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医院纪事
回家的路上白齐被晚风吹啊吹,夏天的风即便是到了晚上也依旧闷热,从空调间出来到了大马路上,这个温差让白齐颇感不适。
什麽时候该在店里装个空调了,白齐默默想,不然这个夏天真难熬,这鬼天气一年比一年热。
几只麻雀飞过,叽叽喳喳地停在了一旁的电线杆上交流一天的新见闻,其中一只狠狠抱怨了一下最近吃得太多小肚子圆鼓鼓的,老有其他的麻雀不怀好意地问它是不是要生小麻雀了。
白齐不禁莞尔。
当鸟真好啊,自由地在天上飞,每天要担心的也只有能不能找到足够的食物。开心的时候可以和同伴们吐槽,不开心的还是能找同伴们吐槽。
鸟类的世界比人类干净,虽然一样有竞争一样有食物链,但是却比人类纯粹得多。
又或许,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
夜空仅看得见几颗星星在那儿寂寞地闪著光,一只乌鸦飞过,呀呀叫了两声,白齐听得懂它在说什麽,它说:【饿、饿啊──】
……做鸟也不好啊,白齐叹道。
白齐想起了玄公子,那只曾经求他帮忙的八哥。
那时候白齐还在念小学,每天规规矩矩上学,有天放学回家发现门外停了一只八哥,在石桌上不安地蹦来蹦去,八哥一见他就急急问道:【白萧不在吗?】
白齐很乖巧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出去了。”
【行,那你来,会写字吗?】八哥问道。
白齐有点害羞地挠挠头说:“不大会,有些字还要写拼音。”
【得了,我不管你写拼音也好英文也好,赶紧给我写张纸条,赶紧赶紧,我急著救人呢!】八哥不耐烦地在石桌上跳来跳去,催促白齐赶紧照他的话写。
白齐那会儿还是个老实孩子,乖乖掏出作业本把田字格撕下一张,将八哥口述的话写了下来,不会写的字还注了几个拼音,写完还规规矩矩叠好递给八哥先生。
【谢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了,再见。】八哥叼起纸条就飞跑了,白齐看著它飞没影,撅著嘴心想这只八哥真没礼貌,老师说了人家帮了忙要对人家说谢谢。
等白萧回来後,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白萧,白萧摸摸下巴说道:“哎呀,是个绑架案啊,这只八哥了不得。”
“八哥也会绑架人?”白齐眨巴著大眼睛问父亲道。
白家老爹蹲下来故作严肃地捉弄孩子道:“小齐啊,八哥都是坏东西啊,你爹我小时候掏八哥窝,一掏一个准,结果八哥爸妈就喜欢啄我脑袋,整个村的八哥见到我都追著我跑,特别凶。”
“……我觉得是爸爸你不对!”小白齐诺诺地抗议道,“你把小鸟都偷走了鸟妈妈多可怜啊。”
“也对哦。”白家老爹挠挠头说道,“好歹给人家留一只,把它弄失业了它就只好整天追著我的脑袋当皮球了,留一只给它好歹能让它忙著管孩子。所以说,空虚的家庭妇女不是抑郁症就是歇斯底里病啊,哈哈哈哈。”
白老爹蔫坏蔫坏的,回忆起小时候的“好事”还挺得意,揉著自家儿子毛茸茸的脑袋笑得十分得瑟。屋里的鸟妈妈们可不干了,追著他的脑袋骂骂咧咧地啄,还痛斥他侮辱诽谤妇女,白老爹斗不过这帮悍鸟,叫饶著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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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发的热了,没有空调的花鸟店里鸟儿们纷纷抱怨自己好像到了赤道地带。白家老爹脸皮厚,哈哈笑著表示自己没钱装空调,鸟儿们用嘴啄他,他不予理会,吹著电扇摇著蒲扇睡午觉,实在被缠得受不了了就用蒲扇驱赶这些聚众上访的鸟儿们,自顾自睡得香。
白齐也受不了了,擦了擦汗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度过一个下午。
他选择的地点是沈睿修的病房。结果一下午的时间病人就忙著教两只鹦鹉说话了,循循善诱,无比耐心,白齐心想一般人哪怕是教亲儿子说话都未必有这麽好的耐性了,这家夥真的是混黑道的吗?难道不该是火一上来就直接将小巴拔毛炖汤了吗?简直比幼师还耐心。
“你好。”沈睿修对小巴说道。
“呀呀──”小巴回道:【有病,有病──】
白齐在一旁顿时笑喷了。沈睿修听见白齐的笑声回头过来看著他,问道:“很好笑吗?难道你教鹦鹉说话不是这样的吗?”
