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眼前穿着明黄色常服的少年人先是镇定自若地将手中的调羹与碗端得远一点,接着站起来背对放满奏折和书籍的桌子,最后开始扶着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实属笑到是白鸟听着都想笑的程度。
笑了最起码三分钟后,他终于转过身来,又变成了那个瞧着丝毫不见失态的年轻帝皇。
“阿兄,如果阿爷听到你这么说他,他肯定千里迢迢就带着阿母从江南杀回来了。”
林知默:“……”
“不过既然阿兄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要是搁现代还在上大学的少年人也配合地露出认真的神色:“想必阿兄已经带着她去过天命司,天命司有龙脉护佑,若是邪祟必定会被镇压。”
他绕过桌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只能看、不能触碰的游魂。
“皇宫同样也有龙脉,但她还站在这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活蹦乱跳的,明显就不是奇物邪祟。”
“能够如此自如行动的,恐怕除了皇室血脉,也就只剩下玄天宫。”
“不过阿兄居然不觉得她是玄天宫的人。”
林知默回答:“玄天宫人士稀少。”
“的确,现在算上国师也不过两人。”他点头:“加上国师带回来的小童鲜少出宫,和她在年龄长相上对不上。”
“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是阿爷当年风流多情,和其他太妃诞下的孩子。”
“多年后卷土重来,想要推……”
“咳。”林知默打断他这位弟弟没个正形的话。
后者笑眯眯地表示:“当然,朕只是说笑,如果真是这样,哪怕是变成鬼了,我也要她魂飞魄散的。”
白鸟打了个寒颤,赶紧为自己正名:“喂!别随便给我认族谱啊!”
“不如用龙玺。”林知默看向他。
后者微妙地沉默片刻,像是在思索自家兄长这句话代表的含义。
片刻后他摸摸下巴,做了个决定。
“既然阿兄做好了决定,那我当然也是支持的。”御书房的桌几下应该是藏有暗格,不过在白鸟看来,他更像是变魔术,随手一翻就拿出了一只木匣。
那只木匣的样式和她之前见到的装有玉壶春瓶的那个一样,只不过使用的木材和装饰要高级很多。
此外在这只木匣之上,镌刻编号为一。
一,在所有数字里好像总是自带一种与众不同的光环。
打开木匣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只白玉质、盘龙纽的玉玺,整体古朴神秘,并无其他琐碎的装饰;和印象里常见的方形底座不同,这只玉玺的底座是标准的圆形,另有一条威风凛凛的苍龙盘旋而上,犹如傲居云端。
年轻的帝皇将这枚龙玺取出来,接着对她招招手。
白鸟犹疑地看向他,向前走了两步。
接着她就瞧见他将这龙玺往她面前一摆,她下意识地赶忙用双手捧着,生怕将这宝贝摔在地上。
玉玺落在手上的下一秒就感觉像是托着什么哑铃一般,险些没把她整个人拽到地上去。
“……!”
而且他也太不把这东西当回事了!万一摔着磕着怎么办!要是再过几百年这不就是价值千、不、根本就是无价之宝的古董吗!
白鸟连忙捧着这白玉玺往桌上抬:“能不能收好?!要是不一小心掉在地上了,你要向我追究责任怎么办?!我先说好,我不上这当也不吃这亏!”
林知默:“它不会这么容易坏。”
少年皇帝老神在在,表情还有些怀念:“的确,就像阿兄说的,我小时候还拿过这个砸过核桃,哎——不得不说是真的好使,砸一下什么核桃都能裂。”
白鸟:这玩意儿是给你用来砸核桃的吗?!
“当然,除了砸核桃,它还有更重要的作用。”林知意食指敲了敲桌面,似乎暂时没有要将这枚龙玺收好的打算,相反他甚至将它往前面又推了一些,直到抵在书桌边缘,说道:“朕知道普天之下总会有些奇物作祟,所以才需身怀非凡之人除祟解祸。”
“皇都京兆是整个大梁命脉所在,人心繁杂,受到邪祟污浊的奇物自然更多。”
“想要除祟首先要能做到两点。”
他说道:
“一,要能看见那些邪气。”
她想起别人看不见她的样子。
“二,能触碰到那些邪祟。”
“触碰?”白鸟皱眉:“能看见,但无法触碰?”
“正是如此,两者缺一不可。毕竟常人能见的只是那些奇物平常的伪装,无法窥见其散发邪气的根源。”林知意看了眼桌面上的龙玺:“被污浊的奇物未经龙脉温养前,被常人触碰很容易陷入癫狂疯魔。”
这一点她倒是深有体会,要不是那时林知默及时阻止,恐怕她也当场把那片柳叶给吞下肚子去了。
“天命司就是自古以来于暗中护国安宁的支柱。”
他不再拐弯抹角地继续铺垫,下一句话直截了当地向她发出邀请。
“白姑娘,我见你心神纯净,可观邪气;又身怀奇妙,可触奇物;不知你可愿意加入天命司,共佑天下黎民安宁?”
