭上整个纪家,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抄家流放亦或是全家斩首的悲惨下场,故而纪永升将所有证据都抹除了,做得滴水不漏,其中包括与许湛相关的证据
东窗事发,纪永升对许湛还抱有几分希望,希望许湛能将他从牢中救出来。但纪永升没想到许湛以他妻儿性命相要挟,逼他独自认下此罪。
纪永升后悔当初将证据抹得一干二净,气急之下在牢中写了一篇血书,将其交给妻子,详细交代了他与许湛筹谋此事的种种,以及许湛以后可能将数量众多的假.铜钱藏匿的地点。
倘若许湛说到做到,能给护他亲眷平安,那此封血书便永无见天之日,但倘若许湛敢动他任何一名亲眷,纪永升便让许湛付出代价!
事发后,纪荀去丞相府找过许湛帮忙,但是许湛过河拆桥,将他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把纪永升推出去平息此事。
纪荀永远也忘记不来他去丞相府碰壁的时刻。
当在流放途中,他从病重的母亲口中得知纪永升在牢中留了一封血书时,他就发誓,一定要将许湛送到地狱为他父亲陪葬。
哪知,许湛派人,打算在流放途中对纪家所有人下毒手。
“这一路有官差押解,许湛是断然不敢将纪家一众亲眷都杀掉的,倘若如此,消息传回陛下耳中,势必会追查到底。许湛好不容易将纪永升在牢中灭口,知道许湛便是私铸铜钱一案中主谋的人已尽数被灭口,此案再没有能让陛下寻到的知情人,这案子就算翻篇,追究不到许湛头上。但倘若纪永升的亲眷在流放途中同一时间全部死于非命,陛下又岂有不怀疑的道理?于是那杀手,便相继对流放的纪家人动手,流犯到了北疆牢城,官差便算交差了,至于这流犯在牢城中去世,便可以归于不堪艰苦环境,怪不到任何人头上。”姜子真分析道。
霍澹面色缓和,指尖紧紧攥住那封血书。
哪怕血迹干涸有些字血迹淡了几分,也能依稀辨别出来。
连笔成字,连字成句。
眉梢一扬,姜子真沾沾自喜,“如何?臣给陛下带来的是否是天大的好消息。”
“是朕近来听过最好的消息了。”
从地上起来,霍澹稍稍整理下衣裳,欣喜过后又惆怅于心,倘若这消息再早来一日,他会更高兴。
姜子真略有失落,随霍澹走到御案边,“臣瞧着陛下也不是很开心。”
霍澹谈不上多开心,心里更烦躁了,只想快些将许湛定罪,如此一来他便不再忌惮许氏的势力。
“纪荀何时抵达京城?”霍澹沉声问道。
姜子真道:“纪荀被臣大哥救下时,奄奄一息,差点连命都没了,如今还在床榻上养伤,估摸着得有半个月才能从北疆出发回京。”
霍澹看着桌案上的血书,若有所思。
光有一封纪永升的绝笔血书还不足以给许湛定罪。纪永升擅自改动工程物料用量,贪污钱财已是天下皆知,如今死无对证,他所留下的血书不能算有利力的证据。许湛善辩,绝不会因为这真实但是略显苍白的证据便认罪。
但纪荀回京指认许湛,情况便不一样了。
许湛派人在纪家一众亲眷流放途中对其下手,深究起来,便有得细查了。
再加纪荀对许湛仇恨极深,不会轻易放过许湛的。
“纪荀不是在信中提到京城外,河东许氏祖宅那座从许家祖辈就留下来的山是许湛最在意的地方么?你与表哥悄悄去看看,朕猜想许湛把这些年私铸铜钱偷偷运到了山上藏住。”霍澹道。
乍一听是有道理,但姜子真也有顾虑,“陛下,河东是许氏根基所在,可谓遍地都是许湛的眼线,那座山又是许湛极其看中的地儿,臣怕届时打草惊蛇。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寻到的线索,臣以为此刻行事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那座山是要去一探究竟的,但是要制定好详细的计划才行。”
霍澹一听,颇有道理,便应了姜子真的建议,“此事便交给全权负责,但莫要拖太久。”