“不不,我只是很少看见有人这麽耐心,锲而不舍了一下午就为了教鹦鹉说‘你好’。”白齐说道。
“我也奇怪,明明它挺能说的,为什麽就是教不会‘你好’呢?”沈睿修摸摸下巴,把手指凑到小巴面前点了点它的脑袋。
“呀呀,呀呀呀──”小巴叫道:【笨蛋笨蛋,因为我在耍你啊。】
白齐忍笑忍得脸都扭曲了。
【正经点!】小菲看不下去了,给了小巴一翅膀,小巴歪了歪脑袋,老大不乐意地抬著头扭来扭曲。
沈睿修不明白两只鹦鹉在交流什麽,只好一再重复:“你好。”
“呀呀──”小巴继续。
白齐看不下去了,他舒舒服服在人家空调单人病房里吹冷气还看戏,这似乎不大厚道。
“小巴,再乱叫今天开始没有花生米。”白齐威胁道。
小巴扭头委屈地看著他:【我又没得罪你。】
白齐没理它,对沈睿修说:“其实你可以用花生米威胁它。”
“有用吗?”沈睿修问道。
白齐很认真地说:“真的,我和我爸都是这麽训练它们的。”
“那好,我试试。小巴,你好。”沈睿修锲而不舍。
“小巴,你好。”小巴叫道,然後补上吐槽一句:【一点都不好。】
“咳咳。”白齐在一旁干咳了两声以示警告。
小巴老大不高兴地拍拍翅膀从沈睿修的手上飞跑了,蹲在茶几上一蹦一蹦,然後歪著脑袋对白齐抗议:【你已经不是我的主人,不要老是欺负我,我有新主人了。】
白齐哼哼了两声,一下子扑在茶几上逮住小巴开始揪它的毛,小巴惨叫,拼命挣扎:【你干嘛你干嘛?老婆有人非礼我啊!】
“再叫?再叫我就拔光你的毛。”白齐阴森森地威胁道。
沈睿修看著一人一鸟在那闹腾,原来以为住院了会无所事事的日子却因为这个人和两只鹦鹉变得热闹起来。
即使有很多人会来探望,却都是利益使然。
“你好你好你好你好!”小巴忽然一连串地开始学舌。
“看,它学得很快吧。”白齐得意地笑著说道。
“你好,你好。”小巴忍著被揪毛的痛苦说道,心里把白齐诅咒了百遍千遍,好你妹啊!
“果然是专业的。”沈睿修笑道。
白齐诡秘地笑了笑,其中秘密不足向外人道哉。
“你很喜欢鸟?”沈睿修问道。
“当然,如果你和我一样从小就生活在鸟群中,我想你也会把它们当成同类一样。”白齐摸了摸小巴的脑袋说道,小巴亲昵地啄了啄他的手指。
事实上白齐在懂得人类的语言前就模糊地懂得鸟语了──如果你在摇篮里的时候就成天被一群无所事事又聒噪不休的鸟强迫围观并且训练听力的话。当然,这和家族遗传也有关系。
“可是我从小生活在人类社会,让我产生好感的人却屈指可数。”沈睿修说道,明明是在微笑却透出落寞之感。
一直以来这个人都是从容温和的,带著无懈可击的笑容,说著礼貌得体的话,从不僭越,也从不为难他人,白齐下意识地将他视作完人,可是此刻,他有些落寞的笑容却一瞬间让他无法忽略。
或许隔三差五到他病房报道也是因为……想多陪陪这个人吧。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默默面对著病房苍白的墙壁,无所事事地看著电视,
白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脱口而出问道:“那我算不算?”
