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张(1 / 1)

要命 张饮修 3779 汉字|7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9章 张

1

张修没带手帕或者纸巾,饶束也没有背她的小背包。

于是这个哭得满脸是泪的人就只能用她自己的卫衣衣袖擦脸, 左一下, 右一下, 张修拦都拦不住。

“靠…”他低声嫌弃,“你就不能等一下?街边到处是便利店, 买包纸巾是很困难的事情吗?”

“黏黏的, 不舒服。”她虽然没再哭了,但是鼻音特别重,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抹在衣服上就舒服了?”

“我又没有洁癖。”

张修点点头,不与她探讨这种常识问题。

他轻轻推开她, 站起身, 低眸, “用过晚餐没?”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注意到了她脚边的一样东西。

“吃过了,但我渴。”饶束撑着膝盖站起来,小声倒吸凉气。

而他则弯下腰, 俯身捡起她脚边的那样东西。

一块腕表, 她一直戴在左手手腕上的,染上了一些暗红色的液迹。

直起身,张修盯着腕表上暗红色的斑斑迹迹看。

“你的。”他说。

“什么?”饶束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听到他的话, 抬头看了一下, 继续整理衣服, 只说:“手表啊?是我的。”

但她刚说完这句轻飘飘的话, 左手手腕就被人拉过去了。

“哎,你干什么?”她感到疼,是最原始也最简单的肉体疼痛。

因为他磨到了她的伤口。

“你希望我干点什么?”张修把她整个人扯过来一点,借着街灯,看清了她那近乎于血肉模糊的手腕。

他抬眼看她一眼,目光凉,表情也凉。

饶束被他这一眼看得胆颤心惊,她缩了缩手臂。

她这个下意识的退怯动作,让张修非常不爽,直接就把人扯到怀里了。

饶束踉跄了一步,跌进他怀抱,然后听到他的幽凉语调:“是不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牙齿相当锋利?”

“……”她悄悄磨了磨牙齿,试图让话题变得轻松一点,笑着说:“是挺锋利的,我经常用牙齿干坏事。”张修轻“哼”一声,“这次咬手腕,下次准备咬哪里?”

“就……”她低头,用脑门蹭着他的胸口,“你要是愿意,下次我可以咬你。”

“做你的美梦。”

“……”

饶束郁闷至极,继续蹭,连同她自己的头发也被她蹭乱了。

她的左手还被张修握着,他垂眸端详着她那块伤口,心想,这他妈再咬深一点的话,会不会残了?

“去医院。”他推了推她。

“现在啊?”饶束愣。

“不然?拖到明天?”

“要不……”她清嗓子,“我自己清理一下吧?”

张修把她的手腕举到她面前,略弯着腰,与她对视,似笑非笑,“要不…你朝着这儿再咬几口?嗯?”

“你、你别这样笑,怪让人害怕的。”饶束移开视线。

他懒得理她,拉着她的手,转身往车子停靠的位置走去。

“你别走这么快啊,”饶束小声抱怨,“我脚疼,不对,我腿疼,好吧,其实是膝盖疼……”

“就算你全身都疼,我也抱不起你。”

“我没暗示要你抱啊!你别歪曲我的意思!”

“听起来就是暗示要我抱。”

“哪里有?!我根本没这个意思。”

“狡辩。”

“……”

饶束一边被他拉着走,一边瞪他的背影。

怎么有这么会诬赖别人的家伙?

2

车子往员村山顶开。

上车不久,张修递了一瓶纯净水给她。

“谢谢啊,渴死了。”饶束刚要接过来,那瓶水又被他拿回去了。

他边拧开水瓶盖子,边问:“感到惭愧吗?”

她装傻,“什么呀……”

“有朝一日竟然要我帮你拧盖子。”张修说着,还故意“啧”了一声,然后把拧开了盖的水瓶重新递给她。

饶束尽量装得理直气壮,“我平时没少帮你干这些小事吧?好人之间要互相帮助啊,不是吗?”

