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ACT3·罪血
118.
“水晶宫号”是一艘设施完备的豪华游轮, 与诸多令人眼花缭乱功能所并称的,是其堪称错综复杂的背景, 传闻中这艘游轮被某国的一位军|火巨头所控制,神秘莫测。
而此刻, 这艘游轮最豪华、最奢侈的那个房间内, 传闻中的主人正依靠在黑色皮椅上,品尝着高脚杯中色泽晶莹的红葡萄酒。
冰冷的金属通讯器被他捏在手上,微微拿远时, 屏幕会陡然亮起。
在他的不远处, 年轻的亚裔青年正被两名身材高大的保镖控制住,不得动弹分毫。
斯图加特轻轻的呷了一口, 目光扫过了行容略显狼狈的青年, 他的注意力停留在了青年英挺而深邃的脸廓上, 烟灰色的眸子里透出些兴味的色彩。
死亡,是永恒的, 不可避免的话题。
而在他的暗示中,十分有可能成为这名亚裔青年的归宿,一旦在通讯器另一端的人做出不如意的回答,他或许真的就会像所说的那样, 把这名亚裔青年扔到冰冷的海水里去喂鲨鱼。
或许,还有更加有趣的方式。
四周都是忠于他的保|镖与雇|佣|军,这艘游轮行驶在茫茫公海上,如同某种移动的堡垒,无法攻陷进去分毫。
只要他想要, 被钳制在那一端的亚裔青年就可能葬送了性命。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那名亚裔青年的面容上,也并没有什么慌张的意味,他的神色甚至是有些平静且从容的。
见惯了在他身前,俯首乞讨、跪地求饶的懦夫,也见过宁死不屈、玉石俱焚的勇者,陡然见着如湖水般波澜不惊的谢童,斯图加特心里还有一些兴味。
那张脸庞是如此的冷定。
冷定到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折辱,使他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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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图加特说完那句话后,其实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通讯器另一侧的人就给出了应答。
那个地位与他十分仿佛的人语气听上去很是漫不经心:“……这种小麻烦,就不劳动你出手了。”
但其实是维护的意思。
斯图加特意有所指的笑起来:“小麻烦?我看他的那张脸,可并不像是小麻烦呢。”
明光璀璨,照的四周无所遁形。
夜幕沉沉,笼的海天灰蒙黯淡。
在那句话落地的时候,无人知晓,游轮上的人与码头边的人,一刹那间都绷紧了心弦,僵硬了一瞬。
如同冥冥之中的某种注定,又或许只是下意识的反应,那一刻,他们的指节都捏的发白。
他知道。
斯图加特什么都知道。
掌控者抛出这句话语之后,饶有兴致的等待的对侧的反应,烟灰色的眼眸也变得兴奋起来。
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在多米尼加安达卢西亚的雨林地里,看到那一对踏过终点线的人,少年时候的殷野歌纤细且苍白,五官精致的像是一尊白玉雕琢成的塑像,身材单薄到仿佛一伸手就能把那纤弱的手腕给折碎掉。这样娇弱的、可怜的人质向来都是武力强大的勇者的累赘,谁也不想带上一个一看就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的人,偏偏他的脾气还骄纵到了极致。
最后有人把他带了出来。
时至今日斯图加特都记得那时候殷野歌面上的笑,纤细的人质皮肤雪白,脖颈修长,穿着一身松松垮垮、明显不合体的迷彩服,踮起脚去吻那个把他带出丛林的亚裔男人。
眼里有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与欢喜。
隐藏在高大的雨林树木后,斯图加特看的一清二楚。
而如今,他又看到了这么一个,如此相似的亚裔青年。
甚至他还得到了两年前,多米尼加安达卢西亚雨林地里,关于第二十六期训练营的某些消息,尽管极为荒诞、尽管只是小道流传,但也足以令人产生某些联翩的遐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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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那样的沉溺于昔年惊鸿一瞥的记忆,以至于第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被压制住的、亚裔青年的神色。
那一刻谢童眼中掠过了某种复杂的情绪,连原本平稳的呼吸都错了一拍。
却被专注回忆着昔年、猜测此刻殷野歌神色的斯图加特给错过了。
斯图加特烟灰色的眼瞳扫过了谢童的面颊,停留在依旧平静的眼睛旁,微微笑起来:“不如这样,殷,这批货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把你这个小麻烦送给我,作为交换,码头上的那批货物你现在就可以提走。”
