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翠玉般的柳叶抖了抖,似乎再也无力吐纳更多的雾气,寒风吹拂而来,冻得在场唯一懒得观看的观众瑟瑟发抖。
柳絮响亮地抽了个鼻子,感觉自己当初接下仓库主簿这活要不是看钱多,真是被宁王殿下坑惨了。
“殿下,要不咱们换个地儿再接着看?”她现在很后悔没有带个暖和的汤婆子出来。
林知默静了几秒,随后淡淡说道:“不用,也用不到翠玉枝。”
他将那玉壶春瓶细长的瓶颈重新一扭,又是咔哒一声,白玉的暗纹从一根柳枝的模样重新变成几颗荔枝,随后光滑的瓶口犹如锋利的锯齿将生长出的柳枝在瞬间全数拦腰斩断。
“——!”
一阵尖锐的哮鸣声从折断的枝干中冲出,随即那些被折断的柳枝就在空中化作好似被烧焦的尘埃,寒风一吹便如烟雾消散。
在场两人飞速捂住自己的耳朵,还是感觉被这尖叫激得头晕目眩,反观林知默居然还能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表情,不免让人起敬。
白鸟:“你这是自带静音耳塞了是吧?”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林知默重新将玉塞堵住瓶口,拂去落在衣袖上的那些焦黑粉末,接着将重回安静的玉壶春瓶交给转过身来的柳絮。
“我就是喜欢殿下这种即借又即还的性格。”柳絮丝毫不在意这瓶子里到底是什么,刚才那些古怪的景象和刺耳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她只是飞快地把这价值不菲的白玉瓶重新放回刻有四三五数字的木盒中收好,随后道:“那我去库房一趟,殿下还请自便。”
林知默点头,拢着袖慢慢往回走。
明明这座宅子也算身处闹市,可闹中取静,在竹林落雪后便显得格外幽冷。
林知默往日喜欢在这处散步,他看不见那些稀奇古怪的幻境,但因为少有人无事踏足此处,故而他可带上一壶清茶、一本闲书,在天气尚好的时候躺在阁楼前的竹椅睡上一整个下午。
不过今天的竹林全然没有那种寂寥,一只鸟雀叽叽喳喳地闯进林中,吵闹得仿佛要在这里开起茶宴。
“刚才到底是什么?是叫翠玉枝吗?为什么它能从一个瓶子里长出来?难不成是什么古神……呃,话说这好像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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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和他并排而行,环胸报臂开始模仿推理。
“但是我好像在里面看到了人影,是我的错觉吗?”
“此物名为翠玉枝。”
“那只玉壶春瓶是为了压制它的力量。”
“现在它还不算神物。”
原本她也没期待林知默会回答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解释了一番。
“不是你的错觉,那是被翠玉枝吞噬的活人残念。”
谢谢你宁王殿下,因为你的解释,让我有了更多的疑惑。
“什么叫‘它现在还不算神物’?”白鸟追问:“被吞噬,是指像刚才那样?我吃掉柳叶就会被吞噬吗?”
林知默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觉得自己说话太多真的很累。
“那些奇物受人心所生,但亦被世间浊气污染,会以各种方式行凶作祟。”
“天命司地下暗藏龙脉,时间够长可将奇物浊气净化,如此它们才会成为护佑天下太平的神物。”
“原来如此。”果然林知默这人虽然看上去冷淡,不过还是很乐于助人的,就是跟她家以前快坏的出芝麻的瓶子差不多,封口小得不行,回回都需要她多摇几次,才能挨个挨个倒出点来。
“话说你跟我说这么多该不会是打算杀我灭口。”
白鸟背着手走在他身边,随口那么一猜。
结果在两人走到竹林尽头的时候,她都没听到对方的回答。
“芝麻?”她回头,看见的是林知默若有所思的表情。
“喂喂……你该不会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吧?!”比如真的将她灭口之类的。
林知默回神,回首看了眼来时的竹林,最后对她说道:“明日随我一同进宫。”
***
昨天落雪不化,今日更是天寒,考虑到天寒地冻再让众臣上朝实在不仁,皇帝陛下便开恩只叫两位上了年纪的阁老来烧好地龙的御书房共商大事。
跟在皇帝身边的红人刘圩也来不及再多披件厚实的外衫就急匆匆地从御书房里奔出来,一直站在外边儿火炉旁守着的小徒弟赶紧跟上,试图给师傅加件衣服,就被他低声责骂了一句。
“真是榆木脑袋!”
“宁王殿下来了,怎么能不与陛下说!”
