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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三月蜜糖 448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3章

  殿中觥筹交错, 欢笑不断。

  姜皇后的脸色却不如起初那般端庄从容,饶是涂了脂粉,此时的疲惫夹杂着愠怒, 像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从旁坐着的五公主咬着唇,泫然若泣。

  宴席中途,崔慕珠起身离开去了偏殿歇息,燕王随之跟了出去。

  没多久, 他折返,目光扫向李幼白, 停顿了少顷与闵裕文比了个手势, 闵裕文便与李幼白低头?说了几句话,两人一道儿离开大殿。

  刚出来,燕王的眼神便有些古怪,似有意无意盯着李幼白, 但又?没有过多反应。

  崔慕珠是借闵裕文的手来看李幼白的, 毕竟无缘无故不好太扎眼, 而闵裕文与燕王一向走?得近, 幼时起便时常到仙居殿用?膳,她身为?燕王的母妃, 自然对燕王的好友同样在意, 且闵裕文不是寻常好友。在外界看来, 闵裕文和?燕王一样, 像是贵妃的孩子。

  闵裕文很识趣, 见?崔贵妃似乎有话要嘱咐李幼白, 便寻了个借口去了殿门处守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贵妃看李幼白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但为?了什么,他又?猜不出来。

  殿中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崔慕珠便伸手握住李幼白的,抚着那柔软的指肚淡淡笑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李幼白一愣:“什么?”

  崔慕珠:“卢辰钊,镇国公?府卢世子。”

  李幼白的眼神躲避,小脸却是红了,既没点头?,也?没否认。

  崔慕珠方才在殿上全看的清楚,但因为?旁人都在看卢辰钊拒婚,而她心不在焉只想看自己的女儿,遂才发现端倪,发现她的眼神全程盯在卢辰钊身上,会为?着他的处境担忧,紧张,那神情根本藏不住。

  “他哪里好?”其实崔慕珠想问,卢辰钊哪里比闵裕文好,但她抬头?瞥了眼殿门口,终是阴晦了些。

  李幼白揪着衣袖,觉得贵妃既已猜出便不好再瞒着,随后仔细想了想,然后想了又?想,茫然:“我不知道?。闵大人俊美无双,文质彬彬,性情总是温和?有礼,他很好,没甚不好的地?方。”

  崔慕珠,他的好处何止如此。闵弘致与文宣乃生死之交,秦氏性格温婉贤淑,待人亲和?慈善,幼白若能嫁到闵家,崔慕珠便是立时死了都不需得担心,因为?闵家人一定会把她照料的很好。

  这位卢世子呢,她尚且不大清楚,只知他祖上是开国公?爷,但几十年前?便阖家搬往齐州,过着闲云野鹤的悠哉日子,却不知如今这位是何心思,又?能闯出何等?天地?。他也?就罢了,他家人呢,镇国公?和?国公?夫人,据说那位夫人出身一般,生了一子一女后稳当了地?位,但在京中贵眷圈里,之于那位国公?夫人的传言却不怎么好。

  勋爵门户向来如此,喜欢立一个圈子,圈外的人一旦挤进来,便会想方设法排挤。

  那位萧氏,恰好就是她们调剂日常的开胃菜。

  倒也?是其次,毕竟对幼白好才是最重要的。

  “明?旭样样都好,为?何你却不喜欢他?”

  李幼白笑:“有些人的好可?以仰望,因为?太好且好的不可?接近,一旦打?破这个界限或许那个好就变了意味。与其如此,我宁愿保持距离,他的好便永远都是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谬论,把我说糊涂了。”崔慕珠抚摸她的眉眼。

  “他是天上朗月,是雨中春意,可?远观不可?亵玩。他的好需要受众去仰慕,不属于个人,也?不属于我,我无法想象跟他在一起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如若只是在一起,不动心也?无妨,相敬如宾,就算看他周围有许多个女娘环绕,我也?不会生出嫉妒的心理。

  但他那么好,即便一开始不动心,在相处中也?会不受克制喜欢上。一旦喜欢上,就容易与那些女娘一样为?着他的青睐而欢喜,为?着他的冷落而失望,斤斤计较到失去自我,那才是最不值当的。

