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1 / 1)

嫁乱臣 倾巳 8268 汉字|0 英文 字 28天前

第160章

  夜深,忽似有些风来,可是如今在营帐之中,哪来的风。

  萧阙眠浅,听到动静的时候已经蓦地睁开眸子,只见一阵凌厉剑意直直朝着他面门袭来,他快速滚落至床尾,抽出悬于架上的剑,迎上那人的剑。

  剑刃相撞,因着距离陡然拉进了几分,一切信息都能那人身形分明是个男子,但使的却是轻剑,许是不太能用得惯,神秘男子的动作略显得有些生疏,只是平日里大概同人交手的次数不算少,处事应变很快,同萧阙交手几回都没能落到下风。

  帐子内的打斗声惊动了在外头值守的守卫,随后言二也持剑进来。

  见已经惊动了许多人,那人随即洒出一把白烟飞身而出,言二当即抬剑要去拦,却被那人轻轻挡回来。

  萧阙离得神秘人最近,虽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掩住口鼻,但是难免还是吸入些许,像只是石灰混着泥土的味道。

  “莫追了。”他出声,叫住言二。

  方才那人,只怕言二不是他对手。

  言二听罢当即止步,收步回来瞧他:“主子觉得现下身子可有什么大碍?”

  萧阙摆手,只是随身拿了件外裳披上,言二也正好将烛火点上。

  他坐到案前,全身上下如往常般透着股子懒意,坐上如今的位置,想要他性命的人太多,类似今日这种事也已经算是家常便饭,早习以为常。

  只是如今到底是在自己的营帐之内,外面又有层层严密把守,那个人究竟是如何再谁也并未惊动的情况下只身闯入这里,还是本就是军中或是城中的人。

  “把尤飞白叫来。”他以手撑住下颌,思索片刻才开口。

  他向来用人不疑,只是能同他交手数招还能全身而退的人,除了一个尤飞白,他实在想不出旁人,军中人多眼杂,难免防不胜防,怕只怕萧旼已经将手伸进了他这里来。

  过了片刻,尤飞白才同言二一道进来,统共就才加上个起身的工夫,到这里也不至于这般晚。

  说来也巧,言二方才去尤飞白那处的工夫,竟就又撞上了那个神秘人,只这回那人的运气没这么好,在两人合力之下服毒自尽。

  萧阙听罢,才饶有兴致地抬眼,瞧着那尤飞白似是才起身,胡乱地套了身衣裳,瞧着并不规整,手里还拿着那有千斤重的紫金锤。

  “查到身份了么?”他瞧着尤飞白,问却是对着言二问的。

  “那人身上有的烫印,是南燕豢养的死士。”言二回道。

  “哦?”萧阙不慢不紧收回眸子,起身站起慢步至两人身前,随即又才道:“飞白兄,你这个紫金锤,可愿借我一观?”

  听罢,尤飞白颔首:“那是自然。”

  只萧阙还没接过,外头的士兵又来报,只道前方发现齐军异动。

  萧阙止步,探究的视线从尤飞白伸出的手上收回。

  因敌军有异动,战争可能一触即发,于是不得不即刻整军严阵以待。

  尤飞白走后,言二见萧阙在穿盔甲,想起方才主子同尤飞白的对话,到底是一直跟在主子身边,深知主子什么脾气秉性。

  “主子可是觉得尤飞白有问题?”

  萧阙手上动作没停,想起方才自己的试探,甚至已经仔细瞧过他的手,并没有端倪。

  虽没有找到什么凭证,但是对尤飞白此人,他既然已经起疑,便就不会再重用。

  只是该如何处置,一丝杀念闪过,终是被那点为数不多的仁慈给压下。

  后一细想,存那些理智是对的,尤飞白现下也不好动,军中如今士气空前壮大,他在营中位置也算举足轻重,就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让尤飞白先暂且回广汉吧。”他穿戴好,一面将剑置于腰带上的暗扣,一面开口道。

