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干事业第一百二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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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 看来他们是发现自己人被官府抓走了,这才连夜迅速转移。”赵婳与霍澹此行一无所获,别说是找一星半点的线索, 就算是想从码头工人口中套出一点线索, 也是没可能的事。
微风拂面,还带着凛冬残留的寒意,吹得赵婳更是挫败, 道:“官人怎不让捕快在捉住人时便将这码头前前后后都搜一遍, 兴许还能寻到有用的线索, 这次出来, 晚了一步。”
霍澹道:“那两人是夜里偷偷会面的,我给的指示是莫要打草惊蛇,故而那捕头抓走两人时连发现的物证都没有带走, 就是想钓出其他人,可是这期间没人再出现了。”
赵婳瘪瘪嘴, 被霍澹牵着走在湖边, 良久后眸色一亮, 道:“妾好像从另一个角度发现了线索。”
停下步子, 她侧身倚靠在湖岸护栏上,脸上洋溢着笑容,“船是开走了, 但是那群人的主子还在京城,倘若他们真与渝州的假.铜钱有关系,数量巨大的假.铜钱必定还在京城某处藏着, 以为倘若要转移这么多数量的铜钱, 极其显眼。等这两日风头过了,他们主子必定还有后续动作。”
“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便派人在暗处好生盯着。”霍澹眉色稍稍缓和些许,牵赵婳走在人来人往的湖边,“日头还早,官人带你去坐画舫游湖。”
“也不是不可以。”
弯起一双如星月般的眸子,赵婳跟上霍澹步子,往那停泊在湖边的一艘画舫去。
今日春光融融,不少才子佳人都相约到了湖边赏景,故而这画舫也热闹得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赵婳自是没有让霍澹为了她包下整个画舫,便挑艘人不多的画舫登上。
这艘画舫单从外形装饰上看,便是金碧辉煌,画舫内的布置更是与外形装饰一样,一股子富贵味。
舫中燃香清雅,丝竹缓缓,以静心神。
赵婳不禁感叹,难怪这艘画舫登一次一百两银子。
殊不知在这画舫中,还遇上了有缘之人。
“官人,倘若等下画舫离开岸边时摇摇晃晃,你可要扶住我。”赵婳挽住霍澹手臂登上画舫,往船头走去。
霍澹嘴角上扬,愉悦道:“这就要看夫人舍不舍得一直挽着为夫了。”
赵婳嗔他一眼。
因这艘画舫价高,故而登上这艘画舫的人少,画舫中还算静雅,一声稚嫩的男声忽然响起,便显得格外突兀。
“姐姐!”
“抱抱~”
赵婳本是挽着霍澹走着,却被着奶乎乎的童声吸引,回头便瞧见一方桌旁的小男童。
胡劲松坐在杨芸溪怀中,扑棱着手臂奔似的要从他母亲怀里出来,在看见赵婳回头后拍手欢喜一笑,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露出还未长全的乳白牙齿。
而这母子两对面的男子板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仇和怨。
今日转暖,春意渐浓,胡奎便命令胡濯带杨芸溪母子俩出去玩耍,胡濯无奈,只能照做。
胡濯不想领着两人在街上露面,便带着两人来到这画舫。
杨芸溪对昔日救助儿子的恩人印象深,一见到赵婳便想了起来,牵着儿子起身,施施然行礼道:“二位恩人。”
赵婳眼前一亮,想起来了,“是你们啊。”
不过赵婳转眸间看见那面生的男子,不觉又蹙眉。
