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湘妃竹(1 / 1)

玫瑰墨烟 妄云栖 3674 汉字|4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1章 湘妃竹

  “出去吧,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温辰玦关闭了影音设备,带温雪瑰去客厅,又给她洗了盘水果。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温辰玦语气严肃:“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温雪瑰摇摇头, 不回答, 只道:“你先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长本事了是不是。”

  温辰玦蜷起中指关节, 敲了敲妹妹的额头。

  “才见了几面都胳膊肘往外拐,连你亲哥都要防。我还能害你不成?”

  温雪瑰也有点委屈:“可这是他的私事, 我总不好贸然就说出来了。这事对你又没多大意义, 但对他来说就很重要啊。”

  见她这样,温辰玦挠了挠眉心。

  然后叉了块菠萝, 递到她手边。

  “我又没怪你,就觉得挺有意思。”

  “二十多年都没怎么长过心眼,最近倒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垂下眼眸:“那我就直说了吧, 不过郁家把这些事藏得很深, 我也只是猜测,不保证对。”

  “你说的那个‘另有其人’, 我见过一次。”

  他回忆道:“六年前,我上大二, 刚开始接手公司业务那会儿, 有次在一个局上,看到个挺张狂的小子。”

  “人长得勉强说得过去,但做事不太聪明。短视、急躁。”

  他想起当时的情况,扯了扯唇。

  “拿现在的词来说,好像还有点妈宝。”

  温雪瑰觉得这些描述似曾相识,追问道:“这人是谁?”

  “当时有人说, 那是我以后的妹夫。”

  温辰玦眯起眼回忆着。

  “我记得他的名字, 好像是叫郁殊。”

  郁殊, 宋殊。

  温雪瑰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这就是郁墨淮那个不为人知的“兄弟”。

  温辰玦想着当时的事儿,笑着摸了摸鼻尖。

  “那天回来,我就跟爸生了场气。我说您怎么能把玫玫嫁给这种货色。”

  “结果爸说,让我放心。只要他人还在,就绝不会让你嫁给这个玩意儿。”

  他漫声道:“当时执掌郁氏的,还是上一代的三兄弟。”

  “也就是郁墨淮他爸,还有他大伯和叔叔。”

  “他们见爸爸对婚约避而不谈,觉得丢了面子,甚至在生意场上,刻意阻挠过咱们家。”

  “当时爸爸也担了挺大的压力,但一直没让步。”

  闻言,温雪瑰低下头。

  她鼻尖有点发酸,眼圈也泛起红。

  “我都不知道这些。”

  愧疚感牵扯着心脏。

  她几乎说不出话。

  “……我还以为,爸爸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只想着等我成年就履行婚约,和郁家结亲。”

  早知道的话,她也不会逃去佛罗伦萨。

  泪水没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滴。

  裙角被洇湿出大片暗色的花。

  “傻里傻气的。”

  温辰玦笑得有些无奈,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爸的性格是严厉一点,但肯定是最希望你好。”

  温雪瑰一直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

  温辰玦有点无措地挠了挠前额,连声道:“行了行了,别伤心。你看爸也没怪你。”

  顿了顿,又给妹妹交了个底。

  “其实你人跑了之后,爸私底下说起来,还挺欣赏你的。”

  “……啊?”

  这超出了温雪瑰的预料,她错愕地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温辰玦低声:“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爸当时说,这才是他的女儿,有主见,有魄力,不会被人欺负。”

  正说到这,楼下响起开门声。

  温岩和姜宁甜甜蜜蜜地挽着手回来了。

  以为家里没人,温岩便老婆长老婆短地说着话,语气温柔得简直有点腻歪。

  结果刚在门口的小凳上坐好,给老婆提完拖鞋,不经意地抬起头时,便跟自家儿子女儿对上视线。

  温岩:“……”

  温辰玦和温雪瑰:“……”

  少顷,温岩后知后觉地板起脸。

  “你俩干什么呢?大晚上的还不睡,明天打算几点起?”

  凶完人,却见人俩都不吃这套。

  温辰玦淡然地叉起一块水果,面无表情地吃给他看。

  温雪瑰则离开沙发,朝着玄关走了过来。

  “怎么了?”

  温岩还没回过神,女儿已经走到面前,张开纤细的双臂,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她的嗓音还带着些微沙哑的哭腔,却能从中听出温暖的笑意。

  “爸,谢谢你。”

  -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温雪瑰从不安稳的睡眠里醒过来。

  她连灯都没开,就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郁墨淮发消息。

  [手好点了吗?]