霍澹这几天被那些奇奇怪怪的梦搅得心绪不宁,着急将许湛定罪,以致于做事欠考虑。
事情说完了,一切尽在姜子的预判中,霍澹没有动怒的迹象,也没有迁怒于他。
果真是,他一出马,就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姜子真准备告退,但想起一件事,便在退下时劝道:“陛下,那些奇奇怪怪的戏曲还是少听为妙,连岚岚都不喜欢听陛下那些奇奇怪怪的戏本子。”
“……”霍澹眉头越发深了,目光不善对姜子真道:“你该走了。”
“臣告退。”姜子真躬身行礼,转身出了思政殿。
看看,他真心实意提建议,霍澹还不听。
霍澹听的那戏曲,情情爱爱,半分也不像是位国君该听的戏。
姜子真如今回想起来还有些掉鸡皮疙瘩。
“本少卿一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姜子真意气风发走下台阶,对端着拂尘迎面而来的高全盛炫耀道:“陛下面色缓和了,早就不生气了。”
拍拍高全盛肩膀,姜子真笑道:“本少卿适才说什么来着?陛下在气头上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能劝动陛下不生气。”
理理衣摆,姜子真意气风发,道:“走了。对了,宫里的戏班子,找点能听的戏曲,别整日净是些家长里短的戏本,闹心。”
“啊?”高全盛摸不着头脑,不过姜子真已经走远了,他便没有详问,转身去了往思政殿去。
可走到殿门口,高全盛还是犹豫一番,决定不进去,莽头进去触了龙鳞,免不了被责罚,便等着待霍澹传唤时进去便不会出错了。
靠在门口的柱子上,高全盛无奈叹息一声。
昨夜陛下宿在许贵妃那边,早上起来了好大一通脾气,下令任何人不得泄露陛下昨在瑶光殿过夜的消息,违令者斩。
陛下这么做,就是怕赵贵妃知道生陛下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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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边,天气转暖,春光明媚,赵婳便在空旷的御花园放风筝。
一只风筝飞得高高,丹红兴奋道:“娘娘,再高一点,咱的风筝比那空中的鹰还要高!”
赵婳前后扯了扯风筝线,那风筝慢慢又飞高了些。
适才这风筝一直没飞起来,丹红还以为这风筝不会飞起来,“奴婢适才还觉得今日风不大,这天气不适合放风筝,没想到飞这么高。陛下在思政殿估计都能看见娘娘亲手做的风筝。”
赵婳理着风筝线,笑道:“风筝刚开始起飞时,需要风助力,但风筝一旦飞到半空去了,就不容易掉下来。你别看天上风平浪静,其实往高出走,也是有风的,只是我们看不见风而已。”
丹红受教,半空中也有风么?
御花园中,赵婳正沉浸在放风筝的欢乐中,忽地从那拐弯处迎面走来一人。
许明嫣被冬儿扶着,沿着青石小路走向这边来。
“本宫是听这御花园闹哄哄的,原来是赵贵妃在此放风筝,当真是好雅兴。”许明嫣脸上笑意不减,阴阳怪气说道。
“晦气。”
赵婳大好的兴致被许明嫣的到来弄得很快便消失,暗暗低骂一句,心想一个月怎过得这般快,许明嫣的禁足如此快就度过了。
敛去耳边落下的一缕头发,许明嫣得意又不屑地看着赵婳,道:“真希望赵贵妃以后每日都这般高兴。”
赵婳见不得也听不得有人这挑衅又阴阳怪气的模样,将风筝线交给丹红,阴阳怪气还了回去,“许贵妃莫不是禁足禁傻了?本宫哪日不高兴?也就是有许贵妃,只有在这禁足解除时,才难得高兴一次。”
许明嫣气得暗暗攥紧拳头,狠狠瞪赵婳一眼,稍稍将那怒气压了些回腹中,道:“赵贵妃知道本宫为何提前解了禁足么?”
