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干事业第一百二十七天(1 / 1)

长风万里 尔屿 8803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28章 干事业第一百二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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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噔——”

  瓷白酒杯落到地上, 摔粉碎。

  霍澹入目看到的便是,一无脸内侍钳制住赵婳下颌的手缓缓松开,而赵婳被灌了一整杯酒后正靠在榻上捂着心口咳嗽。

  霍澹看看不清那内侍的模样, 除了赵婳, 他看不清殿中每一人的面容,而且殿中的人似乎看不见他。

  像是被绑住脚踝一般,霍澹被嵌在原地, 不能动弹, 他尝试过大声呵斥, 可殿中那些狗胆包天对赵婳大不敬的一众内侍似乎听不见他说话一般。

  也就是在此刻, 霍澹才意识到,他在梦中。

  又梦见了奇怪的事情。

  指腹敛去唇边的水渍,赵婳发髻松散, 稍稍整理好衣衫,一身雍容华贵坐在榻上, 眉梢幽眸中透着的英气与她身上的凤衣更显威严。

  女子摇着团扇冷眼看着殿中所有人, 一股绝不妥协的气势惊骇着殿中每一人。

  锦衣华服的女子缓缓走来, 那染了豆蔻的手指抚上赵婳略微隆起的小腹, “毒酒是陛下赐的,你与你肚子里孩子要恨,便恨当了这刽子手的皇帝罢。”

  女子的声音沉闷, 对于霍澹而言,是陌生的。

  霍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足下的禁锢,声嘶力竭吼着,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婳嘴角流出一抹殷红的鲜血, 在痛苦中捂住腹部,从榻上倒下来, 蜷缩在地上,在腿间渗出的血水中香消玉殒。

  女子蜷缩身子,侧躺在一滩血水中,突出的双目直直瞪着霍澹所站的方向。

  华丽的凤衣被血水晕染一片,似一朵残花。

  霍澹感觉赵婳能看见他一般。

  女子直直盯着他,似在质问,他为何要赐她毒酒?!

  霍澹双目猩红,双手紧紧攥拳,指甲钳在掌心抠出血来。

  狠戾的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位他看不清面目的内侍,誓要让这一众偿命!

  忽地,霍澹脑袋一阵剧痛,想是被铁锹凿开脑袋一样,疼得他蹲在地上捂住头。

  此时,他耳边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知是什么落到了深水中。

  紧接着,便是男子溺水的求救声。

  那声音,是他的。

  刺眼的白光晃得霍澹睁不开眼,他骤然惊醒,此刻却发现他躺在床上。

  霍澹心悸,重重呼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薄汗。

  长灯如豆,烛台上的每层蜡烛都快燃尽,罗帐中光线昏暗。

  赵婳枕在他臂弯,呼吸绵长,脸颊尚未褪去那一抹潮红,两道泪痕便挂在脸颊。

  许是霍澹适才动弹,吵到了熟睡的女子,赵婳不满地哼唧一声,本就靠在他胸膛的左脸往里埋进去了几分,搁在他腰间手臂揽得更紧了。

  霍澹一时间焦虑不堪,今夜她腹中装了许多,出于私心,他停留许久。

  莫不是因为他要与赵婳有个孩子,他今夜才会做这奇怪又逼真的梦境?

  倘若赵婳有了身孕,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赐她一杯毒酒?

  究竟是何人假传圣谕?

  非逼死赵婳不可?

  霍澹醒来以后便不敢再睡了,怕再梦见这骇人的一幕。

  望着女子姣好的睡颜,霍澹思绪飘到远处。

  这段时间以来,霍澹时不时便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今夜更是过分,竟梦见她身处险境,饮毒而亡。

  为何是在他萌生了要个孩子的念头时做这个梦?

  难道这是上天给他的暗示?

  此时他与赵婳还没到要孩子的时候?

  细思极恐下,霍澹背后寒毛竖起,整夜无眠。

  ===

  翌日。

  赵婳醒来腰酸背痛,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却发现她还躺在霍澹怀里。

  仔细算了算日子,赵婳想起今日他不上朝。

  赵婳仰头,看见他眼底一片鸦青,忍不住皱眉。

  指腹落到他眉骨,赵婳打趣道:“陛下昨夜又没睡好,莫不是一晚上都看着臣妾睡觉?”

