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阎帝案1
在漆黑的展厅内,忽然瞥见一张人脸,这种惊悚的感觉,没经历过的人完全无法体会。我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所有的关节像被上了锁,无法动弹。
我呆立许久,心想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是人是鬼,还是要看看清楚,就算死也死得明白。待惊恐的心境稍稍缓解了一些,我鼓起勇气,转身向右后方望去,同时将手机光源对准那个方位。
同样的位置,此时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我看花了眼?
我可以向天发誓,当时看见的绝对是一张人脸,幻觉不可能如此真实。
眼下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赶快离开这个邪门的地方。
我回过头,刹那间,视线猛然撞上了一个白衣女人!她就立在我的正前方,与我距离不过一米,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这人原本应该站在我身后,何时悄无声息地跑到了我跟前?难道是……女鬼?!
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骇然惊叫起来!
谁知我的叫声竟然也惊到了“女鬼”,她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叫声。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过是个游客,你要报仇,就去找杀你的人!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乍见女鬼,我吓得语无伦次,一股脑儿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
正当我惊慌失措,自觉逃生无门之时,刀锯展厅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袁嘉亨和陈爝两人从门外跑进了展厅,四处张望,似在寻找我的踪迹。
我忙冲他们大喊:“我……我在这里!”
陈爝听见声音,视线转向我这边,袁嘉亨则去打开了展厅所有的照明灯。
那“女鬼”转过身去,对袁嘉亨说:“嘉亨,这人是谁?”
奇怪,她说话的声音听来很是悦耳,并不像阴间来的女鬼。
“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袁嘉亨走到她面前,面色略微有些慌张,“妈,你没事吧?我和陈先生在门外听见有人大叫,就冲了过来。”
——妈?这是什么情况?
打开照明灯后,整个刀锯展厅一览无遗,那“女鬼”的面貌自然瞧得清楚了。只见她四十左右年纪,秀眉星目,肤色白腻,一头黑发在脑后盘成发髻,竟然是个极为貌美的妇人。虽然细看之下眉梢眼角间隐露细纹,却掩盖不了她的风韵。
但以她的年纪,要做袁嘉亨的母亲,还是太年轻了点。
“原来是韩先生,刚才吓到你,真的不好意思。”
她说话的声音轻柔婉转,听得我心怦怦直跳,不敢与她对视,只有低头道:“是我不好,没经过主人的同意就擅闯展厅,请袁夫人原谅!”
原来,这个妇人名叫汤洛妃,是袁秉德的继室,自然也是袁嘉亨的后母。之前我在展厅门口听见的叹息声就是她发出的。由于太过想念亡夫,夜里她就一人来到展厅,追思他们夫妻过往的点滴。情到悲处,叹惋不已。这时我不知趣地闯了进来,以至于造成了误会。
至于展厅的大门,则是袁嘉亨关上的。他和陈爝逛完火刑展厅,四处找不到我,以为我回了客房,临离开时,却发现刀锯展厅的门没有关上,才顺手关门。
袁嘉亨和陈爝听了,笑得前俯后仰。我红着脸向汤洛妃连连鞠躬,为自己的鲁莽道歉。汤洛妃可能被我的窘样逗乐了,扑哧笑出了声。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解释清楚后,袁嘉亨说去灵堂给亡父守夜,我们则各自回房。
到了房间,陈爝还在拿这件事取笑我。我没空理他,换了睡衣,直接上床睡觉。
陈爝坐在我的床沿,不怀好意地道:“怎么样,袁夫人很漂亮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把脸埋进被子里,“现在我要睡觉了,请你走开。”
“韩晋,作为朋友,我还是得提醒你,不要对未亡人报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很严重的道德问题,明白吗?”
“你别血口喷人!”我对陈爝的指控非常愤怒。
“没有最好,我提前给你打打预防针。认识你这么久,你哪次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只要长得漂亮,你就动心,还美其名曰真爱。那是真爱吗?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这种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好吧,你愿意做情圣,我也没办法。不过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随你。”
陈爝打了个哈欠,钻进了被子,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我被陈爝气得睡意全无,在床上辗转反侧。汤洛妃确实很有魅力,但我也不像陈爝说得那么不堪,更不会承认自己见一个爱一个。何况对待每一个女孩,我都真心诚意,不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怎么能说我花心呢?
反倒是陈爝,这些年来没听他聊过恋爱的事情,也从没见他喜欢过谁,走得最近的女性也就是刑侦大队的唐薇。
像他这样没有情根的人才更奇怪吧!