赵婳眉心轻蹙,算了下日子,如今许明嫣还真在禁足期间。
一声轻笑,许明嫣道:“那是因为昨夜,陛下宿在了本宫寝殿。”
赵婳怔住。
这正是许明嫣想看到的反应。
见赵婳如此模样,许明嫣笑得愈发大声,凑到赵婳身边,低声道:“陛下的力气可真大,本宫手腕现在还疼。”
“赵贵妃好好在御花园放风筝罢,本宫便不陪你聊天了。”许明嫣转身,“冬儿,扶本宫回去。”
许明嫣本是要去冷宫的,但路过此处,见御花园上空高高飞这风筝,以及那传到她耳中的笑语声。
她不用猜也知道那御花园里的人是赵婳。
看不惯赵婳洋洋得意的模样,许明嫣偏要去膈应赵婳。
她去了冷宫,赵婳这段时间也别想好过。
许明嫣故意说了她昨夜与霍澹春风一度,就是想要看赵婳与霍澹吵架。
看赵婳生气动怒。
生气罢,最好气得急火攻心!
御花园中,丹红拿着风筝线惴惴不安,自从许明嫣说了那话以后,赵婳便愣在原处。
“娘娘?”丹红小心翼翼唤了一声。
赵婳回过神来,面无表情道:“去思政殿。”
丹红急忙收了风筝,追了上去。
这次是她家娘娘从未有过的平静。
平静得有几分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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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政殿。
霍澹经过姜子真那番话,更是不敢与赵婳坦白,也不敢见她,高全盛来通传时,他借口朝政忙,避而不见。
“陛下不必扯这种拙劣的借口,臣妾全都知道了。”赵婳根本不相信高全盛出来与她说的话,推开挡在思政殿门口的两名内侍,越过宽大的屏风,站在霍澹面前,声色平静说道。
“都下去。”
霍澹神色复杂,遣走殿中一众侍从。
杏眸中道不出情绪,平静得像湖面的一湾水,赵婳道:“臣妾今日来是问陛下一件事情,得到答案,臣妾立刻便走。”
“抛开臣妾那晚已经知道的事情,陛下是否还有事情隐瞒臣妾?”赵婳问道。
霍澹下意识回避赵婳平直的目光,唇角紧绷,指腹扣住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沉默不言。
看到霍澹这副寡言模样,赵婳大抵是猜到了。
她扯唇,无奈笑了一声,唇角轻启,道:“看来那事是真的。臣妾不知道陛下是否还记得早前答应臣妾的事情。陛下答应过臣妾,与臣妾在一起后,身心皆属于臣妾,不会再纳妃,也不会再与别的女子牵扯不清。”
“请问陛下,昨夜陛下宿在何处?”
霍澹有些慌张,问道:“你听谁提的?”
知道此事的人他早就勒令不许传播这事,不可能会传到赵婳耳中。
“这重要么?陛下如今还想着要瞒住臣妾么?”
赵婳失望,道:“臣妾本想着陛下恐是有苦衷,或者是被许明嫣下了套,倘若陛下与臣妾解释清楚,臣妾想明白后应该会妥协的。可陛下想瞒着,瞒住这件事情,转头来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与臣妾亲昵。臣妾这人古怪,不是事事都将就的女子,臣妾只会恶心反感,虚情假意。”
霍澹凝望着动怒的女子,自知是他违背约定在先,此时又失了她的信任。
“朕昨夜被许明嫣下了迷.药。”
赵婳缓缓问出,“所以,陛下宠幸了她?”
半晌过后,霍澹才“嗯”了一声。
虽然他对昨夜晕倒之后的事情毫无印象,但床单上那一抹刺眼的血迹时刻提醒着他,他昨夜确实做了对不起赵婳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生母的去世对他打击太大,霍澹便暗暗发誓,以后只纳一人为妃。
如今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位,竟发生了这事……
“嘉嘉,你听朕说,朕昨夜去瑶光殿,是想找许明嫣问话。”
霍澹的解释被赵婳打断,“陛下不必与臣妾解释了。陛下说,是被迷.药迷晕的,迷药又非那催.情药,倘若陛下不是自愿,会碰她么?会在事后提前解了她的禁足么?”
