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1)

玉中娇 猪猪丁 447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0章

  ◎玩腻了就算了◎

  谢镜颐与沈映萝就住在食楼当中, 后院是伙计的通铺,他二人在楼上规整了一间厢房,平日里也好看照着店面。

  方柔带乘乘与他们道别,提了灯笼一路走回梨园巷。

  母女俩原本静静地往回走, 乘乘.把.玩着手里的七巧, 忽然停了动作, 望着方柔道:“阿娘,我爹叫什么呀?”

  方柔一怔, 在黑暗中皱了皱眉,语气很平静, “为何忽然问起这事?”

  转念一想, 今日乘乘见过萧翊, 莫不是他瞧出了什么?又与乘乘胡言乱语了些不该说的话……方柔有些担忧,心跳很快。

  乘乘虽生得好看,但乍眼看去模样并不太像她,可方柔也不觉得她长得像萧翊。除了嘴角那两道极浅的梨涡依稀有父亲的影子,可若乘乘没有大笑起来,不仔细看也察觉不了。

  乘乘语气很轻快:“我长大啦, 好奇阿爹的模样, 也好奇他的为人。你只与我说过, 他过去在军营当差——哎,阿娘, 既然如此,裴叔应当认识我爹?”

  方柔步子猛地一顿,心道孩子越长大越不好糊弄, 她当年信口拿了萧翊糊弄她的话搪塞乘乘, 不料这小丫头记性如此好。

  她生怕乘乘祸从口出, 忙冷下嗓子道:“他们怎会相识,你敢拿这些小事去烦他,当心挨揍。”

  乘乘叹了一声:“裴叔才不会揍我,他最疼我了。虽然有好几年没见,我对他的印象已很模糊,可我有时候还怪想他。”

  方柔语塞,又道:“他事情多,行踪不着迹,你一个孩子找他作甚?见不着便见不着。”

  乘乘耸耸肩,不经意间被带跑,没再纠缠那令方柔心乱的话题。

  方柔不放心,临到家门口,她推开院门,把乘乘带进去,又低声说:“你爹早已死了,以后别再提起。你有娘亲和舅舅一家,我们疼你爱你,这已足够了。”

  方柔催她进屋,关好门,二人进了内室,乘乘已在食楼洗沐过,此刻退了外衫便爬上床。

  她揉了揉眼,倒在被窝里,十分困倦那般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声音迷糊:“我瞧别人家都是爹娘一块儿过日子,可有乐趣。我有没有爹都好,但我想阿娘有个夫君……”

  方柔无奈笑叹,真不知她小小的脑袋为何这样多奇思妙想。

  她轻轻拍抚着乘乘的胳膊,被窝里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想阿娘有人疼爱。”

  方柔抿了抿唇,替乘乘盖好了被子。

  灯火幽暗,她凝视着乘乘安静的睡颜,一时晃神。她太久没见萧翊,从前并没有这份知觉,可在此刻,她的心底竟有了一份不安。

  方柔发现,乘乘其实长得很像萧翊。

  当年他们的戏做得那样足,裴昭和谢镜颐夫妻筹谋推演了无数次,想到了在彼时看来最万全的法子。的确,那被调换的孩子至今仍由宗室府在供奉,无人察觉。

  如此,她宁愿萧翊恨她,漠视她,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发现。

  她一时心绪不宁,今夜睡得并不好。

  而萧翊也好不到哪去,他别过谢镜颐,一路缓行。

  身后的热闹与城北无关,这里的居民大多早吹灯睡下,一日苦活辛劳,他们已没有更多的精力参与这座小城的繁华。

  松子巷虽瞧着体面些,可这一带仍旧萧索冷清。

  巷子里没哪户百姓有余钱在外点灯,整条幽长的走道只有大街上官府掌起的灯笼借光。

  萧翊刚走到门外,何沉已应声拉开了门将他请了进去。

  屋里点了盏油灯,尚算够用。

  何沉的脸色有些古怪,萧翊还没来得及问,很快就听见一阵暧昧的声响从邻家穿墙而来。

  这里本就是穷人扎堆的区域,建筑老旧,隔音自然也很差。

  萧翊脸色一僵,张了张嘴却并无言语。

  何沉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公子,是我疏忽。”

