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1 / 1)

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孤荷 261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23章

  冷雨俨似细腻缠丝, 将这个人间世牵系于一处,松山成了一个巨大的茧,温廷安便居于茧里。

  一片雾漉黏湿的氛围之中, 隐隐约约地, 一曲若即若离的天籁之声, 环诸于温廷安的耳屏,闻声识人,可以?粗略推知歌者是个年轻女郎,但不?见?其人, 仅闻其声。

  歌者吟哦之声,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字字句句似是锥心泣血, 教人心生广袤的苍凉,一抹异色掠过温廷安的眉庭, 她定了定神,遽地朝骊氏的墓碑望过去。

  仅一眼, 她悉身怔愣一番。

  墓碑消弭了,变作一株长势蓊郁的桃树,芳菲之香弥散开来,树底下跪坐一位女郎, 簪花云髻, 叠襟素衣,膝上?竖卧一架桐木琵琶,她且歌且奏, 神情却?不?见?矜喜。

  女郎生着一张澹泊如远山雾的面容,肤色白得腻出云光, 五官素淡到极致,隔着一截不?远的距离,温廷安却?能明晰地觉知到,女郎那不?食烟火的出世气质。

  其歌声,仿佛来自遥远飘渺的云端,教人敬仰。

  畴昔,温廷舜说过,骊氏拥有一副世间罕有的歌喉,能教花溅泪,能教鸟惊心,后宫女子闻之,无一不?惊羡。晋朝的末代皇帝嗜于歌乐,尚在潜龙之位时,便听闻骊氏的闺名与名望,强行召其入宫,予其名份,将她囚于禁庭之中,让其只?为他一人而歌。

  从那时起,温廷安可以?隐约感受到,晋帝与骊氏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被褫夺自由的骊氏,待在深宫的那一具娇躯,已然沦为一具麻木的空壳。她的心并不?在宫中,而在远方,在她的母族那边,骊氏渴盼能离宫归家,与族亲团聚,但直至大晋倾覆,火舌湮没禁庭,敌军将她逼上?松山,骊氏终其一生,皆未能如愿以?偿。

  这或许亦是骊氏的旧部,难以?顺服温廷舜的缘由罢,旧部对骊氏的亡殁,一直难以?释怀。

  温廷安思绪归拢,翛忽之间,那天籁之声停歇了住,抚琴奏歌的女子,隔着一片澹澹苍雨,朝她望了过来,目色娴和雅炼,底色是慈悲。

  温廷安下意?识望向身边人,却?是发现,温廷舜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温廷安环视松山山巅,发现此间,仅有自己与骊氏两人。

  “孩子,你坐我身边来。”骊氏话音温然,叙话之时,嗓音质地空灵,如环佩相击,铮铮淙淙。

  温廷安的心中本有一丝局促,但骊氏的话辞,天然有静定人心的力量,将她心中的一些毛躁边角,熨烫得平平实实。

  温廷安对骊氏恭谨地见?了一礼,便是坐在身边。

  骊氏握着温廷安的手?,温声道:“舜儿跟我时常提及你,我生了好奇,很少能他这般牵念着一个人,遂一直想见?你,今日得见?,我也安了心。”

  温廷安反握住骊氏的手?,女子的掌心毫无温度,是瘆人的冰凉,与她的嗓音温度不?大相契。

  更要紧地是,骊氏对温廷舜的称谓也发生了变化,循照常理,她合该称他为「玺儿」或是「谢玺」。

  但今番,她对他的称谓,是「舜儿」。

  温廷舜应当是同骊氏,道了自己改换身份的事。

  温廷安心生一丝难以?言喻的戚然,道:“伯母,温廷舜经常同我说起您,在他的心目中,您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人。”

  她手?抚在膝面上?,垂下眼睑道:“我此行仓促,未能筹措薄礼,有失仪礼,万请伯母见?宥。”

  “目下,还一直唤我伯母么??”骊氏眼角牵起一丝纤细的笑纹。

  温廷安眸色蓦然一瞠,面容上?添了一抹腆然,晌久,道:“母亲。”

  骊氏揄扬地应下一声,瓷白的葱指,如行云流水,轻细地掠过琵琶筝弦,伴随一奏幽缈乐声,温廷安眼前的场景倏然发生了巨大变化,松山雾景被一座红甃玉砌的宫廷取而代之。

  宫廷轩敞广袤,凸显一派庄严宝相,像是温廷安前世所游览的紫禁城,骊氏率引她来到禁庭里的一座类似御书房的地方,里中有四位少年,正在听经筵官授课。

  四位少爷皆是皇子,不?过,他们的位置很微妙,一张横卧中心的长榻,北侧坐一人,南侧坐三人,三人抱团絮语,衬得那孤坐的少年,茕茕孑立,姿影寂寥孤单。

  温廷安想起前世在大学上?课的模样,有的独坐,有的三三两两抱团而坐,如今看到那个孤坐的少年,她心中生出一抹极柔软却?又酸涩的情绪。

  他的书法练得特别好,经筵官赏心悦目,便去训诫另三个人:“看看太?子,再看看你们,习学了数个月,字也爬不?起来,缺乏筋骨与骨魄,你们应当好生向太?子学习。”