  便与他做个好友,循规蹈矩,最是妥当。”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崔慕珠忍不住笑。

  “他是好,但你更好,你说的这些兴许也?是他所担忧的。我看得出,明?旭很喜欢你,他这个人看着清雅脱俗,实则动心后与凡人一般,你也?不必过于忧虑。”

  李幼白嗯了声,却不接话。

  崔慕珠瞧出她的心思,没再游说,只是告诉她:“不管你喜欢谁,尽管去喜欢便好了,哪怕错了也?无妨,重头?再挑便是。”

  李幼白望着她,想起她当年经历,双手环住崔慕珠的腰身,将脸颊贴到她怀里。

  “母亲,你真勇敢。”

  崔慕珠手心覆在她脸上,像是回忆起言文宣当时的神采,她也?永远忘不了那一日。

  是她别有心机的重逢,只是为?了离开皇宫,对言文宣刻意的偶遇,她没想过言文宣会毫不犹豫答应,她甚至想过他会拒绝,然后她再去想别的法子。

  但他答应了,那一刻,她便决定好好待他。

  “是因为?你父亲足够好,值得我去冒险。”

  “镇国公?府那边你也?无需担心,等?...”她想说等?刘长湛崩逝,刘识登基,但又?咽了咽嗓子没说出口,“横竖你还小,便先?凭着喜欢相处,成婚的事不急。”

  “嗯,我不急的。但我和?闵大人的婚约,终归是会对他们造成影响,我...”

  “闵家不是不讲理的,此事到时我来处置。”

  崔慕珠淡淡说道?,心想:卢家也?不太/平,等?两三年后,事情还不知作何发展,小儿女的那些喜欢,没准就在岁月的冲击下寡淡,却也?不必过早担心。

  “总之,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坐上马车往回走?时,已经临近夜半子时。

  半青打?着哈欠蹲在车辕处,两手抱在一起,远远看到人影便跳下来走?上前?,将披风罩在李幼白身上,见?她回头?看,不由纳闷:“姑娘等?人?”

  卢辰钊挨了打?,碍着世子爷的身份硬是一声不吭,但那是五十军杖,实打?实地?落在皮肉上,怎么可?能不疼。

  且今日卢辰钊有要事要禀报,他又?如何能撑得住身子在圣上面前?维持风度,定是不好受的。

  她没回半青的话,上车后撩开帘子坐了会儿,宫门口陆续有车出来,直到看见?闵裕文走?来,她下意识落下帘子。

  闵裕文站在原地?,愣了少顷后还是过去。

  “幼白,你不走??”

  李幼白不得不再度掀开帘子,冲他笑笑说道?:“这就走?了。”

  闵裕文直到她在等?谁,马车往前?驶离后没多久,宫门口传来动静,莲池指挥车夫往门口行走?,停稳后又?去搀扶,那人被打?的很重,如今走?起来一瘸一拐,似乎往他的方向瞥了眼,闵裕文回望过去。

  卢辰钊一手扶腰,一手抓着车栏,莲池本想背他,他拂开,强忍着疼痛爬上去,

  然一钻进帘子,便扑通趴倒在地?。

  深夜,半青被屋内翻来覆去的声音吵醒,点了灯叩门。

  “姑娘,你哪里不舒服?”

  李幼白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半青听了会儿门,便又?回去。

  她坐起来,撩开帘帐,一心惦记卢辰钊被打?后是何模样,原想等?着明?早去看,可?剩下几个时辰怎样都熬不过去了似的。索性便也?不睡了,起身摸索着走?到书案前?,点了灯,蹑手蹑脚抽出本书来临摹,练了会儿字,越发清醒,遂又?去换好衣裳,开门去到院里。

  半青此时已经在打?呼噜了。

  用?井水洗过脸,她稍微擦净涂了面脂,便坐在院里等?待天明?。

  晨光熹微,她在半青没起床时,便径直开门走?了。

  莲池正在熬药,看她过来面上很是欢喜,忙将外涂的药递过去,小声道?:“我们世子爷被打?惨了,后背后臀血肉模糊,我看着都觉得骇人。娘子快去看看吧,哎...世子爷哪里受过这种苦,也?不知怎么得罪陛下了。”