  那动静越来越大,萧翊竟不自觉生出一种仿若直视不雅的局促。

  他此刻忽而意识到自己从前有多荒唐,他对方柔的强迫,也许在她看来也如此时此地,那是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

  萧翊庆幸此时灯火昏暗,何沉定瞧不出他的脸色。沉默了片刻,那动静终于消停,萧翊才道:“你倒会选地方。”

  何沉一叹:“公子,当初是你说咱们得低调,又须做得像样些。我一打听,宁江最穷最便宜的就是城北,松子巷已经算是这一块儿的富庶人家了,我哪想到……”

  萧翊瞥了他一眼:“尽快搬走。”

  何沉快声应下,忙倒了水给萧翊擦身。如今条件有限,不能跟从前那般在浴房畅快洗沐,但萧翊又爱干净,只得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勉强让自己痛快些。

  夜深人静,何沉灭了灯,因今日搬了不少货,他很快睡了过去。

  萧翊躺在床上,刚闭上眼打算入睡。左边消停了,右边又开始有动静,萧翊恼得想揪着何沉的耳朵,让他贴在墙根听个明白。

  他心烦意乱,在床铺翻覆,不知为何竟慢慢想到方柔的脸。

  他皱着眉,呼吸急乱,想到今日阴差阳错间竟见了她许多回。

  每一回,她都是不一样的神情。

  尤其是晚霞落幕之际,他在临江楼上,见她笑意盈然地转过头。

  彷如那日在宿丘山初见。

  可是,她的笑并非为他而来,而是那轻佻贵雅的穆公子。

  她今夜跟那穆公子如何了?她能下意识地对他露出笑脸,想必心中也已有他了吧……他戏称她为东家,又说起家宅不宁,难道他们已好事将近?

  那穆公子瞧着身世不俗,究竟是何来头?他对她很好么,人品靠得住么?

  她若已交出真心,是否也像从前那般毫无保留?他们今夜,会在一起么……

  若他们在一起……

  萧翊不愿再想下去,心中又起了一阵闷疼,气息纷乱,叫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咳了起来。

  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鸡鸣日升之际,他早早翻身坐起,洗漱一番,想着赶早入城摸排一遍,看看有哪些可疑之处。

  何沉差不多时辰转醒,炉上有昨夜文火慢炖的米粥,萧翊已坐在桌前用早饭。他忙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也拿了个碗囫囵吞下肚。

  天将将擦亮,有人在外叩门。

  萧翊警觉地望了何沉一眼,他心领神会,二人都提前戒备。

  随后,何沉缓步前去门边,手按着栓锁,沉声:“谁?”

  屋外传来妇人的声音:“穆氏商号布善派粮,快些出来!”

  言罢,脚步声走远,又走到邻家再次叩门传话。

  声音渐远。

  何沉皱眉与萧翊对视着,萧翊沉吟片刻,“你搬货那个穆氏商号?”

  何沉点头:“想来就是了,宁江竟出了这么个大善人?”

  萧翊轻哼:“看看便知。”

  二人收拾妥帖,推门出了巷子。清晨本就是百姓赶集出工的时辰,今日又逢布善日,巷子里挤满了人。

  住在城北的多是外地人,生面孔来来去去,并不会有留意到旁人家的情况。

  萧翊目的不同,自然观察仔细,他与何沉踏出去的那刹,昨夜那扰他清梦的邻居也恰好走出巷子。

  男子浓眉大眼,女子长相清秀,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萧翊联想到昨夜的动静,脸色微变,别过视线朝前走。可前边挤满了人,他与何沉只得排在他们之后缓慢挪着步子。

  他们的交谈声难以避免传了过来。

  那女子嗔怨:“郎君真性急,明明有正事还不消停!”

  “大清早的一时兴起,这事儿还能等啊?”

  “派粮要紧还是那事儿要紧?”

  “都要紧,都要紧!”