  这话便就是代表着如今不准备再带着他一起了,言二点头领命,先迈步出去,秦牧后脚来的,只说苏蕴之不见了。

  这苏蕴之可是世子的大舅子,秦牧一听到这消息,哪里稳的住,当即赶着来禀。

  萧阙听罢也扶额,不在军营,又命人去城中找,却皆都一无所获,也不知是否同方才那个来行刺的刺客有关,如果是,那必定还仍旧在城中。

  只是不待细搜,齐军在前方异动更为频繁,大有要来进犯之势。

  因着是出兵在即,萧阙无奈,却也再不能等,只好先行拔营,留人寻找。

  半夜里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如今又要连夜出兵,所有人都再没了睡意,只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事。

  临行前,佘涂向何满告了假,抛却自己同苏蕴之间的那点该放下关系,便就是瞧着阿音的份上,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大军离开之后,萧阙派下的人又在城中搜了一整日,仍旧一无所获,时间拖得越久便就越危险,只是人既未出城去,难能当真在城里凭空消失了不成。

  佘涂心下也有些急,却竟在医馆里一个治伤的小乞丐口里,探到了些线索。

  瑞阳王军还未来之前,城中就突然来了个卖酒的女掌柜,只是那个女掌柜行事很奇怪,倒像是不急着挣银子,平日里也显少开门,有一次嫌他们太吵,给了他们好多银子,只不叫他们再靠近此处,后来瑞阳王军占领了城池,那个女子索性房门紧闭,再不做生意了...

  佘涂听罢,当即带着人去了小乞丐口中所说的地方,只是房门紧锁,人去楼空,之前也有人来搜过却并未有什么发现,如今细搜之下才找到了一间地窖,瞧见了一大摊深红的血上的苏蕴之。

  见状,连佘涂都慌神,跌跌撞撞忙上前去探他鼻息,见还有一丝尚存,才连敛去了方才的失态神色,收回手,却忽地被他抓住,大概是冻得太久,温度低的厉害。

  “佘涂。”他尚在昏迷,不过是无意识的低喃,却带着这么浓重的眷恋。

  佘涂闻声,本以为自己应当早已麻木,只心还是止不住的紧抽。

  只是理智尚在,她挪开眸子抽回手,让人先将他送回去。

  “佘涂姑娘,你来瞧瞧这是什么?”一个士兵在身后唤道。

  那个女掌柜并不简单,尤其是在此处找到苏蕴之后,所以此刻搜寻起来格外细致。

  佘涂转头,只见那个士兵手里的石臼上有些残存的白色粉末,她碾过些在手上打量,也不明白她们家乡的符禹,怎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药并不是烈性毒药,大抵同蒙汗药中的曼陀罗一味主药的药性相似,也会有人拿来做酿酒的辅料增添风味,只是用多了此物或者直接接触,药性发作时反应就会变得有些许迟钝,甚至生出些幻觉,正是如此,很多人对它都爱不释手。

  这件事没想出什么头绪,她索性先将其放在一边,眼下苏蕴之身上的刀伤反而更棘手,她随即只叫人好生包好,转身又去了医馆。

  苏蕴之身上有两个刀口印子,被找到之前就全凭赖这一口气吊着,若是再晚些,只怕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佘涂去瞧人的时候,医馆中的老大夫替他仔细缝合了伤口,人还没醒,唇上都干得起了皮,她瞧不过眼,兑了些温水来沾湿了给人润唇。

  才不过几月不见,从前总是眉目舒朗的人如今眉心处却总常有一股阴郁气。

  “总愁什么呢,这不都是你想要的么。”

  她垂下视线看他,叹了口气,那人却像是恢复了些意识,颤起了眼睫,缓缓睁眼同她对视。

  佘涂顿时如临大敌般正襟危坐起来,敛好情绪正待说话,哪知他似是要比自己更加着急,她离得他贴近些,只听他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尤飞白,内应,求援。”

  ...