白鸟目瞪口呆,没想到穿越之前自己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相当平凡的社畜,穿越之后的走向也不是什么宅斗宫斗现场,而是变成了更奇妙的走向。
但或许正是因为太奇妙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发展。
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未来,未知反而让她心潮澎湃起来。
像是重新找到一个人生的意义,她几乎是没有思考多久就点头同意。
“行。”
“但是发钱吗?”
毕竟她现在还和林知默绑在一起,说不定能在这种机构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吃皇粮饭。”林知意也一脸满意,顺带补充一句:“天命司成员都是在吏部有专门档案的,每年的俸禄只多不少。”
“捧着这个在自己身上盖个戳。”
他指着那枚龙玺。
“为什么要盖戳?”白鸟疑惑。
“若是一个人为国为民、心怀大义,那龙印会护佑此人太平无忧,但若是这个损人害人、心怀不轨,龙印就会将这人烧成灰烬。”对方笑着说道:“虽然只能对奇物和能够看到奇物之人有这般强大的作用。”
白鸟:这是什么自动监控系统?!
她盯着手中这个堪称无价的国之重器,像是打疫苗一样捞起自己的袖子,准备盖胳膊上,接着还没把龙玺举到胳膊那儿,下一秒长袖又滑落。
林知意:“噗。”
“……”白鸟恼羞成怒:“这能怪我吗?”
“或者你干脆盖脸上。”他提出一个不走心的建议。
白鸟果断拒绝:“谁要在脸上盖戳?!”
“平风当年不就要在脸上盖的?”他看向自己的兄长。
林知默:“被赵先生打了一顿消停了。”
“时间过得真快,那小子居然也进天命司两年了。”林知意感慨:“已经有两年没有再来新人了,刚才那段解释的话我也有两年没说过;不过阿兄,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都是你说?”
林知默帮着她捞起左臂那边的袖子,沉默片刻对自己弟弟说道:“你解释得好。”
“以朕的身份都不用解释这个,干脆让你们白虎属的言肆来做专门解释好了,他那小子要不是去了天命司,来御史台也是好的。”
“穆子川已在大理寺当值。”
林知意笑骂了一句:“他那是一个人吃两份俸禄,人家做短工的都没他机灵!”
白鸟没管那兄弟两个的说笑,比起听他们说的话,对于她而言,明显是小心着别把龙玺碰坏比较重要。
龙玺原型的底座下方只刻了四个字——天下苍生。
虽然没有用任何的印台,但将龙玺盖在胳膊上的时候会有温热的触感,像是温度适宜的水流渗透进皮肤中,又随之流进血脉中。
和想象中的不同,印章盖完后,那四个大字只闪现了短短几秒,接着很快就在皮肤表面消失不见,要不是她现在还捧着玉玺,她甚至会觉得刚才戳章的那个动作只是自己的错觉。
反反复复又看了几眼自己的胳膊,白鸟不确定地抬头问:“没了?”
“没了。”林知默松开拎着她长袖的手。
“没了——”身为皇帝的林知意也说道:“龙玺欣赏完该还了,不还朕就要治你死罪。”
还真是伴君如伴虎。
白鸟火速把这龙玺重新放回他的桌上。
看着对方把龙玺收回匣子中的动作,她突发奇想问道:“陛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刚才拒绝的话,会怎么样?”
林知默看了她一眼。
看上去没有丝毫威胁力的帝皇笑笑:“那当然是就地斩杀,因为是游魂所以还不会有血溅落,省了打理御书房的麻烦。”
白鸟:“……那当我刚才那句话没有说。”
林知意把木匣重新放回暗格,在赶人出门之前对他的兄长说道:
“阿兄,据驿站那边说,再过三日便是玄甲大军回京之日。不知阿兄可愿代我去明德门迎接?”
林知默停下原本准备转身离开的脚步,“我明白。”
于是年轻的皇帝仿佛暂时放下什么负担一样对他说道:“那就拜托阿兄。”
话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另外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边看向林知默,一边却也不肯把话说明白。
“这两天恐怕还辛苦阿兄要多多出面奔波,回头有空,弟弟请你喝酒。”
白鸟在一旁一直识趣地没吭声,听着他们又说了几句关于盐价的事,不过她觉得皇帝请喝的酒多半都不是很好喝,是她就不想来喝酒。
他默默看向自家弟弟,看见他那种从小要做调皮捣蛋事情的笑时,就觉得眼皮突突一跳。
怪事,难道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