  莲池的眉毛蹙拢在一起,看样子是一夜未睡。

  卢辰钊趴在榻上,从门口打?眼看去,血淋淋的很是刺眼。

  他不知李幼白来了,又?疼又?肿整宿,如今稍微迷糊些,便点着头?瞌睡起来。感到后背一凉,只以为?莲池为?他换药,也?没睁眼,哑声道?:“不必写信回家,谁也?不用?告诉。”

  李幼白咬着唇,看他后背的伤,手指不断打?哆嗦。

  他皮肤白净,线条硬朗,此时却好像一匹缎子被剪刀胡乱绞碎,血还在往外渗,沿着肩胛一直流到腰窝,最后没入薄被覆盖的地?方,血痕也?钻了进去。

  “疼死了。”

  李幼白刚开口,床上人倏地?睁开眼,猛然扭头?,看到她通红的眼睛,便要立时爬起来,可?扯动伤口,他嘶了声,被李幼白摁住肩膀压回去。

  “你怎么来了?”

  “我上值途中,正好过来看看你。”李幼白又?剜出一块药膏,涂在他后腰伤处。

  卢辰钊面庞红了下,此时除了疼便觉得有些酥麻不自在,便扭头?冲她道?:“其实一点都不疼。”

  李幼白没反应,他又?道?:“我是男人,这点疼也?算不得什么,长两日便好了。”

  眼见?着李幼白掉了颗泪,他舔着唇支起上半身:“只外头?看着严重,实则根本不打?紧,你可?别觉得是为?了自己,是我自己不喜欢那公?主,不想娶她,不喜欢的人我自然要拒婚的。”

  李幼白继续给他涂药,一边涂一边掉泪,忍不住似的,看那横七竖八的伤口渗着血,眼眶便发酸发涩。

  卢辰钊握住她的手腕,语气转缓:“李幼白,打?板子本也?没什么,你这么个哭法倒更要我命,还不如一顿军杖来的痛快。”

  李幼白抬起眼眸,湿润的睫毛黏在一起,越发显得那瞳仁透亮。

  “事到如今还要浑说。”

  “真的,我不想你哭。”

  他声音变得温柔,连眼神也?像是融了冰,要把她包裹起来一般。

  李幼白抽了抽鼻子,动作更加轻柔。

  “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卢辰钊笑,心里像是抹了蜜。

  李幼白嗯了声:“疼就喊,我不笑你。”

  “我是公?府世子,哪里能随意喊叫。”

  “现在屋里只你我二人,你也?不必端着世子爷的派头?。”

  “那不成,往后咱们成了亲,你总要拿此事讥讽我的。”

  打?从两人确定心思,李幼白便觉得卢辰钊变了个人,花言巧语时不时信口而出,偏还不显得突兀,叫她听了脸红羞涩。

  “我也?没答应嫁给你。”

  “所以我得更努力。”

  李幼白给他上完药,想起昨夜的正事,问:“你拒婚,只挨打?便能了事吗?”

  “我毕竟是镇国公?府的,陛下便是恼我也?不至于杀我,顶多不重用?。”

  卢辰钊不怕,他投的是燕王,即便刘长湛边缘化他,也?无妨,新帝登基后,朝堂气象更新,他总要有自己的左膀右臂。

  “淮西的事呢?”

  卢辰钊忽地?沉默下来,李幼白心里一跳,低头?:“你怎么不说话,陛下是不是要发兵征讨?”

  “是。”

  李幼白见?他避着自己的眼神,手指攥紧,又?问:“你不会同他做了什么约定吧,比如...”

  “你做主帅,伐贼长公?主。”

  她试探着看去,却见?卢辰钊一脸平静,便知大抵如此了。

  之前?卢辰钊受燕王所托前?去淮西,游说昌远侯使其顺从燕王,他在淮西待了一个多月,不只是在昌远侯府待着,他还去过军营驻地?,勘察过当地?路况地?形,也?拿到手了舆图。如若陛下想发兵讨贼,卢辰钊会是个合适人选。

  更重要的是,卢辰钊既从齐州出来,便是要闯一番功绩的。摆在他面前?的,是挑战更是机遇,是他证明?自己的良机。

  李幼白心内汹涌,看向卢辰钊却面不改色。

  卢辰钊点头?:“礼部和?御史?台这月会继续外发檄文,向天下公?布长公?主的诸多罪行。与此同时,京郊兵马正在配备行军粮草主帅,准备在一月之后进攻淮西,征讨逆贼。

  李幼白,我是要去的。”