  夏琴上次同她们一别,如今脸都圆了一圈,可见赵三千当真是对她极好的,一身绫罗绸缎,金玉珠翠,可全然不输旁人家中的那些个当家太太。

  自她们都走了后,夏琴第二日就悔了,平日都跟着苏苑音,如今一南一北地隔着,心中哪里能好受,赵三千为此将人哄了几天,上下嘴皮子都磨破了,却还不如苏苑音自广汉送来一封信好使。

  夏琴如今见苏苑音带着春棋来瞧她,又惊又喜的想掉泪,对于处理人情往来如鱼得水的赵三千只能急得原地转圈。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难得见精明市侩的赵三千吃瘪,苏苑音同春棋瞧着都觉得好笑,不过亲眼瞧见夏琴过得好,苏苑音也算彻底放心,不需自行。

  夏琴被劝止了泪,随即又拿出这些天亲手替苏苑音绣好的大红喜服给她们瞧,裙摆处金丝和着细线,替了那些珠翠,轻便不说,又能绣出凤的栩栩如生之气。

  那边有赵三千的店,本想着托人带去一趟,如今她们既然来了,那便就也省事儿得多。

  苏苑音亦是惊艳地接过,从前在苏府,知道她不爱坐下几个时辰摆弄这些针线,苏苑音的绣面几乎都是她代劳,夏琴的绣工极好,同闺阁中的姑娘一道出门去,绣样总是会被夸上一番。

  “知道小姐不喜欢这些,新娘子总是要亲手绣嫁衣的,我都给小姐留好了位置,到时候小姐绣几针封个边就好了。”夏琴笑道。

  春棋瞧着那红身喜服也一脸艳羡,闹着要看她先试试,夏琴也觉得可行,如此若是有哪里不合身的地方也可以趁着现在改一改。

  苏苑音拗不过,随即只好答应下来去换上那身嫁衣试试。

  嫁衣比寻常衣裙可要复杂太多,苏苑音费劲穿好,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算是头回穿,忽地就有些扭捏和忐忑。

  春棋在一旁帮着她穿,瞧得眼睛都亮了,本就是夏琴照着她尺寸做的,自是处处合身挑不出错。

  她本就明艳长相,靠着素色压着就显得清冷庄重些,若是张扬些的颜色便就更明媚夺目。

  因着春棋的赞声连连,夏琴当即也坐不住,由着人扶进来迫不及待要亲眼瞧瞧,待见到人时也不住点头,哪哪都正好得宜。

  听着两人夸赞,苏苑音耳朵都起茧,唤着春棋来替自己解扣子换下喜服,门外却突然来了个人小厮要来递信给苏苑音。

  苏苑音同春棋对视一眼让其先去拿信,本以为是舅母来催,却没成想竟是佘涂送来的,信上话不多,大抵就是苏蕴之下落不明的消息。

  兄长如今腿脚不便,就算是想离开又怎会不声不响,可若不是不告而别,那便就是遇上了什么意外。但既是在萧阙带领的军营里,究竟是什么意外,竟叫他都制止不住。

  因着苏落雪的话始终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她本就放心不下,现在又生了这种事。

  她当即将信合上,托夏琴吩咐下人备匹快马,欲要先回一趟天门。

  自得了这个消息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她想的太严重,总觉得这事情背后并不简单。

  夏琴瞧见她面色严肃,半点不敢耽搁,当即就命管家将赵三千最好的马牵出来给她。

  她利落上了马,才想起自己一身喜服都还未换下,来不及耽搁,只好对夏琴歉疚笑笑。

  这个节骨眼上夏琴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喜服,只期盼小姐能一直如愿,顺遂。

  她最是知道,小姐此前一直都过得不好,从前她为了做一个夫人眼中合格讨喜的闺秀,活得像是个冷冰冰的木偶,听之任之,不知情爱,连那婚事,也都是夫人说好,她才答应。到后来,身世真相大白,苏落雪被接了回来,她过得就更苦,一味的愧疚退让,旁人却越发变本加厉的欺压,死死相逼。或许便就是连小姐都自个儿都没察觉,她后来遇上了萧世子,才越来越鲜活,明媚,爱笑。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家人,有同她血脉相连的,有疼惜又爱重她的。

  所以老天爷可莫给人一晌贪欢又毫不留情的悉数收回才好。

  ...

  苏苑音到了天门城,却并未见到薛时山。

  因着前夜里收了一封匿名的急信,薛时山已经赶往粮城去施救,如今留守在城中的只是薛时山的一名副将林之维。

  洛蔓笙那边竟也出事了?