赵婳端正跪在地上,道:“臣妾是有些爱钻牛角尖,也有几分不知好歹,敢对陛下如此说话,陛下想要如何责罚,臣妾都无怨言。”
霍澹心绪很乱,想对赵婳说很多话,想要解释他为何要去找许明嫣,为何前段时间冷落赵婳。
可话到嘴边,被她这决绝的话与决绝的表情弄得不知怎样开口,便只好作罢。
“你回去罢,回凤栖宫好生待着。”霍澹喉结微滚,道:“朕以后不会再来找你。”
赵婳从地上起来,福福身,领旨退了出去。
霍澹望着屏风那头赵婳身影消失的地方,久久未能回神。
殿中静谧无声。
春日和煦的阳光落在男子身上,更显落寞。
“不见也好,生气了也好,朕正好不用再找借口避着她。”
霍澹双手交叠,下颌撑在指骨上,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许湛定罪,往后有的是时间与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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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婳回到凤栖宫,转身就开始做糕点,除了沉默寡言,一切都还好。
今下午赵婳本就打算要给霍澹做糕点,
丹红以为赵婳与霍澹和好了,看着案板上比以往略少的食材,婉转提醒道:“娘娘,今日给陛下做的糕点好像些少。”
赵婳手上的动作没停,舀水到盆中,平静下来道:“这是本宫做给自己吃的,从今日起,陛下不会再踏足凤栖宫,正好本宫也不想见他。”
彼此都冷静下,赵婳可不想再当一次泼妇。
丹红安慰道:“娘娘别伤心了,许贵妃得意得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陛下往日都宿在咱们宫里,陛下自是不会因为许贵妃就冷落娘娘。”
赵婳闷头做事,道:“丹红,以后莫在本宫面前提他。”
丹红噤声不敢言,在一旁给赵婳打下手。
事情好端端地,怎会变成这样呢?
赵婳不是个耽于情爱的女子,霍澹不是她的全部,她还有自己喜欢的事情要做。
赵婳早就听说宫中藏书多,头次霍澹带她去过宫里的藏书阁。
前阵子事情一个接一个,霍澹与她都忙得晕头转向,赵婳便很少来藏书阁,如今倒是得空。
藏书阁中的藏书,汗牛充栋,许多孤本都藏于此处。
赵婳挑了一堆感兴趣的书,统统待会凤栖宫。
这段时间,她也极少出门。
一本书,一壶茶,在屋中一坐就是一整日。
有时春光明媚,她便去了凉亭中晒晒太阳,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只是看着院中那棵日渐长高的银杏树,赵婳便不自觉想起霍澹来,心里忽地空落落的,一阵怅惘。
她未主动去找霍澹,他也没有再踏足凤栖宫,夜里也不曾来过。
“想他作甚?存心给自个儿找不快。”赵婳拍拍额头,收了一摊子书,回了寝殿。
听丹红说,许明嫣被霍澹送去了冷宫。
赵婳内心毫无波澜。
他爱如何便如何吧。
那事,在赵婳心里终究是块结。
且说这边,霍澹近段时间也没闲着,好不容易寻到一丝线索,却只能等,等个合适的时机,一击即中,让许湛毫无招架之力。
姜子真带上曹泉等三名心腹乔装打扮,去了京城外河东一带至今至今未归。
霍澹自然是不愿干等,便将这段时间所有他觉得蹊跷的事情都细细想了一遍,倒真让他又寻到一件不简单的事。
去年临近冬日,霍澹借赵明哲呈奏折子被劫,勒令通政司通政使彻查此事,他却在第二日收到其中一名通政经历中风暴毙的消息。
当时祭天大典在即,形势严峻,霍澹心想这被推出来认罪的人,定是被舍弃的棋子,至于这幕后操纵之人,如今还高枕无忧。
霍澹现下细想,倒觉得这幕后操纵之人,极大可能是许湛。
傅钧与宁王对祭天大典起事势在必得,得手之后整个虞国都是宁王的,他们没有必要如此快将安插在通政司的手下推出来,避免追到他们头上。
如此一来,事情便愈发清晰明朗了。
很早以前,指示通政司经历暗中截获奏本之人,是许湛!