经过一天忙碌,我已经很疲惫了,胡思乱想了一阵后,我再也抵挡不住强烈的困意,渐渐沉入梦乡。
那晚,我做了许多奇怪的梦。
其中最可怕的一个梦,是我被黑白无常勾去魂魄,来到了地府。阎王爷问我知不知罪,我忙点头说知罪,但转念一想,自己在阳世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便又摇头说不知。阎王爷见我不认罪,怒不可遏,命两小鬼把我拿下。那两只小鬼一左一右,各持一把铁叉,生生扎入我的双肋,鲜血登时如泉水一样涌将出来。
我大喊救命,可阎王却不理会,还让小鬼取来一口大镬,其中热油滚滚,发出滋滋之声。阎王爷又问我知不知罪?我哭着喊着说不知。两小鬼提起铁叉,将我抛入油镬之中。顷刻之间,我周身皮肉被滚油炸得糜烂,当真苦不堪言。这时,阎王爷又开口骂我,无非是“登徒子”“好色之徒”等言语。忽然之间,我觉得这阎王爷的声音听上去耳熟,于是抬头一看,发现阎王爷的脸竟然变成了陈爝的。我心下大骇,想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憋了半天,终于把自己给憋醒了。
我坐起身子,喘了几口气,刚才的梦太逼真,我的心脏兀自跳个不停。环顾四周,房间内竟空无一人,不见陈爝身影。
——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八点四十三分。
待我穿好衣服,董琳跑来敲门,说大家都在餐厅吃早餐。原来陈爝已经先我一步去了。我对董琳说,等洗漱完毕就去餐厅,顺便感谢了她。虽说我们接触不多,但这小女孩给我的印象是非常热心,个性也很敦厚。只是年纪轻轻,何以要来这偏僻之地做仆人呢?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们旁人也不便评论。
简单的洗漱过后,我离开客房,去往餐厅。
经过序厅的时候,我仔细打量了四周,发现这座博物馆的外形虽是中式建筑的模样,但主体还是采用比较现代的材料建成,墙上的砖石浮雕和屋顶的四椽栿、驼峰、叉手、托脚等,基本都用来作装饰之用,使得这栋建筑更具古意。不过说起博物馆的屋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比昨天又高了许多。
推开餐厅大门,发现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已经坐下了。餐厅中央有一张长桌,主位上坐着袁秉德的遗孀汤洛妃,她见了我,冲我点头示意。她的右侧依次坐着袁嘉月、袁嘉志和袁嘉亨,左侧坐着陈爝和谭丽娜,此外,还有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冲着我笑。
后来我才知道,这人叫储立明,是袁秉德的私人医生。这储立明看上去四十多岁,头顶已经秃了,把一边的头发梳过去掩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圆圆的脸上总是挂着诚恳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偏见,总感觉这胖子蔫坏蔫坏的。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我在陈爝边上的空位坐下。
所有人坐定后,董琳从屋外推进一辆餐车根据每个人的需要提供各式餐点。陈爝拿了吐司、煎蛋和咖啡,我则要了油茶和糍粑。
汤洛妃接过董琳递来的牛奶杯,顺口问道:“夏律师还没起床吗?”
董琳回道:“刚才去敲了门,但没反应,恐怕还在睡觉吧。”
袁嘉月冷笑道:“看来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袁嘉亨见气氛不对劲,忙劝道:“姐,别说了。”
原定于下午四点开始遗嘱宣读,由袁秉德生前委托的律师夏栋才主持。袁嘉月故意讽刺汤洛妃,不知是因为遗产,还是之前就有间隙。按照现行的《继承法》,配偶和子女都是袁秉德遗产的第一继承顺位。但由于汤洛妃嫁入袁家是袁秉德发家之后的事,所以遗产分配还是要参考袁老爷子遗嘱的内容。
面对袁嘉月的揶揄,汤洛妃丝毫不以为意,瞧也不瞧她一眼,看着董琳道:“眼下时间还早,让夏律师再多睡一会儿。我们先吃饭吧。”
这时,储医生忽然打了个喷嚏,董琳忙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接过纸巾,擤了擤鼻涕,然后笑着对大家道:“不好意思,这几天气温急降,冻着了,有点感冒。”听他说话的声音,鼻音确实很严重,恐怕不是简单的感冒,而是重感冒。
袁嘉亨点头道:“是啊,而且天气干燥,我这两天喉咙都哑了。小董啊,回头弄点罗汉果或者菊花茶什么的泡给我喝,润润嗓子。”
我本以为袁嘉亨的嗓音本就是如此,原来是嗓子哑了,难怪声线那么粗。
董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席间除了储医生和袁嘉亨外,其他人很少说话,各自低头静静地吃饭。大概因为在场不少人都互相瞧不顺眼,对下午遗嘱宣读的会议又各怀鬼胎,故没有交流的兴致。
吃了一会儿,餐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像是有人在序厅吵架。
我隐约听见有人喊道:“快点让袁秉德出来!”
