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想到前些日子老皇帝给谢昀的赐封和赏赐,这里头就有二十名小厮和丫鬟,这些人多少也有些那些皇子公主大臣的人,有可能是细作,有可能是负责监视谢昀的,也有可能刻意讨好谢昀的等等。
想到此处,荀馥雅眸色忽变,看来谢昀的身边也是危机四伏啊。这朝堂的纷争,他们都不可避免地被卷进来了,看来以后很难抽身了。
片刻后,她看向那堆陌生的面孔,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势,沉声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看到了,再有人胆敢擅自魅惑将军者,一剑刺死!”
谢昀愕然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荀馥雅居然主动帮他圆场,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在荀馥雅的心目中是不一样的?嗯,一定是这样。
谢昀径自肯定,将手中利剑丢给岑三,心情愉悦地迈向荀馥雅。
一众小厮丫鬟见将军来了,齐齐低头:“谨记夫人教诲。”
荀馥雅不排斥谢昀的靠近,继续跟她们说道:“将军正当少年,纳妾是迟早的事,本夫人也不是醋坛子,只要你们安分些,日后也不是没有飞上枝头的机会。”
“奴婢不敢!”
她们哪敢再动心思啊。别人府里那些勾引主子的丫鬟,最大的风险也就是被主母发现了一顿毒打。这位谢将军倒好,一剑就取你狗命,如今就算是当家主母善意安排,她们也不敢侍寝啊。
在荀馥雅的允许下,她们纷纷逃离现场。没过多久,小厮就把丫鬟的尸体和地上的血迹全部清理干净,偌大个院子里,只剩下谢昀和荀馥雅相对而立。
谢昀皱眉道:“我不会纳妾的。”
荀馥雅:“……”
见荀馥雅默不作声,谢昀一把将人抱住,这一举动吓了荀馥雅一跳。
这白日昭昭的,谢昀不会乱来吧?
“谢、谢昀,你别乱来啊!”
谢昀不回应,将她放在院子上面的石桌上,双手撑在她的左右,挨到她的身上强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那一瓢就是你,明白吗?”
书桌周围的紫荆花开得正好,有一片花瓣正巧落在了谢昀的头上。荀馥雅看到了,忍不住掩嘴一笑:“你快把衣衫换了吧,这样子让人看到了,多不好。”
谢昀有些不太自然地别开眼,轻咳了一声:“岑三,快把本将军的新衣裳拿来,夫人不高兴了。”
“好勒!”
岑三立马给他送来新衣裳,正想给他换上,却收到了强烈的眼神提示,便机灵地退到一旁。
谢昀将内衣脱掉,现出古铜色健壮的肌肤,一身肌肉瘦削坚硬,犹如铁打的一般,围上单衣,系上腰带,引得周围的丫鬟纷纷注目。
荀馥雅看得面红耳热,别过脸去:“你怎么不到屋子里头换衣服,这里人这么多。”
谢昀本来拿着中衣要穿上的,见她害羞,忽然不想穿了。他向岑三递了个眼神,岑三会意,立马领着众人退出院子,悄然关上门。
荀馥雅忽然觉得紧张起来,也想回避,可脚刚落到地面去,又被谢昀猛地抱回石桌上,围了起来。
谢昀痞笑道:“夫人这是要去哪呀?下人们都为你被遣走了,你得帮为夫穿衣服哦。”
荀馥雅躲避他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嗔怒道:“谢将军这是在耍流氓。”
谢昀扬眸,微微扬了扬唇:“夫人说错了,这是秀恩爱。”
荀馥雅悄然往后挪:“鬼才跟你秀恩爱,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谢昀俯身前去,一把抱住她,试图撒娇耍赖:“夫人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呀!”
“你这人……”荀馥雅感到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怎能这样呢?
她用力推着谢昀,轻斥道:“快放开我。”
温香软玉在手,谢昀怎会轻易放手,在两人拉拉扯扯之际,他忽然向荀馥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警惕道:“嘘,你听。”
荀馥雅被他弄糊涂了:“听什么?”
谢昀指了指他们头顶上的大树,一本正经地说道:“树上有一只虫子在叫。”
荀馥雅嘴角微微抽搐:“然后呢?
谢昀嬉皮笑脸地说道:“它说,哎呀,树下的那对夫妻好恩爱呀,男的俊女的美,真羡慕死我了!”
荀馥雅被他的胡说八道弄得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呢,明明是你在欺负我。”
谢昀见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趁机调侃:“夫人也欺负我呀,到现在都不给为夫穿衣服,图什么呢?图我这六块腹肌?”
