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微微抿着,那双和隋刃相似的深黑双眼里,有什么在轻轻浮动,他静静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进人群。
天,渐渐黑透。
隋刃紧了紧双臂,背着亚瑟,穿过人群,踏着大雪,走过一条条长街。
胃里一阵阵痉挛,他轻吸口气,顺着街边走,街道挨着江边,空气中弥漫着江水潮腥的湿气。
隋刃沉默,慢慢挨着江边走,这才发现刚才竟左拐右转追了那黑衣人四五条街。
…是隋刃。
长年的默契,让他意识一旦清醒不必睁眼也立刻认出。
亚瑟沉默地闭着眼睛。
高烧,时昏时醒,到处是旧时潜藏的幻觉。
几天下来,坚韧如他,竟也微微觉得疲惫。
早在第一天到那家地下旅馆,他便在房间里昏迷了一日一夜。
心里,第一次想要卸下全身力气,哪怕只是纵容自己几天,几天就好。
所以他不吃不喝,也不处理全身的伤口,只是睡觉,从昏迷中醒来,静静看着昏黄的天花板,累了,再沉沉睡去,再醒,再睡。
一次比一次沉,一次比一次长,一次比一次多的梦魇,一次比一次肮脏的记忆,一次比一次多的宁可立刻死去也不愿触碰的颤栗。
亚瑟静静趴在隋刃背上,滚烫昏沉的意识里,感觉身子在跟着摇摇晃晃地前移。
摇,晃…
摇,晃...
坚硬的背脊,温暖的骨骼。
昏黄的记忆里,有过什么温暖的,有过什么温暖的。
爸爸,也曾背过自己吧。
有过的。
亚瑟静静闭着眼睛。
只是很早了…很早了。
早到那么模糊,那么模糊,模糊到像是没有存在过。
他嘴角抿起微笑,仔细想,仔细想,想到眼睛酸涩,却越来越模糊,记忆,慢慢空白,空白。
…真的,有过吗?
意识慢慢恢复。
哦,是刃。
我兄弟。
先是失笑,哈,把这破小子当爹了…
然后,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终于不再。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摇晃的雪地。
…很累,很累。
喂,我多想说啊,以后的路还太长,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我们还是一起吧,一起背靠背战斗下去吧。
就是死,也一起战斗到死吧。
不要分崩离析。
我不要,我不想,分崩离析。
可是,这脆弱的念头只停留片刻,亚瑟轻轻闭了下眼睛,忽然开口:“你颠死老子了!”
隋刃身形微顿,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
“让我下来!!要吐了!”
隋刃继续走。
“你他妈聋了?”
话音刚落,亚瑟已一个自由落体被丢下来,差点滚进旁边的江里。
隋刃冷冷看着他,一句话没有说。
亚瑟双手后撑着地,正想开口,却忽然咳起来,忍了一会儿,啐了口血,吐在旁边雪地上,抬头笑:“谁要你救我的。”
隋刃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二人静静对视。
雪,越下越大。
只剩下冷风的声音,呼呼刮着。
江边偶尔经过的船只折射出点点灯火,燃在亚瑟淡漠又嚣张的侧脸。
亚瑟淡淡道:“今天,裴走了一个月,整整的。”
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淡淡的圣诞歌曲。
亚瑟愣了一下,“哟,还正好赶上圣诞呢,真是裴的好日子。”他忽然勾起嘴角,看着隋刃贼兮兮地笑,“你说是不是?”
隋刃漠然地看着他。
亚瑟笑,“你不会忘了吧。”
隋刃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攥紧,他深吸口气,还是没有说话。
亚瑟静静看着他,忽然吼起来:“你他妈忘了吗?”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个拳头已冲着隋刃砸来。
隋刃愣了一下,侧身避过。
亚瑟闪电般再出第二拳,隋刃沉默地看着他,“砰!”
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老拳,被打的侧过头去。
“还手啊!你他妈还手啊!!”亚瑟兀自嚷嚷,抬拳要再揍。
隋刃抬手静静擦了嘴角被牙齿磕出的血迹,抬起一拳就要回撞亚瑟脸上。
忽然,愣住。
面前已没了人。
…亚瑟早已亮晶晶看着他。
然后,咣,向后栽倒。
过度脱力,短暂性晕厥。
隋刃静静沉默一会儿。
…我想还来着。
(瞬间变身四川人士刃刃,吼:个老资还没动手,你就先晕了!!!
瞬间变身武汉人士刃刃,愣:…我中了你的邪)
胸膛起伏两下,丢下死狗一样两眼紧闭,四肢大张呈大字型仰躺着的亚瑟,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隋刃顺着江边,走啊走,走啊走。
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沉默走了一会儿,再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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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难兄难弟(下)
胸膛起伏两下,丢下死狗一样两眼紧闭,四肢大张呈大字型仰躺着的亚瑟,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隋刃顺着江边,走啊走,走啊走。
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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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仰头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睁着眼睛静静看了会儿天,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再控制不住,咧开嘴角,用力地笑起来,无声地大笑,大笑,直到整个身子都随着剧烈颤起来。
眨眨眼,视线里,只剩下巨大的夜空。
巨大的数不清的纯白雪花,从纯黑的夜空漫天的下,刺在身上,冰冰凉凉。
血,顺着全身笑到开裂的伤口慢慢涌出,温热了雪地。
混着阵阵,湿凉的江风。
亚瑟仍是笑,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隋刃紧攥着拳头,绕着江边走,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狂风吹尽全身的汗,他停下脚步,侧身面对着江面,沉默很久。
忽然,他转身开始跑。
身影飞一样,直围着整个江面转了个圈。
直到再回到原点。
然后远远停下。
亚瑟仍静静躺着。
身体仍是四肢大张的大字型,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隋刃沉默一会儿,慢慢走过去。
雪在地上的亚瑟全身上下积了薄薄一层,眉骨位置细小的创口被雪填满,连带着眉毛上都是一层雪色的霜,脸色平静安详,看上去竟像个白发白眉、慈眉善目的圣诞老人一样。
隋刃蹲下身子,重新背起他。
只是,这圣诞老人,不怎么友好罢了。
没想到这次,亚瑟竟不闹脾气了,乖乖趴在他背上。
隋刃背着浑身冰凉的亚瑟,再次向远处走去,留下一地血色的冰晶。
亚瑟再没有力气,像个八爪鱼,张牙舞爪地扒着隋刃肩膀。
二人沉默。
隋刃终于可以确定,这小子刚应该是冲自己…大晚上耍酒疯玩玩。
沉默一会儿。
“你背包里装什么,这么香。”背上传来咽口水的弱弱声音。
… …
隋刃脸慢慢变蓝,沉默,继续走。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的唱戏声,瞬间把圣诞歌曲的声音给盖过去了,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远处的街角围着黑压压一群人,有声音正隐隐传来,抑扬顿挫好不咿呀:“蓝脸的多尔礅盗玉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喳啊啊啊啊啊啊啊… ”
隋刃沉默,在那个最后一个字拖了很久也没唱完的声音里扛着亚瑟继续走。
亚瑟沉默一会儿:“…这是什么。”
隋刃:“唱脸谱…京剧。”
亚瑟在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