杨芸溪出门在外,顾及孩子,总是与胡濯相敬如宾,介绍道:“官人,这是上元节救松儿的二位恩人。”
倘若不是杨芸溪拉着儿子,他恐怕要步履蹒跚地扑到赵婳怀中。
“多谢两位出手相救。”胡濯在外人面前自是不像在家中对杨芸溪冷嘲热讽,但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对于儿子的救命恩人,礼节性地道了一声谢。
但看到那身姿挺拔的男子时,胡濯还是被他身上那威严的气场给镇住了。
胡劲松步履蹒跚,拉着杨芸溪固执地要去找赵婳,“姐姐,抱抱~”
赵婳只觉这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好生可爱,松开霍澹,蹲在地上,待那小娃娃扑到她怀里。
霍澹抿唇,垂眸望着蹲在地上逗孩童的赵婳,纠正道:“辈分乱了。”
按照那小孩这般叫,那他与赵婳岂不是与那小孩同辈,而胡奎儿子儿媳的辈分岂不是比他还高。
杨芸溪蹲在儿子身旁,面露歉意道:“这孩子,自从上元节那日被夫人救后,变得怕生,便一直吵着嚷着要姐姐抱,与他说了多少次,是姨娘,偏生改不过来。”
那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赵婳很难不心动,揉了揉那孩子软乎乎的脑袋,眉眼弯弯,笑着道:“没事,来,姨姨抱。”
转动指腹上的白玉扳指,霍澹眉间一沉,眸子暗动。
其实,如今他与嘉嘉有个孩子,应该也挺好。
一想到这里,霍澹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眉眼间尽是温柔。
胡劲松才两岁半,虽词不成句,但嘴里脆生生喊着“姨姨”两字。
杨芸溪伸手过去,“松儿,过来让阿娘抱,姨姨跟姨夫还有事情。你再不过来,阿娘要走了哦。”
胡劲松素来听杨芸溪的话,他想了许久的人终于见到,在赵婳怀里待了一会儿,一听杨芸溪要离开,立马松开赵婳,跌跌撞撞扑到娘亲怀里。
“阿爹,抱抱。”
胡劲松伸手去找胡濯,那双手臂悬在空中好一会儿,才被胡濯不情不愿接到怀里。
杨芸溪挪了个话题,缓解尴尬,赵婳道:“今日再次遇见二位恩人,实属缘分,恩人这次可否留下名讳。”
赵婳瞧了眼霍澹,她私心是不愿告知胡家的是何人,但架不住这小奶娃的可爱。
霍澹道:“关月。无关风月的关月,这是拙荆。与拙荆到京城游玩,那日恰巧遇见,便顺手做了好事。”
“既是如此,便不打扰关公子与关夫人了。”杨芸溪道,见这对夫妻后面跟的小厮和丫鬟,再结合两人这身绫罗绸缎,她便猜想。
这厢,赵婳与霍澹去了画舫船头。
黄橙橙的夕阳将一湖春水染成橘黄,映着远方的石拱桥,美轮美奂。
画舫船头摆了张小桌子,赵婳去了那边落座,对霍澹道:“官人,你瞧见了没,胡濯不仅对杨芸溪态度冷淡,连对他儿子都摆一张臭脸。此前听昭仁提起时,妾还不相信,今日亲眼所见,倒是让妾对某些男子另眼看待。”
胡濯与杨芸溪成婚多年,如今孩子都快三岁了,胡濯便因心里记挂着年少时的初恋,对妻儿冷若冰霜。
“依妾看,胡濯大街上随便遇见一对需要帮助的妇孺都比待杨芸溪母子客气。”赵婳看不惯此类男子,忍不住多说几句。
霍澹在她身旁落座,道:“旁人的家事,还是不要插手了。”
“妾就是随口感叹一句罢了。妾今日只是出来游湖,又不是长住湖边,管那么宽。”赵婳捻了一块糕点入口,道:“不过那小奶娃很可爱,小手肉乎乎的。”
一提到幼童,赵婳眼睛便亮晶晶的。
听到赵婳这般夸别人家的幼童,霍澹便想着以后他与赵婳的孩子也是这般奶乎乎的讨人喜欢。
霍澹琢磨着,今晚是否可以说服赵婳,不用那避.子的法子。
她那双纤长白皙的手指,也不用再受累了,他看着都有几分心疼。
