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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劝说

  ◎......◎

  后园里, 刘老夫人几人即刻明白了刘澶的意思。阁老大人看重的画焉有排到后面的道理?

  栾氏得知她们排出的名次,又让人将所有诗画重新摆上书案,请小姐们落款, 才让丫鬟宣布了名次。

  沈常清又一次夺魁, 得了刘老夫人的翡翠发簪,众人好一阵赞许。等宣布沈四小姐为第二名的时候,全场一片惊叹。尤其是徐淑,惊得半晌反应不过来。

  “别是看错了吧?” 她一不小心便脱口而出了。

  栾氏忙了大半天,听她这话很不舒服:“放心,我们反复核对过,绝不会有错。大人们对沈四小姐的画赞许有佳, 许阁老还要出五十两银子向沈四小姐求画呢!”

  众人又是一片低声的惊呼,目光全都集聚在青岚身上。前些日子才听闻沈四小姐品行极差, 今日一见,才知这传闻背后另有玄机,而且人家还德艺兼修。想来徐家十有八九就是求而不得, 才出言污蔑。

  常忻离青岚最近, 惊愕之余立即回过神来向她道贺:“恭喜姐姐,方才看姐姐的画便觉得古朴厚实, 形神兼备, 日后还请姐姐对妹妹不吝指点!”

  沈常清连着那么些年夺魁,也不过是内宅女眷之间小打小闹, 沈青岚一来就得了朝廷大员的青眼, 这风头出的, 真把个傲气的沈常清都压了下去。常忻心里暗笑。

  青岚自己才最觉得惊奇, 她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 不出意外应是能赢过徐淑的, 可怎么竟得了个第二,还有个什么阁老要砸银子买她的画?她不禁看向栾氏求证,却见栾氏对她点头一笑。

  还真有这么回事!

  名次才将将念完,曹月儿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到青岚身边,那样子瞧着比青岚还兴奋:“沈四姐姐,我就知道你肯定行,”她又转而对不远处的徐淑道,“比也比了,这回你该道歉了吧,可别不认账!”她年纪小性子直,身份又比旁人高一截,说起话来连个弯都懒得转。

  园子里本就安静,她这么一说,众人便都等着看徐淑道歉,心照不宣地站在原地瞧她。

  徐淑的一张脸像火烧了一般,她甚至觉得,身后的人已经暗暗地挪过来,将她团团围住。她长这么大,从没像今日这般窘迫过。京师里稍有些头脸的女眷大半都在此,她眼下若低了这个头,日后还如何再抬起来?可打赌是她提出来的,她现在什么都不说,岂不是扇自己的嘴巴?

  她浑身僵硬,像个锈钉子似地扎在地上,只觉得众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在她脸上割。

  有个梳圆髻,穿万字纹褙子的妇人分开人群,走到徐淑身边,拍了拍她的手。

  徐淑见她过来,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娘”。

  “四小姐,我这闺女,心眼不坏,但有时说话不免直了些,惹得姑娘不快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这妇人向青岚微一欠身,行了个半礼。

  青岚一见是徐淑的母亲,忙侧身不受礼。她听父亲说起过这位孙氏,孙氏年少的时候和母亲很是要好,所以才有了她与徐燕楠的婚约。

  她觉得孙氏这话避重就轻,把故意造谣说成性子直爽,道歉了等于没道歉,还让那不明就里的人以为她小气。她正要说话,却见刘家的小丫鬟匆匆忙忙地扒开人群挤进来,给她们几人行礼。

  “淮安侯府的世子爷让奴婢给沈四小姐带个话,”那小丫鬟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世子爷说他曾在沈家读书,受沈家大恩,所以今日听说沈四小姐的事便特意问了徐二少爷。徐二少爷亲口说沈四小姐的那些传闻不实,沈四小姐人品贵重,良善敦厚......”小丫鬟似乎忘了几个词,“反正,徐二公子十分敬重沈四小姐,请诸位不要听信谣言。”

  众人听罢,安静了片刻,有的闺秀已经掩着嘴低声笑起来。

  曹月儿更来了精神,直往前凑:“哥哥都说明白了,妹妹还不道歉么?”