荀馥雅瞟了一眼他的腹肌,脸上温热,别过脸去:“你这人,从前都这么用美□□骗小姑娘的?”
谢昀痞气一笑:“啧,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爱吃醋,不过我喜欢。来,给为夫亲一口。”
说着,他不管不顾地凑过去,笑得很欠扁。
可当他快要得逞之时,院门外响起了孙媚儿的怒斥声,瞬间扫了他的兴致。
院门被打开,孙媚儿挽着谢夫人的手臂,在一众丫鬟小厮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闯进来,伴随着孙媚儿的叫骂声。
“一群吃里扒外的狗奴才,青天白日地关着门做什么?莫不是在里头做着见不得人的事?”
谢昀不悦地拧着眉,快速穿上方才死活不肯穿的衣裳,套上一件宝蓝色金丝条纹外套,一把将荀馥雅从石桌上抱下来,而后双手背负在身后,迎上前去。
他端着大将军的威仪站在她们面前,在一众丫鬟小厮行了礼后,阴阳怪气地说道:“表妹终于肯现身了?表兄我昨夜可是寻了你们一个晚上呢?你们若是再不出现,恐怕我只能去衙门上报失踪人口了。”
“表兄。”孙媚儿瞧见谢昀,眼前一亮,笑容灿烂地跑向谢昀,可瞧见了谢昀身后的荀馥雅,瞬间没了笑意。?
她不悦地低声嘀咕:“这女人怎么还在?那群废物真没用!”
她的声音虽小,但谢昀是练武之人,荀馥雅是练箭之人,他们的耳朵特别灵敏,因此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的脸色暗了暗,同时在心里面想着:看来这事,与孙媚儿也有关。
人虽然讨厌,但礼不可废,荀馥雅缓缓地向谢夫人行了礼:“阿娘早安。”
谢夫人不想理她,可看了谢昀一眼,还是装作和善地免了她的礼。
孙媚儿不喜欢谢昀跟荀馥雅纠缠在一块,这一声“阿娘”她听着尤为刺耳,忍不住趾高气扬地训斥荀馥雅:“谁是你阿娘,别乱叫。当初在逐郡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谢家,你跟我们谢家已经毫无关系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还有脸赖在我们家,是谁给你的脸啊?”
面对孙媚儿的炮语连珠,荀馥雅选择无视,犹豫着要不要先行离开,可是谢昀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先一步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谢昀替荀馥雅回应,说道:“我。”
荀馥雅没想过谢昀会为自己出头,惊讶地看向谢昀,只觉得此刻的他比平日里顺眼多了。
谢夫人绷着脸,一言不发,而丫鬟小厮们只觉得谢昀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大快人心。
只见谢昀冷然看着孙媚儿,质问她:“不行吗?”
荀馥雅听到这话,嘴角隐隐有些笑意,丫鬟小厮们更是觉得谢将军威武霸气。
而被问到的孙媚儿愕然一怔,意识到谢昀这是在替荀馥雅出头,气得半死。
她可是谢昀未过门的妻子,虽然谢昀从未正式承认过,可这谢府上下都知道,连荀馥雅都亲口承认了,谢昀这样做,岂不是让她难看,在这群低贱的狗奴才面前丢脸,被他们笑话?
她一气恼,叉着水蛇腰,那训斥人的架势自然而然地出来了:“二表兄,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你忘记了这个女人全家当年是怎么害谢家,害死姑父的吗?你忘记这个女人是怎么害大表兄的吗?这个女人是狐媚子,喜欢勾三搭四,他见大表兄死了,你又当了大将军,现在不甘寂寞,存心勾引你,你可不要上当受骗呀!”
孙媚儿说的话很难听,连身旁的丫鬟小厮都听不下去,可荀馥雅却表现出一副不痛不痒的神色,毕竟,干那些事的人是辛月,不是她。
可即便是这样,谢昀都气得想杀人。
他强压着心中的暴戾,阴恻恻地说道:“表妹今日还是回洛阳吧,免得没机会回去。”
荀馥雅心神一颤,谢昀竟然为了区区几句话遣走孙媚儿,还动了杀意?是为了她还是另有隐情?