另一侧,码头。
海水冰冷,夜幕深浓,暗卷的阴云如同咆哮的猛兽,时刻都可能张开血盆大口。
潜藏的暗牌已经被打出,早已潜伏的精锐人员无声无息散入了夜色中。
楚歌毫不迟疑的拒绝:“这不可能,殷家从来不拿人的性命做交易。”
斯图加特短暂的沉默了一瞬,倒是轻轻笑起来:“哦?我还不知道,底下埋着无数人命的殷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条规矩。”
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被放回了桌上。
下一刻,斯图加特道:“还是说,这只是你的规矩?”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逼问的意味,却没有收到任何成效,甚至连一时半刻的退缩都没有。
楚歌冷冷的说:“我的规矩,就是殷家的规矩。”
斯图加特笑了起来。
是了,他忘了。
当年那个看似柔弱美貌的纤细少年,实际上是殷家唯一的继承人。
在他少年时,还有一些软弱没有摈弃的时候,他的父亲,那位堪称枭雄的老家主提前替他清理了作乱的叔伯与长辈,而在他渐渐成长,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乃至于继承家族后,更是流放掉自己的一干兄弟,被剥夺掉大权,放逐海外……不久后,甚至死的个一干二净,连卷土重来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他,又有谁能掌控殷家?
也就听说是约莫七八年前,他的行事手段才稍微收敛了几分,不复当年的赫赫凶名。
那个时候啊……
斯图加特的眼神凝在被压制住的亚裔青年身上,心里多了几分思量。
可不正是隐秘传闻中,殷家家主小情人被收养在家主身边的时候么?
谢童平缓且镇定,仿佛除却先前接过通讯器、进行短短的交谈时,有些微的情绪波动,就再没有半点起伏。
却教人心中思量更甚。
斯特加特叹道:“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呢?一个小情人,换这一批货物,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
通讯器中安静了一瞬,下一刻,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在得到许可后,一名白人男子走了进来,眉头皱起,附在他耳边急促的耳语了几句。
即便是在意料之中,在真正听到的时候,斯图加特还是叹了一口气。
“何必这样呢,殷,炸沉货轮,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暗夜中闪烁着几点红火,在海上漂浮,无所定处。
楚歌接收到精锐武|装传回的消息,也笑起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一船货的价值……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大。”
他捏住手中的通讯器,语气堪称是轻缓了:“你说,要是这艘斯图加特家族的货轮立地爆炸,又挟持几个人质,被闻讯而来的海|警逮住会怎样?”
斯图加特的眼神凝了一瞬。
楚歌微笑着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在一边,见证了一场策划仓促的恐怖袭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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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似乎陷入了某种僵持。
在短暂的交锋后,他们依旧回到了需要谈判的原点。
通讯器上满是黏腻冰冷的汗水,被楚歌直直扔掉,他立在原处,遥望着远处起起伏伏的巨大轮廓,心里仍然存着一团疑云。
谢童为什么会选择独自前往“水晶宫号”,进入斯图加特的大本营,乃至被斯图加特给扣住?
他难道不应该在陆地上,或者货轮上,亲自看着交货吗?
早就已经谈好的交易,至多不过再付出一些钱财,殷家也不是无法承受,为何谢童会让自己身处于险境?
他的眉不自觉的蹙了起来,疯狂的搜索着与斯图加特相关的信息,然而记忆中确实寥寥无几,他所知道的,只有两年多前利|益|交|割,他谈下了这一条线路。
并不是一点提示都没有。
斯图加特知道谢青橦,甚至还能够点出潜藏在表面下,殷野歌与谢青橦极为隐秘的关系。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楚歌努力的搜刮着记忆,竭力寻找在自己进入这具身体以前,殷野歌的记忆。这样完全超出的主线的旁支搜寻,让他的大脑刺痛起来。
在一点确切信息点都没有的时候,这么寻找与大海捞针无异,直到有人注意到他的异状。
宁舟在一侧,沉声道:“先生?”