丝绢擦擦嘴角,赵婳道:“官人看我做甚?那小奶娃确实很可爱。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了,今日登画舫是来赏景的,管他家闲事做甚。”
言罢,赵婳从碟中拾起一枚糕点,递到霍澹唇边。
“我也觉得,那小娃娃可爱。”顿了顿,霍澹眸光凝在身旁的女子身上,认真道:“但,没有我们的孩子可爱。”
夕阳余晖,橘黄的光束落到女子身上,分外好看。
赵婳拿糕点的手一顿,悬在半空中。
抬眸,两人视线相撞。
赵婳耳根子一热,忙将视线挪开。
胡乱将糕点塞进嘴中,赵婳起身站到船头去。
吹吹带着残冬余寒的凉风,她面颊上的燥热很快便散去了。
夜里亲昵时,两人都注意着,刻意不要孩子。
好端端,霍澹提这事作甚。
好似是她逼着霍澹一般。
身后一阵脚步声,赵婳在吹风的档子,霍澹不知不觉便跟了过来,已经在她旁边立了下来。
赵婳怕霍澹再拿孩子说事,及时转移话题,指了指湖岸,道:“官人看那边湖岸,湖岸边满是柳树,新长出的绿芽嫩嫩的,再有一月半月,这垂柳满湖岸,煞是好看。”
正说着,画舫那边一头骚动,只见杨芸溪抱着儿子急匆匆出来。
红着眼眶的杨芸溪急急躁躁闷头出来,身后还跟了同行的贴身婢女。
杨芸溪只想快速带着儿子出画舫,却忘了关月夫妇还在画舫船头。
微微点头,她与关家夫妻二人打了个照面,抱着儿子去到船头僻静的地方。
赵婳的注意力从湖堤边挪到了杨芸溪身上,在霍澹耳侧低语,道:“官人,看到没,杨芸溪也受不了胡濯那张臭脸了,抱了儿子到船头来透气。适才一瞥,妾发现杨芸溪眼睛红红的,恐是在里面又受胡濯的气了。”
话音刚落,便见胡濯一脸失意模样,失魂落魄般从画舫中出来。
他朝杨芸溪的背影看去,在原处站了有阵功夫,纠结片刻还是往杨芸溪那边去了。
不远处的赵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好奇她不在船厢时,杨芸溪与胡濯发生了何事,瞧这样子,两人约莫是起过一番争执。
船头,杨芸溪没有理会已经走过来的胡濯,兀自蹲在栏杆旁,虚揽着儿子,笑着给儿子指着湖岸边一群凫水的鸭子。
胡劲松欢喜地拍着栏杆,嘴里细碎地喊着“鸭”!
“鸭鸭!”
歪头的一刹那,胡劲松瞧见胡濯,仰头张开手臂,“爹爹,抱~”
幼童伸手找父亲抱,笑容天真烂漫,却如刀般扎进杨芸溪心中。
两岁半的孩子能懂什么,不过是想要与父亲亲近些。
但是他父亲,心里装的,仍旧是那女子。
胡濯负手而立,没有要伸手的意思,垂眸望着栏杆旁的母子两人,“我们谈谈罢。”
杨芸溪缓缓呼吸,起身转过来看他,唇瓣翕张,道:“不必了,我不想知道你与她之间的事情。今日你知道她会来画舫,所以为了见她一面……”
杨芸溪说着说着有几分哽咽,也不想再多言了,转身正欲带着儿子离开此处,谁知胡劲松不知何时已经顺着低矮的凳子爬上那挨着栏杆的桌子上去了。
“阿爹,阿爹抱。”胡劲松觉得这高处好玩,便站在桌子上想让父亲过来抱他。
杨芸溪不言也没有任何举动,转身过去静静站在原处,只想看看胡濯是否会主动抱儿子。
胡濯极少抱儿子,想着此时可以借抱儿子与杨芸溪谈一谈,便张了双臂准备过去将儿子抱过来,就在此时,画舫一阵剧烈晃动,本就在桌上站不稳的胡劲松忽地被这一阵晃动甩到栏杆边。
画舫外的栏杆不高不低,堪堪到腰间,但是胡劲松爬上去的桌子与栏杆的高度一样。
待杨芸溪反应过来时,只听“砰”的一声,胡劲松掉入湖中,水花四溅。
“松儿!”杨芸溪吓得瞳仁一缩,顾不得太多,她不识水性,但总不能眼睁睁儿子在水中无助地扑腾哭喊。
她也不奢望胡奎能跳下水去救儿子。
“砰——”
与此同时,一抹倩影从画舫跃入湖中,朝落水的胡劲松游去。
“阿婳!”