谢夫人看出谢昀暗藏杀机,生怕孙媚儿再说些不中听的话刺激这疯子,赶紧上前将孙媚儿拉回来。
可她还没来记得提醒孙媚儿,孙媚儿的嘴巴就闲不住了。
“我我我为什么回去?”孙媚儿不明白谢昀突然之间为何讲这个事,忽地又自作聪明地想通了,笑声迷人地说道,“哦,二表兄你终于肯到我家提亲了吗?太好了,我爹娘肯定开心死了。”
“……”
这人笨起来,真的能让本来想杀她的人连提剑的欲望都没有。
荀馥雅知晓孙媚儿是得意忘形的人,见缝插针,借机探问孙媚儿:“谢昀是气恼孙小姐你一个闺阁女子一夜未归,要将你遣送回家。”
孙媚儿气恼了,生怕谢昀误会自己,赶紧解释:“辛月你这浪蹄子别乱说,本小姐一夜未归是跟姑母到城外的普渡庙里为二表兄祈福,顺便感谢神明保佑二表兄逢凶化吉,为谢家光宗耀祖。”
说到这,她忍不住指着荀馥雅讽刺她:“哪像你,一夜未归,都不知道是睡死在哪个野男人的床榻上。”
荀馥雅听得不痛不痒,看到旁人指着自己骂别的女人,不知为何,她莫名地觉得好笑。
谢昀察觉到她嘴角那一抹的笑意,误以为她在想容珏那厮,顿时醋意横生,恶狠狠地怒瞪孙媚儿:“她的野男人没有谁,就是我,你有意见吗?”
谢夫人见谢昀一怒为红颜,心里大叫不妙,与之相反的,小厮丫鬟们只觉得谢将军的霸气护妻让人敬佩,崇拜!
可荀馥雅听到这话,感觉怪怪的。想笑,笑不出来,想感动,感动不起来。
“姑母!”最惨的莫过于孙媚儿了。她被谢昀的凶狠吓了一跳,害怕地躲回谢夫人的怀抱里。
她委屈得泪雨连连:“姑母,二表兄他凶我,他居然为了那个狐媚子凶我,明明我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居然为了那个狐媚子凶我,姑母你要为我做主啊,呜呜呜……”
谢夫人听到孙媚儿的哀求,心里十分为难。
谢昀并非她所生,加上谢昀天生是桀骜不驯的狼性子。谢衍在的时候,她尚且能通过谢衍牵制住谢昀,训斥谢昀,让谢昀听从她的,可如今谢衍不在了,而谢衍又身居高位,别说训斥谢昀,让谢昀听从她的,就连让谢昀改口喊她一声阿娘,让她不要让外头的人笑话也很难做到。
她无奈地轻叹一声,只能这般安抚哭得梨花带雨的孙媚儿:“媚儿乖,别哭了,哭了你的容妆就花了,到时候就不漂亮了。”
孙媚儿立马惊醒过来:“不行,我不能不漂亮,那我不哭了。”
她赶紧停止哭泣,掏出手帕来擦掉泪水。随后她又觉得这样不行,便跟谢夫人说了一声,领这丫鬟回屋子里补妆。
孙媚儿走后,谢夫人走到谢昀跟前,温和地劝说道:“昀儿,媚儿终究是你的表妹,你这当表兄的得多让让她,包容她,别跟她计较太多了。”
谢昀冷笑道:“谢夫人,我们这些人的关系如何,你心知肚明,说这些话是恶心我还是恶心你自己?”
荀馥雅上前来质问:“阿娘,婚书上明明写着我跟谢昀的名字,你为何不说?”
谢夫人装傻:“我不知道。”
荀馥雅有意无意地看了谢昀一眼,故意问道:“婚书在谢昀手上,这你也不知道吗?”
“这……”
谢夫人困惑地看了谢昀一眼,心里狐疑着。
婚书明明在她手上,谢昀为何撒谎?