他伸手,像是想要扶住楚歌,楚歌摇了摇头。
片刻后,一叠资料被人递到了身前,楚歌飞快的翻过,目光停留在某几个断续的词汇上。
特立尼加安达卢西亚,训练营,枪|械,供应……
宛如串珠成线一般,一刹那间这些被飞快的联系了起来,一些模糊的字眼被他捕捉到,楚歌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斯图加特会知晓这段堪称隐秘的关系了。
如同殷家与大洋彼岸的那座训练营一般,斯图加特家族也拥有相同的关系。
安德里亚诺与殷野歌私交甚好,说不定与这位斯图加特家族的掌控者,也关系匪浅。
楚歌不敢下任何妄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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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宫号。
斯图加特看着不远处神色平静的亚裔青年,烟灰色的眼瞳中有诸多晦涩的情绪闪动。
许久后他终于笑了,低声道:“你的情人现在将要来见你了,开心吗?”
谢童凝视着对侧威势浓重的男子,轻声道:“我以为开心的会是你,斯图加特先生。”
斯图加特皱了皱眉,道:“是我?”
下一刻,他兴味的笑起来,与之相对的,是谢童极其平静的眼神。
捕捉猎物,看着猎物在自己手掌中垂死挣扎,玩弄它的情绪,让他在绝望中崩溃,正是像斯图加特这般的黑|道人物所钟爱的。
只不过他眼前的这个猎物太过于平静,很少泄露自己的情绪,让他的游戏都少了几分乐趣。
没关系,他还可以加重自己的砝码。
斯图加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道:“噢,不不不,我想应当是你……殷宁愿放弃那一船的军|火,也要让你安全回去。你难道没有一点感动的吗?”
价值数亿美|金的货物,便这么直截了当的扔到脑后,不是不让人动容的。
在谢童心中,能够牵动他注意力的,也就只有这一个行为而已。
把他放到最前面,无论是为了什么,都已经够了。
他微微扭了扭身体,换来的是两名保|镖加重力气,更加大力的钳制。
谢童肩膀微微颤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温和无害的青年,但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意味。
斯图加特见状,挑了挑眉毛,用眼神示意,于是两名保镖的力气放得稍微松缓了一些。
但他的眼瞳却是极明亮的,像暗夜中两个闪烁的星。
谢童甚至笑了起来,神色轻松且笃定:“殷叔叔当然会选择我的。”
信任的神情如同一束纯白的光,将要灼烧隐匿在暗夜中的灵魂。
然而更加灼人的是其中潜藏的爱意,荡漾在漆黑的眸间,甚至让他原本深邃锋锐的五官,那一刹,也温柔了起来。
斯图加特只觉得这一幕刺眼到了极点,他情不自禁想要撕碎亚裔青年轻松的表情,就如同他想要将殷野歌逼来,撕碎覆盖在其上,华丽纯美的外衣。
剥离掉虚幻的假象,露出其下崎岖残酷的真实。
然后打碎他的信仰,让他在痛苦中沉沦且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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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知晓在其下的真实?
而在知道了尘封多年的往事后,还能够这样轻松惬意吗?
玩弄人心向来是他的爱好,而眼下,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一座架在沙滩上,看似精致美丽,实则脆弱不堪的城堡。
只要稍稍一使劲,这座美丽的城堡就会在潮水的冲刷中垮掉。
斯图加特道:“你很相信殷。”
如同他预想的,谢童点了点头,干脆利索的承认。
青年甚至微微弯起唇角,对他露出一个笑:“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值得信任,那就是殷叔叔。”
——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会背叛他,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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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的情绪席卷上心头,斯图加特站起了身,绕过宽大的桌面,终于走到谢童身前。
他的身形极为高大,因为常年浸淫在硝烟战火中,身上携裹着一股极为浓重的杀伐气势。
或许是因为气势太过于迫人,竟然都让谢童在那一刻,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颅。
两旁的保|镖恶狠狠的钳制住他的身体,却因为斯图加特的眼神,不情愿的松开。
谢童坐在宽大的椅子中发颤,因为过久的禁锢,他的手脚都在不停颤抖、痉挛。
他垂下了头颅,脸庞遮蔽在阴影中,如同每一名被残酷对待后,变得温驯的青年。
斯图加特跨步走到了谢童身前,他伸出了一只手,抬起了青年垂下的面庞。男人粗糙且覆满了茧子的手指堪称粗鲁的划过青年的面庞,在微微阖上的眼睛处停住。
尔后他的手向下,捏住了谢童的下颔,强迫着他仰起头颅,对着这张堪称英俊的面庞,柔声道:“对殷你就这么死心塌地?真的就不想换一个情|人?”