沈睿修闻言抬头看著他,目光深邃而带有探寻的意味。白齐被他看得不自在,可惜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他还真收不回来了。
许久,沈睿修回道:“你算其中一个,很特别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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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去的,只是一路上脑中不断盘旋著这麽一句话:“你是很特别的一个。”
这种话对於一个小弯男实在是太具有杀伤力了,尤其是说话的人一直在不断挑战他审美的上限。
一阵凉风吹来,难得的夏夜凉风吹醒了因为热量聚集过度而导致CPU运转不灵的大脑,白齐不禁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无聊。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来不是。
沈睿修温雅谦和,和任何人聊天都能让对方觉得很愉快,但却未必是真心认同。何况他出身并不单纯,这种谦谦君子的气质未尝不是他的伪装。
他看不透的,真的。
树上的麻雀还在兀自八卦著:【嘤嘤嘤嘤嘤,我向阿蒙表白失败了,他,他说他不喜欢公麻雀!】
白齐好奇地抬头去看这只可怜的被拒绝的麻雀,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团子麻雀失恋君一直痛苦地啄著树干,简直是把自己催眠成啄木鸟了,旁边的麻雀正在安慰它。
【别伤心,那是他没眼光,你很可爱的,真的。】安慰君伸出翅膀拍拍小团子麻雀安慰道。
【我知道我很可爱,不用你提醒我!可是阿蒙还是不喜欢我,我除了不能跟他生蛋蛋其他还有什麽不会的?嘤嘤嘤嘤嘤,阿蒙最讨厌了!】失恋君气急败坏地跳脚。
【是是是,阿蒙最讨厌了,他每天就盯著漂亮的母麻雀看,一点都不注意你,你还是忘了他吧。】安慰君啄了啄失恋君的羽毛安慰著。
失恋君嘤嘤嘤嘤啜泣了好久,安慰君好话说尽就是不顶用,最後狠狠心道:【其实,其实我喜欢你啊,笨蛋,你干嘛就看上一只直麻雀?这世上弯的麻雀多了,你何必吊死在一棵不弯的树上啊!】
【啊啊,你说啥?】失恋君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了,一脸惊恐状。
安慰君啄了啄失恋君的小脸深情道:【我说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白头偕老,然後断子绝孙吗?】
【……後面那句听起来真可怕。】失恋君呆呆道。
【我只是觉得你生不出麻雀蛋而已,其实我们去别的麻雀妈妈那里偷个蛋养著也是可以的,你喜欢就好啊。】安慰君深情道。
【……嘤嘤嘤嘤嘤,我突然好感动这是怎麽了?】失恋君捂脸在那里娇羞道。
“我突然觉得好可怕啊这是怎麽了?”白齐的脸彻底成了囧状,喃喃道。
这年头同性恋已经从人类社会蔓延到鸟类了吗?难道他以後就要看到一对对鸳鸳游来游去显摆自己美丽的羽毛……白齐觉得压力很大。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性向在人类里是小众,没想到在鸟类里还是挺正常的,果然是他和鸟类比较近亲麽?