随后,她又想,若此刻指出谢昀没有婚书,岂不是不打自招,告诉他们婚书在她的手上吗?不行,婚书决不能落入他们手里。
遂,她沉默以对。
谢昀早料如此,一把搂着荀馥雅的肩,冷冷地表示:“谢夫人,她是我的妻子,请你明明白白地告诉表妹,不要让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否则,别怪我不顾念表兄妹情面。”
谢夫人心神一震,她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内,谢昀对荀馥雅的感情竟到了这种程度,瞬间觉得荀馥雅这女人手段太可怕。
她心有忌惮,苦口婆心地劝说谢昀:“昀儿,就算婚书上写的是你们的名字,可她曾经名义上当过你兄长的妻子,谢府的旧人是知晓的,她曾经是你兄长的未婚妻,曾经勾三搭四,逐郡的人都知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你执意昭告天下,会遭人非议的。”
面对三分动情七分理性的劝说,众人动容,就连荀馥雅也认为谢夫人说得很有道理,觉得谢昀这下应该会动摇了吧,可谢昀只是冷冷地回应:“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事到如今,谢夫人不得不出面阻止。
她痛心疾首地劝说:“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娘,但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也是谢家的当家主母,如今你是谢家唯一的血脉,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娶了辱没门楣的女子?这让我死后如何向你爹交代,如何向谢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她说得在情在理,声色俱下,连荀馥雅都被震慑到了,小厮丫鬟也听得直点头,认为谢昀这回应该无话可说,会慎重考虑自己的婚姻。
然后,谢昀很任性地回怼谢夫人:“那是你的事,你没资格干涉我的婚姻。”
谢夫人表情尴尬,众人算是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好,加上他们都知晓谢夫人并非是谢昀的生母,心想着谢夫人应该会放弃了吧。
可谢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眼见劝说不行,就来硬的。
只见她的气场瞬间变了,疾言厉色道:“昀儿,她这样的女人,不适合当你的正妻。你应该娶怀淑公主或者媚儿这样的女子。不管你认不认我做娘亲,只要我还是谢家的当家主母,就不会同意这个女人进我谢家的大门的。”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人猜测谢昀应该动摇了吧,然而,谢昀也不是轻易服从的主。
他不屑地冷笑:“谢夫人,你同不同意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谢昀,向来靠自己,自己为自己做主的。”
他说话的时候铿锵有力,桀骜不驯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地撼动人心,惹得在场之人纷纷侧目,心生崇拜。
小厮丫鬟们以为谢昀这是个性,可荀馥雅知晓,谢昀说的是事实。
她不知道谢昀是如何从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启小太子变成了谢家私生子的,也不知道谢昀为何全无当小天子时的记忆。在谢家,他以为他娘难产而死,是个粗鄙低贱、目不识丁的丫鬟,是个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第三者,他是见得不光的私生子,他爹恨他,他的祖母当他不存在,谢夫人厌恶他。
他从小孤苦无依,遭受至亲的冷落、悔恨、算计和毒打,遭受仆人和同龄人的嘲讽和欺辱,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要靠自己,没有亲人愿意管他,小小年纪就遭受了残酷的人情冷暖,过得连府里仆人的孩子都不如。即便后来从兄长谢衍那里得到一丝亲人的关怀和温暖,可从小体弱多病、先天早衰的谢衍却成为了他的束缚,他的负担,让他无法自由飞翔,让他放弃了许多自己的热爱,承担了许多自己不该承担甚至自己厌恶的重担。
比如,谢夫人。他与谢夫人互相生厌,毫无血亲关系,依照谢昀冷酷的性子,是断不会理会这个女人的。可是,看在与谢衍的情分上,他放弃戎马沙场的意愿,承担起谢家的重担,承担起抚养谢夫人的责任,甚至连谢夫人硬塞给他的未婚妻,所谓的表妹孙媚儿,他也忍受着。
谢夫人也是知晓谢昀所言的是事实,而非意愿,心虚使得她词穷,她怒然提醒道:“谢昀,你别不听劝,将来有你后悔的!”
“就算会后悔,我也绝不会放开她!”
谢昀毅然决然地牵着荀馥雅的手,拿出一副你奈何不了我们的神色,气得谢夫人浑身发抖,冷哼一声便扬长而去。
荀馥雅看着被牵着的手,此时此刻,不想抽回来。不管谢昀是在与谢夫人怄气还是对峙,他的心情都不会好,而不知不觉地,她竟然成为了谢昀的唯一寄托。
她似乎成为了另一个谢衍。
她不知道事情为何变成这样,是谢衍的设计?还是谢昀的渴望?
谢夫人走后,岑三进来提醒谢昀要到宫里当值。谢昀这才想起,为了能指挥禁卫军,他向老皇帝讨了个官职来做。正巧禁卫军统领忽然暴毙,老皇帝一时之间找不到何时的人,就让他临时顶替,他就领了这个官职来做,所以,需要打仗的时候他是大将军,不需要打仗的时候,他是禁卫军统领,要进宫保护老皇帝的安全。
他带荀馥雅进屋内坐下,命人给她上茶上点心。荀馥雅想起自己来找谢昀的目的,只好等他换上官服再说。
换上官袍后的谢昀让人眼前一亮。只见他内里身穿白色中衣,外头是灰色长袍,套上厚重的朱红色盔甲,盔甲绣着金丝边,银色狮子头像纹路分外清晰,腰间围着铜狮腰带,别着沉重的宝剑,一套装扮下来,显得整个人虎虎生威,霸气侧漏,英姿飒爽。
荀馥雅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