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例外
“本世子说错了？”
楚凌夜狭长的眸子一眯, 扫了陆嫣然一眼，那一眼充满轻蔑，讥诮：“如她这般容貌的女子, 无权无势,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在这世间除了做男人的附属品外，还能做什么？”
“胡说八道！”
陆瑾瑜直接气炸了。
也不管伪装不伪装什么的，红着眼眶，如一头发怒的小狗子, 气急败坏冲楚凌夜吼：“你有什么资格说她？让她成为男人附属品玩物的不就是你们两兄弟吗？”
“嗯？”
楚凌夜一顿，莫名地看着他。
夏悠悠扶额, 一把将跳起来的陆瑾瑜脑门往坐垫上摁，扯着嘴角道：“这小屁孩成天嘴里没有一句好话，楚世子年长, 就不要和小孩子计较了。”
“哼。”
楚凌夜没理会。
但垂下的眼眸, 却敛起了深思。
他又不是小孩, 被夏悠悠哄几句就真的完全不当一回事了。
陆瑾瑜这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屁孩, 时常言语表现都不像个小孩。
若只有这样怪异也就罢了。
让他更加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陆瑾瑜对他的恶意。
这几天他揣摩了一下, 总结十分清楚。
陆瑾瑜的恶意全都是因为他接近陆嫣然。
只要他一靠近陆嫣然，陆瑾瑜就会跳出来阻止，恶言相向同时, 又将他视为瘟疫，好像陆嫣然马上就会被他害死一样。
令人费解。
不过，也正因为察觉到这些, 楚凌夜才会故意言语刺激陆瑾瑜, 看对方反应, 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唔……放、放开！”
“冷静点了？你保证自己已经情绪稳定，那我就放开你。”
夏悠悠沉着脸，压低声音在陆瑾瑜耳边警告：“人楚凌夜可不是傻子。你总没事针对他，他迟早会查你，到时候反而给陆嫣然惹火上身，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陆瑾瑜脸色一变，小身板一下僵住了。
“你看，嫣然都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可半点不在意楚凌夜的嘲讽。”
夏悠悠感觉到他不挣扎，才慢慢松开他。
小屁孩红着眼眶，依旧很气恼的样子，但没再出声，只咬牙切齿地瞪着给楚凌夜倒茶的陆嫣然。
看着陆嫣然在楚凌夜面前低眉顺眼，他就气得浑身发抖，“又是这样，她又顺从那个男人了。”
夏悠悠看陆瑾瑜又陷入魔障，不由直接给他脑门来了个爆栗。
陆瑾瑜吃痛，转移注意力狠狠等她，“干嘛打我！”
“让你清醒清醒，现在不是兆庆五年。楚凌夜还没当皇帝，你姐也还没回陆家。而你，更还是个小屁孩。”
陆瑾瑜一噎，竟无言反驳。
但又不得不说，夏悠悠刚才那一下，疼得他确实稍微冷静一点了。
他紧攥双拳，靠在夏悠悠身边，紧盯着一米开外的楚凌夜和陆嫣然。
就像是夏悠悠所说，此时的楚凌夜，还是个少年模样，而他的姐姐陆嫣然，也还没长开，只是稍微显露点未来美人坯子的感觉。并没有他所想的那种，二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更甚至，陆嫣然非常懂规矩，给楚凌夜倒完茶后，就退开了。
楚凌夜也没多看陆嫣然一眼，更别提露出对陆嫣然有意思的神色。
这一刻，陆瑾瑜意识到。
是他惊弓之鸟了。
可是……他真的很难在楚凌夜这样的挑衅下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更无法忍受楚凌夜说陆嫣然天生就该是男人的附属品、玩物一类的话。
因为他坚定地认为，陆嫣然上辈子的悲剧，就是被楚凌夜两兄弟联手害出来的！
陆嫣然只是两兄弟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楚凌夜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无疑和上辈子他对陆嫣然所作所为相呼应！
“放轻松点，你太在意上辈子的事了。”
夏悠悠拍了拍小屁孩的肩膀，语气平缓地安抚。
这段时间，从陆瑾瑜对楚凌夜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确实十分紧张，并且紧张过度了。
以前夏悠悠还会怀疑这小反派是不是在想什么其他的阴谋。
但事实证明，她高看小屁孩了。
小屁孩把唯一的亲人陆嫣然看得很重要。
他从头到尾，不管是对她的敌视，还是如今对楚凌夜的排斥仇恨，都是因为陆嫣然上辈的悲剧，他只是害怕陆嫣然重蹈覆辙，害怕再次失去陆嫣然。
本意不坏。
