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片刻后,萧阙便就恢复了如常神色,瞧见她有些懵懂的神情,他不住地笑了笑,故意调侃她:“傻了吗?”
方才那一幕只宛若是错觉,她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你才傻了。”
她有些不甘地回他,只觉得这人当真是翻墙翻出瘾来,总是神出鬼没,叫她窘态百出。
萧阙闻言,也不同她接着争辩,只是手上动作不停,抹上药之后又给她揉了揉,力道不重,是她能接受的程度。
待弄好,他在慢慢放下她手:“还痛么?”
瞧见萧阙这般伺候人,苏苑音只觉得稀奇,平素里但是见他拿刀的时候多,只拿着药这般关切旁人倒是从未见过。
她瞧着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痛,但也不像是先前那般痛。
萧阙只当是人还没睡醒,将人衣袖放下的时候又瞧见了那个红色月牙的胎记,他顿顿:“你希望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苏苑音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只是萧阙问起,她还是认真地想了想:“也不一定非得是什么人,虽不知当初他们抛下我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若是他们都康健,说不定也在找我,这么一想,我便就觉得其实也还不错。”
萧阙瞧了瞧她,想将安定县那件事同她说的想法又压下。
他在迟疑,会不会比起知道那沉重的真相,此刻一无所知的她会过得更松快些。
被仇恨压得快直不起身的感觉太累,他突然便就不大想叫她也同自己一样背负相似的东西,她身上的仇便就也一并交予他就好。
至于其他,等到事成时候在将一切真相都告知她,也无需再背负些什么...
袖口被扯了扯,将他从片刻的失神从回来,他瞧她,等着她开口。
“二皇子的突然要纳苏落雪做侧妃,这件事太突然了,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你不若先寻个由头快回梁州去吧。”她蹙了蹙眉,还是将自己的顾虑给说了出来。
后来怕自己说不动他,他不会轻易信自己的话,又斟酌一番,尽量将那些说出来有些匪夷所思的话说得真切些。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叫你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你要信我没有发失心疯,说的也都是句句属实。”
见她一副极为郑重的模样,萧阙被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说。”
“苏落雪她...其实同我们有些不一样,她能知道一些以后发生的事情,但又不是全然知晓,我不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但是我怕她此番同二皇子做了于你不利的交易,你就信我这一次,他们的喜宴你可能借故先走?”
她瞧着萧阙,只怕他不肯信自己。毕竟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要是听了这番话定也会以为对方是在胡言乱语。
萧阙敛神,其实最近萧旼屡立奇功,在永曦帝最需要用人之际脱颖而出,极得重用。他本以为是萧旼身边得了什么新的谋士,却没成想竟是同苏落雪有关吗?
若是细细算算一下时间,都是在萧旼将苏落雪带回来之后,时间倒是也能对上。
虽然这番说辞总有些像是诳语。
只是永曦帝此刻费尽心机便就是想将他留在上京,甚至还不停的试探于他,且现下恐怕已经叫他得逞了。
所以应承了婚事又不迟迟下旨,不就是想用她来将自己绊在上京么,再有就是萧旼的亲事。
苏苑音也知若是他们当真是冲着萧阙而来,必定就会有成千上万个理由来应对,她必须也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点什么。
突然有一只温软的手钻进了他的掌心,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他垂眸,那手纤细白净,同他的放在一处,倒是显得格外小:“莫急,我出不了什么事。”
她点点头,见他神色仍旧波澜不惊,便就有些无由来地信他。
人睡着之后萧阙才走的。
走的时候还顺带拿走了那封放在书案上还未来得及送出的信,以至于第二日春棋来领自己的差事,问起那信的时候,叫苏苑音好一阵慌神。
不用想也知晓是谁给拿走了,在春棋炯炯有神的目光下,只胡乱扯了个谎,心下却觉得那劳什子温柔都是她看岔了眼的错觉,他分明就还是那个满腹坏水的霸道鬼。
雍州,西平县朱家村。
一个身姿妖娆高挑的红衣姑娘走在空寂狭长的村道上,伴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响,时断时续。
只见女子在一处破败院落门前停下,伸手叩了叩门:“请问有人吗?小女子途经此处,月黑风高不便赶路,不知能否投宿一晚?”