  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时候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要是我来当太?子,我保证书法学得比他好。”

  哪怕身为旁观者,温廷安都能听出恶意?与嫉恨,以?及无法掩饰的狼子野心。

  她下意?识望向孤坐的少年,他的仪姿依旧笔挺如松柏,面容沉寂如水,容色不?见?喜怒,仿佛对皇弟所述的话,并不?那么?在乎。

  但这三位皇子,显然不?曾将谢玺视作太?子,日常打照面时,一行一止没有该有的礼数,仅让人觉得怠慢与轻薄。

  深冷的东宫里,少年太?子没有玩伴,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骊氏不?曾对这些场景进行解释,但温廷安已经能读懂谢玺的孤独了。

  骊氏再度拂袖挑弦,伴随一片飞羽流商的潺湲乐音,深宫轮廓冲淡消弭,俄延少顷,一片苍青深林显出形态,此处毗邻长白山,山间是广远幽绝的林海。

  一只?白色狐狸,纵掠雪地,扑至温廷安的裙裾前,与之携来的,还有一道少年身影,她抬起眸睫,便看到谢玺抱起小白狐。

  小白狐蹭了蹭谢玺的脖颈,谢玺容色很淡,但眸色有微澜,手?掌在它拱起的背部绒毛上?,很轻很轻地抚了抚。

  “这是舜儿幼时的玩伴,”骊氏温声道,“是唯一的玩伴。”

  温廷安不?曾听温廷舜提及小白狐的存在,一时颇为纳罕,她尝试性?地伸出手?去,在小白狐身上?轻抚。

  但指尖没来得及触碰到那细小的绒毛,眼前的深林,陡地起了熊熊大火,烟霾如剑,直直扎入云天,谢玺身上?的装束亦是变了,披坚执锐,驭一鬃马,身负雕弓,手?执翎箭。

  小白狐在火海之中无措地奔蹿,谢玺原想护它,但他终究慢了一步,一枝长箭疾掠而至,不?偏不?倚刺扎在小白狐身上?。

  谢玺的银甲上?,蓦然溅上?一抔热溽的血。

  温廷安心遽地漏跳一拍,循着长箭来时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是当初说想当太?子的那个皇弟。

  小白狐死了,死状楚楚惨凄,死前,它娇弱幼小的躯体,尚在剧烈地抽搐。

  皇弟狞笑不?已,一行一止之间,俱是挑衅。

  谢玺眸色黯沉得可以?拧出水来,登时张弓挽箭,伴随着一声闷响,一箭刺入皇弟的躯体。

  皇弟的笑意?凝固在面容上?,身形趔趄,旋即堕地。

  谢玺再度射去一枝淬了火的长箭,皇弟的尸体,下一息被滔天大火剧烈地吞噬。

  火光照亮一切,却?照不?亮谢玺面容上?的神态,他的面容被一片浓深的翳影所覆盖遮掩,五官隐没在昏晦的光影之中,徒剩一片朦胧虚影,根本看不?清本质与虚实。

  温廷安见?状,殊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种剧烈的力道,所不?断地撕扯着。

  “自那以?后,舜儿的童年便结束了。”骊氏的嗓音在近旁淡淡地响起,“他逐渐变得冷情,甚至是戾气深重,就?同晋帝一样,杀伐果决,冷血薄情。”

  温廷安怔了一怔,原书的大反派,便是如骊氏所描述的这般,铁血杀伐,冷漠寡情,教人闻风丧胆。

  她也不?是没见?过温廷舜喋血冷漠的面目,此前在九斋出任务,在采石场获擒赵瓒之的时候,她便是见?识过他另一重鲜为人知的面目,十步杀一人,血洗采石矿,身下尸骨成山。

  但今下,只?闻骊氏很轻地笑了一下,话锋一转,道:“本来我还很忧心他是否会这般下去,直至遇到了你,舜儿悉身的戾气与棱角被磨钝不?少,甚至,人会变得很温和——”

  骊氏牵紧了温廷安的手?:“原来,你是他的小白狐。”

  这一席话,听得温廷安颇为不?自在,面容上?的晕色更深了一层。

  骊氏道:“离开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温廷安心头一跳,“母亲,您请讲。”

  骊氏道:“他此前可有同你提过旧部,我的母家,是也不?是?”

  温廷安点了点首,凝声道:“嗯,他提过。”

  骊氏道:“关于我的母家,这确乎是我心中的遗憾,但这与舜儿没有干系。所以?,你能否去找到我的旧部,让他们与舜儿和解?”

  温廷安想,这应当是骊氏最大的心结了。

  她按捺住心中涌动的思绪,薄轻抿成一条线,道:“好,我答应您。”

  她会全?力以?赴去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