  苏苑音凝眉,当即要了那封急信来看。

  “薛将军也是因为对当年黄州洛家求助而施救不及一事,虽嘴上不说,但是心结却深,所以这一次才会没来得及去探究真伪,私自带兵出城。”林之维是薛时山身边的老将,怕她误会才有心替薛时山解释。

  “林伯伯宽心,舅父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即便换作是我,定也会作出同舅父一样的选择。”她将那封密信递回给林之维。

  林之维听罢点点头,只是又露出些愁绪:“可是如今将军一直都未回来,也不知这信上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是否是敌军故意设下的圈套。”

  “那信上的字迹我认得,是苏洛雪的字迹。”苏苑音接过话,只是神情却也并不轻松。

  林之维听罢神色大变:“那这不就是萧旼身边那个雪贵妃么?那必定就是圈套无疑了,不行,我必须要去救将军!”

  “且慢。”苏苑音将当即就要往外走的人唤住。

  “林伯伯可愿信我一次。”

  她想赌一次,赌这封信是否出自善意,赌父亲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是否真的能唤醒苏落雪一点点良知,赌那日同在平州,她那点不敢露面的愧疚究竟有多少。

  “我愿信她一次!信她这次定出自真心。只是如今各路状况频出,又都恰好这般巧,一定是阴谋,前方必有大乱,求林伯伯帮我一回,带兵助我同去驰援瑞阳王军!”苏苑音恳切道。

  林之维有些迟疑,毕竟苏姑娘来兖州的时日短,闺阁中的小姐,怎会懂这些?可是见她信誓旦旦,有理有据,又不像是信口胡诌。

  只是薛家军在出发之前,国公爷似是早料到她会来,也曾同他嘱咐过,说若是薛将军不在,一切皆听她令行事。

  “我是薛照年的孙女,亦是萧阙未过门的妻子,绝不会做陷他们于不义之事,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苏苑音保证,一定自行承担罪责,便就是以性命相抵,也绝不叫林伯伯为难,求林伯伯助我!”

  苏苑音一字一顿,话音中哪里有半点卑微祈求,豪言壮语更胜男儿,带着薛家人独有的风采,叫林之维都莫名就被渲染鼓动。

  他不由地就俯首应道:“我愿听从苏姑娘号令行事,驰援瑞阳王军。”

  苏苑音闻言,终是松了口气,当即叫林之维整军出发。

  舅父走前带去了一部分兵力,只留下一半守城,不过总归是聊胜于无,若是拼尽全力,也能搏一线生机。

  不管是瞧着谁的面上,好在薛家军算是服她,同她一路北上纵使偶有几句抱怨之词,但也即刻就收。

  直至半道遇上赶来报信的佘涂,众人才严阵以待,再无半句怨言。

  佘涂简单将情况同她与林之维说明,后又问及尤飞白下落,可是林之维就一直守在天门,哪里瞧见过尤飞白半个人影。

  如今有苏蕴之的指证,被萧阙遣回却迟迟不见归,苏苑音就是如何也想不到,原来那个变故竟是埋得这么深的尤飞白。

  既然事关萧阙安危,林之维当即也不敢怠慢,当即发了几枚信号,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远,皆无一边回应,这才终是沉了脸,即刻又继续往北赶。

  此去凶多吉少,林之维不敢再带着苏苑音,打算劝人回去,只瞧见她眼底里的坚毅果决,又将干粮分于薛家军,同坐同吃打成一片,于是当即将话头止住,再度瞧向人时,已经不似那种瞧向小辈的眼神,而是值得正视的同伴。

  佘涂也不再多言,将那符禹解药递给她之后,又乘马车折返回了城中。

  ...

  同齐军交上了手之后其实不难察觉出这当中不对劲的地方。

  与其说是被他们打得边打边退,更像是在诱敌,可是萧旼的营帐位置靠北,不该是这个方向。

  不惜以万数兵马为饵,那么为了从他身上取得同等的代价,是特意给他备下了什么他必定会踩中的陷阱么?