霍澹猝不及防,急忙脱下外衫,扔给高全盛,纵身跳入湖中。
站在赵婳与霍澹十步远的丹红,也着实吓了一跳。
不过,那惊吓,很快便被一丝疑惑代替。
在丹红印象中,她家娘娘从小就不识水性,否则之前被秦介推入湖中便几乎丧了条命。
可今日,她家娘娘见幼童落水,丝毫犹豫都没有,跳入水中救人,看这模样,比陛下还要熟悉水性。
……
赵婳熟识水性,见那幼童跌入湖中,想也没想便跳见湖中救人。
孩子是救上来了,可因为扑腾喊叫时肺腔里灌了不少水进去,昏迷不醒。
发丝淌着水,赵婳将溺水昏迷的胡劲松平放,手掌交叠有节奏得按压他胸膛,好在没几下他便将水吐了出来。
胡劲松昏昏沉沉间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松儿。”
杨芸溪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将落水醒来的儿子揽进怀里,对赵婳不住感谢。
“赶紧带孩子回家罢,莫要着凉了。”赵婳说道,拧了拧衣袖,一大滩凉水“哗哗”滴在甲板上。
话音刚落,她肩上便多了一件干燥厚实的衣裳。
赵婳前脚跳入湖中救人,霍澹后脚便跟着下去,此时他衣裳自然也湿透了,哒哒滴着水,将跳湖前那干燥的衣裳给赵婳披在肩上。
初春天气虽不如冬天并冰寒,但是落水后湿漉漉的衣裳穿在身上,冷风一吹,保不齐受凉感染风寒。
胡濯抱着儿子,向赵婳二人道谢后便与杨芸溪离开画舫。
这厢,赵婳望着两道远去的背影,蹙蹙眉头。
一阵春风吹来,赵婳缩缩肩膀,被水泡得泛白发皱的指尖拢了拢肩上的衣裳。
霍澹沉着脸,一副审视的目光看她,不悦道:“今日谁说,不会擅自行动?如今呢?”
赵婳指尖拢着衣襟,身上湿漉漉的,苍白又生硬地解释道:“这不是事情紧急,性命攸关么。妾身,妾身便没想太多。”
霍澹轻哼一声,乜眼看她。
“蠢死了,倘若你不识水性呢?是不是也要一头扎进水里?”
霍澹扔下一句,带着怒气,一身湿漉漉的便往画舫外走。
一个不顾自身安危,不声不响跳进湖中救人;一个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跟她跳入湖中。
蠢死了。
两个人都蠢死了,他更蠢。
直到赵婳跟在他后面下了画舫,霍澹都没有与她说一句话。
赵婳这才意识到,霍澹是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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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将军胡府。
胡奎从军营回来,没有看见儿子胡濯,听妻子说后才知道胡濯带着妻儿出去游玩了。
“夫人,我早就跟你说过,儿子就是用来打的。瞧瞧,前段时间我叱责了他几句,他如今都知道领着芸溪和我的乖孙去逛京城了。照这样下去,那逆子与芸溪的感情定是会越来越来。”胡奎呷茶,跟妻子炫耀道。
“但愿。阿松乖巧懂事,不哭也不闹,打小就维护濯儿,每每我们说濯儿的不是,阿松都哇哇大哭,硬是听不关于濯儿的半句坏话。”
提到这里,胡奎就来气,“所以我说那你逆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眼望去,有几家还不会说话的孩子,一听旁人说他老子坏话,便嚎啕大哭,硬生生是让人不再提他老子的坏话。”
胡奎正要细数胡濯这逆子的种种,管家慌慌张张进正厅通报。
“将军,夫人,大事不好了!小少爷他,他落水了!”