白齐被吓傻了,默默给自己一个巴掌,头重脚轻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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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两天又是高温,在火炉一般的花鸟店里白齐觉得自己是在蒸桑拿,一群鸟儿们还叽叽喳喳在哪里嚷嚷:【热死了热死了,要死掉了嘤嘤嘤嘤,我美丽的羽毛太保暖了,求冰块啊。】【求空调啊,求空调啊,谁给我装空调我就卖给他!真卖身啊真卖身啊!】【亲爱的我们是在火山口旅游吗?这里真是该死的热。】【不,亲爱的,我觉得我们是在岩浆里游泳!】【哪个旅游公司的业务啊,真是不鸟道,我要索赔!】【亲爱的,你可以去啄在电风扇旁边扇扇子的那个老家夥泄愤,就是他死活不肯装空调。】
白老爹毫无压力地用蒲扇给自己凉快著,白齐已经忍无可忍了,嗖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上都已经被汗湿了。
“我去看看朋友!”白齐窜进厨房端出冰箱里绿豆沙装进保温瓶里准备给沈睿修带去解解暑──虽然他觉得需要解暑的人绝对不是窝在空调间里舒舒服服养伤的那个家夥,顺便给自己蹭空调的行径找个合理借口。
三院离枫山公园并不远,但是在炎炎骄阳下步行的痛苦却丝毫没有因为距离而减少,等到白齐到达住院部并且通过审核──保温瓶被重点研究了一下,保镖大哥很认真地要求品尝,被沈睿修制止了。
病房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凉意袭来,白齐顿时满身的汗都停止外渗了,舒服得他浑身四万七千个毛孔无一不舒畅。
有空调就是好啊。
“你到底干了多少坏事啊,搞拆迁还是拐卖妇女儿童呢?住院还要保镖站门口。”一关上门白齐就忍不住吐槽了,刚才一脸威严的保镖大哥如此严肃认真地要求“尝一尝”绿豆沙的时候他冷汗都下来了。
“世上总是充满了这样那样的意外,多小心点总没错,再说我现在半残废的,要落跑也不方便啊。”沈睿修笑眯眯地说。
“得了,总不会有人端著冲锋枪踹开病房大门给你一梭子弹吧。”白齐玩笑似的说。
沈睿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怎麽进医院的?”
“不是车祸吗?”白齐惊讶地反问。
“这麽宽的马路非要往我这里撞也怪不容易的,可惜我手一滑躲开了。觉得遗憾的人肯定比觉得庆幸的人要多得多。”沈睿修笑笑说。
“……你人缘真差。”白齐看著笼子里两只素来不把主人当回事的鹦鹉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鸟缘也不怎麽样。”
沈睿修只得苦笑了一下转移话题:“保温瓶里是绿豆沙?”
“嗯,最近天气很热啊,喝点冰的绿豆沙比较解暑。”白齐找了碗和勺子给他盛了一碗,放到床头柜上。
“谢谢。”沈睿修拿勺子尝了一小口,“味道很不错。”
“绿豆沙要煮出与众不同的味道也很难。”白齐笑笑说。
笼子里的两只鹦鹉可不干了:【偏心,偏心,我们也要吃!】
白齐看了看两只呀呀叫的鹦鹉,这两只小家夥拼命把脑袋挤出笼子,用可怜巴巴的眼神企图打动白齐,白齐的嘴角抽了抽,这两个小家夥总是知道怎麽骗取他的同情。
“不介意我喂它们一点绿豆沙吧?”白齐问。
“随意。”沈睿修饶有兴致地看著他说。
两只鹦鹉如愿以偿了,赶紧吞吃。
【味道也一般嘛。】小巴边吃边嘀咕。
【有吃就不错了,少挑剔。】小菲拱了它一下,自己一头扎进食盒里吃开了。
【老婆给我留点啊!】
【少罗嗦,我要储备能量生蛋蛋!】
【我们的繁殖期还很远……】
【这叫提早储备!懂不?】
【懂懂懂,老婆说的总是对的。】
白齐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大绯胸鹦鹉里雌鸟会比雄鸟强势得多,凶猛的母鸟咬伤企图和她交配的公鸟也屡见不鲜,据他所见大多数大绯胸鹦鹉里的公鸟都是妻管严。
听著两只鹦鹉叽叽喳喳的争吵确实也是乐事一件,白齐一时忽略了在床上躺著的伤员,一心听著两只小家夥出演的鸟类家庭情景剧。
沈睿修默默地看著他,白齐已然沈浸在鸟类的世界里,脸上的笑容和煦温柔,神情认真。他总觉得白齐这个人有些不同。说不清是为什麽,只是从第一次见到他起,他就觉得他离他很远。
很喜欢鸟,喜欢听鸟儿们叽喳,照顾它们的时候很耐心很认真,会和它们自言自语地说话。有时候他甚至有一种错觉,白齐听得懂这些鸟儿们在说什麽。
沈睿修想起他父亲也是这样,有时候会一本正经地和玄公子说话,就好像玄公子听得懂,而玄公子确实聪慧异常,有时候像是个孩子似的闹闹腾腾,可是有时候却乖巧地站在楼梯的扶手上静静地看著他,眼神灵性得像是个人类。
大抵爱鸟的人都会把这些小生灵当做同类一般去爱护,因为它们值得。
“你在笑什麽?”沈睿修靠在枕头上看著微笑的白齐不由问道。
白齐回过神来,冲他眨了眨眼睛:“鹦鹉很可爱。”
沈睿修嘴角的笑容逐渐加深:“店主这是在自卖自夸吗?”