2
听到声响,袁嘉月第一个冲出餐厅,其余人也纷纷放下餐具和食物,紧随其后。
序厅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男的三十来岁,浓眉大眼,面容冷峻,目测身高在一百八十厘米以上。女警只比他矮小半头,估摸也在一米七,年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长了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眉目间隐隐有股英气。
袁嘉月指着他们,板着脸道:“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我出去!”
董琳一脸为难,对袁嘉月道:“小姐,这位是乔俊烈警官,那位是朱沛警官,都是重庆市公安局的刑警,来找老爷议事。我对他们说,目前家里出了点事,不太方便,但两位警官没听我说完,就往里面闯,我没拦住……对不起,都怪我没把事情说清楚!”
袁嘉月朝她挥了挥手,转而对两位警察道:“我父亲已经去世,请你们走吧。”
名叫乔俊烈的警察听她这么一说,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顿时呆住了,好久才缓过神来,道:“你说袁老爷子去世了,这是真的吗?”
袁嘉志上前一步,怒道:“我们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你们究竟来做什么?”
乔俊烈警官与身边的女警朱沛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茫然与失望。
“和这两个警察废话什么?赶出去就好啦!”储立明医生也在一旁起哄。
这时,袁嘉亨走上前,拍了拍袁嘉志的肩,示意他不要太激动,接着对两位警察道:“请问两位来找家父,有什么指教?”
朱沛对袁嘉亨答道:“我们是想请令尊协助警方调查一起连环杀人案。”
众人听见“杀人”二字,均是大惊,谁都想不明白,平日里善良慈祥的袁秉德老爷子和杀人案会有什么瓜葛?
“你……你们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父亲是杀人犯?”袁嘉志气得发抖。
朱沛见大家反应激烈,忙解释道:“各位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怀疑袁先生。只不过这个案子里,犯罪嫌疑人在现场留下许多奇怪的符号,我们是来请教袁先生的。”
“Signature……”
陈爝的话引来了乔俊烈的目光。
“你刚才说什么?”
“就是连环杀手在犯罪现场留下的‘作案签名’,凶手在现场留下这种‘痕迹’,通常是用来挑衅警方,以及强化自己信心的一种方式。”陈爝答道。
朱沛连连点头说:“没错。因为凶手在现场留下的印记,正好和袁先生的研究领域有关,所以我们就特地来请教了。其实今天并不是我们第一次来,之前也来过几次。”
董琳对袁嘉月说:“小姐,朱警官说得没错,他们之前来,都是老爷亲自接待的。”
袁嘉月听了,别过头去,不置可否,袁嘉志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只有袁嘉亨上前和两位警察分别握手,顺便为刚才哥哥袁嘉志的暴躁脾气道了歉。乔俊烈握着手,神色木讷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袁老爷子去世了,半天没缓过神来。
解释清楚后,双方的敌意渐渐消除。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继续打扰。不过,临走之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乔俊烈犹豫片刻,才道,“我们想去袁先生灵前,给他老人家上一炷香。”朱沛跟着点头。
“好,请跟我来。”袁嘉亨很爽快就答应了。
袁嘉亨带着两位警察来到会客室,我和陈爝也跟在他们后面,其余的人都回餐厅继续用餐。会客室被布置成了灵堂,袁秉德的遗照被挂在中间,照片中的他须发皆白,面目祥和。遗照上拉了一条横幅,书着“德泽犹存”四个大字,左右挽联写着“天不留耆旧,人皆惜老成”的句子。
乔俊烈警官接过袁嘉亨递来的三支香,上前三鞠躬,再将香插入炉中。待朱沛上完,我和陈爝也依次到袁秉德灵位前上香。昨夜来得匆忙,竟然忘了给袁老爷子上香,这次可不能缺了礼数。袁嘉志坐在灵位边上,将锡箔叠成元宝的形状,也不看我们。
祭拜完毕,袁嘉亨说要亲自将两位警察送到门口,乔俊烈忙挥手表示不用客气,陈爝说他来代劳,袁嘉亨这才作罢。
和乔俊烈道别后,袁嘉亨打了个哈欠,脸上现出疲倦的神情。我想起昨夜袁嘉亨说要守夜,可能一夜没睡才这么困。中国人讲究习俗,人死了之后,灵位前的香要三天不灭,子女轮流守夜,直到遗体大殓入棺为止。
经过迎宾桥时,乔俊烈忽然对陈爝道:“陈先生是不是对连环杀手很有研究?”
