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赐婚
◎想娶那小姑娘必要有万全的准备◎
皇后的寿辰转眼就到了。
内库的银两虽不充足, 但考虑到新皇后年整四十,寿宴该办得隆重些,皇上还是批了上万两白银, 宴请百官。四品以上官员及命妇均在受邀之列。
文清虽才只七品, 但皇上额外邀请新科一甲的三位进士赴宴,所以他也有幸进宫贺寿。他父亲袁思教只是从四品,反而没有资格赴宴。
寿宴前一晚,文清回侯府之前,袁思教还带着万分感慨握了握他的肩膀:“我当年没有你的运气,皇上若真给了恩典,好好谢恩, 殿前不可失仪。”
文清怀着满心期盼,连连应下, 又让人去告诉青岚,说明日在殿上一得了皇上的话,就会立即让人带消息给她。
青岚又欣喜又觉得有趣, 等着这事成了之后让文清给她讲讲宫宴是什么样的......
所谓宫宴, 就是皇帝请客。规矩甚多。
众臣的宴席与命妇的宴席分开,但两边皆是按品秩排座次。百官这边, 几位在京的皇子分左右紧挨着御阶而坐。文官一侧, 首辅刘澶居首,许绍元挨着六部的尚书落座, 也在头一排。
他微微偏过头望着殿门口, 见文清走在众人之后, 最后一个跨进门来。
不知为何, 文清有些气色不佳, 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坐在文清身旁同为庶吉士的王编修也发现文清的异样, 趁着皇上还没来,他轻轻敲了敲文清面前的几案。
“诶,你不舒服?怎么方才回了趟家就不大对劲了?”
文清还在出神,被他敲醒,才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他们正说着话,已经有身着华美衣裙的宫娥来斟茶倒酒。皇上请众臣喝的是葡萄酒,倒在琉璃盏里饮用,色美而香飘。
王编修的琉璃盏被茶盏挤到了矮几的边沿,掉落到地上,啪地一声碎裂开来,浓深的葡萄酒四处迸溅。
他和宫娥赶忙弯下身去,手忙脚乱地捡地上的琉璃碎片,文清坐在他身旁却愈发痴怔。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也看到了相似的一幕——
赴宴之前,他原是留在翰林院看书的,母亲突然差人来找他,他只好立即乘了马车赶回去。
母亲原本躺在床上养病,见他来了却支撑着起了身,发了好一通脾气,还随手拂了炕桌上盛药的碗。药汤四溅,浓厚的药味溢满了整个屋子。
“我是真没想到,”她歪斜地靠在迎枕上,面色铁青地指着他,“我自己的儿子会串通外人欺负我这个老婆子!”
“母亲......”他跪在她的床前,疲惫地解释,“儿子怎敢欺负母亲。三皇子只是凑巧知道了此事,有意相助,又何来串通。”
母亲冷笑了声:“嗬,他是相助,你母亲我才是坑害你?”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手指微微地颤抖。
他长叹了口气:“......母亲,儿子只想问一句。青岚表妹究竟有什么不好,您又不了解她的为人,为何就是不肯答应?”
“她有什么不好?”母亲冷哼了声,“她一个丧母长女,可有起码的教养?你母亲我阅人无数,她这样的人,我见一面,便知道内里是个什么货色。别的不说,她乔装改扮,跑出去私会男人......这样的人,我能让她做我的儿媳妇?”......
文清沉浸在思绪里,突然感觉被人推了两下。
“你想什么呢?”说话的人是身边的王编修。
他这才缓过神来,茫然地看向王编修。
“有一片掉在你那边!”王编修指了指他矮几前的地砖。
文清这才反应过来,将那碎琉璃片捡起来放到宫娥的托盘里。
酒、茶和几碟凉菜摆上几案之后,殿内逐渐安静,内官这才将皇上请出来。
许绍元已经许久没见过皇上,平日里皇上一心修道,已经很久不上朝,都是太子代皇上理政,只有重大事宜才由太子报予皇上定夺。
皇上已近耳顺之年,生得干干瘦瘦,走路由内官扶着,还稍有些颤抖,然而他一张面孔却是红润透亮。听说这是因皇上服用了仙师炼制的丹药,延年益寿有了初步的成效。
许绍元倒是有些担心龙体,他曾听一位名医说,常有人因过度服用了丹药而毒发身亡。皇上如此痴迷于此道,万一某日不慎......
内官站在皇上身侧,尖着嗓子传旨,宣布开席,众臣举杯为皇后贺寿。
有官员特意作了贺寿的诗词或是字画献上去,皇上很是高兴,每个献寿礼的都给了赏赐。三皇子朱栩此时站起身来向皇上行礼。
“父皇,论起作诗,除了诸位大人之外,儿臣听说新科几位进士也是文采斐然。不知,若以今日寿宴为题,这三位可能七步成诗?”