白齐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我是说鸟类都很可爱。”
“嗯。”
两只鹦鹉抢食吃的样子很可爱,被老婆欺压著蹲到了笼子旁委委屈屈地盯著白齐看的小巴更可爱,白齐摸了摸口袋想找点东西安慰一下这只可怜的妻管严鹦鹉,忽然摸到口袋里还有两个糖炒栗子──从小他就有在口袋里乱塞各种鸟食的习惯,为了被求食的鸟儿们围攻的时候能够顺利丢下食物逃跑。
“小巴也挺喜欢栗子的,大概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吧,我被它看见在吃栗子,它不依不饶非要尝尝看,结果好了,去年秋天我买的栗子倒是有一半都被它刮走了。”白齐一边剥栗子一边说。
沈睿修含笑看著他剥栗子喂小巴,小巴早就拍著翅膀想要扑出笼子来抢栗子了,这会儿一直呀呀叫个不停。
白齐逗它:“栗子。”
小巴从善如流:“栗子~”
小嗓门儿那个甜啊。
小菲一边吃著绿豆沙一边嘀咕道:【出息!】
“它学得挺快啊。”沈睿修感叹道,他花了一下午教小巴怎麽说“你好”,小巴只会呀呀叫,结果白齐一来两句就教会了,难道真的是术业有专攻?
叼走了栗子的小巴吃得心满意足,用爪子扒拉著栗子往嘴里送,尖锐而弯曲的鸟喙一啄一啄地,直将栗子啄得中空了。
小菲被他弄馋了,也那头伸过来啄著吃,两只鹦鹉又开始抢食,其结果必然是小菲夺得剩下的栗子。
白齐摇头叹气,小巴真是太没用了,小菲那句“出息”就以简洁明了犀利毒舌的风格点名了它的属性──一只妻管严。
小巴用乌溜溜圆滚滚的眼睛盯著白齐手里剩下的那个栗子,白齐啧了两声,还是善良地将小巴从笼子里接了出来,摸摸它的脑袋说:“去向你主人问好。”
小巴屁颠屁颠地扑棱著翅膀飞到了沈睿修打了石膏还吊起来的脚上,小模样挺得瑟:“你好,你好!”
“你剥给它吃吧。”白齐将栗子抛给了沈睿修。
小巴属於有奶便是娘的性子,一看栗子在新主人手里,立刻一蹦一跳地来到了沈睿修的肩膀上开始讨好地蹭他的脸。
沈睿修似乎有点受宠若惊了,他都不知道原来他养的鹦鹉这麽黏糊。
夺得栗子的小巴快乐地飞到了笼子上,一个爪子抓著笼子,另一个爪子举起栗子对小菲炫耀道:【看,我也有栗子了!】
小菲斜了它一眼,大概是看不惯它的得瑟劲,哼了一声:【交出来。】
【老……老婆,不要了吧,你已经有了……】
【交不交?】
可怜的小巴看了看爪子上的栗子,又看了看横眉竖眼的小菲,可怜兮兮地将栗子递进了笼子里。
【算你识相。】小菲哼了一声,劈爪夺过了栗子。
【没有了,没有了,栗子没有了……】小巴无比哀怨地呢喃著。
“没想到鹦鹉也这麽恩爱。”一直注意著两只小家夥的沈睿修感慨道。
白齐不觉冷汗刷刷,能把赤裸裸的压迫剥削看成恩爱的表现,这……算了,语言不通误会就是多。他也没兴趣当个免费的同声翻译,指不定还要被送去研究院解剖,或许抓去当间谍?这倒是个不错的行当,只要带只麻雀进去他就是人生的赢家。
思绪一下子飘远了,两只鹦鹉打打闹闹的声音也随之远去,白齐看著窗外的蓝天,夏日炎炎,天空却是难得清澈的蓝色,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耀眼的阳光像是要把整个大地的水汽吸纳干净一般,哪怕是隔著一层玻璃都仿佛要被炽烈的阳光灼伤。
“把窗帘拉上吧。”沈睿修的声音传来,一下子打断了白齐的神游。
“嗯。”
