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得罪了未来公主的不是旁人?, 正是?未来公?主的夫婿。
元希容十八岁时出了嫁,嫁的是?如意郎君。有关她的婚事,细论起?来, 倒还真?有些故事好讲。
元希容从未对自己的婚事有过忧虑。元氏百年高门望族,她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 只要有意,皇后也做得。不过她从来没?想过。皇后有什么好?她要的是?一心一意的人?, 要是?没?有,那就要一个不敢生二心的人。她才不要叫自己受委屈。只是?世上事变幻莫测,人?生总是多有变故。她是全然没?预料的,但?天下就是?乱起?来了。兵连祸结, 兄弟们为了家族的前途全奔波在外, 她既也姓着元,自然也要为自己的姓氏出一份力。她倒也想同兄弟们一样建功立业, 只是力不能从心。她是个女孩儿, 生下来是?为了享乐, 她自己没?有修习文韬武略的心, 旁人?当然不会想着教她, 以至如今徒有羡鱼之情, 恨起?自己女儿的身份。不过女儿也不是?一无?是?处,好歹可?以嫁到旁人?家里, 做个连结两姓的枢纽。
文氏门第虽差些, 却富可?堪国, 嫁过去做冢妇,不算辱没了她。那人她也是?见过的, 温文儒雅,据说学识卓绝, 品德亦是?上佳,是?个夫婿的好人选。只有一点,他的容貌普通了些。其实还好,可父兄幼弟尽是神仙之姿……她难免失落,但?仍心甘情愿。
文氏以半数资财作聘,莫说是?她,便是?母亲也觉意满。
她知道?她只是?个由头,但?能成为这个由头,她也有了自己的用处。
可?终究还是?有憾。
幼猊是?自母亲腹中就同她一起?的,是?兄弟里头最懂她的那一个。他瞧出了她那不显著的怅惘,拦住了她追根问底。敷衍搪塞都不管用,她实在应付不了,只好全讲给他听。这个弟弟从来不把她放眼里的,听完了她的话便开始骂她,她哪里能忍?于是?两个人?对?骂,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幼猊一向最听二兄的话,但?凡他知道?的事,二兄没?有不知道?的。
二兄的日子很不好过。
他太忙了,忙到鹓雏不认识他这个父亲,在他怀里一直哭闹,不愿意给他抱。
她很为二兄委屈。她二兄是?何许人??受这样的苦……
她忍不住哭起?来。
二兄实在不会哄孩子,又?不忍心鹓雏一直哭,于是?只好叫人?把他抱给母亲。
小孩子哭声远了,她的哭声却还断续着。
二兄没?有好心情,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冷着一张脸同她说话:“我还什么都没?有讲,你哭什么?”
她哭着讲了因由,二兄许久没?说话。
她不哭了,二兄才又?开了口?,语气?仍旧不善:
“我们便这样没?本领,竟要你把自己估价卖出去!我们在外头奔命,为的人?里头难道?没?有一个你?你倒是?会寒人?的心!文氏的事就此揭过,你要嫁,便挑一个如意的嫁,若是?不想嫁,家里难道?还留不得你?早同你说过,我们无?能才会叫你受委屈,何须你如此?”
她又?是?一场大?哭。哭完后更加坚定了心意。
礼走?到纳征这一步,二兄归了家。
他真?的很生气?,因为觉着浪费了他的时间,因此不仅她被大?骂了一通,连母亲也没?能逃脱指责。家里闹完了,二兄亲自去见了文氏的长辈。
二兄出面,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文氏的人?果然再不来了。
有了这样一件事,她想要成亲的心思淡了许多。她一点也不着急,她自己也清楚,她等得起?,待到将来局势完全定了,天下的俊杰尽可?以由着她挑,挑不到她还有父母兄弟,今天是?好日子,明天也是?好日子,她人?生里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美丽的日子,就像明媚春日里拂过花树的风,温柔的,带着馨香,缓缓地流过去。
但?是?见到严行,这风倏然止住了。
见到他的那一眼,不止是?风,万事万物,刹那间全然止住,好似时间走?到了终结。
那是?夏初的一个午后,淡淡的蓝天白云,湿热吻着人?的脸。
她久病初愈,正是?烦闷的时候,听了使女的提议出门游赏,行至湖边,看?见千顷碧绿。
莲叶田田如华盖,风吹过有明灭的青光,目光的尽头,莲塘深处,一支粉荷,亭亭摇摇。
它是?这荷塘里仅有的一支莲,还是?菡萏的模样,将开未开。
她生出了爱美之人?的独占之心,很想要,于是?叫使女去找船,她要亲自去采。
可?是?找不到。
她觉着扫兴,但?得不到又?会不甘心,因此仍然在等。
等到日暮,天边烧起?红云,船终于被人?抬了过来。
但?是?那支莲不见了。
它凭空消失了,就像没?有出现过。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她真?的生了气?,周遭的一群人?全低下了头。
“喏,给你。”
那支莲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如同它的消失。
“好了,花送你,别不高兴了。”
晚风乍然而起?,吹开了帷帽的一角。
她急忙掩住,轻纱贴在她面上。