后来眼瞧着快要东窗事发,许湛便杀人灭口,将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抹得一干二净。
霍澹现在想通,不算太晚,正好可以跟私铸铜钱的案子一起,将许湛绳之以法。
通政司经历,共设两名,一名叫贾鲁,被许湛灭口;而另一名名唤葛元化,此人与贾鲁关系甚好。
霍澹暗中传召葛元化,亲自询问关于贾鲁生前之事。
葛元化年过半百,出身寒门,老来得女,三十岁才升任通政司经历一职。
“贾鲁很少饮酒,平素与臣等同僚间吃饭,也是浅尝辄止,而且身体还算硬朗,不像是会中风的人。但是,贾鲁也快四十五岁了,冬日里本就寒冷,他夜里饮酒吹风,中风也不是不可能,故而臣但是这疑虑闪过脑子,随后又消了。”葛元化与霍澹坦白。
“暗中截获奏折,此罪不小,定是做得十分仔细,你与贾鲁共事多年,你且想想他平素当值时可有异样?”霍澹问道。
能轻易寻到的线索,许湛恐是早已将其抹除,况且如今已过了三个月,想要在贾鲁家找到蛛丝马迹,恐是难了。
话虽如此,但是一个人的习惯难改。
贾鲁既然在通政司任职多年,在通政司里不可能没有个隐蔽的地方藏东西。
在这地方藏匿物件,以备不时之需。
葛元化细细想了想,半晌后才道:“倒是有个地方贾鲁经常去。通政司后院的一方池塘,贾鲁经常去池塘边的树下喂鱼。”
池塘边的树下,喂鱼?
霍澹若有所思。
“朕交代你一件事情,不得对任何人泄露一句。”霍澹低声道:“朕命你看好那池塘周围,不得任何人在池塘周围翻土,若发现有人在那处翻土,即刻上报!”
葛元化点头应道,不知皇帝为何下这奇怪的旨意,带着满腹的困惑出了皇宫。
霍澹指节敲着桌面。
贾鲁经常去池塘边,经常去那出喂鱼,是将有些连许湛都知道的证据藏在池塘附近了么?
不见得。
但是许湛认为贾鲁把还存留在世间,那还能威胁他的证据藏在池塘边的树下呢?
霍澹笑了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
……
时光如梭,转眼间又到了《京华风云》新一期发刊的日子,改版后的《京华风云》依旧受京城百姓追捧。
茶巷,茶楼中少不了诸位书生对好《京华风云》的探讨。
“你还别说,我最喜欢新版的一栏内容就是‘各方风味’,出了京城,咱们虞国还有很多好吃的地方特色。就好比,那街边买的豆花,咱们素来喜欢吃甜的,但我前几日才从《京华风云》上知道,这豆花竟还有咸的,和辣的!我回去按照‘各方风味’里写的较为简单的食谱做了做,发现加了辛辣还挺好吃!”一书生道。
一手上带了金戒指,衣着满是金钱味的男子道:“你这不算什么,前阵子我老子开的酒楼,厨子抱着尝试的心态,做了道甜品,哎呦喂那叫一个好吃!当时备了五十份,眨眼间就买断了货,好评如潮。这期‘各方风味’中里写的糕点,我家厨子敢肯定,是道宫廷糕点!是陛下才能吃到的糕点呢!”
“真假啊,莫要唬人!”
那贵气男子扇子一合,道:“骗你作甚,我家厨子祖父的祖父便是御厨,那糕点还是他祖父的祖父琢磨出来的!”