“略知一二罢了。”陈爝谦虚地道,“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乔警官的调查方向没错。”
乔俊烈陡然停住脚步,侧过脸,惊愕地望着陈爝,像是在看外星人一般。而陈爝则面露微笑,十分平静,情绪也无任何起伏。
“你……你说我调查方向没错?”
“如果我没有猜错,乔警官现在在调查的,应该是阎帝案吧?”陈爝缓缓说道。
——阎帝案?
这次轮到我惊讶了。这个所谓“阎帝案”,我从未听陈爝提起过。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不仅乔俊烈,就连他身边的女警朱沛,眼神也变得警觉起来。
“乔警官,你不要太过紧张。上海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宋伯雄队长与我有些私交,他托我办的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
“你是宋队长的朋友?”
“可以这么理解,但我更倾向于是工作上的搭档。”
“难道……难道你是那个美国回来的数学教授?”乔俊烈憬然道,“幸会!幸会!你的大名我很早就听说过了!”说罢,便上前与陈爝握手。
“乔警官的英雄事迹,我在上海也听宋队长说过不少。”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乔俊烈是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刑警,曾经负责涉黑涉恶类犯罪,因缉拿罪犯如同追逐猎物一般凶狠,人送绰号“山城虎”。但因为工作过程中常常自行其是,不听从上级指挥,喜欢单独行动,所以受到过严厉的处分。
这次“阎帝案”案情错综复杂,警局决定成立专案组,乔俊烈向领导写了好几封保证书,这才获许参与这次案件的侦查工作。
乔俊烈和宋伯雄相识于多年前一次重庆、上海两地公安的跨省联合行动。宋伯雄非常欣赏乔俊烈的工作能力,两人遂成莫逆之交。
由于这次“阎帝案”其中一位被害人的失踪涉及上海一位嫌疑人,乔俊烈几周前来沪调查取证,协助他办案的宋伯雄自然也对这个案子的内幕有了几分了解。宋伯雄知道此案已陷入胶着,所以找来陈爝,想听听他的意见。
“搜过没?”陈爝又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没发现问题。”乔俊烈说话时尽量压低声音,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一般。
陈爝沉思片刻,又道:“没可能啊……都查清楚了?”
“当然。”乔俊烈皱眉道,“我也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可是现在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枉然。陈教授,你准备在这里留多久?”
“有个朋友需要我们帮忙,等今天下午听完遗嘱宣读,估计就可以走了。”
走到大门口,乔俊烈道:“好,那我们先告辞了。两位保重,后会有期!”
朱沛也道:“陈教授,韩先生,再见!”
跨出门槛的时候,朱沛绊了一脚,立足不稳,幸好乔俊烈在边上扶了一把,她才没有摔倒。出门后,两人同时朝我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向警车。
待他们的警车走远,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陈爝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那个‘阎帝案’又是怎么回事?”
陈爝一脸鄙笑说道:“韩晋,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来这里,既不是为了那点钱,也不是对袁老爷子感兴趣,而是因为‘阎帝案’!”
3
这一切都要从五年前的一个雨夜说起。
夜里九点,重庆公安接到一起报案,在渝北区月亮湾发生了一起绑架案。月亮湾是当地有名的别墅区,著名的富人权贵聚集圈,房价也高出周围楼盘许多。既然是富人聚集的地方,发生绑架案的概率自然也高出其他地区很多。
朱沛正是当日负责出警的刑警之一,和她搭档的是队里的老刘。
失踪者的名字叫蒋大鹏,五十多岁,是一家民营医院的院长。报警的人是蒋大鹏的妻子郭女士,她说已经一整天没有丈夫任何消息了,问家里的仆人,也都说没看见。
起初朱沛并没有在意,毕竟大部分的失踪案都是失踪者自己离家出走,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家。但郭女士一口咬定是绑架,还说在丈夫的卧室中发现了一张奇怪的纸片,上面画了很多奇怪的字,看也看不懂。
老刘让郭女士把纸片拿来一看,说这不是道教的符箓嘛!
符箓又称丹书,据说起源于巫觋,有召神驱鬼的功效。符箓上歪歪扭扭的文字就是符咒。但是朱沛和老刘都看不懂符箓上的文字。除此之外,符箓背后还有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个大盘子,上面有许多歪歪扭扭的符号。
古怪扭曲的符文配合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次日,朱沛带着符箓拜访了一位研究道藏的宗教学教授。
那教授看了一眼符箓,惊恐万状,立刻道:“朱警官,你这符箓从哪里来的?”