  他想不出如今萧旼身边还有什么得用的人能助萧旼扭转战局。

  他压下心中疑问,转了转手里的剑柄,眸色冷凝,命梁军暂且先止步,见状倒是齐军不罢休,当即又过来缠斗,摆明不让走,可是明明此刻正处于下风的就正是他们,竟不知他们究竟是留下了什么底牌敢留人。

  言二从人群中穿过,赶至他跟前,也觉得奇怪,不明这其中的含义,又一直未曾见过萧旼露面。

  “点狼烟,联系上赵乾跟繁钦。”萧阙正好见他来,随即开口道。

  不知在鼓弄玄虚什么,他也不欲在猜,一路杀过去,谜底自就揭晓。

  只是他挥剑刚一退开跟前的敌军,竟没叫他察觉到身后之人的靠近,电光火石之间,他听见了剑柄刺穿皮肉,擦着骨头而过的声音。

  很清晰,听觉伴着触感,一切都出于他自身。

  “主子!”

  “世子!!”

  众人见状,皆向着他疾驰来,只却被将二人围住的“梁军”阻隔,而从身后各处,皆是朝着这边奔袭而来的齐军。

  身上一阵来得缓慢,却细密剧烈的痛感袭来,萧阙垂眸看了眼自肋下而出的剑刃,终是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一点变化。

  他察觉到却避不开,身体的反应速度在逐渐迟缓。

  是夜里遇袭时的那阵白烟吧。

  这就是他们会觉得必胜的理由么?

  “萧阙,你不必找了,因为你的对手是我。”

  那人冷笑着抽回手里的剑,利刃照着原先的划过的痕迹又往返,见那个不可一世的人生生被逼着吐出一口气,他满眼兴奋。

  萧阙伸手,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痕,骨血里的嗜杀戾气一点点被唤醒,叫嚣,直至再关不住,破笼而出。

  他转头,视线极轻蔑的看向那个本该已经离开,却又混进了梁军之中的尤飞白。

  “繁钦跟赵乾可都赶不及到这边来,此刻也大抵是同萧旼遇上了吧。”

  他极其不喜萧阙瞧他的眼神,凭什么死到临头还高高在上。

  萧阙毁了他费心经营的七盘岭,叫他同兄弟离心,又用一个阉人来折辱他,所以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阙勾了勾唇角:“果然是你。”

  他看人的眼光当真不如何,平素里独行惯了,因为破天荒的一点善念,竟就被从身后捅了刀子。

  “没错,就是我,我要你好生看着,你费尽千辛万苦经营起来的东西,是如何一点点被我收入囊中的。”

  他其实对萧旼也留了一手,叫他以为对上的只有繁钦,殊不知那赵乾也已经被他引了过去,如此既能替他分散了兵力,萧旼也必死无疑。

  待这边结束,萧阙的兵马,乃至于那个上京的王座,就皆都归他。

  “就凭你这样的孬种?”萧阙冷哂,复又瞧见了他眼底的欲望与贪婪。

  “那夜里的人也是你吧?你就这么怕输?还是怕我?”他不屑开口。

  “你住口!”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他,他怒斥道,当即提剑就杀来。

  萧阙侧身挡过,不住地牵动伤口,他却似察觉不到痛,再度瞧人的时候,眉眼中已经没了多少戏谑,只盈满了杀伐气。

  他启唇低语,似前来索命的冷面修罗:“尤飞白,想拿走我的东西,你可配不上。”

  语罢,萧阙出剑,尤飞白抬起手里的剑挡,一只断臂被削飞了出去。

  伴着一阵尤飞白不住发出的惨叫,萧阙眸中皆是兴奋的诡红:“别着急,才开始呢。”

  ...

