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你没男人?会?死吗?”
“死不了,但也不好活。你爸刚走那年,街坊哪个不欺我骂我?这周围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家里没个男人?,谁都能欺到头上来。”何莲青悲哀道,“黎里,都说我命不好,克夫克子。我不好找伴的。再离一次,这辈子找不到伴了,要被人?欺负到死。等我老了,也孤苦伶——”
“行,我不管你。”黎里打断她,要走。
何莲青却一把将她拉住,哀求:“你跟你叔叔道个歉吧?”
黎里不敢相信,手往路中间指:“你让车撞死我!”
何莲青哭了起来:“撞死我吧。”说着就要往路中间跑。
黎里紧拽住她,一下将她推坐回台阶上:“你是不是还嫌别人?戏没看够?”
燕羽站在两间店铺外的小超市门口,远远看着这一幕,没有靠近。
他看见何莲青坐在地?上哭;黎里在她旁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她头发乱糟糟的,像理不清的麻。
终于,黎里起了身。何莲青紧张而可?怜地?仰望她。后者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大步进?了理发店。何莲青慌忙跟进?去。
店里起了人?声,听?不太清,像是王安平的声音。
很?快,黎里出来了。她头低得很?低,走得很?快,朝路边的公交站跑去。
燕羽:“黎里。”
她停下了,却没有立刻回头。
燕羽走过去,她才慢慢调转身子,只侧身对着,并不看他。
燕羽朝她伸手,他手里是一双手套,粉色的。
她盯着那双手套,咬着牙,眼睫在颤。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燕羽一直伸着手。
风吹着几片残叶从?脚底下翻滚而过。
他轻声说:“我会?吹笛子。”
黎里一下别过头去,拿小手臂遮了下眼睛,再转头时,很?匆匆地?抓过那双手套,头也不回地?跑上了公交车。
车厢像个发着光的透明玻璃盒,从?燕羽面前移过。盒子里的黎里靠在杆子上,始终背对着他。
很?快,车消失在去往新城区的方向。
……
那双手套很?柔很?软,像她生活里很?罕见的温柔与?暖煦,黎里将它紧紧攥在手上,想?大哭一场。但她没有。公交上有一些她打过照面的两坊邻居,她不可?能让自己哭出来。
就这么?硬生生乘了好几站,到最后,没了再哭的动力。
到酒吧时,她表情平静。秦何怡没察觉出半点不妥,叫她准备准备就上台表演。
黎里在秦何怡嘶喊的歌声、喧闹的乐器声中麻木下去。
冬季生意不太好,点歌的人?也少。中途竟还碰见高晓飞来点歌,他这次规矩了,没惹事。黎里也根本懒得搭理他。
乐队只表演了一个多?小时,薪水分到黎里头上,不到两百块。
表演结束时,她不知该去哪儿。已经夜里十点,但她不想?回家,甚至永远都不想?回。
恰好老板说店里要清掉一批酒,请他们乐队一起喝。秦何怡原以为黎里会?提前走,但她出乎意料地?留下了。
大家边喝边聊天。黎里只顾独自闷头,专听?却不讲。
秦何怡说等钱攒够了去北方打拼找人?录歌出专辑。老板问她视频账号运营得怎么?样。秦何怡骂着说没钱买推广,买流量费钱,没钱难出头。
键盘手也说,之前有公司想?签,但什?么?都拿不出来,只想?剥削他们。
秦何怡叹:“我就想?好好唱歌,搞音乐,可?太他妈难了。”
黎里是知道的,秦何怡家境很?差,艺校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她长?得不错,音域宽,声音也好;在江州算小有名气。她一直坚定地?追逐着她的音乐梦。
而黎里如今已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她觉得自己远不如秦何怡,不如她目标明确,不如她家虽穷但至少有个家。
十一点多?散场,众人?都晕晕乎乎,没人?注意黎里喝多?了。
她居然能站起来,能走路,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挥挥手,上公交。
但末班车的一路晃荡,彻底荡开了血液里的酒精。
车停在凉溪桥站时,她几乎是滚下车,“哇”一大口呕吐在枯草里。
司机没搭理她,关?了车门疾驰着去收班。
黎里凭借着残存的一丝清醒,晃晃荡荡进?了凉溪桥船厂,又踉踉跄跄到了龙门吊底下,终于没了力气。她一屁股瘫在地?上,背靠钢板,重重地?喘气。
“笛子呢?”她喃喃地?说。
回答她的只有江上的北风,鬼哭一样冷肃地?呼啸着,刮着她的脸和脖子,冰寒刺骨。
“笛子呢?”她又说。
可?根本没有笛子。骗人?。
突然间,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她边哭,边叫,边恨恨地?拿腿脚蹬地?。
没人?笑她,也没人?管她,只有无尽的黑夜、江风和寒冷。
可?哭着哭着,余光里感觉到一丝亮光。
有人?来了,拎着一盏微黄的灯。
那灯的暖光很?快到了她面前,是一盏小小的宣纸灯笼。
黎里仰头望,隔着朦胧的泪眼,她看见燕羽面容洁白,眼睛黑亮。他的黑发被江风吹得翻飞,映着头顶上墨蓝色的夜空。他的发竟比夜色还浓。
他说:“我能坐你旁边吗?”
第24章 chapter 24
黎里满面泪痕, 呆望着燕羽。泪水把她眼睫打湿成一簇一簇,冷风吹着,又黏又疼。
燕羽等了?半刻, 在风中闻见她身上的酒气, 知道她给不出回?应, 便自己坐到?她身边。
他抬头望了?眼夜空,有一些星星,但没有月亮。高大的龙门吊像一柄从天而下的巨大钢剑插在他们身后?。
不远的江道上,没了?夜行的货船。偶有几?点漂浮的亮光。
黎里没哭了?,盯着他手里的灯笼。
她一不哭,风声就显得格外大,像野狼在嚎,仿佛江面是藏着狼群的荒原。
黎里很冷,牙齿咯吱打架, 手也在抖。
燕羽说?:“你手套呢?”
黎里指了?下羽绒服口袋。
燕羽说?:“怎么?不戴?”
黎里嘴巴动了?动,口齿不太清晰:“怕弄脏。”她将右手给他看, 虎口处一道口子,有血渍, 打架时弄的。
燕羽一下没说?话?。
隔了?会儿, 他说?:“我带你去烤火吧,这?儿太冷了?。”
“你……外婆家?”
“你还记得?”
“不去。”黎里醉得舌头都大了?, 咕哝, “你外婆,看见我这?样, 以为我是疯子。”
燕羽说?:“她死了?。”
“哦。”黎里说?, “那去吧。我好冷。”
她扒拉着钢板墙壁站起来,霎时头重脚轻, 往地上倒。
燕羽立即去捞,用?力太过?,她被他手臂带回?,软咚咚地扑了?他满怀。
燕羽身子一僵,张着手臂没敢动,说?:“你自己能走吗?”
这?是一句废话?。
黎里脑袋靠在他肩上,鼻子里的热气往他脖子里灌。
他脖颈微颤,脸发热,赶紧面向涌来的寒风,说?:“我背你,你把灯拿着,好不好?”
黎里:“唔。”
燕羽把灯柄塞到?她手边,交代:“抓紧了?。”
黎里点头:“嗯。”
燕羽没背过?女?生,有点无措,加之她又醉着,他动作不太顺畅地转身蹲下,她扑通趴他身上,他又僵了?下,总觉她软咚咚的,随时能滑掉下来。
他将她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断墙处走。
黎里趴在他