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1)

玻璃 玖月晞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块。他老婆淘洗,打浆,蒸制上百斤糯米,才挣得了一千块。

  那天回家,老黎在孩子们面前什么也没?说,夜里跟何莲青讲了这事?。何莲青叹气,说店里刚进原料,没?多少钱了。

  但车上的货值三千,车被扣着不能拉货,损失更大。

  第?二天一早,何莲青取了一千给老黎,让他带去城管队。

  可一进大队院子,车还在,车上几百斤货全没?了,连盆桶篓子都没?剩下?。

  那是他老婆起早贪黑,忍着腰疼浸着冷水,跟牛一样干了快一个?月的货。全没?了。

  方?下?巴说,非法摆摊,全部没?收,车还给你不错了。

  老黎求他,说马上交一千的罚款,把东西还回来。他再?也不来这边摆摊,绝对不摆了。

  但无论怎么说怎么求,没?用。方?下?巴说,东西已经按规矩处理掉。没?了就是没?了。

  路上的人围在院子口看,看他像条狗一样,又是跪又是求又是喊。

  统统没?用。

  方?下?巴嫌他碍事?,懒得搭理,夺下?他手里一千块钱,甩下?车钥匙进屋。

  钱货两空。老黎爬起来,出了院子。

  不久后,他回来了,提着个?瓶子冲楼里喊,把货还回来。

  方?下?巴跟他同事?出门看,站在台阶上骂他,叫他滚。

  老黎说:“我最后问你一遍,把不把东西还我?”

  方?下?巴说:“你别在这装疯卖傻。东西处理了,进下?水道?了你去江里捞。”

  老黎大骂他们贪赃,要有报应;骂着骂着,他拧开手里的农药瓶,威胁说,不把东西还给他,他今天就死在这里,把事?情闹大。

  但没?人信他的话,又或者?,没?人在乎他的命。结果,他仰头把那瓶药全部灌进嘴里。

  方?下?巴他们以为他作秀,直到围观的人闻到刺鼻气味,大喊不好。他们才知出了事?,立刻将?人送去医院。

  到了医院,老黎咬着牙不肯洗胃,死犟着抓方?下?巴的手,要他把东西还回来。可货早被转手了,哪里还得回来。那人想甩开老黎的手,甩不脱。老黎像恶鬼一样缠着他要那车货。

  何莲青赶来,嚎啕大哭,求他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黎辉跟黎里也各自被老师叫来,双双呆怔。

  老黎满脸满眼的泪,松了口,但来不及了。

  喝毒药的死法是很痛苦的,他疼得凄嚎,据说医院对面街上卖水果的都听得见。

  后来,江州人说起这事?,啧啧咂舌,说一车糍粑值得了多少钱,撑死三千。何至于发了疯癫给自己灌药,要钱不要命的?还是平日?里个?性太强太倔,稍不顺心就要拼命。

  但这三千块是他一家人一个?多月的生活费,是他们想攒给女儿学架子鼓的钱。

  也有人和老黎说过,既然家境普通,学什么音乐呢。那是有钱人才配接触的玩意儿。

  可老黎想,他女儿就爱这个?,就是不会读书,怎么办呢?总不能做他的女儿,就没?资格喜欢这个?吧。

  他一不偷二不抢,无非是累点儿苦点儿,每天多拉几车沙,多送几趟货,多帮老婆在店里干一些活,少抽点烟少喝点酒,攒一攒挤一挤,还是能让孩子开心的。

  他不信,穷人,普通人,怎么就没?资格追求开心了?

  可他不知道?,穷人是没?资格上赌桌的。

  他不该拿命去赌,穷命太轻,不值钱。或许他心里太冤屈,已经很努力地在活,却?还是要被欺压。

  而往往,穷人因为没?权去抵,无势去抗,也没?钱去宽容,什么也没?有,只有贱命一条;所以很容易就把命赌出去。是啊,确实没?别的值钱的东西能摆上台面去抗衡。

  可甚至,连命也是很不值钱的。

  那天,黎里被老师叫出教室,送往医院;站在急诊室看着她爸爸面容扭曲全身痉挛在病床上抽搐惨叫时,她明白了这个?现实。

  医院里很乱,急诊室里的轻症病人竟有闲情围着,议论纷纷。

  他们说,不至于啊,太犟了。

  说,脾气太倔个?性太强,害人又害己。

  说,唉哟,孩子还这么小,太不负责。太疯狂了。

  随即,发生了一件更疯狂的事?。一直不说话的黎辉突然朝那方?下?巴冲过去,捅了他十几刀。

  急诊室里四散的人群,疯狂的尖叫,满地的鲜血,飞溅了血滴的日?光灯……

  那一幕的很多细节,黎里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说:“有个?在吊水的,本来杵在跟前看热闹,后来吓跑了。他那根针管还吊在那儿,荡来荡去,一直在滴水。”

  她整个?事?情讲得很慢,有时闭着眼,有时大着舌头,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支离破碎,没?有逻辑。

  但燕羽一字一句听得很认真,也全部听明白了。

  黎里讲完,小屋陷入很久的沉默。

  “我讲的,跟你听过的,很不一样吧。”

  “事?情是一样的。”

  爸爸因一车糍粑,威胁喝农药;初中生的儿子在医院十几刀捅死人,是他早就知道?的。

  黎里垂下?眼:“人,很不一样。”

  “嗯。”燕羽说,“我本来也不信他们讲的。”

  黎里一愣,扭头看他。

  他也转过头,目光沉定:“你说的,才是真的。”

  黎里的鼻尖一下?红了,眼里漫上薄薄的泪雾,呜咽:“燕羽你别听别人讲。我爸爸不是疯子,他是个?很好的人。对妈妈、哥哥、还有我,都很好的。”

  “我感觉得到。”燕羽说,“他把你教得很好。”

  他不知道?这句话,她明天醒来还记不记得。但或许正是不确定,他才会说出口。

  而当?下?,黎里猛地低头将?眼睛埋在被子上。泪液泌出,濡湿棉被。

  很久没?人用这个?字说过她了。

  头一年,街坊邻里,包括艺校学生,都说她爸爸和哥哥是疯子,她也差不多,要离远点。

  除了谢菡,她没?有朋友。谁都不喜欢她。当?然,老毕对她的讨厌远在这事?之前,他是单纯的嫌贫爱富。

  一开始,有人欺负她,她都狠狠打回去。自己破一块皮,就咬下?别人一块肉。黎辉进去前跟她说,要她保护好妈妈,保护好自己。

  她也不能靠谁,只有靠自己。

  何莲青没?再?婚前,有邻居在家门口大骂,何莲青不敢回嘴。她操棍子上去把人打走。大人打不赢,就揍人小孩,非得搞到人家不敢惹为止。

  学校有人当?面说她,她也没?废话,直接扑上去打;给她造黄谣的高年级男同学,她也敢拿椅子砸。

  后来,就没?人敢惹她了。大家背地里都说,她是个?疯子。

  可现在,他竟然说,爸爸把她教得很好。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好。

  或许真的醉了吧,醉里梦里的好。

  她默默落了会儿泪,止了。

  被子上有淡淡的樟脑味,混合着棉织品被烘烤的干燥香气。

  她觉得好累,像走了很长很冷的夜路;但又很放松,像夜路走完,终于掉进温暖的被窝。

  她身子一歪,侧倒在了沙发上:“我有点困了。”

  燕羽稍起身,拉了拉被子,将?她后背盖好:“睡吧。”

  “我还有个?问题。”她头枕在沙发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