  同佘涂分开后,苏苑音又往北走了百余里,皆都不见踪迹,那如今便就只有一种解释,他们不知为何临时改向了。

  寻不到方向,林之维只好让薛家军先临时休整,见苏苑音也颓丧着,朝着人宽慰了几句,只是效用不显。

  苏苑音屈膝,视线略过水田眺向远处,区区一个尤飞白,即便就是勾连萧旼,萧阙都没有那么容易败,可是她偏就心绪不宁,上次如此就是父亲出事,这次又何谈放心。

  前面目之所及处,只见缓缓驶来一辆牛车,先前不知他们在此,待瞧见了他们,忙赶着牛打弯。

  林之维示意手下去拿人来问,却被苏苑音制止,如今越往北,离得上京越近,受朝廷的影响就越深,只怕对他们存着敌意,不肯实话实说,问不出想要的答案,倒不如她亲自去问一问。

  牛车转得慢,还未打过弯来,苏苑音就已经骑着马横到几人跟前,拦住去路。

  见来的只是个姑娘,三人中稍微年上些的率先开口,带着些教训的语气:“你一个新娘子到处跑什么,你家夫君呢,你怎会同那群乱党在一起,可是被掳来的?”

  苏苑音微愣,想问出的话卡在喉中,只听另一个老伯叹道:“他们都是一群乱臣贼子,你一个小姑娘怎还替他们做事呢,趁着现在你同我们一道逃了吧。”

  乡里的人大多淳朴老实,本是打算同他们套话,可见他们推心置腹,苏苑音当即下马走至几人跟前:“打扰了,我姓苏,上京里长大的,此番来拦住三位的去路也并没有恶意,正是想去寻自己的夫婿,特地来问个路。”

  “姓苏,那你可认识在翰林任职的小苏大人!”三人中瞧着年纪最轻的忙站起,有些许激动地问道。

  苏苑音不知他为何会问及,但仍是颔首:“正是家兄。”

  “真的吗?听说他后来遭了难,后来怎么样了?小苏大人那般良善之人定是吉人自有天相的吧!”

  面对他一脸串的问题,苏苑音亦是忽地有些愣神。

  见她迟疑,男子才想起自己一时激动尽都忘记表明身份,随即才补充道:“我是杏花村的,之前去上京受过小苏大人的恩惠,所以瞧见小苏大人的故人才一时激动。”

  “他很好,谢谢你还一直记挂他。”苏苑音笑着接过话。

  “那就好,那就好。”男子连声道,随即又才朝着一个方向开口指了指,道:“你们要找的人,从这条路一直往西边走,或许能瞧见。”

  “阿逸,你在做什么!”

  名叫阿逸的那个男子见受了责骂,随即不好意思地脸一红:“姑娘快些去吧。”

  苏苑音也不曾想竟这般顺利就问到了,忙朝着人道谢离开,只还没走几步,又被阿逸叫住。

  “敢问姑娘要去嫁的,是何人?”

  苏苑音闻声轻笑,忽地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道:“大抵就是方才那位老伯所说的,乱臣吧?”

  见那个穿着喜服的女子,翻身上马扬长而去,飘扬的裙摆,身姿明媚的胜过他瞧见过的任何一片晚霞。

  “夭寿啊,你知道对方是谁么你就给人指路。”马车上,老者连声叹息,家门不幸,出了个叛国贼。

  阿逸却道:“我见过她的,同那个曾经于我有救命之恩的小苏大人在一起。”

  只是那时的她高洁似月,叫旁人连肖想都觉得是亵渎,如今月亮下了凡尘,了一段她其实都并未知晓的因果。

  “瑞阳王军自南边攻来,可听过肆虐杀人或是无恶不作?可是齐军所过之处,却寸草不生,如今叫我们背离家园的,不就是齐军吗?”他终是反口,却只换来老者一声重重地叹息。

  一辆牛车遥遥向南行,路上再无什么话。

  ...

  “何大夫,世子派我等来护送大家先走,你快收拾收拾,即刻同我们一道出去吧”

  医帐外头正乱着,到处打成一片,便就是此刻进来的这个士兵,身上亦是挂了彩。

  何满只当没听见,手下给伤兵出止血不曾有一刻迟钝。

  如今情况不大好,胜负难分,一时之间来了很多齐军,他们兵力分了三路却一路都没能赶回来。

  小秦将军生死未卜,言护卫跟世子也都受了很重的伤。也正是如此,世子才会吩咐下来,叫带着医帐里的医者先离开。

  见人不为所动,来叫人的士兵又催了催,何满才终是起身,递了方才用过,压根就还未来得及阖上的药瓶来给他。

  才走出帐外,一眼就瞧见了那个人群之中,总是被一众人围攻的男子。

  自从方才同尤飞白一战之后,萧阙的身子便就已经撑不住了。

  现在纵使他已经尽量避开要害,但仍旧总是会有些避无可避的刀口会落在他身上,血大抵都已经浸透了盔甲。

  再这样下去,他当真是会死的。

  “赵将军跟繁将军那边还没有回音么?”他问道。

  见那个士兵摇头,他当即走了出去:“火把给我,我再去点!”