  没想到对面也起得很早,过了几分钟,白色的对话气泡冒出来。

  [本来就没什么事]

  看着这句话,就能想到他此时无甚情绪的表情。

  温雪瑰叹了口气,抱着手机,陷入纠结里。

  昨天那个点太晚,她不好留宿,不然没法跟家里交代。

  可是心里面,终归是想多陪陪他的。

  思考了好一会,温雪瑰拐弯抹角发了句:[你今天去公司吗?]

  [都行。]

  过了半分钟,对面又道:[要是温老师还缺助手,我现在去画室签到]

  看到这行字,温雪瑰轻笑出声。

  怎么还搞得跟师生play似的。

  轻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温雪瑰指尖飞扬,回复他的消息。

  [温老师缺个厨子,给我做炒鸡蛋]

  对面沉寂一瞬,很快地发来一句:[好]

  然后又道:[你在家里?]

  [嗯,不过不用你来。]

  温雪瑰笑着按下发送键。

  [我去找你。]

  下过雨的街道上,泛着清新的潮气。地势低洼处还有积水,映出整座城市的倒影。

  温雪瑰开着米白色的玛莎拉蒂,一路跟着导航走,来到寸土寸金的云玺湾。

  进门时,保安看了一眼她的车牌号,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

  云玺湾内别墅寥寥,每户的面积都极辽阔。

  区内绿化设计得精美绝伦,漫步其中,仿佛走入世外桃源。

  以温雪瑰的财力,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感到肉疼,但云玺湾的地价能排在列表首位。

  她行车进入最幽深处,见郁墨淮站在偌大的庭院门口等她。

  庭院内绿意盎然,连廊曲径通幽。

  既是在自己家里,他穿得便随意了几分。

  一身灰色的休闲衣裤,愈发显得身量颀长,身材挺括高大。

  树影婆娑,携花枝轻轻摇颤,中和了他身上的沉郁气质。

  少了商务精英的凛冽感,多了几分沉稳运动系的味道。

  温雪瑰第一件事就是看他的手,担心他自己把创可贴撕掉。

  见创可贴还好端端贴着,她这才放下心。

  “一直捂着也不好,中午我再给你换次药。”

  闻言,郁墨淮眸光清亮地看着她:“好。”

  走进屋内,陈设崭新如洗。鞋柜里满打满算只有不到十双鞋,桌子和柜台上也没什么杂物。

  温雪瑰不由有些好奇。

  “这是你经常住的地方吗?”

  他名下肯定有不少房产,住哪儿全凭心情。

  “算是吧,这离公司最近。”

  郁墨淮陪着她在几个房间里随意走着,淡声道:“不过我最常住的还是公司。”

  “啊?”

  温雪瑰觉得经常住公司也太可怜了,给了他一个心疼的眼神。

  郁墨淮没察觉,继续道:“就住办公室,反正里面什么也不缺。”

  “你不是也去过?”

  是不缺。温雪瑰回忆起上次的所见所闻,那里有衣柜,有浴室,还有健身房。

  她默默感慨:“怪不得都说你是工作狂。”

  在她家里不是这样的。爸爸和哥哥工作再忙,都一定会回家休息。

  郁墨淮听到“工作狂”三个字,眉心稍稍动了下。

  少顷,他不置可否地回了句:“公司里还有点人声。”

  话音落在偌大空旷的房间里,似乎激起星点看不见的涟漪。

  少顷,涟漪消散,室内静得针落可闻。

  莹白灯光有种孤清的意味,落在洁净的地面上,连两人的影子都淡得看不清。

  一瞬间,一种庞然的孤独感迅猛袭来。

  温雪瑰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可郁墨淮却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扯了扯唇角,替她说话。

  “我以前确实是,没日没夜地在工作。”

  “一个人管那么多人,也挺忙,确实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

  “……也是。”

  温雪瑰附和了一句,便匆匆换了个话题:“那个,你在这儿住了多久?”

