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自行站起来,转身走掉,还…摔门?!
还敢给老子摔门?!
这是在,摔给自己看吗?!!
林葛然大怒,向前狂走两步又愣住。
他这是,在生气么?
…这好像,好像是他第一次发火。
林葛然原地沉默一会儿,自他回家那天起,自己就从没见他发过火,遇到任何事他都冷静地面对,让他下意识地…认为他似乎根本不会生气。
忘记了他也是一个…一个二十还不到的孩子。
他沉默许久,低头看向手中。
一把铁钥匙,在黑夜里闪着冰冷的光。
…这要是立儿,会翻了天吧。
可他,在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后,只是沉默转身,轻轻关掉自己书房的门,然后跑到他自己的房间,用力摔了门。
他生气,却始终不会面对你发怒。
被手铐紧缚住会很不舒服吧,可,这是他应受的。
夜里出去,他会去干什么?
是去偷,去盗,还是去…
林葛然轻咳两声,转身朝书桌后的皮椅走去,稳住轻颤的手去摸衣服里的烟,脚下却一个踉跄,单膝跌跪到地上,他想站起来,却看到了膝前的东西,瞬间愣住,不再动弹。
一个裂开一道长缝的砚台,沉重的黑檀所制,竟被撞碎,碎裂的一角仍粘着血丝。
林葛然犹豫一下,伸手把它抓在手里。
当时,他是用了多大的力?
摔过去的力道能让它都崩裂?
那…他的头呢?
林葛然怆然一笑,终是放松了身体,整个身坐在黑暗里,紧握着手中的碎砚台。
呵。
你怕了。
…脑中已无数次在想他为什么要沉默,要沉默!
也许,答案你并非不清楚。
只是,你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查。
你是一个虚伪的人。
一个怯懦者。
你不能面对多年前那场难堪,面对宁可舍弃亲生骨肉来寻找心爱女人的自己。
是。
你不能面对,你不敢去想。
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想逼迫他来说,来告诉自己,来对自己吼!甚至可以是恨!
让他的回答甚至质问…来逼迫自己面对。
书桌上电脑里隋刃翻墙的录像还在一遍遍放着,冰冷的蓝光映在林葛然同样英俊苍白的侧脸上,和隋刃相似的漆黑双眼,不同的,是他被岁月磨砺,更加如刀刻一般的冷硬轮廊。
只是这冷硬正直的面具下,藏着一颗怎样自私胆怯的难堪的心。
全身在颤抖,钥匙尖深陷在掌心,指骨已泛白。
你太虚伪。
你从不敢主动去查找。
…主动去面对。
耳边传来小夕温柔的轻语,混着青草和阳光。
“…交出受过光热的每一层颜色,点点沥尽你最难堪的酸怆。这时候,切不用哭泣;或是呼唤;更不用闭上眼祈祷…只要低低的,在静里,低下去,已困倦的头来承受,承受,这叶落了的秋天,听风扯紧了弦索自歌挽…”
酸涩的眼睛再没有泪。
林葛然静静地低着头,这是林徽因在1934年写的诗,小夕曾很欣赏她的诗,在温暖的午后总是会读些片段给他听。
三岁的箫儿,就皱着小眉头,眼睛忽闪闪地看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听…好像可以听懂,好像在思考。
林葛然慢慢抬起头。
…你总是骗自己,先积蓄力量把路西华找到,毁灭,找到了小夕,再去问自己的罪。
不该,不该再这样。
你现在就要阻止,阻止他的堕落。
你现在就要开始找。
你要自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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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举着夜视望远镜,在黑暗里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半空如一只飞鸟一样飘逸降落的西风,就要降落到海面,忽然一阵冷风,又把他平吹向西北方向,楚昭摇摇头,在冷风里裹紧风衣,对着手机淡淡道:“现在,你把直升机立刻开到我面前,三分钟。”
直升机舱里的楚斐猛吸口凉气,“舅…长,长官。”他强令自己放正声音,“报告长官,虽然入夜,大桥上过往车辆并不少…此行我们是隐蔽身份,如果我们被看到…”
楚昭微笑,“然后呢。”
楚斐吞咽一下,抿抿嘴唇,神情像极了古时候县令旁的奸诈师爷,“下官,下官有个建议,下官把直升机降落到皮特他们所在的楼顶上,然后下去见你,您看,您看…”
楚昭淡淡打断,直接过滤掉他的废话,“你还有二分四十七秒,降到我面前,现在开始。”
说完便挂断了手机。
“嗷,我的个七舅姥爷!”楚斐听着“嘟嘟”的占线声,一声怪吼,调转机头,三百六十度个翻身,直冲大地。
楚昭冷笑,呵,这小子极力不想让自己看到直升机,他们俩在里面必有阴谋。
这边的省长是当年那个小李吧…那小子当年见了他都得抖三抖,现在本太爷回来,还怕被人发现?
楚昭微微眯起眼睛,该瞒着什么不该瞒着什么,他自有打算。
“叮”耳边一声轻响。
楚昭轻抚了下耳边的无色耳麦,望着冰冷的夜色,“查的怎么样了。”
“报告长官,楼顶两人都是堕天的人,查不到国籍,其中开枪的那个从外貌判断确定为威廉-亚瑟,代号骑士,欧洲各国在逃通缉犯里的一号重犯,不过没人知道他就是骑士,他作案总会戴着一个中世纪骑士模样的面具,而且,他确实是哈德斯同僚科查尔的儿子,另一个据线人称是堕天的顶级飞行员亚尔曼,说德语,但在堕天话很少,代号不明。”
楚昭眉峰轻耸,沉默了一下,“确定么?亚瑟是科查尔的儿子。”
“线人称,确实是。堕天的人都知道,他很小就在堕天,是第一批学员,不过,科查尔对他一向极狠,是不是亲生的,我们还无法确认。”
楚昭沉思片刻,“确定是他告发的裴?”
耳麦那头坚定的声音,“目前查到的线索…确定。”
楚昭沉默一会儿,淡淡道:“这个事有瑕疵,继续跟进。”
“是!”
“他们要飞到哪儿。”
“边境来电,美国方向。”
“美国…”楚昭沉思片刻,淡淡道:“继续跟踪。”
“是。”
滴答…滴答。
楚昭转身,是金飞,全身湿透,耷拉着脑袋,流着鼻涕,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摊开手。
湿溜溜的文件夹。
楚昭笑,伸手接过,揉揉他脑袋,“一会儿让你进飞机里暖和着。大功一件,免你酒债…”
金飞瞬间睁大眼睛,待要欢呼。
楚昭眨眨眼,“一星期。”
噗。
金飞瞬间眼前金星乱转,我欠你三年,你免我一周!等于免了吗…阿嚏!
呜…老狗,老狗。
金飞默默腹诽。
呜,好歹免了一星期,嗷嗷,回去赶快记到账本上。
楚昭哪想到他在乱想什么,侧头想了想,打开手里的文件夹。
瞳孔微缩。
又是一封提拔信。
楚斐他们把路西华的信件半路拦截,copy下来,再发走,一切都应是万无一失的。
这个应该没错。
可是,为什么?路西华为什么会这么重视一个叛徒的儿子?
破格提拔他,这次,竟让亚瑟的职位,超过了他的父亲。
是利用这个手段,要他们内乱么?
还是知道,信件会被截?
自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