  她一动,身上的被子从肩上滑落,白皙的肌肤上星星点点着红印,如雪梅一般,惹眼。

  霍澹呼吸沉了几分,将滑落的被子拉起盖在她肩上。

  “朕习惯了早起。见你熟睡,不忍心吵醒你。”

  霍澹道,他自是不会告诉赵婳,他一夜未眠,也不会将昨晚的梦境告诉赵婳,让她忧心。

  她素来热衷新奇之事,倘若知道梦境,又会扰她心绪。

  赵婳弯唇笑笑,躺在他怀里,指腹挠了挠他下颌,夸赞一番,道:“难得见陛下体贴一次。”

  霍澹心底念着事情,对她这夸赞并无太大波澜,只是怕她看出端疑,强装欢笑。

  低首蹭蹭她香甜的颈间,霍澹浅浅吻上一口,惹得赵婳脖子痒酥酥的,不止往后退,却被他遒劲有力的手臂给挡了回来。

  赵婳手指抵胸膛,嗔他一眼道:“昨晚闹了许久,陛下还想如何?臣妾身子现在还有些许不利爽。”

  早知霍澹如此不知节制,她昨夜就不该心软答应他。

  是不是每个男子的花样都这般多?

  赵婳昨夜算是开眼了。

  床上的每一处,每个物件,赵婳如今都不敢正视了。

  最厌的,便是她束腰的丝绦。

  她至今手腕还火辣辣的。

  “朕看看。”

  霍澹慌里慌张,话音刚落就要掀开被子看看。

  霍澹愧疚,昨夜是他失了分寸,倘若她身子不利爽,还没消,保不齐要上药。

  赵婳脸忽地红了,手臂严严实实压住被子,红着脸吼他,“青天白日,陛下不要脸,臣妾还要,别看了。”

  “看看,倘若严重,要上药的。”霍澹仍旧坚持,他如今是万万不敢马虎。

  赵婳拦不住,看着霍澹掀开被子钻进去,索性将眼睛一闭,什么也看不见。

  唇边溢出细碎的低吟,赵婳纤白的指尖紧紧攥住被角。

  一小会儿功夫,她背上又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不消片刻,霍澹出来,拿了干净的丝绢擦手。

  赵婳双眸含着水汽,媚眼如丝,道不出的万种风情。

  稍稍缓了一阵,赵婳翻身趴在枕头上,道:“臣妾都说了别看,陛下倘若真愧疚,便给臣妾揉揉腰。”

  “好,赵贵妃说甚,便是甚。”霍澹答应地爽快,掌心轻轻落在她后腰,拿捏着力道给她按着,“力道如何?娘娘可还满意?”

  “姑且算满意。”赵婳头枕在手臂上,闭上眼睛享受着,一本正经说教道:“陛下惹出来的事情,这摊子陛下要学会自己收拾。”

  霍澹浓密的眉梢微微上挑,手上力道忽地一重。

  赵婳喊疼,生气得扭头瞪他。

  “朕这手也怪,不听使唤,一下力道就重了,许是听不得一些假意说教的话。”霍澹揉揉她发顶,把那恶狠狠盯着他的女子弄回原处去。

  揉了有小半刻钟,赵婳感觉后腰舒服后便不让霍澹揉了。

  赵婳推搡着让霍澹起床,让他去取件干净的肚兜来,她穿上就能叫丹红进来伺候她梳洗穿戴了。

  霍澹换好衣裳,在赵婳妆奁中拿起那朱砂手串戴好。

  也不知从何时起,霍澹平素佩戴的玉扳指、朱砂手串等小配饰,晚上去净室前总习惯将其卸下,然后与赵婳的首饰放在一处,有种说不出的甜腻。

  临走前,霍澹在赵婳额头落下一吻,嘱托道:“中午等朕回来一起用午膳。”

  赵婳唇角弯弯,将他往殿外推,道:“陛下快去思政殿处理政务罢。”

  坐上去思政殿的銮驾,霍澹单手撑头,眉间染了忧思,另一手不住得拨弄着那朱砂手串。

  脑中反反复复闪过那骇人的梦,霍澹处理朝政一整日都心不在焉。

  ===

  且说这边,许湛从外面回来,远远便瞧见相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边一满脸麻斑的男子在东张西望。

  此人名唤王麻子,许湛认识,倘若不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他是不会在相府门口徘徊的。

  许湛将人带回书房,屏退左右,问道:“出了何事?铜钱,还是码头那边出问题了?”