胡奎脸色大变,放下茶杯往东院去。
东院,主屋。
胡奎刚踏进东院院子口,便听见孩童止不住的哭声。
胡劲松已换上了干衣裳,裹着厚厚的被子,任谁逗也不管用。
杨芸溪衣袖还是湿的,胡濯因一路抱着儿子,胸前的衣裳被染湿了大片。
胡奎刚还在夸儿子与儿媳的感情和睦了些,不到一炷香时间便被狠狠打了脸。
这不是第一次因为胡濯不喜欢杨芸溪和松儿,而让她们母子两人受伤。
想也没想,胡奎认定是那逆子又生事,厉声呵斥道:“怎么回事?! 我让你带孩子出去玩,你给我把他扔河里了?”
胡奎声音大了些,胡劲松自小便维护胡濯,一听这声,哭得更厉害了。
看了眼胡濯,胡奎训斥道:“你跟我出来!”
音色缓和几分,胡奎道:“芸溪,你也出来下。”
杨芸溪嘱托巧霜喂阿松喝姜汤,便跟着出了主屋。
“芸溪,你说说,如何回事?”胡奎坐在正厅主位,严肃道:“今日之事,你照实说就好,这逆子有错,我与你公婆绝不偏袒。”
胡濯清清白白,怕杨芸溪挟私报复,便先她一步说道:“画舫突然颠簸,松儿不慎落入水中。”
杨芸溪料想到了胡濯要说的话,但是真亲耳听到,这话便像一把冰冷的刀,刺进她心脏。
杨芸溪释怀了,放下了所有她对丈夫的执念和期待,平静道:“官人怎不说,我与松儿为何不好好待在画舫中,要去那冷风嗖嗖的画舫船头?”
胡奎眉头一皱,瞪眼看胡濯,“你闭嘴。芸溪,你说说,这前因后果究竟如何?”
胡濯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顿了顿去了一边站着。
杨芸溪将事情逐一道来,“今日官人携儿媳与松儿登画舫游湖,不久后通政司经历嫡女吴家娘子也上了画舫。我们便打了个照面,官人与吴家娘子……”顿了片刻,继续道:“叙旧,儿媳自知比不上官人与吴家娘子的情份,在画舫中待着如坐针毡,便抱着松儿出去了。后来,官人也出来了,松儿趁着儿媳与官人不注意爬上栏杆旁边的桌子,画舫突然摇晃,松儿没站稳,这才掉入湖中。”
那通政司经历嫡女,正是胡濯少时日日牵挂的姑娘。
胡家二老又怎会不知?
故而杨芸溪一提,正厅中的诸位,皆心知肚明。
“你竟还与她有来往?你已娶妻生子,那她亦嫁做人妇,你!”胡奎指着胡濯,气得手指发抖,恨铁不成钢。
“你还想如何?是将芸溪休了,再把她给抢回来?”胡奎胸脯起伏不定,气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儿媳倒觉得可行,和离之后,一别两宽。儿媳不要金银,只想带着松儿回冀州去,此生绝不踏入京城半步。”
“胡闹!”胡奎自是不会让他的乖孙离开,也不会让杨芸溪与儿子和离。
杨芸溪转身,问胡濯道:“官人今日,是早已约了吴家娘子共乘画舫,还是无意间在画舫遇见的她?”
“无意间遇到的,我也未曾想到她会登上画舫,便寒暄了几句。”胡濯道。
她知道了他已有妻儿,在杨芸溪离开画舫里后,确乎与他说了许多,不过都是些恭喜的话,羡慕他有这般听话的儿子。
“既然我们都已成家,年少时的往事便都忘却罢。”
她避嫌,说了这话便离开了画舫。
怒目看了眼胡濯,胡奎厉声道:“从今日起,你搬到西院去住,不准踏入东院半步,什么时候想好好过日子了,什么时候再搬回来。”
不能让这逆子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他恐怕控制不住想收拾这逆子的急脾气。
杨芸溪真的不想再这般自欺欺人,奢望胡濯能对她有脸色,她想和离,带着儿子离开这生活了五年的家。
但照此刻的局面看,公爹与公婆是不会同意她和离的,杨芸溪便也没再执意提和离了,且先等松儿情况好些再说。
换了个话题,杨芸溪道:“公爹,今日救松儿的,与上元节救松儿的乃是同一位恩人。”
胡奎眉头一皱,疑惑道:“不对啊,适才我回府路过大理寺,还瞧见姜子真从大理寺出来。他这么快便从湖边回来了?”