白纱扬起?的一瞬间——其实是?来不及的,但?是?她还是?看?清了他的脸。
白鹭振翮而去,叫声回荡在天际。
外衣搭在他肩上,他的一只手拽着,他转过身?,另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好了,快回家吧。”
她忽然很怕他也看?见了她的脸,可?是?如果他真?的没?看?见的话,她心里又?觉得可?惜,同时她也怕他就是?为了她才出现在那里。
见到他的第一面,她就开始了恐惧。
不过后来她知道?不是?,那湖是?他常去的,他很爱凫水,不止是?在咸安。
于是?她决定就是?他了。
母亲因为挨了二兄的骂,当时就赌气?放言再不管她的事,可?耐不住她百般央求,所以到底还是?答应了她。
母亲想法子见到了人?,回来之后便没?有了先头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真?心的欢喜。
她知道?一定会是?这样,因为他那张脸虽然比二兄差一些,但?与幼猊却是?分不出高下的。
幼猊听说了她这话,发起?脾气?来,骂她是?瞎了眼,说他只会玩乐,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她当然要骂回去。
是?的,他一无?是?处,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不在乎,而且她也不必在乎。
因为人?是?她定的,二兄也没?有什么话说,请了人?到严家去,不多时便议定了婚期。
出嫁的那日,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只有满心的欢喜,唯有却扇的那一刻,手腕不由自主地抖了下。她抬起?眼,看?见他的笑脸,但?觉得那并非是?出自真?心的模样。
后来他说那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想娶一位公?主。
严氏是?个大?族,祖上很有些声名,如今衰落了不少,所以能迎来一位公?主,哪怕是?未来的公?主,也是?阖族求之不得的美事。
严行是?他父母的幺儿,他母亲生他时有四十岁,于是?很疼爱,所以家族虽然日益没?落,但?那一切似乎都与他没?有关系。他放纵惯了,莫说上头的兄长们,便是?父母,也是?管不得他的,他怎会乐意多一个祖宗?父母的话可?以不听,公?主可?是?得罪不起?的。他一直以为他是?要娶表妹的。
表妹是?姑母的独女,身?世可?怜。那位姑父短命,表妹生下来便没?见过父亲,姑母据说不是?个安于室的,很是?闹了些话柄,后来不知何故竟暴毙了。姑母是?父亲的亲妹子,虽然这妹子丢了他的脸,但?甥女是?亲骨肉,不能不管,于是?接回了严家养,姑父家因对?姑母很有些怨言,自然乐得如此,表妹到了他家后便再也没?有过问。
表妹因小时很受了些磋磨,一直没?养好,从来都是?一副柔弱模样,很能激起?人?内心的怜悯,尤其是?她那亲生的舅舅。至于严行这个自幼一同长大?的表兄,他虽然并没?有如何心爱这表妹,但?也决意好好照料她一生。
但?是?谁家能拒绝元氏的娘子?又?是?如今的时候。
于是?表妹也匆匆出了嫁。
那家倒也很好,毕竟严氏也是?今时不同往日,结亲的人?家自是?不能一般,但?表妹同她的母亲一样命苦。不过一场风寒,竟要了人?的命。表妹如花年华,自然不能枯守,但?严氏有所顾忌,只能任由表妹继续留在那家受苦。说到底他对?表妹有愧,所以表妹还是?回了严家。
严行此举只是?出于对?亲人?的关切,并不曾牵扯情爱,他自认问心无?愧,所以并不曾隐瞒妻子。他的妻子既知悉了他的心意,对?此便不在意。
可?总有人?心虚。
为了向尊贵的儿妇以及尊贵的娣姒表意,表妹的日子并不好过。
元希容有她身?为贵女的骄傲,那表妹她确实心有芥蒂,但?严家女人?的行径她更是?看?不上,所以若有什么不公?事被她遇上,她倒也回护那表妹一二。日子长久了,那表妹便会错了意,有些心思一旦起?了,无?论如何是?压不下去的,何况她并不清白。
本就是?熟悉的人?,她又?有心,自然寻得着机会。
池塘边诉衷情,叫寻严行而来的元希容听了个清晰明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那表妹也不怕,跪在元希容脚边苦苦哀求,泣涕涟涟。她这般作态,元希容自然不肯容,抬脚就要将人?往水里踢。
电光火石之间,严行拽住了元希容。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念着表妹的身?子,那一把骨头可?是?泡不得水。
但?是?太紧急了,他手上没?个准头。
元希容倒在地上的时候直感不能置信。
一时三个人?都愣住。
直到元希容的使女大?喊着跑过来。
元希容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并且这样丢脸,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
严行对?她来说实在过于重要。
她不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