  王麻子站在远处,怕被许湛责备,不由搓了搓手,忐忑不安道:“相爷,码头出事了,我们手下一名男子失踪不见了。”

  王麻子明年是来往京城的贩货商人,实则是许湛安插在民间的周转钱货的人。

  那些假的铜钱,许湛要借王麻子之手散播到京城各处,时间一长,待这些年他与曹冀私铸的铜钱全部散落到京城各处,京城便有得乱的。

  “不过相爷放心,此人在小人手下品阶最低,一般就在码头与贪便宜的京城商贩交易赝品亦或是次等品。”王麻子补充道。

  王麻子作为许湛在码头的线人,手下管了二十来名小喽啰,他们都分散在京城各处,用来散布和收集各类消息。

  许湛脸色微漾,放下茶盏,唇角紧抿,问道:“此人知道多少?”

  王麻子详实道来,“此人不过手小人手上的一名喽啰,平素也贩卖些次等货物,相爷藏在山中的假.铜钱,他一概不知。但是他已经失踪三日了,小人怕他被官府捉了去,便在他失踪后的第二日把货船开走。小人前脚将货船开走,后脚便来了对商人夫妻。那对商人夫妻行踪诡秘,一来便向码头行长寻小人的货船,辛亏小人早有准备,一大早便将船开走了。”

  许湛眸色渐深,王麻子在码头运送货物有段时间了,从未被人发现,此次平白无故冒出对形迹可疑的商人夫妇,事情不太妙。

  “既然你确定那小喽啰对本相的计划一无所知,那便不用去寻了。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不见,他恐是已经被官府捉住了,那对型行踪诡异的夫妻怕是官府派来暗中调查的,你不必理会,近期只管在那处守着,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找本相。本相最近也会加派人手协助你守着那处。”

  许湛的担忧略减,好在那小喽啰对假.铜钱一事不知,就算被官府捉住,也不会将他的计划抖出来。

  那处,便是许湛藏私铸铜币的地方。

  好在许湛动作快,去年在姜子真暗查曹冀时,便偷偷让曹冀将这些铜币转移了地方。

  将事情说出来,王麻子心里悬着的石块终是落下,悄悄进入丞相府,又悄无声息地出了丞相府。

  他先告知许湛,如此一来倘若以后因那小喽啰出事导致事情进展不顺利,许湛也不会责备到他头上来。

  ===

  入夜,霍澹没像昨夜那般失了节制,只是将赵婳搂在怀中入睡。

  赵婳指尖点在男子紧实的胸脯,将话说在前面,“陛下莫要以为今晚收敛了,臣妾便不生气了,以后隔日才能有一次。”

  霍澹点头,轻轻“嗯”一声。

  本以为今晚他收敛了,就不会再做那怪异的梦,可结果他再次睁眼时,赵婳已经喝下那所谓的他赐的毒酒。

  与头次不同,霍澹所在站的位置,绝大部分视线被那织锦屏风挡住了,便只能在侧面看见饮下毒酒的赵婳端端坐在贵妃榻上,如冰刀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前面,似要将害她之人千刀万剐。