“不是姜少卿,是关家夫妇。”杨芸溪道:“上元节救松儿的恩人一共两对夫妇,其中一对乃昭仁长公主与驸马爷,另一对夫妻不愿透露姓名,今日儿媳在画舫偶遇这二位恩人,才知其姓名,关月。”
早前未说,那是因为关月夫妇未留姓名,这次便不一样了,杨芸溪既然知道恩人姓名,便不会将这份恩情淡忘。
胡奎明了,“原是如此。”
杨芸溪道:“关家娘子不顾安危,跳入湖中救松儿,松儿这才脱险。”
胡奎竟没想到是位妇人救了他的乖孙,感激之余心生敬佩,道:“这关家娘子两次救了松儿,便也是我胡奎的恩人,改日定登门,好生致谢一番。”
既然这关月与姜子真相熟,他明日问问姜子真便能知道关月家住何处。
关家娘子一听就是位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
道出事情原委后,杨芸溪觉得没有再留到正厅的必要了,便独自回了东院照看儿子。
杨芸溪走后,胡奎从桌上抄起茶杯,精准无误地砸在胡濯身上。
不算太烫的茶水洒了胡濯一身,他那衣裳胸膛那片本就是湿的,如今一冷一热,穿着极其难受。
胡奎骂道:“她早在你成婚前就嫁人了,与丈夫感情和睦。你一个有夫之妇,青天白日带着妻儿去见她,不嫌丢人!你不要脸,我们胡家还要!”
方氏平日里不曾重重骂过儿子,但这次确实太过,便也跟着丈夫一起责备道:“我若是芸溪,自己丈夫五年心心念念的是别的女子,我早就和离了,何必苦苦等这五年受罪。你太让我与你爹失望了!”
“今日是巧合,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出现。”胡濯气得狠狠拂下衣裳沾着的茶叶,驳斥道:“我才是你们儿子,你们为何要听杨芸溪一面之词!”
从画舫中出来以后,他有想找杨芸溪好好谈谈的想法,是杨芸溪不愿同他谈,为何一回来,所有人都在指责他!
“瞧瞧这些年你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是作为丈夫和父亲该做的事情?!枉自松儿处处维护你,你呢?你恨不得他母子俩永远消失!你自己回西院好好反省反省,别出现在他们母子面前,碍眼!”
话毕,胡奎起身,与妻子方氏去了东院看宝贝孙子。
路上,胡奎念着恩人,道:“夫人啊,照芸溪适才说的,救咱们乖孙的关家娘子又会武功,又识水性,定是一位女中豪杰,说不准与我一样,喜欢舞刀弄枪,你说我送把上好的佩剑给那关家娘子,如何?”
方氏摇头,嫌弃道:“哪有人登门答谢送兵器的。”
“夫人,这就是你的不懂了,我们习武之人,能有一件称手的兵器,乃重中之重。算了,与你说了,你也不懂,我自己看着办罢,便送关家娘子一把用上好玄铁打造的佩剑。”胡奎说着说着,已经将要去答谢礼品定下了。
改明儿就去铁匠铺打剑。
“阿嚏——”
与此同时,远在皇宫的赵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霍澹已然换下湿衣裳,从丹红手里接过热腾腾的姜汤,递到赵婳面前,“还擅作主张救人么?”
榻上,赵婳裹上厚厚的棉被,被褥从头盖到脚,将她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冰寒的湖水仿佛渗进骨髓一般,纵使她已经沐浴过一番,仍旧觉得冷。
“臣妾总不能让陛下跳进湖里救那小娃娃,万一陛下有个闪失,臣妾便成了罪人。”赵婳一口气喝完姜汤,身子慢慢开始回暖。
“你倒是体贴。”
霍澹拿过空碗随手放一边,不苟言笑,冷言冷语,对丹红道:“去看看厨房的预防风寒的药煎好没有。”
赵婳纤白的手指捻着被角,只露出一个不大不小,圆乎乎的脑袋,道:“臣妾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正是因为懂水性,才敢下湖救人。”
走到殿门口,正欲踏出门槛的丹红,脚步一顿。
懂水性?