  何沉悄悄瞥了萧翊一眼,只见他目不斜视,面色有丝僵硬,他别过脸,心中打鼓,只道的确该寻个其他住处。

  好不容易终于挪出巷子,远处桥头摆起了热闹,阵仗颇大。

  桥边已挤满了人,竟有持棍家仆围了一圈,他们身后垒起了小山坡高的粮食。

  这会儿人堆散开,城北几个巷弄的百姓陆续出来,不单只有松子巷的居民,由此排列按先后顺序,一条队伍在河边蜿蜒。

  秋风萧瑟,清早有些凉,不少人佝偻着身子揣紧双手,慢慢朝前挪。

  何沉找人搭话:“兄弟,我看你没睡好,你排我们前边吧,先领了先回家。”

  那大哥旋即露了笑,半推半就,腿脚倒很实诚,慢慢挪到他俩前面。

  何沉又道:“我与大哥才到宁江,还是头一回听说布善这事,是每逢入秋都有么?”

  那大哥受了好处,自然愿意回话:“哪止啊!穆家财大气粗,每月都有,有时逢上了好节气,一个月摆两回哩!”

  何沉一怔,继续问:“穆氏商号那个穆家?”

  大哥轻笑:“宁江哪还有第二户姓穆的这样阔绰?不过,我也才来宁江小半年而已,听说布善也是去年才开始张罗,说是穆大公子拿布善做人情,要讨美人欢心。”

  萧翊蹙眉,瞥了那人一眼,难得开口:“怎么说?”

  大哥嘿嘿一笑,格外暧昧:“来布善的方娘子生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穆大公子迷得神魂颠倒,非她不娶。”

  “啧啧,一个寡妇还生过娃,再美也不能娶回家啊!依我看,关上门玩玩腻了就算了……”

  那人话没说完,忽而直直跪了下去,莫名其妙狠摔了个狗啃泥。他“哎哟”了一声,只觉膝盖剧痛双腿发麻,竟站不起身。

  “啊——”

  他话说到一半,嗓子麻痒,再发不出声音。

  那人瞪大了眼,努力咳嗽,可只能闷出几声低呜。他不解地环顾四周,察觉不出异样,萧翊面色冷淡地拂了他一眼,径直绕了过去。

  何沉假意扶他,却又伸手指悄悄点了穴,那人登时身子一僵,趴在地上再动不了。

  二人徐步往前,何沉低声:“公子息怒。”

  心中只道萧翊出手真狠,方才那一跪,这人没十天半个月恐怕下不来床了。

  萧翊不言语,何沉抬眸,只见队伍将尽,方柔正在河畔站着,身披一件藕色薄斗篷,衬得她肤色透粉,格外娇俏。

  逢人上前她都报之一笑,随后拿了几袋子粮食干货,还有食楼新出炉的馒头糕点,偶尔会说上几句话,应是脸熟的人寒暄几句。

  何沉心底犯嘀咕,这么些年过去,方姑娘脸上瞧不出风霜,依旧容色.逼.人,光彩夺目。

  又悄悄瞥了眼萧翊,他面不改色,直视着方柔,只得悄然一叹,孽缘!

  人撤得快,萧翊眼看就到队前。

  方柔彼时正低头点数,面前投下一道影子,她下意识笑着抬起头,见萧翊正淡笑着望住她,一怔。

  手底的东西没递出去,反倒是在后边偷懒的穆珩认出了萧翊。

  他从藤椅上站起,忙走上前:“兄弟,真巧。”

  他顺手接过方柔手里的粮袋,叫小厮取来两条熏鱼,掷到萧翊面前,下意识摆着高人一等的姿态。

  何沉清了清嗓子,怕萧翊此刻心火正旺拿人开刀,忙主动拿起,笑着道谢。

  罗万安跟穆珩上前,瞧看了半晌,恍然大悟:“这不是搭救乘乘的那位义士么?”

  方柔微微皱眉,来不及阻拦,穆珩已接腔道:“竟这般有缘?”

  他又与罗万安提起昨夜临江楼的一面之缘,登时心情大好,又招手叫来小厮,“既帮了乘乘,那便额外有赏。长富,你多拿些粮食来。”

  长富哎了一声,忙提了两袋粮食和若干腊肉,一并递给了何沉。

  方柔阻止不及,萧翊一直望着她,并没搭理穆珩,倒是何沉一路在应付,她的视线无处可躲,只得垂下头不去看。

  穆珩好奇道:“阿柔,你没认出来么?”