只是太在乎了。
“现在的陆嫣然，和上辈子真不一样了。你都没注意听。楚凌夜说的是没权没势却有一副盛世容颜的陆嫣然，那是他以为的陆嫣然。可陆嫣然是吗？她怎么说也是在我屋头里养了这么长时间，你见她做事什么时候露出’软弱‘一面了吗？”
夏悠悠不紧不慢地说着，垂眸，就见陆瑾瑜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不过，这样的话，上次说过，这次又说，陆瑾瑜很快又会忘记，这说明什么？
口头上说再多，也很难改变他心目中对陆嫣然的固有看法。
夏悠悠想了想，撩开车帘。
还有段距离就进城了。
外头还有零零散散的流民在城外晃动，赶不走那些，在等城里的人出来发放食物。
她直接喊人停下马车。
马车一停，所有人都愣了下。
夏悠悠直接对陆嫣然道：“你上车时装的那一篮子馒头呢？”
陆嫣然连忙拿起，“在这。”
夏悠悠嗯了一声，对她道：“看到城外头那几个流民了吗？你下车，把这些馒头派完。”
陆嫣然眸子一亮，立马应声：“是！”
“不行！”
陆瑾瑜拉住陆嫣然的手，质问夏悠悠：“外面那么乱，你看那些流民，和城墙挂的那些脑袋有什么区别？陆嫣然下去会被欺负！”
“不会！”
陆嫣然挣开他的手，“瑜儿你别多想！我都自己去派过好几次了！他们不会伤我的！”
“你……”
被甩开的陆瑾瑜愣住。
陆嫣然十分坚定，安抚他：“姐姐很快回来的，别担心。”
说着，便拿着篮子跳下了马车。
楚凌夜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陆瑾瑜，又看向走向流民的陆嫣然。
那些流民看见陆嫣然，一个个就像饿了好几天的饿死鬼，急哄哄地往她面前冲。
陆瑾瑜见状，忍不住要跳车跟上去，却直接被夏悠悠摁住，“别紧张，坐车里好好看着。”
“若是她被流民伤到一根头发，我找你算账！”
陆瑾瑜恨恨地冲夏悠悠发狠话。
夏悠悠当没听见，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小公子，您又来给我们送吃的啦！”
最先走到陆嫣然面前的流民披头散发，脸都是黑灰，看不出年纪和容貌，说起话来却带着十分恭敬。
陆嫣然直接拿给他两个大馒头，笑说：“是呀，今日进城有些晚，没带太多食物，你们都排好对，后面不够的，前面给分分，明日一早，我们还会来给你们发的。”
“好好好！”
为首的流民一听，二话不说把接到手的第二个馒头递给后面的人。
领到馒头的都非常自觉地道谢，给陆嫣然说好话，再散开。
因为流民都规规矩矩。
一篮子馒头很快就分发完。
但排队没拿到馒头的流民，却拿到了陆嫣然给的号牌，承诺他们：“明日一早，我出来派发食物时，你们可无需排队，直接找我领食物。”
大家纷纷道谢，没有半点不满。
陆嫣然很快就回来了。
脸上带着十分满足的笑容，对夏悠悠一喊，“妗娘，今日的食物也都派发完了！”
“嗯。”
夏悠悠看了眼城墙方向，淡淡道：“看来唐逸宸杀鸡儆猴这招确实有点作用，今日流民规矩不少。”
陆嫣然应道：“是呀！前两日来派发时，他们都动起手来，各种哄抢呢！今日倒都规矩得很！”
末了，她又揉了把陆瑾瑜的头发，“你瞧，姐姐说了没事，很快能回来吧？”
陆瑾瑜：“……”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
不是因为陆嫣然去给流民派发食物安然无恙的回来。
而是他在陆嫣然脸上看到的笑容，和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是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见过的从容自信！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陆瑾瑜有点傻眼。
他很难用言语去描述陆嫣然变化带给他的复杂心情。
只能选择沉默，探究地看了一眼夏悠悠。
他觉得，陆嫣然的改变，肯定和夏悠悠脱不了干系。
从陆嫣然说要跟着夏悠悠那一日开始，一切就都不同了。
一旁的楚凌夜幽幽道：“也亏得她做男子装扮，若是穿着女装，你看那些流民对她会是什么态度？”
这话，无疑是给心头刚热起来的陆瑾瑜泼了一盆冷水，小脸再次沉了下来，不得不承认那，楚凌夜说得没错。
夏悠悠漫不经心地睨了楚凌夜一眼，轻笑：“楚世子对女子的偏见不小。在你看来，这世间的女子，就只能是男人的附属品？”
楚凌夜一顿，看了她一眼，撇嘴：“你例外。”
反正像夏悠悠这样武力值的女人，他长那么大就没见过第二个！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相信会有第二个例外。
就算有，也不可能是陆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