  “就是......就是......”

  她这话一出,周围便不断有人应她。更多的人则在窃窃私语,对徐淑指指点点。

  孙氏的一张笑颜也变得全无表情,正想拉徐淑离开此地,徐淑自己却受不住叫了出来:“这事怎么能怪我,谁让你们沈家人来找我们的!”便甩开孙氏的手,跑出了人群。

  栾氏赶紧让自己的大丫鬟去追徐淑,孙氏叹了口气,也分开人群快步追过去。

  众人看这场热闹突然结束,纷纷散去,虽是神色各异,但看向青岚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友善和好奇。夺魁的人年年有,能让阁老出银子买画的,她可是本朝第一人!

  栾氏趁青岚空着,找她谈买画的事,青岚觉得那画不值五十两,不肯收钱,栾氏却硬把银票塞她。

  “这位许阁老可是从前的许詹事?”青岚有些好奇。

  “正是,不过如今人家已是吏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了。”

  青岚点点头,她听李大人说起过此人,李大人的原话她记不清了,但她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此人像是个擅画松的老头......而且应该是许先生的亲戚。

  此时已近晌午,众女眷在刘家用饭。

  青岚赶在用饭之前,按方才文清找她的办法将他叫出来,当面谢过他。文清听说他帮上了忙,似乎非常高兴,笑得像个小孩子似的,甚至有那么几分憨傻,主仆二人从未见他如此,扭回头来窃笑了一阵。

  “小姐,奴婢也觉得紫雪没说错,旁的不说,世子爷对您真是很用心的。”纤竹见周围无人,对青岚道。

  青岚看向她:“别瞎说!我从前帮过他几回,人家现在投桃报李。”

  纤竹想了想:“奴婢觉得不是。您看世子爷原来什么样,那半点都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躲女孩躲得远远的。今日为了您的事,还把您叫过去私会,还差点要让咱家大爷和他父亲都陪着作弊,现在还专门叫个人来后院帮您说话,也不怕得罪徐家。他要是只为了还您的人情,他犯得上么?”

  青岚听她说着话,回想起文清那一脸的诚挚,沉思了许久。

  纤竹好奇她是不是想明白了,低下头去瞧她的神色,却被她在胳膊上狠拍了一下:“什么私会!以后不许乱说。”......

  用中饭的时候,青岚与七娘坐在一处。曹月儿本就觉得青岚也是武将之女,想多和她亲近,便干脆坐到她另一侧,拉着她问这问那的。青岚感激曹月儿仗义执言,也乐得和她多聊聊。其他的闺秀本就对青岚好奇,见她和国公府小姐要好,也都对她和颜悦色起来,有几位干脆凑过来,和她们一块说话。她们这边一热闹,与这些闺秀要好的小姐们便也凑过来,青岚这条长桌子已经渐渐挤不下人。

  众人都是在京城长大,听说她原本住在边关,便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青岚随便答什么,众人都觉得新鲜,越问越起劲。加之她本就健谈,普普通通的事情也能讲得有意思,各家的小姐用完饭都跑过来听她们这桌的人说话,坐不下就站在外面瞧着。由于要提问的人太多,青岚只好让众人按座次提问。

  有人问:“你的画跟哪位先生学的?”

  “......自己摸索的。”

  那人有所领悟:“咱们的画没被阁老看中,想必是匠气太重了!”

  众人纷纷点头。

  青岚:“......”