朱沛不明白他为何反应如此之大,便如实相告。
教授沉吟片刻,忧道:“实不相瞒,这是一张‘催命符’!当然,催命符只是一个统称,有好几个种类。你看这符文的写法,五鬼绝命,着实狠毒!符箓背后的图案,便是此人的死法,这应该是个名为‘虿盆’的古代刑具。如果这玩意儿不是蒋先生的恶作剧,恐怕……”
朱沛惊道:“难道蒋先生会死于‘虿盆’之中?”
她在大学时期读过《封神演义》,知道虿盆是将蛇蝎等毒物填满大坑,然后将罪犯投入其中的刑罚。本以为是小说家言,不知历史上其实真实存在。
教授摇了摇头,不作回答。
重庆公安很快启动了失踪调查,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调取了失踪地点及周围的视频监控,包括失踪者的通信信息,并将直系亲属血样的DNA录入失踪人口信息系统及无名尸体信息系统,并在公安内网发布了失踪者的协查通报。
蒋大鹏失踪两个月后,另一起极为相似的失踪案出现在了涪陵区。
这次的失踪者是一位颇有声望的企业家,也是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办公室中留下一张“催命符”,符箓背后是一个“绞首台”的图案。
连续两起极为相似的失踪案,让警方立刻重视起来,并成立了专案组。
专案组的侦查员乔俊烈对符箓背后的刑具图案非常在意,认为这是破案的关键线索,经人介绍,他拜访了刑具博物馆的馆主袁秉德。袁秉德谙熟各类古代刑具,堪称这个领域的方家,深受业内人士的推崇。
乔俊烈在袁秉德这里了解了不少古代刑具的知识,他试图在这两种刑具之间,寻找某种联系。但专案组其他侦查员却认为刑具图案不过是罪犯误导警方的手段,并无太大价值。
然而,继第二起失踪案才过了一个月,第三位失踪者又出现了……
由于现场出现了“催命符”,人又不知所终,许多自媒体渲染说他们是被抓去了阴间,好事者还给这次连环失踪案取名为“阎帝案”。
接二连三的失踪者令重庆警方陷入舆论危机,公众开始质疑警方的能力,媒体也质问警方破案进度何以如此之缓慢。负责此案的刑警乔俊烈当然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他背负巨大的压力,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整夜目不交睫。
袁秉德得知此事后,还特意打电话给乔俊烈,让他不要太有压力,侦查案件和研究古董都要慢工出细活,需要一双慧眼慢慢辨识,急不来。破案太急,不讲证据,容易抓错好人,收藏古董,如果太急,容易被骗得血本无归。
他不仅在专业上提供帮助,精神上也一直支持着乔俊烈。
乔俊烈受到袁秉德的鼓舞,振作起来,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案件。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发现了这些失踪者的共通点。首先,这些人都是名流阶层,非富即贵。其次,经过详细调查,乔俊烈发现这些人做的事,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光彩。说他们是为富不仁也不为过。那位姓蒋的院长,就利用职务之便非法牟利,与黑心药企合作,贩卖不合格药品,造成大量病患出现不良反应,甚至死亡。另一位企业老总更是个令人唾弃的恋童癖,经常嫖宿幼女,私生活劣迹斑斑。
乔俊烈甚至觉得这些人都死有余辜,绑架他们的备不住还是个“侠客”呢!
但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即便这些人有罪,也应该交给法官来裁决,私人没有权利对任何人进行惩罚,即便是罪大恶极之人。身为人民警察,乔俊烈必须遵守法律规定,将凶嫌捉拿归案。可话虽如此,目前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被害人生死未卜,除了符箓外,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前几日,乔俊烈正在食堂用餐,老远瞧见朱沛在角落抹眼泪。
他走上前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朱沛失恋了,起因是她男友的妈妈觉得刑警的工作太危险,经常奋战在第一线,如果想要继续交往,她必须辞职。男友是个妈宝,自己也没主意,什么都听妈妈的话。朱沛气得不行,说要分手,结果男友也没挽留。
“你说,他怎么这么没用!”朱沛哭得鼻头通红,说话一抽一抽的。
“身为人民警察的男友,应该感到骄傲才对!没有他更好,警队里那么多好青年,你瞧上哪个,跟烈哥说,其余的包在我身上!对了,咱们刑侦队的小叶不错,长得又帅,个子又高,你不考虑一下和他耍朋友?”