厚重的窗帘拉上了,午後的病房一下子昏暗了,窗帘间的缝隙里透入一抹阳光,正落在沈睿修的脸上。他正低著头削苹果,一把小巧精致的水果刀在他手里无比灵巧,苹果皮一圈圈脱落,简直像是旋转著的舞蹈,没一会儿就露出了鲜嫩的果肉,而苹果皮却一次都没断过──这让只会用削皮刀的白齐十分嫉妒。沈睿修用带著探究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苹果皮,似乎在研究苹果皮的宽度是否整齐,那双掩藏在长睫毛下的眼睛浸染了阳光,一瞬间有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白齐再一次感慨上帝捏小人的时候真是偏心,有的粗制滥造,有的却细细雕琢,沈睿修那双桃花眼,放出去真是电死一片,他不得不承认他被闪到了。
他想如果今天躺在医院里的伤员不是长了这麽一张好皮囊,估计空调诱惑力再大他也不至於三天两头跑这里。他自己果然是个肤浅的人啊,白齐自我唾弃了一下。
“白齐。”
“嗯?”忽然听到沈睿修叫他,白齐一惊,立刻正襟危坐。
“盯著我看不要超过五秒,不然我会很警觉。”沈睿修抬起脸对他微笑,恰好阳光落在他手上的水果刀上,刀锋!亮。
这是恐吓吧?!白齐看著水果刀,又看看沈睿修依旧温文谦和的笑容,毅然别过了脸,他在削皮的时候到底在想什麽?难道是在想怎麽削他的脑袋吗?白齐不禁被自己的想象弄得背後发凉──他刚刚还校对了一下苹果皮的宽度……
“你在想什麽?”沈睿修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笑得更是一脸温柔无害。
可正是这样的笑容让白齐觉得更可怕了,他觉得室内的空调绝对低於二十六度了!
白齐咽了咽口水扯谎:“想吃苹果。”
沈睿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手中削好的苹果切了一小块插在刀上,一边对白齐说:“过来。”
白齐挪啊挪,慢悠悠地挪到了沈睿修的床边,看著插在水果刀上的苹果,他第一次觉得说谎的孩子果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就著刀子咬苹果是什麽感觉?平日里大概真没什麽感觉,但是如果对象是方才隐隐恐吓过你的人,那就有点可怕了,加上那人一直似笑非笑地看著你……
白齐觉得未来二十年的噩梦都不会缺少题材了。
“你的表情让我觉得很内疚。”沈睿修忽然叹了口气,用十分文青哀伤的口吻说道。
“……啊?”嘴里咬著一小片苹果正庆幸自己的舌头没有被割掉的白齐还没从心惊胆战的状态回过神来。
“我觉得我们对彼此的认识有极大的误解,主要是你对我。”沈睿修微微蹙著眉说道。
“……我觉得没有啊……”白齐小声抗辩。
“可你很怕我。”
白齐很想昧著良心说没有,但是被沈睿修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盯住的时候,他觉得他没法发挥从小锻炼的说谎技能?!
惨遭说谎技能封印的白齐苦著脸扭头看窗帘,以沈默对抗威胁。
就坐在床边的白齐离沈睿修并不远,虽然伤员目前无法自由活动,但是动一下手还是可以的──他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起身搭住了白齐的肩膀,鼻子几乎贴在了白齐的脸上。
靠得太近带来的压迫感,白齐觉得沈睿修的睫毛几乎都能碰到他的脸了,他开始往後缩,但是沈睿修有力的手阻止了他。
“逃避问题是不礼貌的哦。”沈睿修笑笑说,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白齐,“你很怕我?”