  常忻在一旁看得惊叹,今日之前还被众人瞧不上的沈青岚,才这么一上午的功夫竟成了京师闺秀众星捧月的对象。她瞥了一眼常清,见常清脸上全无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值得一顾,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嗤了声。

  明明就是被沈青岚盖过了风头,还装什么装。

  中饭后,众女眷接连告辞,曹月儿却还在同青岚说捕麻雀的事,一脸的兴奋。

  曹月儿的母亲,卫国公儿媳范氏笑着来找她回去,便顺带邀请青岚有空去国公府做客。

  沈家人离开刘宅的时候,秦氏已经一扫之前的疲态,脚步轻盈,满面的春风。今日她可是风光无两,不仅女儿夺魁,侄女还得了个第二,而且侄女的画还得了当朝阁老的青眼。

  她先前一直陪刘老夫人在房里说话,不曾到院子里来,等临走的时候却有许多不相熟的夫人纷纷来找她,说有空的时候请青岚和常清去家里坐坐,还有人来向她讨教,家里的女孩儿她是如何教导的。她让文氏跟人一打听,才知道先前的热闹。此时再看青岚,觉得格外地顺眼。

  上车前,常清见常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便问她:“七妹妹在哪儿用的饭?我们本来给你留了座位,但有好多人来找四姐姐说话,把你的位置都给占了。”

  常樱今日本是来看青岚出丑的,却眼瞧着她出尽了风头,心里别提多膈应,经常清这么一提醒,她更是一股邪火顶上了脑门。

  她也不管前面有没有人,径直就朝着马车走。然而那马还没有完全停下,她那一步又迈得太靠前,那车轮竟在她脚尖上碾了一下,她嗷地尖叫了声,立时躺倒在地上,抱着脚尖嚎叫。周围的众人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吓了一跳,全都围拢过来查看。

  秦氏心里骂活该,请人帮忙把常樱拖出来,扶上车去。常樱蜷缩在座位上边喊疼边哭,越哭越大声,秦氏嫌她丢人,趁人多手杂往她腰上狠掐了一把,常樱哭得更凄惨了。

  青岚懒得看热闹,和常忻依旧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然而她刚上了车,便听车外一人说道:“老张病嘞,你找个人换他……”

  浓浓的宝坻口音。

  她下意识地往外望,只见两个护卫打扮的人经过他们的车,往角门去了,想来是刘大人家的护卫。

  关于杀害父亲的幕后之人,她目前知道的线索极少,其中一条是那人手下应有十几二十人的护卫。可是京里有资格养护卫的人家太多了,实在难以判断。

  她心里烦闷,掀了帘子看沿路的街景,直到她看到大兴隆寺的檐顶,看到玉石桥。

  品珺阁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她目光在那铺子门面上停留了片刻,突听马儿嘶鸣,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车上几人险些扑倒。车夫在前面厉声咒骂:“他娘的,找死啊!”

  青岚没听到人回应,朝前一望,见车旁杵着两个乞丐,也正眼巴巴地望着她。两人衣衫褴褛,身上散着淡淡的酸臭。其中一人头发蓬乱,满脸渍泥,另一人却梳了个极平整的发髻,用破布条绑在脑后,脸上也比另一人干净许多,竟好像是认真梳洗过的。他衣裳虽破旧,却用腰带好好地扎着,看上去比旁的乞丐都要整洁利落。

  车夫一抖缰绳,马车又缓缓地动起来。

  青岚的目光停在了那个穿着利落的乞丐身上,那乞丐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片刻,那人突然眼睛一亮:“你……您是……”

  常忻拉了青岚一把:“四姐姐,都是些乞丐,又脏又臭的,看他们做甚!”

  青岚的心里却咯噔一声,常忻说什么她全然听不进去,只眼巴巴地看着那个乞丐越来越远。

  此人,她必是认识的!

  她回忆着那张脸,冥思了半晌才终于想起来,那人是蓟州卫前年垛集来的新兵,校场上一直负责摆放兵器什么的,难怪眼熟得很!

  父亲那次出兵,应当是将所有新兵都带去了,那他应该也去了。

  难道,他从那场杀戮里活了下来!

  她一把挑起窗帘再往回望,马车已经拐了好几个弯,早就看不见原来那块地方了。

  还好那里的位置她清楚,就是在许先生那间铺子的附近......