“豁我哦!小叶儿子都五岁了!”朱沛瞪了乔俊烈一眼。
“啥子?都有儿子了?”乔俊烈瞬间一愣,“看不出啊,小叶这龟儿,真看不出。”
朱沛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滴,吐了口气道:“算了,我也想明白了。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也谈不到一块儿去。我爱看的东西,他觉得装,他喜欢的,我又觉得俗气。有时候我想,门当户对更多是指精神层面的吧?唉,就算勉强坚持,最后还是会分手。男女朋友是这样,朋友也是这样。”
乔俊烈本想安慰几句,却发现朱沛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在理,于是顺着她说道:“没错,朋友和朋友之间,也是需要棋逢对手,否则对方说什么都听不明白……”就在此时,他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而这个念头,正是整起“阎帝案”的关键所在!
朱沛见乔俊烈面色大变,怯道:“你没事吧?”
“如果罪犯是因为他们的恶行而绑架他们的话,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乔俊烈没头没脑地说道,“而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都忽略了!”
“什么问题?”朱沛知道他在说失踪案的事。
“这些家伙非富即贵,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接触到的。那么,这个罪犯是如何得知他们这些罪行的呢?警方都花了大量的精力去调查,才查出一些端倪,普通人可能吗?所以,罪犯得知这些情报,唯有一种可能……”
朱沛一听之下,随即明白了乔俊烈的意思,接口道:“罪犯是从他们自己口中听来的。”
她脑海中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富商们围坐在一起夸夸其谈的场景。酒过三巡,就连平日里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也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而在角落中某个还有良知的人,冷冷看着他们,虽然面上保持着笑容,但心里已动了杀机。
如此看来,这个罪犯的真实身份和社会地位,恐怕也非同凡响。
“还有个问题,他啷个要那么做呢?”乔俊烈把视线投向窗外,喃喃道,“有财力,又有脑子。犯了那么多事,竟然都没留下线索。小朱,这老鲫壳可是根硬骨头噻……”
4
听完陈爝的叙述,我忙道:“所以,你一听谭丽娜说他的公公是袁秉德,就已打算要来这里调查‘阎帝案’了,是不是?”
陈爝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
我不满道:“那你何必骗我呢?说什么仰慕袁秉德老先生之类的屁话!直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难道我会阻止你吗?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陈爝不耐烦道:“别嚷嚷,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况且你这人口风不紧,还胆小怕事,我如果跟你讲这次来重庆是为了调查杀人案,你进这博物馆还会这样淡定吗?”
不管怎样他总有借口,我也懒得和他继续辩下去。
送走乔俊烈和朱沛后,我们一起回客房。我让陈爝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
“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办?案子有眉目了吗?”我随口一问。
“刚才见了乔警官,我便放心了。就目前来说,我知道的情况并不比他多多少。谁是始作俑者,相信乔警官心里已有了答案。眼下只剩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什么问题?”
“是关于……”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陈爝立刻噤声。过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袁嘉亨。
他保持着那标志性的笑脸,对我说道:“韩晋老师,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呢,我正和陈……陈先生在闲聊。”
“这样啊?不知能不能和你去书房聊聊?”见我表现出些许犹豫,袁嘉亨立刻道,“放心,就是想和韩晋老师聊聊推理小说,没有其他事。如果不方便的话……”
“方便,方便。”虽然我很想听陈爝下一步的计划,但袁嘉亨盛情难却,总不好扫了他的兴。何况若不是他接纳我们,我和陈爝昨夜很可能露宿郊外。
“那太好了,请随我来。”袁嘉亨很高兴。
看来只能等聊天回来之后,再和陈爝讨论案情了。临走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陈爝,发现他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袁秉德的书房很大,藏书颇丰,其中大多是关于古器物的著作。袁嘉亨让董琳沏了壶茶,然后与我隔着书桌,面对面坐下。
“我身边都没几个读推理小说的朋友,平时也没机会和人交流,这次能遇到韩晋老师,真是太高兴了!终于找到一个同好,可以交流一下阅读心得!”
“网上就有很多推理迷啊!”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
“网络和现实还是有区别的嘛!我更喜欢真实的感觉。对了,老师您喜欢看哪些作家的作品呢?塑造角色的时候,有没有真实人物参考?”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读的推理小说并不多,算不上资深推理迷,而且所谓“小说”也只不过是把陈爝的经历记录下来,算不得创作。
但我知道这么说恐怕会令袁嘉亨失望,于是道:“我比较喜欢的推理作家是柯南·道尔。至于笔下的人物,应该都有原型的。”
“那陈爝真有其人吗?”袁嘉亨有些兴奋。
“嗯,是的。”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是谁呢?我真想见见他呢!生活中应该也很有趣吧?”