  霍澹所站之处看不见屏风后面的人,只见赵婳一手忽地捂住腹部,一手紧紧扣住贵妃榻的扶手,面露痛色。

  此时一橘黄色的宽袖伸出屏风,霍澹一看便知是女子的衣袖,那双染了红色丹蔻的手指贴到赵婳小腹。赵婳仿佛失了力道一样,任凭那女子的手放在她小腹,毫无还手之力。

  看着赵婳受苦,霍澹心痛不已,却动弹不得,他铆足力气,终于挣脱了那无形的束缚,朝嘴角溢了鲜血的赵婳冲去。

  可他身子能直直穿过每个人,他已经到了赵婳面前,却抓不住她。

  手指从她身上穿了过去,捞不到人。

  殿中所有人都消失了,唯独赵婳的尸首还在。

  赵婳没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女子静静趟在地上。

  霍澹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滚——”

  霍澹守在赵婳身旁,忽地听见他自己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随后便见一身龙袍的他满身怒气踏进殿中。

  两个霍澹?

  霍澹眉心紧拧,好似明白了什么。

  就好似,有段时间,有两个赵婳一样。

  霍澹颓丧地坐在贵妃榻旁的地上,背脊靠着贵妃榻,看着震怒的“霍澹”要如何。

  一眨眼功夫,霍澹大抵是猜到了。

  这梦,应该是将来要发生的事情。

  霍澹看见他声嘶力竭地呐喊让紧随其后进来的高全盛速传太医。

  但是赵婳已经没有呼吸了,身子开始泛凉,已无回天之力。

  “霍澹”双手颤抖,抱着满身是血的赵婳到床上,刺眼的鲜血染了他干净的龙袍。

  霍澹触碰不到任何一人,似局外人一般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赵婳被逼喝下的不是鸩酒,是满满一杯流珠。此时的“霍澹”在郊外围猎,因赵婳有两月身孕,“霍澹”小心翼翼,怕山路颠簸,便留她在宫里静养,这才让许氏有了可趁之机,竟背着“霍澹”毒害赵婳!

  当霍澹知道她的死因后,目光变得狠戾,誓要让许氏一族扳倒!

  屏风后面那穿橙黄色衣裳的女子,不像是许太后,应该是许明嫣。

  “霍澹”追封赵婳为皇后,以皇后之礼将赵婳葬于皇陵。

  她入棺椁前的衣裳,还是“霍澹”亲自为她穿上的。

  那件华丽隆重的衣裳,霍澹最清楚,是他给赵婳准备好的封后大典上穿的衣裳。

  自赵婳去后,“霍澹”加快了动许氏的速度,没日没夜处理朝政,收集能动许氏一族的证据。

  具体什么证据,霍澹看不清楚,眨眼工夫便到了一月后,许氏一族被逐一解决。

  此后“霍澹”没有一日是开心的,每每深夜,总是抱着赵婳生前穿过的衣裳入睡。

  他守着一座冰冷的宫殿,比以往更加冷漠。

  凤栖宫中所有物件都原封不动保存着,“霍澹”得空便去凤栖宫,仿佛赵婳还在一样。

  那棵高耸入云的银杏树,叶子绿了又黄,枯败的落叶落满整个凤栖宫,一年又一年。

  “霍澹”攒了十一片最好看的银杏叶,一年一片,可惜到第十二片时,“霍澹”重病缠身,没能熬过那个寒冬,随赵婳去了。

  去找他的一生挚爱。

  宫钟响起,幡旗在空中随着呼啸的寒风激烈飘扬。

  就在那震天的钟声敲响最后一下时,霍澹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引,周遭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最后他眼前一片混沌。

  “唰——”

  霍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心绪还未平静下来,赵婳便伸手替他擦拭额角的汗水。

  霍澹没想到他这次做梦动静如此大,竟将赵婳吵醒了,急忙敛起心绪,不能让她发现丝毫端疑。

  “陛下又做噩梦了,这次梦见臣妾了?发生了何事?”赵婳的手被霍澹握在掌心,放回锦被中,“臣妾听见陛下一直在叫臣妾的名字,急切又声嘶力竭。陛下究竟梦见了什么?”

