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刃,怎么看怎么感觉这黑衣小子这么有苦情范儿。
不过隋刃只是静静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曲华悄然叹口气,拉着苏总管默默退出来。
房间安静下来。
“你刚才说,出去散步。”林葛然沉默一会儿,“原来是指,每天晚上吗?每天…门禁一过的晚上?”
隋刃轻轻闭上眼睛。
“沉默?好,我问下一个问题:你,把我当过父亲吗。”林葛然沉默地看着他。
隋刃静静低着头,睁开双眼,“…当过。”
您,一直是。
“呵…当过。现在呢。”林葛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隋刃猛地抬起头,“父亲…”
“回答我!”
隋刃肩膀微微颤动一下,“是。您一直是。”
“好,双手伸出来。”林葛然淡淡道,把手中的手铐打开。
隋刃痉挛了一下,慢慢垂下视线,负在身后的双手攥紧,沉默。
“好,那我再重复一遍。”林葛然淡漠地开口。
“父亲…”隋刃霍地抬起头,黑漆漆的双眼看着他,涩声道:“…我,我不是罪犯。”
林葛然怔了一下,“…好,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一字一顿,“你,这六天,都出去干了什么?你…”
你,是有什么苦衷吗?
只要你回答…
只要你回答。
“你说。”
隋刃紧负在身后的双手,指骨因用力已苍白。
…上膛的枪,会走火!林家,枪不对人!你给我记住,下不为例!不是不准滥杀!是不准杀人!连这个念头都不能动!
…我…可以说吗?
龙脊打拳,周四,第一个,第一天,五分钟,整。一拳拳冲着后脑勺猛砸,最后把头在地上狠得一磕。尸体从擂台上抬下来时,后脑勺早已被砸烂,脑浆顺着脖子流了一地。他的死亡过程,现在仍清晰。
周五,第二个,第二天,五分钟,整。一样。
第三个,第三天,巨蜥阿里沙斯特罗佐约,现在这具尸体,想必已僵硬快要腐烂。
我,我出去是为了杀人。
杀人,是为了立威,然后拿下龙脊,积攒力量用来以后对抗堕天。
我的出行,注定血雨腥风,注定杀无数的人。
是,我只会这个,只会这样去对抗那个组织。
而那个组织,也必须要这样才能取胜。
经过这些年,我早已明白,世上之事,拼到最后,唯有杀戮。
只能杀戮。
对那些魔鬼来说,谈判早已没了意义。
你只有,和他们一起变成鬼,才可能赢得这场胜利。
而你,稍露怯懦,就会是比死亡还惨烈的下场。
你的亲人,你的朋友,连同你的一切。
都会被拉进地狱。
你,必须比他们更心狠手辣。
…而我,已在地狱。
…十把刀过去,最后一刀割断喉咙。
…十把刀贯穿身体,最后一把割断喉咙,死在罪恶的堕天,他的表情会是安详的吗?他死的时候满身满脸的血污,狰狞…
隋刃低着头,全身已颤抖。
我唯一的朋友,也已被杀。
血债,我,必须亲自让他们偿还。
我,必须一步步踏着鲜血,把他们一起,拉进地狱。
至于这边。
…只要我一人进去,就够了。
…况且。
…他来自什么地方,会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
您,早已清楚,不是吗?
我们的关系自开始就需要用亲子鉴定来证明。
您…从没有信过我,不是吗?
隋刃沉默片刻,终是松开负在身后的双手,在前胸合起,慢慢举起来。
林葛然一直在濒临窒息地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却等到这个结果。
他无力的内心忽然涌出一阵狂怒,用力点头,涩声喃喃:“好…好。”
他一把抓起隋刃的双手,用力卡进手铐里,攥紧铁齿,冷声道:“也许你从出生那天起,就只配当一个囚犯…你妈妈,也许也是这么想的。”
隋刃全身已在颤抖。
“我真应该回去问她,当初是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林葛然厌恶地猛地松开隋刃的手。
“一切是我的错!你不要说她!”
隋刃忽然昂起头,大睁着眼睛瞪着他,林葛然后退一步,看到隋刃的双眼里,第一次像是涌起了怒海狂涛。
有什么…聚在眼眶里,却始终不肯落下。
他猛地垂下视线,“…刃自甘堕落,与他人无关。从今天起,隋刃愿做一个,囚犯。”
话音落地,他猛地站起来,不再看林葛然,转身大步走出书房。
留下呆呆立在原地的林葛然。
半分钟后,“轰”
远处一声巨响。
隋刃应是踹门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咣!!”
大力的摔门声。
响彻整个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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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西风下凡
远处一声巨响。
隋刃应是踹门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咣!!”
大力的摔门声。
响彻整个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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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又进入黑暗。
隋刃平躺在冰冷坚硬的行军床上,大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忽然猛地坐起身看着自己的双手。
它们被冰冷的手铐紧紧铐在一起。
又是这种…难以忍受的束缚感。
激起太多不想去回想的记忆。
隋刃大睁着眼睛瞪着它们,安静片刻,忽然用力向两边撕扯着双手,手铐冰冷锋利的铁圈瞬间埋进一双手腕,他恍然未觉,仍用力地撕扯,像一头愤怒又无力的…只能对着自己发脾气的受伤小兽。
直到“嗤”地一声响后,他才猛地停下。
铁圈,因巨大的力道,鉆进了左手腕的手筋,瞬间切断半条手筋和一条静脉。
窒息的痛猛地袭上头顶,温热的血,缓缓流下。
隋刃怔了怔,慢慢向后躺下,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血,顺着手铐滑过手腕淌下。
一点点流到身下的铁丝上。
快要生锈的铁丝被血温烫,像一群饥渴的生灵,狂吼着,激起一阵潮湿发霉、令人干呕的气味。
他握紧双拳,剧烈地喘息着,像一个濒临窒息,却还没有氧气罩的病人。
忽然,他轻轻动了下身子,似乎清醒过来。
沉重颤抖的呼吸,让他不安。
…不应该这样。
隋刃,你不应该这样。
这不是一个杀手应有的气息。
你要平静,要淡漠下去,要保持清醒。
他沉默地闭上双眼,安静一会儿,再次睁开,沉默地看着墙角的微型监视器,它们虽然没有开,却仍像一双眼睛,时刻透着冰冷的视线,让他窒息。
隋刃再次闭上眼睛。
你自愿选择的沉默,你无权怨恨。
他,终归当你,还是儿子。
…不是罪犯。
…也许你从出生那天起,就只配当一个囚犯…你妈妈,也许也是这么想的。
全身再次颤抖。
你自愿选择的沉默,你无权怨恨,更无权愤怒。
隋刃把双手蜷缩在胸前,一遍遍告诉自己。
一遍一遍。
可心里,终是有分,难以平静。
血终于凝固了,就像自己…冰冷的心。
呼吸已渐平稳。
可终究,怅痛难平。
我真应该回去问她,当初是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一切是我的错。
为什么,要牵连上她。
那个他连睡梦中都不会再想起的人。
深夜,起风。
黑暗里,隋刃轻轻睁开眼睛,看着半敞开的窗子。
悄无声息地呢喃一声,再次闭上眼睛,像风,瞬间失去踪影。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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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愣在原地,听到这声巨响后彻底呆住。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