何时的事情?
丹红满腹疑虑,心不在焉出殿门往厨房去。
“你在说什么胡话?”霍澹勾起食指,在她眉心一敲,道:“那今日倘若是朕与胡家小娃娃同时掉进水中呢?你只能救一个,你该如何?”
脖颈往后一缩,赵婳眉头一皱,仔细打量霍澹良久,道:“陛下幼稚。”
“臣妾谁也不救。”赵婳喝了姜汤有一阵了,身上开始微微发汗,便将那从头裹到脚的棉被褪下一点,披在肩膀上,乌黑的睫毛呼眨呼眨,笑道:“陛下识水性,但是稚子不会,陛下既然都已经落水了,便顺道将稚子救起来。”
谁也不救。
顺道。
戳心子的词落到霍澹心尖,很难让他再笑出来。
“陛下这问题古怪刁钻。”赵婳去拉霍澹的手,一改嬉笑之色,吓唬他道:“陛下可知,在臣妾自小生活的地方,问这问题,回答问题之人,轻则葬送情谊,重则丢掉性命。陛下问这问题,难道想让臣妾送掉性命么?”
极其灵气的眼睛一眨一眨,丝毫都不想是在胡说八道。
霍澹对于她原本生活的地方好奇又心生敬畏,听到她这般说,但凡有半分怀疑,便是对她的不信任,于是一丝疑虑都没有,反而胆战心惊。
拍拍嘴角,霍澹道:“朕不会问了,你以后也莫要再提。”
“好。”
赵婳干脆利落应了一声,见霍澹这副信以为真又带着几分懊悔的模样,心底有些许愧疚。
这厢,丹红端来煎好的药。
“陛下,娘娘,药刚煎好,得等上一阵晾凉了才能喝。”丹红将放有药碗的托盘放在贵妃榻上的桌上。
“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罢。”霍澹两指指背探了探药碗碗壁,滚烫还得很,一时半会儿也喝不上,便遣走殿中伺候的侍从。
……
丹红回到屋中,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琢磨不透。
她自小便跟在赵婳身边,赵婳识不识水性,她再清楚不过。
赵婳根本就不会水,否则也不会被秦介推入湖中,险些溺亡。
可今日在画舫,赵婳见到那孩童落水,便即刻跳入水中救人,不仅如此,那孩童被救起后,被赵婳不停地用掌心按压胸部,动作娴熟,似乎是熟稔于心。
按了估摸着有二十来下,那溺水的孩童便醒了过来。
丹红从未见过的救人方式。
而且,她家小姐虽心善,但绝对不会将性命抛诸脑后去救人。
“你不会真认为,她还是你认识的主子么?”
许明嫣那日的话忽地在丹红耳边响起。
丹红细数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赵婳突然的识水性;她乐意施救旁人,即便会有性命之忧;她看不惯的事情,不管对方是谁,绝不妥协;她在行宫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住持大局,从一介柔弱女子到能独自挑起大梁,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丹红不过半年时间未见赵婳,赵婳身上原有的影子,与如今她眼前的女子,重叠的部分,好似没有什么。
难道她家小姐真的变了?
因为皇宫的权利与富贵,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丹红疑虑丛生。
在京城第一次重新见到她家小姐时,丹红无比亲切,从未有过半分怀疑。
“再次相见,是何种情形?”丹红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为何当时她没有觉得有半分不对劲?
良好后,丹红猛地睁开眼睛。
她全明白了!
“情绪不好,性情大变,跟从前很不一样,以后你若发现不必大惊小怪。”
脑子里回想起再次相见与她说的话,丹红恍然大悟!
她家小姐正是落水以后,机警不少,性情大变,这才与她熟识的赵婳判若两人!