  萧阙喘着粗气,滚落进眼里的不知是血还是汗,糊得眼睛想睁开都费劲,只他转眼看向那个如同烂泥一般躺在地上没了气的尤白飞,心里却又是亢奋的,只身子却已经疲惫不堪,挥剑的动作越发死板重复。

  只好在,就算这边全军覆没,碰上繁钦和赵乾,萧旼也必败。

  许是那个药的作用,他总又会瞧见些幻象,先前是瞧见一副病容的皇爷爷,后来又是坐在火里的母亲,严词厉色瞧着他的父亲...

  这大概真的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了吧,只是他却头一次,于死亡生出了几分惧意。

  此前总是想着死也不分开才好,只如今到了这个境地,他哪里又舍得真要她来陪。

  可是却怕自己死后她掉眼泪,更怕会将他忘光,转头嫁作别人。

  “有了有了,有回音了,就在不远处!”不知是谁高喊出这么一句,士气渐弱的众人顿时又都重燃起一丝希望,齐军本就死了主帅,之后便就一直算作是勉力强撑,如今见他们援军快到,各个心里都萌生退意,收了剑想撤。

  萧阙用朝地的剑尖替自己承住了大半力,恍惚好似也听见阵阵马蹄,一点红色的人影就好似是破开重重迷瘴的朝阳,带来足够驱散所有黑暗的亮光。

  方才还想着呢,此刻他的阿音就穿上了一身嫁衣,濯濯如春月柳,明艳不可方物,正朝着他奔来。

  比起他方才瞧见的种种,这于他而言,无异于就是最好的幻境。

  苏苑音走进,又见他一身的血,严重处便就是连最坚硬的盔甲都裂开,怕一碰就要碎了,轻拢着眉头不敢再往前去,眼里的泪却早夺眶而出。

  那人不知自己这幅样子落进在意的人眼里有多难受,只见她愣在原处,无助地用手背拭泪,随即轻叹口气,尽管是幻境,还是忍不住软了口气哄人:“阿音,过来。”

  见人轻颤着肩小心翼翼走来,他却抬不起手来去给她抹眼泪,头上泛起一阵晕眩,他摆摆头,再度睁眼时瞧见她还在,不由得轻松口气:“莫哭了。”

  苏苑音再忍不住,当即伸手去环他的腰,触到一片滚烫的濡湿,心又跟着颤了颤:“还好赶到了,我带了解药来,你且先忍忍,我给你瞧瞧伤。”

  她给他嘴边递药,带着些凉意的触感传到唇瓣,无比真实。

  “原来不是幻象啊。”他叹了叹,当即卸了所有的力,面朝着人栽倒。

  苏苑音承不住他的力,连着被一起带倒,她忙起身去将人半扶起置于膝头,一面伸手擦去他面上的血。

  他难得的乖,末了还朝着她笑笑,嘴也甜:“阿音你今日真好看。”

  “嗯。”她点点头,又帮他除掉身上厚重的盔甲。

  他却眼皮发沉,瞧着她费力,却也没力气去帮她。

  他只怕血都要流干了,将她的裙摆都打湿,她抬眼瞧着他,瞳色已经有些许黯淡,似是生机在一点点流失。

  “你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要死,求求你。”她瞧着朝这边来的何满,抱着怀中的人开口。

  萧阙复又睁起累得已经见要合上的眼眸,瞧向他那心爱的姑娘,道:“好”。

  作者有话说:

  弱弱开麦:其实还有大婚的一部分剧情,嚯嚯嚯哈我这个拖沓的性子只能明天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