许绍元一听这话,刚端起的茶盏又放下。
皇上笑着抬手点朱栩:“你呀你,那三位都是千挑万选的才俊,你还敢考教人家。”
话虽如此,包括文清和王编修在内的三位新科进士自然明白皇上、皇子的意思,已然在心中打起了腹稿,之后便由状元俞修撰开始,一一在众臣面前献上诗句。
皇上是惜才之人,听了那些华丽的赞颂之辞更是龙心大悦,便还是依例,各赏了状元和榜眼各五十两纹银。
待赏到文清,朱栩却突然起身。
“父皇,儿臣听说了世子的一些事,想替他求父皇赏些不一样的。”
皇上心情正好,便让他先说说赏些什么不一样的。
“儿臣听说,侯府正准备为世子议亲,所以儿臣想请父皇为世子做个媒。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皇上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看了一眼朱栩身旁默不作声的太子朱枋。
“哦?爱卿也在议亲?”他问低头立在阶下的文清。若是真在议亲,他自然愿意做个人情,但总要问清楚。
文清迟疑了片刻,一双剑眉蹙到了一处:“......回陛下......微臣应该算是在议亲。”
朱栩听得一皱眉,什么叫应该算是,他都把机会递到他眼前了,他怎么说这种话。
坐在对面的淮安侯听了这话也是一怔。
皇上一听这样的回话,便知道世子恐怕是有些难言之隐的。
“......若是爱卿的确在议亲,朕倒是乐得做这个媒人,但不知爱卿是在和哪家的姑娘议亲,可是在坐哪位爱卿家里的女孩儿?”
坐在下面的沈茂早已暗暗将衣袖整理得妥帖,挺直了腰背,就等着什么时候提到沈家,他好到御前去回话。
文清却默了良久,额前、脑后已经见了汗。
母亲警告他的那些话还犹在耳畔。
“我生儿如此,活着也无甚意思。今日你若是求皇上为你指婚,日后你也不必再唤我母亲,我这汤药也不必再用。你给我备口棺材,回来给我收尸便是了!”她说罢就气得咳嗽不止,浑身都在战栗......
“袁大人?陛下问您话呢。”
他半晌不出声,皇上身边的内官便唤他一声以作提醒。
文清脸色苍白,咬了咬牙回道:“多谢陛下抬爱。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其实微臣家中长辈还在商议微臣的亲事,故微臣不敢妄言,望陛下恕罪。”
他这话一出口,沈茂和朱栩皆是十分意外。
唯有远远坐着的许绍元,暗暗松了口气。
淮安侯一听他提到长辈,赶忙起身向皇上回话:“回陛下,因犬子身世特殊,所以的确商议得略久一些,望陛下恕罪。”
皇上笑了笑:“两位爱卿何罪之有。嫁娶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的确要细细商量。”随即示意他们回归本座。
此事一看就有蹊跷,他可不想做什么乱点鸳鸯谱的昏君,白白挨骂。他们不用他指婚是最好不过了。
文清拖着步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走回座位,痴痴怔怔地望着矮几上的菜肴。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便没有动筷子。王编修和临近的官员邀他同饮,他便端起盏来一口灌下去。后来无人来敬他,他便给自己倒酒,一盏接一盏地浇下去,直到宫宴结束。
皇上回寝宫之后,众人纷纷离席。文清觉得浑身发烫,疲惫不堪,又不想被旁人问来问去,便留在自己的座位上。
待人将将散尽,他觉得自己该回去了,却又不知该去哪里。
青岚今晚一直在等他的好消息,母亲也在等着他回去交差,侯爷一定很好奇他为何在殿前如此回话......而他脑袋里空空荡荡,都不知该对他们说什么......
朱栩今日算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又是疑虑又是生气。他本想找文清问个明白,但见远处许绍元还在,便一甩袖子回自己的寝殿去了。
许绍元见殿内只余文清一人,才走到他面前,文清今日喝了不少,他想看着他上马车。
“......四叔,我难受。”文清抬头看见他,用手戳了戳心口窝。
“嗯。”许绍元点点头。
他不知文清今日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但看文清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问。
“天晚了,该回家了。”
文清一听“回家”两个字,眼睛里雾蒙蒙,显出些迷茫:“......回哪个家?四叔,我都不知道回哪个家。我二十好几的人,他们偏要我过继到别人家里去。”
“回侯府。”许绍元沉声回了句,说着便弯腰去扶他。
文清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四叔,我自幼谨言慎行,读书也从不敢偷懒,从未让父亲母亲忧心,可我为何就不能给自己做一回主?......他们让我过继到侯府,管别人叫父亲母亲,好,我去。如今我考中了进士,也对得起侯府,为何我连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不行......”
许绍元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有任他抓着。
“四叔,我真的只差一点点......若是我方才求皇上赐婚,青岚便是我的妻了,是不是......”文清口里说个不停,眼角已经存了泪。
许绍元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
文清自有文清的难处。但若易地而处,换作他是文清,想娶那小姑娘必要有万全的准备。
那日见过青岚之后,他推测文清是要求皇上指婚,便立即去请太子相助。若是皇帝下旨赐婚,他便连公平相争的机会都没有。
他倒不需要皇上为他赐婚,毕竟那小姑娘对她还有些埋怨和误解,他也不想逼迫她。
他只是请太子在和皇上聊天时不经意地提起,他有意求娶沈家四小姐。这样即便三皇子请皇上给文清和沈青岚赐婚,皇上知道有他这个臣下惦记着同一个姑娘,应当就不会插手此事。而太子本就忌讳三皇子拉拢大臣,自然欣然应下。
却不料,文清今日是自己放了手。
作者有话说:
7.25晚发 7.26早补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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