“互相帮助?也行,那你记得也给我支付工资。”

“你别以为你是雇主,就可以这么理所当然了。”

他挑眉,“我还真这么以为。”

“……那我无话可说了。”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反驳。”

“……”饶束含着一口水,鼓着腮帮子瞪他,大有“你再说我一句我就喷你水哦”的架势。

张修嗤笑一声,“幼稚。”

她把水吞下去,又仰着脖子喝了几口,“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虽然那会儿天旋地转、意识稀薄,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但饶束唯一肯定的是:她没有接任何来电,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在哪里。

自从手机铃声第一次响起,她看见那个备注名之后,就没敢再看手机屏幕了。后来铃声好像还响了很多遍,应该都是张修打来的。饶束想到这里,腾出手摸了摸口袋。

“在我这。”旁边人拿着她的手机晃了晃。

“哦,”饶束侧转身,“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在我身上装追踪器什么的?”

“你先给我一个这么做的理由。”

“那你每次是怎么找到我的呀?这太神奇了吧,上次在旧书店也是。”

张修随意转着她的手机,笑得也很随意,“你自己不是已经触及到答案了吗?再动动脑子。”

饶束的视线停留在他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上面。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用力拍了一下腿。

“我知道了!”她话音刚落,手腕又被他扣下,这次是右手手腕。

“你胆子大了?”张修轻咬下唇,眯眼的时候,威胁意味十足。

见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想笑,更想拍晕她。

薄唇轻启,他低声:“你拍谁的腿呢。”

饶束低头,震惊了。

啊,刚刚她那一下,是拍在他腿上吗?难怪她好像没察觉到痛……

反应过来后,饶束笑得差点倒在他身上,“哎呀我的天,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激动了。”

张修放开她的手,不跟她过多计较。只是往旁边移了移,拉开与她的距离。

“所以你是先去了上次那间旧书店吗?”饶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信息利用能力,他一定是问了小团关于线下活动的事情,然后找到了花城汇附近。

张修没立刻答话,手里还在慢悠悠地转着她的手机。

饶束心里有点虚,她一直不希望他知道那些事情。她试探着问:“你……问了小团什么?”

“小团?”他转头,看她,眼尾上扬,尾音也上扬。

“就那间旧书店店主人的儿子,上次你见过他的。”

“我知道,”张修依然看着她,“我的重点在于,你不认为这个称呼…太亲密了吗?”

“啊?”她愣了两秒,尔后眉开眼笑,解释说:“其实这是一个笑点来的。小团的全名叫‘付团结’,他人不是长得特别瘦吗?但他又总是强调说自己特别壮,所以我们就给他折了个中,叫他‘小团’,直接让人想到肉乎乎的小孩子。”

他听她说完,没笑,眉目无澜。

饶束捂脸,“哎呀真是,我都说了这是一个笑点,你怎么这么不给人面子啊?好歹假装笑一下吧!”

“有点困难。”

她笑着靠在座位上,“你很讨厌你知道吗?”

“我应该没必要知道。”张修把她手里那瓶纯净水拎出来,拧上瓶盖。

“你那位朋友很遗憾,”他说,“因为没有去参加你组织的互助分享会。”

饶束的思维被他这句话瞬间拉回,她又开始心虚了,但只能先顺着他的话聊下去。

“嗯……小团马上读高三了,好像要补习,下了晚课之后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就没赶过来。”

张修象征性地点了点下巴,没说其他了。他无聊地摁了一下她手机上的home键,发现她依然没给她自己的手机设置密码锁或者指纹锁,指尖往上滑一下就能看见主屏幕了。

而饶束在等着他继续说话,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

她转头去看他,一看就看到了他正低着眸在玩她手机。

饶束伸手去抢,“你怎么又偷看我手机呀?”

“‘偸’字用错了,建议你换成‘光明正大’。”张修只是随便点开了她的几个非社交软件。

“那我现在不允许你光明正大地看了,”她的手不小心摸到了他的手,“给我啦!”

“一部连屏幕锁都没设置的手机,还有什么隐私?”

“就算没隐私,你也不能随便看。”

两人争抢了一会儿,张修话锋忽转:“你那位朋友很崇拜你。”

“我很多朋友都很崇拜我。”

这句话成功地让两人的动作都顿住。

片刻过后,饶束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大概包含了多少信息。但已无法当做自己没说过这样一句话。

她默默地缩回手,默默地转头看向另一边,默默地从暗色的车窗上留意他的反应。

“每个人都有挺多面的。”

她听见他在说话,语调平静,透着某种静水流深的大智大慧之感。

“越多面的人,越像一颗钻石,棱角也越多。”

她默默听着他说,左手掌心向上,右手掌心向下,坐姿端正。

“钻石跟球体是不一样的。因为,球体可以伪装出很多个面,但归根结底,它只有一面。”

张修一边漫不经心地讲着话,一边点开她手机上的微信app。聊天页面上有无数红点,消息数目从99 到999 。

他一目了然,抿着唇浅笑,接着说:“球体的多面性,是由伪装得到的。钻石的多面性,是它本身的特性。”

他侧转脸,往前倾身,去看她的脸。

“我喜欢钻石,不喜欢球体。”他说。

饶束“哦”了一声,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用右手拇指指甲掐着食指指腹,小声问:“那你知不知道市面上有一种钻石,叫做‘球体钻石’?”