  赵婳双眸紧拧,严肃地打量霍澹。

  她今日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霍澹不住叫着她名字,便被他吵醒了。

  他似乎在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眼角还渗出几滴泪。

  “无事,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霍澹低首,轻轻吻上女子姣好的眉眼,宽慰她道:“嘉嘉无须担心。”

  “陛下又想一个人抗?”赵婳不悦,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稍稍推开,佯装生气,道:“陛下早前是如何答应臣妾的?陛下不许一个人把事情闷在心里。陛下倘若不说,臣妾以后便都不搭理陛下了。”

  赵婳可不相信霍澹的话,他说无事,便是有事。

  他梦里梦到的事情,定是关于她的不好的事情,所以他才不会如实告诉她。

  “臣妾数三个数,陛下不如实说,臣妾便从这床上下去,以后也不会再搭理陛下半句。”赵婳撑起身子,手臂越过霍澹,从他身侧的床头去拿肚兜,大有一副要与男子分床而睡的模样。

  赵婳一边拿过肚兜,一边数着“一”,就在她拿到肚兜回到原处时,手腕被霍澹握住。

  赵婳浅笑,此招百试不厌。

  霍澹从她手中拿过肚兜扔一边,将她重新揽进怀里。

  寝殿中烛火跳动,寂静无声,忽明忽暗的昏黄的烛光印出罗帐中女子姣好的侧颜,在微微泛着期待光芒的双眸中,霍澹唇角动了动,缓缓道来。

  “其实没什么,就是朕梦见你早前被秦介推入湖中,朕看的心急,便不停叫你名字。而后不知怎的,场景变了,你似乎听不见朕说话一样,不管朕如何叫你,你始终不理睬朕。后来朕便醒了。”

  霍澹平静地说着,从未想过有一日他能将谎话说得如此逼真。

  躺在霍澹怀里,赵婳能清楚地听见男子的心跳声。

  心跳声正常,不似说谎。

  “当真如此?如此简单?”赵婳凝眸,对上霍澹如墨般的黑眸,男子目光没有片刻闪躲,从容坦然。

  霍澹点头,“故而朕便跟你说了,无事,是你非要问个所以然。如今朕说了,就是这无关紧要的事情。”

  “好罢,姑且信陛下一次。”

  话毕,赵婳双臂圈住霍澹脖子,轻轻带着点力道,将男子头往下带了些许,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臣妾的赔罪礼。”

  霍澹扣住赵婳后脑,目光落到她唇边,炙热又直白,毫不避讳道:“再赔,嘉嘉这后半夜便别想睡了。”

  “老实点,朕今夜说了不欺负你,你莫要撩拨。”

  揉了揉她发顶,霍澹拿下赵婳圈住他的脖子的双手放回被子中环住他腰肢。

  将赵婳搂在怀里,霍澹下颌枕在她如雪般白皙的肩上,阖上双眼,缓缓道:“时辰还早,别闹腾了,让朕抱着好生眠一会儿。”

  赵婳没有再动弹,双臂紧紧搂住霍澹,窝在他暖和的怀里安安静静睡觉。

  今晚被霍澹吵醒后,她便一直没阖眼,她可没有心情与霍澹在这后半夜胡闹,到最后不仅睡不成觉,还惹得一身的不爽利。

  怀里的女子熟睡后,霍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垂眸看着赵婳睡熟的睡颜,心底却是另一番情绪。

  在梦里,赵婳已经有了快三个月身孕,被逼灌下流珠后溘然长逝。

  赵婳当初反反复复问他,虞国可有皇后薨逝时怀有身孕。

  梦里的她,不就是么?

  嘉嘉来都他身边,是因为在她生活的国度出现了座皇陵。

  而他今夜似乎恰恰梦见了嘉嘉说的这皇陵的由来。

  她所看到的那具未化骨的有孕在身的女尸,可能不是别人,正是赵婳。

  霍澹瞳仁一缩,望着怀里的女子,他眸底被不安和焦灼填满。

  如此一来,他今夜的梦不是空穴来风,是不知多久后会发生的事情。

  按照梦中所示,一切都发生在赵婳有了身孕以后。

  倘若她一直没有怀孕,就一定是平安的?

