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睁大的血红双眼。
湿透的被单一半掉落在地上,上面粘着几颗被咬碎的牙。
119的呼吸早已停止,面目扭曲,全身浴血,连浅金色的头发上也到处是干涸的血伽,大概是失血过多,最后活活疼死的。
裴愣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双脚踩在粘稠的内脏血液上发出吱呀的声音,裴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阖上了他的双眼。
他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
铁链声撕拉响着,裴知道,又有新学员来了。
每三年一次的换血,根据骨骼成长情况分配。
五到七岁的流浪儿,五岁六岁分在下一批,七岁的并到上一批。
新人戴半个月脚链,是这里的常规,并不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只是为了教官能够区分。
到这里要逃跑基本不可能,整个环岛边缘都是高压线,每一百米设置一个机枪扫射台。
如果真有本领逃出去…还有方圆数里,漫无一人的茫茫大海。
裴抬头,看到他正走进来,锈迹斑斓的铁链拴在细细的脚脖上。
纯黑头发,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漆黑眼睛,正冷漠地看着自己,紧抿的嘴抿成了一道线。
似乎表现地很成熟,却掩不住稚嫩的身躯,果然至多七岁的样子。
他视线移向自己的手,瞳孔骤然收缩。
裴弯了弯嘴角,收回搁在119双眼的手,似乎料定了这个看似成熟的男孩必然会立刻呕吐。
没想到他只是微晃了下身子,慢慢移开视线,观察了下屋子,向离自己这边最远的,南角落空着的下铺走去。
起床号刺耳地响起,宿舍里的人都很快下床向门外跑去,有的路过119冰冷的尸体看上一眼,有的看也不看。
是,早已习惯。
习惯周围人突然地惨死,习惯杀人,也习惯被人杀。
有些人倒是对新来的那个男孩感兴趣,偶尔投去冰冷的目光,沉默地露出狼一般阴狠的白牙。
毕竟,在这里,活着的人才是对手。
只要活着,以后必定是对手。
拼至你死我活的对手。
裴迅速穿好黑色的战斗衣,也跟着向门口跑。
身后传来磕磕绊绊的脚步声。
裴没有回头,知道是他。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到现在天还阴沉着,太阳也还没升起。
响铃不到一分钟,一队队学员都已经在训练营基地站好,每一队都有几个戴着脚链的新学员。
这里每一批学员的初始状态为为一组,100人为一队,每队一名教官。
他们这一批经过三天前的一对一对杀后,已经不到1500人。
每一队至多剩下50人。
加上从新进来的流浪儿里调过来的几个七岁新人,加起来一队大概50余人。
他们这批的总教官是一个白人,一张瘦削的脸上永远没有任何表情。
他慢慢走到1500人的正前面,拿着一个纯黑色的扩音器,冰冷地看着他们,淡淡地吐出几句英文:“冲刺跑,一天10人制,为期一周。目的地:森林西线。”
他扫了一眼众人,冷冷问:“听明白了吗?杂种们。”
“是!”震耳欲聋的声音。
一声令后,所有学员已然野兽般四散开来,向远处冲去。
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拼上所有的气力去跑。
新学员们还不理解他们这么拼命的原因,有的还在犹豫迟疑,有的听不懂英文。
裴转头看了看,那个新来的男孩只迟疑了一下,便也跟着大部队跑了起来。
裴弯了弯嘴角,收回视线,这个看起来和自己也许来自一个地方的人,并不笨。
所谓的开始,是这一周每天清晨必然的一万米冲刺。
从训练营门口极速跑到训练营外的原始森林西侧的边缘地。
一万米的距离,大概是岛半径的二分之一。
上千个学员,同时向岛的另一面跑去。
他捂着肋骨,紧抿着嘴跑着。脚链并不紧,跑的时候虽然会搭在地上,也不是很妨碍他迈起双腿。
只是,自己前些日子去警署找阿姨,快被打断的肋骨现在还没有真正好起来,他不敢太用力,怕它会裂开。
他并不太明白刚才长官的话,只是出于本能地跟着大部队向远处跑。
“…冲刺跑,一天10人制,为期一周。目的地:森林西线。”
他默默想着,目的地不难,跟着他们跑就可以。
只是,一天10人制是什么意思?为期一周?
三千米,四千米…
路旁已经有人倒下。
他也越跑越慢,越跑越慢。
肋骨已经错位,怕是要扎到内脏了。
每跑一步就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剧烈的喘息声像是要把他吞没。抬起小手抹掉渗到眼前的汗,紧紧盯着前方的路。
六千米,七千米…
眼前划过宿舍里那个男孩死去的双眼,滑落到地上的内脏…他心下微乱,一个踉跄翻滚在地,身边的人刷刷地越过。路旁负责监察的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挣扎了一下,再爬不起。
伴着剧烈地、快要呕吐出来的喘息声,灰蒙蒙的天,似乎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就这样睡过去?
天渐渐暗下来,偶尔划过一抹温柔的云,慢慢被风吹的裂开一角,像是在笑。
妈妈…
…不可以,不可以。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我还要找到你,我要问你,为什么丢下我。
我要找到你。
用力,再用力,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用力按压错位的肋骨,疼痛瞬间激醒了他的神智。
手在地上一顿乱抓,用力爬啊爬啊,终于爬起身,再次向远方冲去。
九千米…
再次跌倒。
远处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
心,剧烈地跳动,似乎要被自己吐出来。
年仅七岁、肋骨微裂的身躯似乎再也承受不了超体力的负荷。
有血,从腥甜的嗓子里向上冒,被他不断吞咽,吞咽,终于还是从嘴里涌出。
自己身体周边,到处是潮热的汗水。
身后的人已寥寥无几。
只剩下一千米,可似乎再也不能爬起。
忽然,有人踢了踢自己的后背。
裴轻轻跑过他身边,淡淡道:“最后10个集体扫射。”
他睁大眼睛,认出这男孩是和自己同一个宿舍的。
直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忽然惊醒。
“一天10人制”…
是这个意思么?冲刺跑的最后10人,集体扫射?”
他抬起头,看到男孩跑远了,再没回头。
求生的力量,逼着他再次用力爬起,向终点处冲去。
身后是一片追赶的脚步声,他咬紧牙,用力跑,终于扑倒在终点。
身体刚接触到地面,周围便响起了“哒哒哒!哒哒哒!”巨大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一阵耳鸣过去。
身后,再没有任何声音。
他支撑起身子,转过头,看到和自己的腿平行的地方,是一个男孩浴血的上半身。
在这个上半身之后,9个睁大眼睛死去的人。
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弹孔。
自己身后,一共十人。
机枪扫过,再无生迹。
裴沉默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