话音刚落,门从里侧被人打开,来开门的是一个农户打扮的大汉,手中杵着跟拐杖,但是并非好似腿脚不便,而是有眼疾。
“我这边不好招待,姑娘去前面岔路口不远处的朱大婶家中借宿吧。”大汉给人指了路,作势要将门阖上。
女子见被拒绝,也不走,只是又接着道:“赶了许久的路,不若大叔容我先讨口水喝歇歇脚,过会儿等我同伴来了之后就离开,不会耽误很久的。”
听罢,大汉只好侧身让让,将人放了进来。
女子感激笑笑,跟着大汉进了屋内后,嘴角的笑意却僵在了嘴边。
只因见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清隽舒朗的面,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
不知是何时到的,此刻就四平八稳地坐在屋内,大概是听见了方才的动静,此刻正朝着她看来,嘴角噙着抹笑意:“姑娘好巧。”
洛蔓笙干笑两声,有些意外薛鸣岐竟然也查到了此处,甚至来了比他们还要快些,心下顿时有些焦急,有些担心东西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中。
那个大汉显然是一个人独居在此处,除了失明的双眼而外,手背上的几道刀伤也是分外狰狞。
洛蔓笙收回打量着人的视线:“大叔只一个人独居在此处么?”
大汉熟练地给她倒了碗热茶,点点头:“姑娘也是想来打探有关于尘少卿的事吧?”
洛蔓笙听罢,有些意外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意,只怕是薛鸣齐先她一步问过了眼前的男子。
见此,她只开口承认道是。
大汉听罢,仍旧神色如常,只说叫他们稍后片刻,有一样东西想叫他们过目。
看着大汉摸索到了安放杂物的柜子前,洛蔓笙疑心地蹙了蹙眉,到现在为止事情都进行得尤为顺利,可她却总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只是那种不安还没有得到印证,就听见一旁的薛鸣岐大呵一声:“姑娘当心。”
可薛鸣岐出声已经太迟,洛蔓笙只觉得地面像是突然陷落,两个人都掉进了地下的暗室之中,跌落的瞬间带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
跌到地上的时候,洛蔓笙因着最后是被薛鸣岐护在怀里,摔的不重,甫一落地,待反应过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之后当即沉着面将人给一把推开,自顾自站起身来。
薛鸣岐支着腿,想起她方才的举动不由得莞尔,随即只听见她高声对站在上面的大汉不解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大汉不理人,只是脚步越来越远。
都还没交手,竟就这般窝囊中了计,将洛蔓笙有些不忿地踢了一脚墙,只听见薛鸣岐道:
“那大叔分明有眼疾,不能视物,但是这屋中的摆放却能乱中有序,独居一人自然应当一切从简,可是他却有空余的茶碗,一直烧着的火和备好的热茶,可见这院落中必定还有旁的人。”
洛蔓笙不接话,只不愿承认他方才的分析都在理。
那个大汉一开始不直接出手,现下不过是只将他们困在此处,若是真如薛鸣岐分析的那般,那是不是说明其实他们亦是在找人。
两人都各怀心思地沉默着。
片刻后,突然又响起了一道脚步声,极轻,身子也应当极孱弱。
只见大汉扶着一个行动有些迟缓,瞧着已经到迟暮之年的老者,慢慢探下头瞧着他们。
望见人,老者说得是一口的字正腔圆的官话:“你们二位是什么人,为何在探听尘大人的行踪?”