我心想你已经见过了,就是躺在客房里的那个瞌睡虫,嘴上却说:“下次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俩认识……”
“真的吗?那太好了!”袁嘉亨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想告诉韩晋老师。”
“请说。”我冥冥中觉得他接下去说的话,才是找我来这里的原因。
“其实,我想成为一名推理作家。”袁嘉亨鼓起勇气说道。
他这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堂堂富商之子,竟想写推理小说?
袁嘉亨继续道:“我哥哥袁嘉志你见过吧?他在上海开了家广告公司,生意做得不错,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我大姐袁嘉月在成都经营服装生意,做得也是有声有色。袁家只有我废人一个,留学回来后无所适从,父亲介绍的工作也没一份做得下去。为此,我一直被父亲嫌弃,被他看成袁家的耻辱。”
“我觉得父子之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你父亲可能并不是这么想呢……”
“他希望我继承他的工厂,但我做不到。因为我根本不喜欢那种东西,我只喜欢推理小说,我想将来都靠摇笔杆子生活。韩晋老师,你觉得我行不行?”
袁嘉亨抬起头,殷切地望着我。
我实在不忍心打碎他的梦想,只得说:“我觉得你应该行……”
“真的吗?果然只有你懂我!”袁嘉亨站起身来,上身前倾,伸手握住我的手,“我想把我的处女作给你看看!希望你能从职业作家的角度,给我一点建议!”
“啊?你已经写好了?”
“是的,之前我给她看过,她也说好!”话说到一半,袁嘉亨突然缄口不言。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我闻声望去,原来是陈爝倚靠在门口看着我们。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淡淡地说道:“外面好像出了大事,你们还要在这里聊文学创作,不出去看看吗?”
“大事?”经他这么一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不停地拍打着房门。
声音是从客房区传来的。袁嘉亨立刻冲出书房,我紧随其后。来到客房区一看,才发现是董琳在一间客房外不停拍门,但房内却毫无动静。她身边还站着汤洛妃、袁嘉月、袁嘉志和储立明医生。
“怎么回事?”袁嘉亨劈头就问。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我来喊夏律师去用餐,可他一直没有回应。我觉得奇怪,就把小姐和少爷都喊来了……”
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董琳说话磕磕巴巴,总算把想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袁嘉亨微微一怔,颤声道:“不可能,夏律师从昨天中午就进了房间,昨天晚饭也没用。不可能睡这么久啊!”他显然觉得不太对劲,甚至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快,去取钥匙来开门!”袁嘉月冲着董琳喊。
董琳点点头,准备去档案室取备用钥匙。
“来不及了。”陈爝冷然道,“撞门。”
袁嘉志早已等不及了,上前就是一脚,客房大门震了一下。接下来抬脚踹门的是袁嘉亨,这时,门开始松动。经过几轮踢踏,房门终于承受不住冲击,咔嚓一声,锁舌被踹飞,客房门开了。
接下来的一幕,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口中的夏律师,此时已成了一具尸体。他面色苍白,已无半分血色,一双赤脚悬在离地三四十厘米的半空,脖子上套着绳圈,绳子的另一头则系在屋顶的一根粗木梁上。我瞧得真切,房间唯一的窗户是从内反锁的。
这个场景吓得汤洛妃花容失色,她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往我这边靠近。
袁嘉志率先冲了上去,抱住夏律师的双腿,用力往上抬起,陈爝也上前帮忙托住夏律师的身体。袁嘉亨从厨房取来了水果刀,好不容易才割断这根粗绳。放下尸体后,大家发现夏律师口中塞着一块抹布,双手被人捆绑在后。
储立明本想上前做心肺复苏,但检查了一下夏律师的颈部脉搏,又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瞳孔,最后还是放弃了抢救,对大家宣布道:“夏律师已经死亡有段时间了。”
“他妈的!究竟是谁干的!”
袁嘉志听见这个噩耗,气得一脚踢在门上,门板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时,谭丽娜从自己房间走出来,见众人围在夏律师门口,她也上前凑热闹。一看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吓得忙躲在袁嘉月身后瑟瑟发抖。
陈爝在尸体边上蹲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问储立明道:“我刚才发现他的舌骨骨折,应该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但不确定是自缢还是被人从背后绞杀?储医生,你有什么看法?”
储立明当然明白陈爝的意思,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而道:“主要是看这脖子上的缢沟,你瞧,这边表皮脱落,皮下也有出血点,应该是缢死,不是绞杀。”
陈爝又问道:“死亡时间能够确定吗?”