一男子惊呼,竖起大拇指道:“这北嘉先生有几把刷子,连这都知道,说不一定他就是宫里人。”
“诶,莫要传,本少爷可不想祸从口出。”
……
丞相府,书房。
许湛在翻阅新出的《京华风云》,自从《京华风云》改版复刊后,他每一期都看了。
以往,他是瞧不上这等不入流的书刊,可经过星象谣言后,皇帝并未勒令此刊下架,反而还让它复刊了。
复刊后,甚至还出了褒贬官吏这一副刊。
太奇怪了。
奇怪的不得不引人怀疑。
就是“北嘉”这人,若非他在《京华风云》中胡写八道,便不会给他引出如此祸事,让他既损失了渝州的铸钱地,又损失了纪永升这一用着顺手的幕僚。
气煞他也!
许湛便多留了个心眼,将这期刊都买了下来,这一看,还真找到了奇怪的点。
“各方风味”里的糕点,是宫中专有,按道理普通百姓不可能知晓,除非……
此人是宫里的人?
霍澹心腹?
许湛正想的出神,管家急匆匆进来。
“如何?有新发现?”许湛合上期刊,问道。
管家道:“相爷命小的前去茶巷探听那些追捧《京华风云》的文人墨客闲聊,今日下的倒真是听到了一件大事。”
许湛来了兴致,问道:“如何?”
“有人怀疑为《京华风云》写了很多篇文章的北嘉,是宫里人。”管家长话短说,挑重点讲,将家里开酒楼那富家子弟的话一五一十告知许湛。
许湛目光灼灼,听后更加坚信了心中想法,忽然茅塞顿开。
《京华风云》出了如此大的乱子,做为主编的罗嵩安然无恙,就连这期刊也只是停刊一月,此后照发无误。
而如今《京华风云》又出现了宫里的糕点,为何如此?答案显而易见,《京华风云》是霍澹一手创办的。
许湛一声笑,他大意了。
他早该在北嘉这名字出现时,就应想到也只有霍澹能让此等妄加揣测朝政的书刊问世。
霍澹想做甚?想借百姓躁动,名正言顺查案,以堵住悠悠众口,进而除去霍澹想要除去的人。
而霍澹呢,在朝堂上装作一副“那便顺应民意差一查罢”,瞧着勉强模样,实则便是等着这一遭!
嘿,小皇帝还还两幅面孔!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霍澹想借《京华风云》逼他自乱阵脚,露出马脚,那他便虚晃一招,引霍澹上钩。
许湛命人暗中留意新街口状元阁附近出入《京华风云》发刊地的人,势必要将“北嘉”这个胡写八道的人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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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融融,天气一暖和,赵婳就容易犯困。
赵婳在摇椅上看书籍,和煦的阳光洒到她身上,摇椅一摇一晃,惬意十足。
摇着摇着,她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发现书掉落在地。
瞧了瞧日头,她应没睡多久,只是打了个盹。
赵婳脚尖点地,稳住身子,弯腰拾起书卷。
晦涩难懂的诗文,她看不懂,也不感兴趣,便格外喜欢看市井轶事和异域文化。
譬如,她今日看的这本书卷,有几分像异物志,书中详细记了南诏国和南蛮苗族的风俗习惯。
书卷掉落在地合上了,赵婳忘了看到哪页了,便随便翻了翻,翻到何处感兴趣,便在何处停下。
倏地,赵婳的目光落在一页上。
其上记载了楚蛮的一种蛊毒,名唤子母蛊。
此蛊毒正如其名,分为母蛊与子蛊毒,蛊毒需下两次,便能在不知不觉中将人杀掉。
蛊毒第一次下,将母蛊注入宿主体内,吸食宿主身体的精.血,宿主十日内有发热昏迷的症状。
蛊毒第二次也就是最后一次下时,必须在头次下蛊宿主发热昏迷五日内,子蛊进入宿主体内,与母蛊毒结合,不出一日,宿主就会筋脉逆转而亡。
不少人以为是死于发热风寒,但其实是中了这子母蛊蛊毒。
赵婳看得津津有味,想知道此蛊毒何解,翻页之后,发现书上未写解此蛊毒的法子,只有寥寥一句——“解蛊毒之法,下蛊之人自持。”
赵婳好不容易提起来的高涨兴致,便被这样无情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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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骂女配,溜了溜了
主角结局he(保真,不he我退钱!),过程嘛,有点坎坷,但虐过才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