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果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既像惊诧又似有些忧郁。
金筷子,金碗,银勺子,银盘子,金柄玉汤匙。
李果小心翼翼拿着,每端详一样,脸上的忧郁就要加重许多,好在很快,美味佳肴收买了他的胃,也得以调整他的心情。
“给,炸卷,慢慢吃。”
赵启谟将最后一块炸卷放李果碗里,经过李果一番“搜刮”,一桌的食物所剩无几。
“额。”
终于李果打饱嗝,摸摸圆滚的肚子,放下筷子。
唤作阿茜的侍女,侍立在一旁,不时掩嘴偷笑,不过她站在李果身后,李果没发觉。
“收走。”
赵启谟瞪了侍女一眼,阿茜赶紧过来收拾,低头再不敢造次。
餐桌搬走,李果靠在赵启谟床沿,喃语着:“好饱,我现在走不动了,一会再回去吧。”
“快去躺下,躺平。”
赵启谟哭笑不得。他坐在床边,罄哥在帮擦手,一位侍女蹲在地,正为他洗脚。
“果子,你也把手脚洗洗。”
罄哥将湿巾递给李果,示意李果擦手。
李果接过,将手擦了擦,又缩起脚,把脚也用力擦了擦。
“噗嗤”,蹲在地上的侍女忍不住笑了。
那是手巾,并不用于擦脚。
“下去吧。”
赵启谟缩起脚,自己拿擦脚巾拭去水渍,将巾布丢回水盆里,支走侍女。
“是。”
侍女顺从离去。
李果在床上躺平,捂着肚子,他看着侍女离去,罄哥将房门关上,他若有所思。赵启谟拿个枕头塞到李果头下,李果才仿佛回过神来,没头没脑问着:“启谟,皇族就是皇帝的儿子孙子吗?”
以往听人说赵启谟是皇族,李果没当一回事,赵启谟还不是一样两个眼睛两条腿,但是今晚,他知道不同了。
“也不全对,我是太祖皇帝的六世孙,已是六代之后,冠着皇族称谓而已,在京城里什么也不是。”
赵启谟在李果身旁躺下,将被子拉到胸口,他平躺,脸向内侧,望着窗外星光。
“我听人说,京城的人特别多,天天都跟过上元夜一样,街上挤得走不动。”
李果翻身,面向朝赵启谟,他侧身躺着,手搭在启谟枕边,玩着启谟披散的发。
“主街道很宽敞,有两条落玑街宽,然而仍是很挤,人特别多。”
赵启谟回过头,将李果把玩的头发收拢。
“还有啊,据说京城的人,长得好看,个头也很高。”
李果也是在包子铺听人闲扯,他觉得很有道理,因为赵启谟就长得很好看。
“都是胡说,跟此地一样,也有高也有矮,也有丑也有美。”
赵启谟不知道李果将京城想成了怎样的去处,那里虽然繁华,但也不是什么神仙住的场所。
“你去过便知晓,是怎样的地方。”
赵启谟也只是随口一说。
“启谟,等我长大了,我要和你去京城玩。”
烛光下,李果的脸庞轮廓显得特别柔美,他亮着一双眼睛注视着赵启谟,带着期许。
赵启谟神情一滞,不忍拂李果心意,轻声说:“好。”
第39章 山寺送别
自从溺水,赵启谟便没去县学上课,李果一度以为是因为启谟生病,因此才得以休假。
不过很快李果还是察觉出异常。
其一是仆人们在谈论回京城的话题;
其二是赵启谟书房的书开始装箱,一箱箱打包。
此时距离赵启谟回京也不过两天。
李果站在书房里,看一卷卷书被搬下,编号,入箱,他心里不安,隐隐觉察不妙,脸上表情几番变化,茫然,不安。
赵启谟本来坐在书案前书写,见李果进来,将笔搁下,干脆静静坐着等李果质问。
“启谟,怎么将书装起来?”
李果喃喃问着。
“要运回京城。”
赵启谟回得平淡。
本来在给书卷编号的罄哥,听到两人问答,停下手里动作,不安地搓手。
“可是你人在这里,为什么要将书运回京?”
李果显得很激动,挥动手臂,指向堆在一起的数口箱子。
赵启谟脸上仍没有神情起伏,他轻轻说:“你可知道官员三年调任?”
李果杵着,脸上有着惊诧的表情。他从小到大,在衙外街长大,来来往往的官员无数,他知道官员会调任,任期满便会离去,可有些官员也并不离去,在衙坊定居,何况赵启谟从来没提过他爹会调任,他会离开的事,让人如何想到。
“你要回去了?”
李果心中百味杂陈,瞪大眼睛看着赵启谟,双眼甚至有着几分惶恐,他希望赵启谟能摇头否决,然而赵启谟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生病了才不用去县学……”
李果的眼眶泛红,再说下去,他似乎就要哭了。
这时罄哥走过来,揽抱李果。不想李果大力推开罄哥,转身奔下楼,跑得飞快。
“公子。”
罄哥看向赵启谟,赵启谟埋头书写,显得十分冷静。
“唉,还是要早些告诉他。”
罄哥心里难过。
“早晚都一样。”
赵启谟将书信折起,言语淡然。
李果心中也不知是恼怒是难过,他一股脑奔跑出赵宅,来到衙外街,才停下脚步,想着自己为什么要跑,然而心里很难受,很堵。仿佛有只手掐住他的心脏,一阵阵抽痛,以至他只能通过逃跑来试图摆脱如此不舒服的状况。
这种难受得无法忍受的感觉,李果还是第一次遭遇,他年纪尚小,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迈着疲乏的脚步回家,李果一头栽在床铺上,果娘看他失魂落魄回来,喊他都没回应。
果娘走进来,拉开儿子蒙头的被,问:“果子,怎么了?”
“娘,我不舒服。”
李果没法详细描述他的病状,只是将眉头皱起。
“哪里难受?”
这孩子一直很健康,难道是生病了?果娘捂住儿子的头,没觉得发热。
李果摇头。
“肚子痛吗?”
“不是。”
“那是怎么了,孩子,你别吓着娘。”
果娘坐在床沿,抚摸李果的头。
“启谟他们要回去了,他们要回京。”
李果用手臂挡住眼睛,怕被娘看到他在流泪。
果娘幽幽叹声气,她倒是没怎么见过赵启谟,但知道果子这位提举儿子关系很好,甚至提举儿子还让自己的书童教果子识字。两个孩子从一开始的打架斗殴,到后来成为朋友,确实让人不可思议。
不想这三年时间如此快,赵提举是京城派来的官,早晚要回去,本是合情合理的事。
“赵提举他们不是我们这儿的人,肯定是要回去,他们家在京城,你总不能不让人回家吧。”
果娘拍拍李果的肩。
“可是娘,我不想启谟回去,我以后就见不着他了。”
李果抹泪,声音哽咽。
“他是大官的孩子,你是平民的孩子,平民的孩子,没法和官的孩子做朋友。果子,你再长两岁,就明白这个道理。”
“再说你还有阿七,阿聪这些朋友,他们对你也很好。”
果娘仍是安慰。
无奈李果蒙着被,缩成一团,任果娘怎么劝,都没用。
第二日,太阳老大,李果还没起床,果娘去扯他被子,将他拽起来。拿着柳条作势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