  “回国之后买的。”

  郁墨淮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园林,略带厌恶地蹙起眉。

  “不想住郁长明留下的地方。”

  两人又走了一段,温雪瑰看见一间紧闭的门。

  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开着的,只有这间不同。

  她也没多想,回过头,疑惑地看向郁墨淮。

  “我带你进去看看。”

  郁墨淮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钥匙,打开门锁。

  门后面,藏着一个极为漂亮、清雅的空间。

  和整屋简洁又冷淡,几乎没有一丝人味儿的风格不同,这个房间明亮又温馨。

  清风入户,窗帘被吹动得鼓起来,帘布上绘制着婉约的图案。

  墙壁的正中,则悬挂着一幅放大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片竹林。

  竹叶翠绿,沾着清冽的露滴。

  竹身有淡淡的紫斑。

  再往下看,床铺旁边摆着两只很大的水晶柜,柜身晶莹剔透。

  一只柜子里摆着满满的干花,另一只则陈列着各种型号的相机。

  温雪瑰立刻认出了干花的品种。

  是山茶和光叶白兰。

  结合柜子里的照相机,她想起郁墨淮的微信头像,还想起他说,照片的拍摄者是他的母亲。

  “这是你妈妈的房间吗?”

  她轻声问。

  郁墨淮眸色深沉,并未正面回答。

  少顷,却带她又朝前走了几步,看着那张竹林的照片道:“你认识这种竹子吗?”

  温雪瑰的目光落在竹身的紫斑上。

  “湘妃竹?”

  “嗯。”

  郁墨淮轻轻颔首:“既然你认识,肯定也知道它的传说。”

  传闻里,娥皇和女英死在舜帝的身旁时,泪水洒在竹林里,竹子上便生出了点点泪斑。

  因此,这种竹子也叫作湘妃竹,或者泪竹。

  温雪瑰还在思索“泪竹”这两个字,忽然听到一旁传来话音。

  “我妈叫季汀竹。”

  郁墨淮眉眼低垂,音色薄淡,听起来有种刻意为之的疏离。

  “我小时候,有一次听我姥爷说,他给我妈起的名字不好,他很后悔。”

  “后来没过多久,我妈就走了。”

  “我那时不懂事,责怪了我姥爷很长时间。”

  他苦涩地扯起唇角,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至亲被卷进不公正的命运里,人可能总是得责怪点什么。”

  “……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姥爷真正后悔的,其实不是自己给女儿起的名字不好。”

  “而是当年没能拗过女儿的脾气,最终还是松了口,同意她嫁进郁家。”

  温雪瑰无声地聆听着。

  这些不为人知的秘辛,痛苦的往事,他正在一点一滴、完全坦诚地讲给她听。

  可才说到这里,郁墨淮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他略带不耐地看了一眼手机,沉默了一阵,无奈道:“公司的事。我去接个电话。”

  又道:“你随意看,不用怕唐突,就当在自己家。”

  说完话,郁墨淮便快步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温雪瑰来到玻璃柜前,仔细地打量着里面的相机。

  这些相机似乎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收藏了。有很古老、笨重的款式,也有当下流行的新款。

  唯一的区别是,它们都十分崭新,干净得像从来没被使用过。

  她又在这个房间的其他角落里转了转。

  房间里的家具有种浓郁的复古感,化妆台是红木的,床铺上的图案也是十多年前时兴的样式。

  也许这些都是他母亲用过的,便依原样布置在了这里。

  温雪瑰心头晕开一阵苦涩。

  根据这个房间的种种细节,她能想象到季汀竹生前的模样。

  细腻而美好,温婉又有才情。

  她是怎么离世的呢?

  温雪瑰正在思索着这些事,屋里忽然响起一串尖锐的声响。

  “叮铃铃——叮铃铃——”

  她错愕片刻,才将目光投向书桌上的座机。

  座机这种东西,实在太久没用过了。

  可它出现在这个充满怀念气息的房间里,似乎也理所当然。

  她看向窗外,郁墨淮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可座机却拼命响个不停。

  也许是什么人急着找他,手机打不进去,所以才打座机?

  温雪瑰决定帮他接起来,告知对方过会再打。

  可刚接起听筒,还不等她开口,对面便急急地唤了声:“墨淮?”

  这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诧。

  顿了顿,又带点欣喜地道:“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看来是和郁墨淮关系不好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温雪瑰开始后悔,立刻就想挂掉这个电话。

  可对方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墨淮,我知道你恨我。但错的人是我,不是你宋阿姨和小殊。”

  “你现在掌管着郁氏的一切,就算从指头缝里漏下来一点渣滓,都能让他们娘俩衣食无忧了。”

  “你又不缺这一点钱。就算我求你,能不能行行好?”

  作者有话说:

  郁长明这个人真的很无耻(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