张修垂眸一笑,“那是不严谨的说法。钻石就是钻石,无论给它冠上多少修饰词,它本身还是钻石。”

饶束清了清嗓子,别扭地掐着手指,“所以你是在……那个,疯狂暗示,我是一颗钻石,而你,你喜欢我,这样子吗?”

她一说完这话,旁边的人立刻笑得歪倒在后座。

饶束转过身,有点懵又有点脸红,“怎么了?我说错了?”

张修坐直身,收敛笑意,把手机还给她,然后轻轻抱住她的肩膀,是一种环绕和保护的姿势。“没说错,我亲爱的小双相。”他在她耳畔说。

饶束刚接过来的手机,猝不及防又掉了下去。

她整个人都傻了。

3

暨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已经放开了她好一会儿的张修打开车门,顺便说了一句:“我认为你的右手可以自己开门。”

言下之意:别等着我帮你打开车门,尽管我几分钟前刚亲口承认过我喜欢你。

饶束还是懵的,主要是因为他说出来的那个词。

双相。

这让她怀疑这家伙很有可能在刚认识她不久的时候就知情了。而他并不介意。

小双相。饶束坐在车里傻笑,说不清自己的具体感受。

张修向司机要了一个全新的口罩。撕开包装,勾出来,他动作娴熟,把口罩戴得很正。

前座还准备了两顶棒球帽,司机递给他,他没说什么,把棒球帽松松地扣在头上,压住了黑色碎发。

等他做完这些,饶束还没下车。

张修又走到后座,屈指轻敲车窗。司机帮他降下车窗。

他看见她坐在那里傻笑,顿时感到好笑又惊奇,“很晚了,你能不能速度点?”

“啊,啊?”饶束回神,冲他眨眨眼,“哦!到了啊。”

他走开几步,双手收在裤兜里,闲闲而立。

饶束打开车门,反手关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零点之后的广州天河,医院有着医院的样子——人不少,但不吵。

夏风把饶束的短发吹得比先前更乱了,她站在车子旁边,看着张修,舔了舔唇。

而张修抬眸望着医院大楼,他对医院存在轻微的心理障碍。虽不是不能克服,但总归不太舒服。

“张修。”饶束喊了他一声。

“嗯?”他收回远眺的目光,“走吧。”

“那个,等等!”饶束用没受伤的右手挽住他的手臂,但他立即把手抽了出来。

“抱歉。”他衔接自然,转而用左手牵住她的右手,“不太习惯那样。”

“哦……”不太习惯挽手?

饶束没多问,手指稍稍用力,她也握住了他的手。

冰凉的,细腻的,甚至有一种不是真人的触感。他的手怎么总是如此?

“就,我想问,”饶束轻吞口水,任由他牵着她走,她看着两人同步的鞋子,说,“我身上的不□□,在你眼里是一个小气泡,是不是呀?”

张修挑挑眉,不答反问:“你希望它在我眼里是怎样的存在?”

她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那就别管,”他牵起她的手,举到唇边,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我来决定它的模样。”

饶束望着他,有一句话在她喉间徘徊良久,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很了解躁郁症?”

这么一句话,隐含的意思相当丰富。他那么聪明,不会听不出来。

而张修只是轻声笑,“了解的应该不会比你少。”

饶束感到心脏紧紧一缩,手上的力气也加重。

“松一点,”他蹙眉,“手指会疼。”

“哦,”她立刻松开手,但他的手还牵着,“你……”

欲言又止,饶束干脆拉着他停下,面对面问他:“是我想的那样吗?”

“不是,”他说,“我只是对大多数的精神心理类疾病都深入了解过。”

“那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了解?”

“防范于未然。”张修云淡风轻,牵着她继续走。

饶束没再问,想了想,跟他开玩笑说:“是不是你很久以前就预料到,以后你会喜欢上我这样一个人?所以去研究那方面的东西,防范于未然。”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你说是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