老者说话客气有礼,倒不像是想与人为敌的模样。
可是方才才被摆了一道,再轻信不得。
洛蔓笙带着迟疑,怀着些顾虑未出声。
却见薛鸣岐恭恭敬敬一揖,又伸出手递上自己的令牌:“在下来自兖州薛家,是薛时山的嫡子薛鸣岐,此番前来,是想来探一探当年安定县的真相,给姑父姑母一个交代,也想给薛家一个交代。”
洛蔓笙费解地瞧着人,不知此举又是何意。
却只见老者听到薛家二字的时候,脚步已是有些激动地往前迈了迈,却又硬生生止住,复而又看了看一旁的红衣女子,仍旧是怀着些戒备小心问道:“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见老者这般问起,又有薛鸣岐先挑了头,洛蔓笙只好也一揖:“我奉主子瑞阳王府萧阙之命,亦是想来查清当年的真相。”
老者闻言未动,只好生端详起了那枚从薛鸣岐手中接过的令牌,慎重万分。
洛蔓笙在一边等得忐忑非常。
怕对方是冒充,故意套话。
又怕对方当真是要寻的人,却对萧家有芥蒂。
不过看着薛鸣岐这般坦荡,必定是留了后手,心下一横,正准备也将自己的身份也一同禀明之时,只见老者只仰天大笑,眼角却又泛出些泪花来:“深陷半截黄土,苦等信音,惶惶不安十余载,总算是没有辜负先帝期望,尘少卿重托!”
见老者悲恸神色,倒真是不似作伪。
将两人拉上来之后,几人互相禀明了身份意图,老者竟是当年被尘岱派出送信的下属。
他们当真是在等人,这些年张昌的人定没少沿路追查,假冒的人亦是不少,才叫他们疑心这般重。
她瞧了瞧一旁被来拉了上来正在整理衣袍的薛鸣岐,他明知其中有诈,还故意中计,为的也而不过就是叫他们放松警惕,引出余樵罢了。
果然还是那只狐狸,几年不见,算计人的工夫倒是越发厉害。
听完余樵说起当年事情的经过,倒是同张昌所说的大致不二,只就独独没说到当年薛时雨当年托孤天一观的事,想必是隐晦得紧,便就是连他也无从知晓。
尘岱被永曦帝派兵围困在安定县,余樵临危受命带着梁州兵符,前往梁州调兵。
只是行踪泄露,前路遇袭,手下以命相搏才给了他一丝逃生之机,前路和后路都被围堵,奔逃的路上他也受了重伤,撑着强弩之末的身子,又绕去了雍州。
可是到了雍州之后,他才得知这大齐已经变了天,而其间知道真相者悉数都惨遭灭口,无一例外,彼时他身侧除了一个受了重伤瞎了眼的大青,再无人可用。
如此,他只得死守着这个秘密,又偶尔放出些线索,等要等的人。
好在苍天不负,在他即将身埋黄土之际,终是等到了。
薛鸣岐听罢,得知被尘封已久的真相,难得的神色肃穆,手攥成拳。
只见余樵又拿出一个明黄色的锦囊,纵使衣袍破败不堪布满尘土,但是那个锦囊却被他保存得完好洁净。
洛蔓苼看见这御赐之物,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计较,只是不知他是要给薛鸣岐还是她。
思索间,只听外面传出几声踹门的声音,来的人应是不少,只怕已经将这个小屋团团围住。
余樵一惊,也知这次故意透出风声的动静太大,虽然等来了自己想等的人,但是也引来了豺狼虎豹。
趁着此刻,互相都不知道对方虚实,不敢贸然出手的时候,他赶紧指了指方才将他们困住的密室:“这下面有一条秘道,顺着走可以到村外去,你们先行,我同大青断后!”
说罢,又神色坚定地将手中的那个锦囊塞到薛鸣岐手中,话却是对着他二人说的:“我现在便就将此物交托与你们,还请两位将当年之事真相大白,拨乱反正,以祭奠无辜横死之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感谢每个追文的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