  梦中,他出宫围猎,这才未能及时赶回宫来。

  围猎,最早便是今年秋猎。

  细细算来,是在半年以后。

  如此一来,他便还有时间对付许氏一族。

  霍澹眸色渐深,他得抓紧时间了。

  ===

  这日,姜子真出现在思政殿。

  “陛下,臣没脸见您了。在码头上捉回来的那买赝品商贩的上家,对假.铜钱的事情一无所知。臣该用上的话术都用上了,他真什么都不知道,臣瞧着他好像不是在说谎。”姜子真挫败,颓丧着头在御案下规规矩矩站着,同霍澹汇报这两日的审讯情况。

  “那上家根本不知道他手中的铜钱时私铸的,那枚渝字印的铜钱确实与臣去年在渝州曹冀那处发现的私铸铜钱一模一样,与真铜钱相比少的克数是分厘不差。那人交代,他们货船上的货物有些是渝州特产,前两三年便尝尝往返与京城和渝州两地,身上有渝州铜钱不足为奇。”

  霍澹双手交叠,手背托在下颌,道:“朕看未必,依朕看,此人的种种行为,都让人怀疑,保不齐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心急,想要快速寻到许湛的罪证,将他们定罪,如此以一来,赵婳才能安然无恙。

  “……”

  姜子真理解霍澹,毕竟霍澹忍了许氏一族多年,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有了的线索断了,这次京城又出现了私铸铜钱,自然不会白白将这机会放走。

  但也不能这样一棒子将人打死。

  “对于此人身上的另一枚仿制官印的铜钱,此人更是一问三不知。在臣用重刑威逼下,说了些有的没得,一口咬定是有人付钱时给他的假.铜钱,也有可能是他东家结月钱时给他的。”姜子真挠了挠额角,面露愁色,道:“那货船的东家,叫王麻子,脸上有诸多麻斑,故而他们给取了这个外号。但是这王麻子早就开着货船离开了,臣是无处可寻。臣多方打听,王麻子是跑商的,在京城居无定所,这一走,还真寻不到了。”

  霍澹沉眸,拨弄着手腕上的朱砂串,思忖良久。

  “公布摊贩贩卖赝品一案,将这两人游街,声势越大越好,游街途中暗中派人盯着,朕就不信他们沉得住气。”

  “臣明白陛下的用意了。臣回大理寺便将此事提上日程。”姜子真躬身,退出了思政殿。

  瘦长的指节敲打桌面,霍澹眉眼沉沉,只有鱼饵在水中放久了,鱼便一定会咬饵上钩。

  不管是大鱼小鱼还是虾米,能捉到,就是没有白忙活一场。

  霍澹看了眼漏刻,不知不觉间快到午时了。

  他招来高全盛,道:“去凤栖宫告诉赵贵妃一声,朕今日有事,午膳便不去凤栖宫用了,你让赵贵妃不必等朕,按时用膳。”

  高全盛微愣,自从陛下与赵贵妃在一起后,便从极少独自用膳,次次都是回凤栖宫与赵贵妃一同用膳,偶尔遇到棘手的政务,会想今日一样提前告知赵贵妃,让赵贵妃不必等。

  不过,这次数少之又少,一只手掌也数得过来。

  高全盛应了下来,端着拂尘出了思政殿。

  这厢,霍澹焦躁地捏捏眉心,这段日子,他要对赵婳疏远些,只要她没有身孕,那糟糕的梦境便不会成真。

  他原本打算等扫清一切障碍后,才与赵婳要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看来他早前的打算是正确的,目前还不是与赵婳要孩子的最佳时候。

  一切怪他。

  ===

  霍澹接连两日午膳都在思政殿用,到第三日的时候,赵婳坐不住了,在高全盛口谕到凤栖宫时,将午膳装到食盒中,随高全盛一道去了思政殿。

  路上,高全盛对坐在轿撵上的赵婳道:“陛下这两日逐一召集了五名大臣,忙得晕头转向,陛下怕娘娘等陛下回来用午膳等久了,这才派奴婢来告知娘娘一声。”

  赵婳端端坐在轿撵上,道:“本宫知道陛下的性子,有时宿在思政殿也是常有的事情。本宫没有生陛下的气,只是怕陛下身子吃不消。”