储立明回答道:“夏律师的角膜有点混浊了,可是瞳孔还可以透视,死亡时间应该在十二到二十四小时之间。不过我不是验尸官,这只是我非专业的意见,具体情况还是要等警察来了才知道。”
“应该不会早于昨晚八点。”汤洛妃上前一步,“因为我找过他。”
此时她不像刚才那么惊慌了,恢复了从容的神态。
“你见过他?”陈爝问。
“不,我只是隔着门问他需不需要吃点东西。”
“他说了什么?”
“他……他没说话,就是‘嗯’了好几声,可是过了好久也没开门。我觉得他可能在睡觉。就离开了。”
袁嘉月打断道:“我看是你杀了他吧?”说话时脸上尽是厌恶之色。
汤洛妃却平静地说:“你可以去查录像,整个博物馆的公共区域都有摄像头。”
一听公共区域有摄像头,我顿时精神一振。这样一来,凶手是谁就呼之欲出了。但汤洛妃接下来的话又浇灭了我的期望。
“可是因为内存有限,录像只保留十二小时的内容。”换言之,如果超出十二小时,就没法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她说完便吩咐董琳去取笔记本电脑,因为联了网,电脑可直接看录像的内容。
“你说听见夏律师发出声音,会不会听错了呢?”陈爝问道。
汤洛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谭丽娜望了一眼。
谭丽娜被她瞧得不自在,颇不情愿地说:“我也听见了。”
“你也听见了?你当时和袁夫人在一起吗?”这次轮到我发问了。
谭丽娜摇了摇头:“当时我听见走廊里有人说话,就开了门,探出头去看。见袁夫人在隔壁门前站着,对着房门问了几个问题,但屋里的人只是‘嗯嗯嗯’地回答她,听上去挺不耐烦的样子。”
“会不会是别的声音,让你给听成了夏律师在说话?”
面对袁嘉月的质疑,谭丽娜直接呛了回去:“我虽然没听过这律师说话,不过究竟是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我还是能分辨的!”
她隔壁就是夏律师的房间,距离这么近,应该不会听错。如此看来,基本可以确定汤洛妃去拜访夏律师的时候,他还活着。那么,杀死夏律师的真凶一定会被摄像头拍下来!
因为这间客房只有两个出口,除了窗户外,只有这扇房门,而窗户呈反锁的状态……
陈爝“咦”了一声,双目在尸体周围来回扫视。我忙上前问他怎么了,陈爝回道:“很奇怪,尸体附近没有发现垫脚的物品。”
如他所言,夏律师上吊的位置在房间中央,四周没有可以垫脚的东西。看来是凶手将夏律师双手反绑之后,再将其抱上绳圈的。
袁嘉月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道:“遗嘱呢?”
“对啊!”袁嘉志也如梦初醒般,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陈爝转过身对我说:“韩晋,快去报警!”
原本我被突如其来的杀人案吓得没了方向,被陈爝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取出手机准备报警,可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我跑出客房区,发现董琳怀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序厅哭喊:“着火了!”
果不其然,滚滚浓烟从刑具展厅冲我们这边袭来,呛得我透不过气,我冲着客房区拼命喊道:“着火了!快跑!”说着忙回到自己房间,背起带来的波士顿包。但我来不及替陈爝拿他的东西,就立刻往序厅跑去。
我刚回到序厅,一股热浪便向我席卷而来,跳跃的火焰已爬上了展厅的大门,没过多久,火苗向四周蔓延开来,连成一片。
董琳站在我身边,眼中都是泪水,整个人已经呆住了。我忙抓起她的手臂,在她耳边喊:“走啊!不然就来不及啦!”
汤洛妃、袁嘉月、袁嘉志、袁嘉亨、谭丽娜、储立明、陈爝七人从客房区奔出,见序厅已被火焰包围,都惊恐失色,纷纷往前厅跑去,我则拖着董琳的手紧随其后。
身后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其间也有木材被烧塌、掉落的声音。由于这栋建筑有不少木质材料,极容易成为火源,但火势进展如此之快,难免怀疑有人纵火。可是,所有人都在这里,均被困于火场之中,究竟是谁纵火呢?难道是死去的夏律师?
想到这里,我背后不禁冒出一股冷汗。
我们一行人连滚带爬,跑至前厅。袁嘉志速度最快,一马当先来到前厅门前。他发力一推,大门却纹丝不动,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用。屋里的空气渐渐稀薄,鼻腔里都是浓烟的味道,呛得我双眼直流泪。
“糟糕!门被锁住了!”袁嘉志回头对着董琳吼道,“钥匙呢?”
“钥……钥匙在档案室……”董琳急哭了。
我回头望去,迎宾桥另一端一片火海,想要再回档案室取钥匙,着实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