白齐吞了吞口水诚实了:“有一点。”
“只有一点吗?”沈睿修靠得更近了,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扫在白齐的脸上──他几乎肯定他的脸红透了。
【老婆他们这是在做什麽?!】小巴忽然尖叫了起来。
【闭嘴!围观也要有素质!】小菲义正言辞地教育著。
【可这是调戏,红果果的调戏!】
【我让你肃静!】
【好吧……】
白齐觉得冷静了点,沈睿修则是因为两只突然叫嚷起来的鹦鹉严重破坏了此刻“拷问”的气氛,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将按著白齐肩膀的动作改成了友善的拍肩。
“要再来一片苹果吗?”沈睿修扬了扬右手上的水果刀和刀尖上的苹果柔声问道。
“不了……”
沈睿修也不勉强,自己切了一小片苹果放到唇边,然後抬眼对一直死盯著他的白齐微微一笑──白齐好不容易降下来的脸部温度再度飙升。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男人的美貌真是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反正他是抵抗不来,尤其是那人下意识地动作简直是……勾引,对,勾引!
不过白齐真的觉得自己想多了,长得勾人是别人的事,老觉得被勾引那就是他主观思想不端正了。
白齐端正了一下态度,觉得今天不适合多陪病人,还是回家继续汗流浃背接受店里的鸟儿们的批判比较好。他决定严肃认真并且友好地和伤员告别,临走前再表达一下他迫切希望伤员能健康地离开这贵死人的医院的美好愿望,结果一抬头……沈睿修的舌尖刚好舔过刀锋,将最後一小块苹果吞进了嘴里。
“……下次我带点牙签来吧。”白齐木然地说,脑中不断回放鲜红的舌头滑过刀尖的那一幕,并且深深觉得他的舌头没有被刮破真是神奇。
“好啊。”沈睿修从善如流,手上的水果刀递给白齐,“帮我洗一下,谢谢。”
白齐接过寒光!!的水果刀,默默去洗手间洗刀子。刀锋锐利,白齐回想起刚才沈睿修的舌头,又对刀的锋利度产生了怀疑,他干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拿自己的手指在刀锋上贴了贴。
事实证明,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并不全是古人的臆造,白齐看到鲜血渗出来之时还有点怔忪,愣了三秒他终於感觉到指尖传来莫名的疼痛感。
竟然真划破了!
“有创口贴吗?”白齐吮著手指从洗手间出来,一边问道。
“你的手划破了?”沈睿修的视线从杂志移到了白齐的手上。
“嗯……”白齐不好意思说是因为想试试水果刀,他觉得刚才自己肯定是魔怔了,不然怎麽会干这种拿手指贴在水果刀上的蠢事?!
他直觉这和沈睿修拿舌头诱导他脱不了干系。
“过来,我有创口贴。”沈睿修从床头柜里找出一个药箱,扬了扬手上的创口贴。
“真齐全啊。”白齐看著药箱嘀咕道。
沈睿修笑而不语。
白齐伸手想接过创口贴,沈睿修先他一步已经撕开了。看著他一贯把微笑当面瘫的脸白齐也能夺过创口贴,乖乖伸手。
很快左手的中指上多了个创口贴,白齐看了看,觉得挺满意,起码很工整,不过想把创口贴贴歪也是难事一件。
沈睿修靠在床头上含笑看著他,明明是平静淡漠的眼神,却偏偏好像蕴藏了似是而非的温柔。
“我要走了。”白齐抚摸著受创的手指说道。
“今天真早啊,路上小心。”沈睿修说。
“嗯。”
白齐拎起保温瓶准备离开,沈睿修忽然叫住他:“白齐……”
白齐心头一跳,猛地回过头看著他。
窗帘缝之间的阳光恰好落在沈睿修微笑的脸上,那一瞬间的笑容美好得让人忘记语言。
白齐怔怔地看著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直到沈睿修出声打破这一刻的宁静与沈默。
“你的书忘了。”沈睿修指了指躺在沙发上的书籍说道。
白齐飞也似的拿起书跑了。
“白齐。”
一手搭在门上的白齐再一次回过头。
沈睿修微微一笑,用口型说了两个字:五秒。
白齐默默扭过头,一不小心又盯著人家的脸看得晃神了,丢人!
……
鸟语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