  丹红拎着食盒,跟在轿撵旁边,道:“陛下晨间走时未说不回凤栖宫用膳,如今定是忙到快晌午了,实在走不开。”

  那必定是如此。

  轿撵上的赵婳没有搭话,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能让霍澹如此忙的事情,赵婳猜恐怕是铜钱案有新线索了。

  仪仗队在宫道上渐渐远去,其后面另一队仪仗仍旧没有动作,还在原地等许明嫣的号令。

  许明嫣今日在御花园转了转,正打算回宫,便在岔路口遇见了赵婳的仪仗队。

  此岔路口视角极佳,她能看见赵婳,而赵婳被那拐角的宫墙阻了视线,便也就看不见她这边。

  等了有一阵子,许明嫣抬手,仪仗队回了瑶光殿。

  许明嫣屏退左右,独留了冬儿在殿中。

  许明嫣道:“适才在宫道上你可都看见了?”

  冬儿望着软榻上的女子,回道:“看见了,丹红与赵贵妃的感情还同往常一样,似乎……”

  她支支吾吾,片刻后才道:“似乎没有受娘娘的话影响。”

  许明嫣脸色不好,丹红对赵婳有说有笑,主人两人的情谊依旧。

  她那日挑拨丹红的话,如今看来像个笑话。

  “娘娘,丹红该不会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赵贵妃了?”冬儿忐忑不安。

  “告诉也好,没说也罢,丹红都不能留了。”许明嫣眼尾滑过一抹狠辣,道:“事情再拖下去只怕会夜长梦多。”

  ===

  思政殿。

  霍澹看见赵婳来后不由一愣,嘴角轻抿,放下手中的折子。

  她还是来了。

  “陛下你忙你的,臣妾先把饭菜摆好。”赵婳没有打扰霍澹,拎了食盒去窗边榻上小几摆菜。

  这厢霍澹折子是看不下去了,索性便去了赵婳那边。

  “你不必跑一趟,让高全盛回思政殿时是顺道把食盒带过来便成,再说了,朕饿了传御膳房就好,无需你亲自给朕送吃的。”霍澹在榻上落座,看着赵婳将小几摆得满满当当,他的心就仿佛被她填满一般。

  “陛下的性子臣妾还不知道么?倘若臣妾不送午膳来,陛下指不定要拖到什么时候才用膳。 ”赵婳递上银筷,道:“怕是饿了也不着急用膳,等到想起要用膳时,已经饿过了,没了食欲,索性便不吃了。陛下心里的想法,臣妾是一清二楚,莫要糊弄臣妾。”

  霍澹笑了笑,将银筷放在筷托上,道:“朕最近忙,不会想以往那般常常在你是身边陪着,你莫要觉得朕冷落了你。等朕把事情解决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霍澹不愿看见梦里的事情变为现实,只能在将还未冒出来的苗头扼杀,只要他不与赵婳亲近,她便不会怀有身孕,梦里那可怕的事情就不会成真。

  他还有时间对付许氏一族。

  此次,新账旧账一起算。许太后设计,煽动一众大臣跪在紫宸殿外,逼迫他父王处置他生母;许太后昔日对赵婳动用私刑,害得赵婳重伤卧床。

  这些仇,霍澹统统记得。

  往后还想趁他不在,逼死赵婳,他绝不会这种事情发生。

  梦中的他,既然能在一月时间收集到对付许氏的证据,那如今的他也一定会得到这些证据。

  一月不行,便两月,三月,总会有的。

  赵婳在霍澹对面落座,“陛下怎会如此想?君王当以百姓和社稷为重,倘若陛下耽于情爱,臣妾是万万瞧不起陛下的。”

  夹了块松鼠鳜鱼到霍澹碟中,赵婳道:“臣妾喜欢陛下认真处理朝政的模样。坦白来说,这段时间,臣妾也有些腻了,还是不要整日黏在一起好。”

  霍澹微微皱眉,瓷白碟盘中的鱼肉忽地没那么顺眼了。

  她腻了?

  她腻他!