小徒弟有苦不能言:“这……那两位阁老都在里边儿,徒弟我也不敢进门打扰呐,所以这不赶紧求师傅您来救我。”
刘圩拂开小徒弟手中的衣服,知道他这人心眼也多,说话机灵也算是他的接班人,自然不会真的责罚。
“行了,我进偏殿看看,你速速再叫人端两个火盆来,莫要让那儿冷着。”
“哎,徒弟晓得,已经另外叫人备了热茶和点心,马上就送来。”
“你倒还不算蠢笨。”刘圩笑骂了一句,提醒他:“多看着点御书房门口,若是陛下叫,要及时进去。”
说罢,他便理理身上衣衫,恭敬地弯腰敲门,等着偏殿里面应了一声这才放轻手脚推门而入。
御书房旁的偏殿里经常会有些等着与陛下单独说事的臣子,自然也不会布置得太过寒碜,不过来者既然是陛下唯一的亲手足,那待遇自然就显得太够格了些。
“宁王殿下。”刘圩进门先是满脸歉意:“竟是不知道您今日入宫来,陛下正与两位阁老商讨巴蜀盐价之事,恐怕还要请您在这寒舍静候片刻。”
坐在相当舒服的手工软垫上,正在看林知默自己和自己下棋的白鸟抬起头来,感觉这位长相和蔼亲人的中年宦官恨不得要把这金碧辉煌的房间说成一文不值才好。
“无碍。”林知默没有抬头,注意力还集中在棋盘上。
刘圩四处扫了眼这间偏殿,见左右东西都齐全,知晓宁王殿下不喜有人打扰,正准备弯腰告退时就听见耳旁传来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他脚步一停,赶紧站到边上给皇后公孙素月让行。
林知默抬起头来,将手中的棋子放下。
“给皇后娘娘请安。”刘圩主动低下头说道。
“起。”
说话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的年纪,要是搁白鸟熟悉的时代恐怕还在上大学,不过在这里已经是位仪态端庄的一国之母。
她提着食盒看向林知默,仪态丝毫不出错地行了个常礼:“宁王殿下。”
“皇后娘娘。”他也拱手。
刘圩等两位寒暄结束,这才迎上前去笑道:“娘娘来了,那不如小坐片刻,奴这就去和陛下说……”
“不必打扰陛下。”她摇摇头,将手中食盒递过去。
刘圩相当识眼力见地接过,字里行间带上些许苦涩:“哎哟,娘娘也不必与陛下如此生分,若是您亲手交给陛下,陛下定是很高兴的。”
公孙素月再度摇头,只是露出得体又不太与人亲近的浅笑:“我若是现在进去,陛下恐怕才真的要左右为难,他若是想与我说,自然会告知于我,我不必急这一时。”
她也并不打算在此小坐,把食盒交给刘圩后便礼貌先行离开。
白鸟一路跑到门口,直到真的不能再远后,目送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里,这才沮丧地回头:“天哪,活生生的大美女居然只能看一面。”
林知默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人要是个男的,保准是个登徒子。
白鸟察觉到他的视线,立马反击:“干什么干什么!食色//性也有没有听说过!谁不喜欢看美人!”
刘圩已经在告退后先捧着食盒去了隔壁的御书房,于是现在白鸟就叉着腰开始辩解自己刚才为什么非要跑出去看美女背影这件事。
林知默神情淡淡,好像只用短短几天就锻炼出左耳进右耳出的深厚功力,现在还能面不改色地在她的叨叨声中继续将那盘未完的棋自娱自乐地下完。
等到白鸟已经趴在棋桌另一边打着哈欠开始数那些棋子个数的时候,刘圩这才又敲门说道:“殿下,陛下有请。”
白鸟立马来了精神,不说其他的,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去看皇帝的书房。
当然在曾经的世界里也并非没有见过,只是亲眼见到和只是通过照片或者还原的场景应该是大有不同的,加上现在她连人都不算,自然相当有底气,认为谁都不可能见到她。
结果没想到的是,刚随着林知默一脚踏入御书房的大门,就听见坐在桌子对面叼着勺子的那个人说道:
“阿兄,这就是你说的游魂?”
白鸟:?
她缓缓张大嘴,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另一个人。
刘圩识趣地帮他们把门关上,徒留白鸟震惊地看着这两个长得挺像的兄弟。
“你也能见到我?”她缓缓眨眼,试图理解现状:“但是其他人都看不见我。”
拿着勺子吃了口羹汤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还穿着龙袍,她甚至会以为是在路上遇到的性格活泼的大学生。
“我当然能看见。”他随口说道,接着他看向自家兄长:“但是阿兄,你看上去并不是单纯地想请我拿龙玺。”
林知默看向这位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弟弟:“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
“洗耳恭听。”对方见他表情严肃,自己的表情也不由自主跟着认真起来。
然后就听见林知默说道:“她会不会是阿爷的私生女?”
林知意:?
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