  方柔低声:“我哪有闲功夫留意过路人……”

  萧翊闻言低哼,转身沉默离去,他又听见穆珩道:“他瞧着器宇轩昂,倒像是谁家公子爷,想不到竟是个住松子巷的……”

  方柔无言,张了张嘴,想起萧翊昨日神色肃穆,恳请她莫声张,这便转口道:“许是家道中落来此谋生。”

  穆珩点头称是,顺势陪方柔站了会儿,又慢悠悠转回了躺椅打发时间。

  何沉拎着一堆东西跟萧翊往回走,才进松子巷,萧翊冷冷道:“扔了。”

  何沉惊呼:“扔了?”

  萧翊:“你放在路边,自然有人要。”

  何沉嘀咕:“公子,咱们也得吃饭,不吃饭会饿死……”

  虽是这样说,可何沉也顺从照办,他提着那几袋粮,正想着放哪儿没那样显眼,身后忽然有人感叹:“郎君,他们凭啥拿这么多?”

  何沉一转眼,正是住在他们隔壁那对年轻夫妻。

  他计上心头,暂且按兵不动,随萧翊推门进屋。

  东西一搁下,萧翊沉声道:“穆家不简单,你多留意,必要时让李明铮派人细查。”

  何沉正色:“公子明断,我正有此意,马贼在西北一带专横跋扈,可宁江却瞧着风平浪静,其中必然有古怪。”

  萧翊颔首,眼见时辰不早,面上的功夫到底该做,镖局不得不去。

  他又想到方柔跟穆珩同在桥头,不由加深了怀疑,难不成他们昨夜真在一起?

  他沉沉叹息,不愿多想,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推门出了松子巷。

  他走到大路上,远远瞧见方柔的身影,站在巷口望了许久,这才提步绕去另一边,独自前去陆永镖局。

  方柔再次抬眸,察觉巷口那人已不见踪影,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布善将完,穆珩此时已站到她身旁,好兴致地想邀她一同游湖赏秋。

  方柔连声拒绝,说今日食楼生意好,她得回去帮忙,沈映萝忙起来更看不住乘乘。

  穆珩勉强不来,又不死心地请她一同登上马车,必要贴心相送。

  城北回城南有段距离,方柔谢过穆珩好意,没再假意推辞。二人在车厢坐着闲聊,穆珩给她带了广安府的特产糕点,她品尝几口露了笑,穆珩心满意足。

  车厢外越来越热闹,穆珩本还低头剥着炒栗子,忽而转头朝外头说了句:“先去趟陆永镖局。”

  方柔一怔,不解地望向穆珩。

  “父亲昨夜与我说,他在镖局存了箱货,午时须得取回大宅。我怕待会儿给忘了,反正咱们走的是东水桥,也就是顺带的功夫。”

  方柔笑得勉强,知晓穆珩并不解内情,暗道一会儿她不下车便是。

  思忖间,马车缓缓停下,长富撩了帘子,“公子,到地方了。”

  穆珩点点头,朝他抬了抬下巴。长富即刻会意,麻溜地跳下车,像是先进镖局传话,方柔又放心不少,看来穆珩果然只是顺带来取样东西。

  不一会儿,长富回来:“公子,陆总镖头在堂前,有请您入镖局一叙。”

  方柔愣了愣,刚打算下车离开。不料长富又道:“方娘子,陆总镖头听说你也在,邀你一同坐下饮茶议事。”

  方柔暗道奇怪,只叹终究躲不过,谢镜颐今日休沐应是不来镖局的,她万般不乐意,可穆珩已在车外催促。

  他想要扶方柔下车,她心神不宁,并没留意到穆珩伸出的手,摸着车沿独自跳下地。

  这会儿,又抱着一丝侥幸,哪怕是进到镖局,穆珩也只与总镖头碰面,萧翊只是名普通杂役,怎会同场出现?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巧合,老天爷不至于如此捉弄她。

  于是,又稍稍安心些,她随穆珩穿过大院,走进大堂。

  抬眸,却见萧翊正坐在左侧最上首,端着杯茶,察觉来人便朝外看了眼。

  二人视线相逢,猝不及防打了照面,方柔抿了抿唇,露出无奈的小表情。

  萧翊嘴边隐笑,垂眸放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