  手指将那碗碟往前一推,霍澹声线清冷,道:“朕不想吃了。”

  赵婳笑笑,拾起银筷,将那鱼肉夹到霍澹嘴边,“看看,陛下又生气了。”

  屏风后面,丹红和高全盛默契地退出殿去。

  “陛下是河豚么?早上生气,中午生气,晚上也生气,一天气鼓鼓的。”赵婳才不会哄他,道:“臣妾近段时间还是莫要来烦陛下了,陛下好好处理事情,臣妾在凤栖宫等陛下的好消息。”

  霍澹看她一眼,将那递到嘴边的鱼肉吃下,不置一词。

  赵婳笑了笑,又夹了块肥硕的鱼肉到他碗碟中。

  霍澹把菜往她那边推了推,方便她夹菜,道:“一桌子菜,朕一人也吃不完,一起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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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雨,绵长中又带着寒意,潮湿阴暗的天气让人莫名不舒服。

  下了大半天的春雨,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停歇了。

  淡淡的泥腥味混杂着雨后的清新,倒也有几分舒适。

  丹红与两名共事的宫婢出凤栖宫办事,回来时路过御花园时正巧许明嫣在御花园的凉亭中。

  自从那日许明嫣留丹红在瑶光殿说了一堆挑拨离间的话,丹红便有些怕许明嫣,怕她转头来对付她家娘娘。

  毕竟以前许明嫣又不是没有做过这类事情。

  丹红听莲心说过,许明嫣从前便对赵婳怀恨在心,整日找赵婳不快。

  见许明嫣打手背搭在冬儿手臂,从凉亭中出来,缓缓朝这边走来,丹红等人停住脚步,站在原处行礼问安。

  春雨过后,青石小路上的积水尚未散去,许明嫣那华丽干净的裙摆染上污渍,可她却毫不在意,徐徐走来,最后在三名宫婢跟前停住脚步。

  许明嫣淡淡瞧了一眼丹红端的托盘,托盘上面的敞口深碗中,装的是五颜六色的染料。

  她猜不透,怕是赵婳又要耍什么小花样讨霍澹欢心。

  “这些个玩意儿准备拿来作甚?”许明嫣问道。

  其中一名宫婢没被许明嫣刁难,贵妃娘娘问话她岂有不答之理?便如实道:“回许贵妃,娘娘要染布画花,便让奴婢们去尚衣局取些染料回凤栖宫。”

  “娘娘,我家娘娘催得急,奴婢们不敢耽搁,便先回去了。”丹红欠身,道。

  “慌甚,本宫又不会吃了你们,瞧瞧你这害怕的模样。”许明嫣染了丹蔻的手指拿起丹红托盘中那装染料的敞口深碗,细细端详,道:“这染料的颜色好看,想必染出来的布也好看。”

  话音刚落,站在丹红侧后边的冬儿重重推她一下,不出所料,丹红身子不稳,朝许明嫣扑去,那浅蓝色染料全倒许明嫣衣裳上了。

  精致华丽的衣裳被染料弄得一塌糊涂,丹红也被推到积水的地上,狼狈不堪。

  许明嫣一声尖叫,“大胆!”

  冬儿急急掏出丝绢,为许明嫣清理染料污秽。

  剩下两名宫婢看傻了眼,急忙放下托盘跪下。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来人!将这两名宫婢拉到慎刑司,即刻处决!”狠辣的眸光落到狼狈不堪的丹红身上,许明嫣指尖只想她,狠声道:“冬儿,把她给本宫带回瑶光殿!本宫要亲自责罚!”

  “娘娘饶命。”

  丹红惶恐不安,她是被人推出去的,惊慌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丹红明白了,是冬儿!今日这一切,是许明嫣故意设计的!

  “回瑶光殿!”许明嫣对阵阵求饶声充耳不闻,踏出御花园时,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是她设计的又如何?

  她身后的宫人亲眼看见是她从头到尾到是和和气气的,是丹红将那染料泼到了她身上,她才动怒处置这三名宫婢的。

  待赵婳发现丹红不见时,丹红早就没气了。

  人证物证皆有,她堂堂贵妃,处置三名以下犯上的宫婢,再顺理成章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