她犹记得,当时她是亲口答应了赵婳。
正是因为落水,陛下才教她家小姐凫水!
所以她家小姐才识水性!
她家小姐被秦介骗过,自此便多了个心眼,机警聪慧,绝不再被人欺负!
“我就知道是许贵妃的挑拨离间之计。”
丹红忽觉自己也有她家娘娘的几分聪慧了,一眼识破坏人诡计。
她岂会怀疑她家娘娘?
她才不会被许明嫣拽着鼻子走,对陛下有不该有的心思。
陛下和她家娘娘恩恩爱爱,定要狠狠羡煞许贵妃!
想通之后的丹红心情舒畅,哼着曲调去了小厨房催催厨娘晚膳。
陛下和娘娘在宫外忙活一阵,肯定早饿了。
===
入夜。
梳妆台前,赵婳卸下钗环,霍澹便站在她身后,拿着篦子从女子发根至发尾缓缓梳着头发。
“嘉嘉,你觉得胡奎的孙儿如何?”霍澹有了心思,想要与赵婳要个孩子,他一刻也不想等了,便趁着今日她还记得这件事,抛出这一深刻的话题。
赵婳蹙眉,不知霍澹怎如此爱吃醋,连一幼童的醋都吃。
“小娃娃软乎乎,奶乎乎的,臣妾喜欢逗小娃娃玩,”手掌搭上霍澹放在她肩上的手背,赵婳道:“但是喜欢小娃娃是一时兴起,喜欢陛下却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这哄朕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霍澹太熟悉她了,忍住不揭穿她。
赵婳转过身来,坐在绣墩上,仰头看他一眼,眉眼弯弯,笑道:“话多话少,管用就行。”
放下篦子,霍澹拉着她手环住他腰肢,真诚又正经道:“嘉嘉,我们要个孩子罢。”
赵婳愕然。
霍澹抓住女子想要从他腰间抽回去的双手,将其紧紧贴在他腰肢。
往前走了一步,霍澹拉近两人间的距离,膝盖抵着膝盖,“以前不要孩子,那是因为朕觉得保护不了你与孩子,但今时不同往日,朕不会让许氏伤你半分。以往那么艰难的时刻,朕都走了过来,现在局势发展得越来越好,倘若此时我们再有个孩子,是极好的。”
指尖下意识抓住霍澹的衣裳,赵婳为难,道:“可是,臣妾还没准备好。有了子嗣,臣妾便要日日守着孩子,很累。”
“宫里有嬷嬷,不需要你费心守着。”霍澹挑眉看她,道:“朕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三年,便二十五了。”
莫要等到昭仁肚子有动静,她肚子还一动不动。
赵婳有几分动容,好几次唇瓣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拒绝。
有些许不忍心。
“不说话,朕便当嘉嘉同意了。”
霍澹话音刚落,便握着她手挪到前面。
带着她纤长的手指放到他蹀躞带上。
蹀躞带落到女子膝间,泛黄的烛灯下,女子乌睫扑簌。
霍澹瘦长的指尖将她散落在胸前的乌发敛到后面,赵婳握住他还要往下的指尖,红唇轻启示,“别在梳妆台。”
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面颊,霍澹将人抱到床上。
取下挂钩,罗帐散在床沿。
香软在怀,赵婳好不容易同意了要孩子,霍澹今日自是比往日更加卖力。
一下踩在云团,软绵绵的,一下又感觉被重重抛到地底。
赵婳好几次差点昏过去,便只能紧紧,扣住他支起手臂稳住身子。
数不清多少次了,赵婳想要侧着入睡,刚有动作,霍澹低头蹭蹭她香汗淋漓粉红的面颊,哑着声音道:“别动,多留阵功夫。”
厚实的大掌轻轻抚摸女子后背,霍澹低头浅浅吻着她面颊与咬破的唇瓣,安抚着她。
比起炽热又猛烈的吻,赵婳更喜欢男子此刻这种缠满悱恻的亲吻。
不知是日有所思,还是怎的,霍澹当晚便梦到赵婳有了身孕。
但是,是赵婳饮下毒酒后,他才得知,她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