  沈家的女眷已经快到了家,刘家前院里,男人们还尚未散去。

  孙氏想着方才的事,把儿子徐燕楠叫到院外问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母亲,咱们都知道,沈家姑娘并非那样不堪,何况她还不计前嫌,帮过儿一个大忙。世子爷非让儿说她究竟如何,儿真是不想昧着良心,只好实话实说,儿也不知他会做这样的事......”

  孙氏叹了口气:“我早年也是想让你娶她的,可是你爹后来反悔,我也无法。”

  “......儿来时的路上又见过沈家姑娘,仔细想想,她人其实不错,至少比我爹找的那家姑娘大气、通情达理......”徐燕楠垂眸道。他只有在母亲面前,才敢说几句真心话。

  孙氏猛地抬头看他,瞧他那犹犹豫豫的样子,气得猛一拍他:“你呀你,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有何用,早先怎么不去和你爹争取?你妹妹为了你对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事到如今,就算咱们愿意,人家也是不肯的了。”......

  徐燕楠回去的时候,刘澶这里众人又开始唠家常。刘澶把自家几个儿子都叫来,又加上正在备考秋闱的徐燕楠,让许绍元来考他们的制艺。

  许绍元却沉浸在思绪里,被刘澶点到,才稍稍回过神来。

  他方才出去的时候瞥到文清站在二门外和沈家的小姑娘说话,他站到太湖石后细细观望,见两人笑语晏晏,似乎很是欢喜。文清显然是极中意那小姑娘的,看小姑娘的神色,对文清即便谈不上喜欢应该也是有好感的。两个人郎才女貌,实在般配。

  他以为自己会觉得如释重负,为那小姑娘高兴,但他每每闭上眼,脑袋里挥之不去的竟是她面对文清时那张盈着笑意的脸......

  他按刘澶说的,对刘家几个孩子和徐燕楠都提了些问题。

  徐燕楠虽比旁人反应得慢些,却也能答上来。

  徐万先对刘澶一揖:“让阁老见笑了,犬子虽也每日进学,不曾荒废,却始终不得其法,也不知究竟差在何处,学生今日带犬子来,便是想趁机向您讨个良方。”

  他这话虽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却也真是有几分忧虑在其中的。原本他觉得儿子还不错,二十几岁能考上秀才,可是跟这里的人一比,实在相差甚远,再有袁文清这个探花郎在一旁比着,他愈发觉得自个的儿子哪儿哪儿都不行了。

  刘澶抬手一指许绍元,笑道:“你问他,他可是当年的少年状元,何必来问我!”

  许绍元以为他们只是随口说说,不料等众人纷纷告辞,徐万先竟真的带着徐燕楠来请他指点。

  他之前也没好好打量过徐燕楠,此时想着此人是和沈家小姑娘有过婚约的人,才多瞧了他几眼。

  徐燕楠虽还年轻,但想来平日不大活动,身形竟显出些松垮,还略有些含胸驼背,再加上他看人的眼神少了几分笃定,总显出几分畏缩,全无一点精气神。

  许绍元想到沈家小姑娘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与眼前的徐燕楠一比,不禁抿了抿唇。

  他哪里配得上她!

  徐万先见他半晌没回应,有些尴尬:“……许四爷可是觉得犬子不是读书的料?”

  许绍元摆了摆手:“徐大人莫要误会,许某只是觉得制艺上的事,纷杂又细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其实许某近日听说了一些徐公子与沈家之间的传闻,想来是讹传,许某也不该多嘴。不过徐大人既然问了,便容许某多说一句。徐公子年纪尚轻,难免为诸如此类的事情所扰,影响学业。徐大人倒不如早将此事厘清,该断的断,该定下来的定下来,让徐公子齐家而定心,也好一门心思研究制艺。”

  父子俩皆是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许绍元会说这些。不过徐万先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儿子确实心浮气躁,找个妥帖的媳妇管着他,也许真能让他踏实下来。

  作者有话说:

  关于女主为啥觉得许詹事是老头子,可以见北颜那部分(第二卷 )。感谢在2023-07-10 20:50:41~2023-07-11 20:1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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