  打?仗便有风险,有风险意味着性命攸关,李幼白没有立刻回他,只是静静盯着他的眼睛,似在思忖什么。

  卢辰钊被她盯得发慌,硬撑着直起身,想握她的手,临近又?自行攥起。

  “我若是能战胜归来,便去贵妃面前?求婚,求她把你嫁给我。”

  “若你死了呢?”李幼白怔怔问。

  卢辰钊一下沉默了。

  就在他琢磨该如何回她时,李幼白忽然认真地?说道?:“若你死了,我就嫁给闵大人。”

  卢辰钊心里一阵翻腾,很不是滋味,但还是闷闷嗯了声:“也?好。”

  “卢开霁,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李幼白绞着他的头?发丝一扯,他哎了声,“你得活着回来,活着才能娶我。”

  卢辰钊唇动了动,眸光发亮:“你等?我,我一定活着回来。”

  距离上值还有一段时间?,李幼白跟他说了会儿话,便趴在床头?小案上昏睡过去。

  闵裕文便是在此时来的,跟着莲池一路走?到卧房,打?开门,便见?床上那人深情凝视,修长的手指抚在她的鬓边,将那扰人的发丝一点点理顺,唇轻弯,露出满足的笑。

  闵裕文怔愣了瞬,莲池咳了声,卢辰钊抬头?,看见?他,神色敛起,变得端肃起来。

  他起身的动作使得李幼白睁开眼,双目惺忪的坐直身体,呆呆地?反映了半晌,肚子咕噜一声。

  “闵大人来了。”

  李幼白回头?,正对上闵裕文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微微一笑,上前?。

  “你昨夜来的?”

  平静淡然的语气,像是询问她早上吃什么一般。

  她的小脸压出印子,眼睛全是血丝,看起来睡了一段时间?。

  李幼白摇头?:“我早上过来的,顺路。”

  也?的确够早。

  闵裕文看到她换过的衣裳,知她没有说谎,点点头?,李幼白见?他们有话要说,便与两人辞别,径直去了署衙。

  “殿下想让我和?你同去淮西。”

  卢辰钊毫不意外,两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且闵裕文在斋讲时的造化很大,坊间?信众极多,若他能去最好,毕竟长公?主靠着声势在极短的时间?里招揽了不少良将人才。百姓不是官员,他们获得认知往往通过传播,而源头?很重要。

  “好。”

  闵裕文看了眼他的伤,想着李幼白指尖的药气,心中颇不是滋味。

  起身后站在原地?,面朝卢辰钊:“陛下赐婚你和?五公?主,是他和?姜皇后共同的意思,你知道?姜家倾颓,东宫和?昌王让陛下觉得对姜皇后有所亏欠。所以对于姜皇后的唯一请求,陛下会很认真考虑。

  卢世子,即便你得胜归朝,你以为?陛下当真会允你另娶旁人?

  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卢辰钊笑:“那便再打?我一顿,我皮糙肉厚,也?不介意多受些磋磨。”

  他知道?闵裕文的意思,这是警告和?对自己态度的表明?。

  “卢世子,姜皇后不会妥协,你不知五公?主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五公?主被当堂拒婚,不管日后再指给谁,对于她未来的婆家而言,这件事终究会给她带来影响。尤其没了东宫和?昌王,届时五公?主将无亲近娘家人依靠,皇室的震慑作用?也?会随之变小。

  姜皇后一定会拼尽全力让五公?主嫁给卢辰钊,这是她最好的选择。

  镇国公?府,从不苛待女人。

  卢辰钊坐起来,背后的伤口撕扯着,他起身走?到案前?,摸过茶盏啜了口,忽而回头?冲闵裕文一笑:“闵大人说了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倒不如简单些,别遮遮掩掩,便告诉我你心里的想法,如何?”

  闵裕文乜了眼,手背在身后,眸光从温和?变得凌厉逼人。

  “我不介意做个恶人。”

  “卢世子,我不退婚,也?不允许我未来妻子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