他的手指摩挲着青年的嘴唇,其中暗示何其明显。
谢童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瞳中,似乎有类似屈辱的情绪一闪而过。
然而下一刻,那样的情绪就消失了,快得像是只是一个错觉。
摩挲的手指微顿。
斯图加特微微笑了起来,他轻而易举的压着青年的手臂,甚至俯下|身。
变故只在一刹那间。
电光石火间谢童暴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拧向了斯图加特的脖颈,原本看上去软弱而无力的四肢一瞬间充满了力量,敏捷得如同月下觅食的猎豹。
他的脚风一样的扫过了斯图加特下盘,将立在他身前的男人绊倒,与之同时手指飞速的钳住了斯图加特脖颈,按向了喉骨。
只要再快一点点,他就可以捏住斯图加特的喉骨。
然而这一瞬间肩膀处也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手脚刹那间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突兀痉挛,谢童他动作稍稍迟缓,在手指将将触及到人喉骨刹那,一个冰冷的、黑漆漆的物体也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明明喉咙被人钳住,斯图加特却笑起来,不慌不忙,道:“慢一点,小朋友,你猜猜,是你捏碎我的喉咙快,还是一子弹崩掉你的脑袋快?”
谢童手下蓦地用力,然而不知是为什么,手上的力气却松弛了一瞬。
同一时刻他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响动,在明光下清晰到了极致。
保险栓被拉开了。
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崩掉脑袋。
斯图加特依旧含着笑,声音不疾不徐:“你猜一猜,是我的喉咙被捏碎后活下来的可能性大,还是你的脑浆被崩碎后……可能性更大?”
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扣下扳机,毫无疑问,他就会彻底的葬送掉性命。
谢童依旧钳制住了斯图加特的身体,然而如果注意,就会发现,他的手脚甚至是有些轻微颤抖的。
斯图加特就保持着被他制住的姿势,不慌不忙,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目光中有一点轻微的戏谑:“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防备么?无国籍组的第一名……”
谢童一刹间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斯图加特笑起来:“小朋友,不过是让保|镖松开手而已,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自己放在险境下吧……”
那也太过于天真了。
末尾一句并未说出,然而毫无疑问,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谢童的脸上。
斯图加特轻而易举的就推开了他的身体,将他掀倒在地,像是看着玩|物一般,含笑拍了拍他的脸颊。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离了,成为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
“最新的松弛剂,上好的玩意儿,喜欢吗?”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
谢童被人架起,再度箍到了宽大的椅子上,这一次,不用任何人钳制,他自己就丧失了反抗的力气。
手指痉挛着,想要挪动都显得无比艰难。
失算了。
原来斯图加特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下了这玩意儿,难怪会这么有恃无恐的让保|镖松开了钳制,方才那一下,分明就是引|诱他出手。
手脚发颤,思绪飞快运行起来,谢童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位军|火巨头,或许与他曾经去过的那个训练营,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静的面对眼下的处境。
斯图加特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但很快,又变作了不明情绪。
在适才谢童眼中流露出屈辱情绪后,他很快就觉得,眼下的人与记忆中多米尼加安达卢西亚雨林地中压得一众学员抬不起头的人丝毫不像,眼下,却又重合起来。
是的,就是这个样子的。
冷静,沉稳,蛰伏,随时随地寻找着最好的机会。
但很可惜,机会不会再有了。
脑海中先前的那个想法再度冒了出来,只要稍做施展,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眼下强自冷定的青年给击碎。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斯图加特微笑道:“小朋友,我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是关于雨林地里,学员与人质的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守夜,回不来,明天替换+日万谢罪QAQ
2017.8.31
很崩溃,晚上都不确定了,之后说吧
2017.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